1. 引言
语用学是研究语言使用中意义的学科，法国语言学家斯珀伯(Dan Sperber)和英国语言学家威尔逊于(Deirdre Wilson)于1986年发表的一部语用学著作《关联性：交际与认知》(Relevance: 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书中提出关联理论认知语用学的这一重要理论。这一理论强调了交际过程中认知与语境的关联性。他们的学生恩斯特·奥古斯特·格特(Ernst August Gutt)依据关联理论展开研究，撰写了《翻译与关联：认知与语境》(Translation and Relevance: Cognition and Context)，提出了关联翻译理论。其核心思想一最佳关联，从语用学角度对翻译进行了研究，提出了关联翻译理论。关联性的强弱取决于两个因素：处理努力(processing efforts)与语境效果(contextual effects)。当关联性越强且处理努力越小时，语境效果将越大。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的《永别了，武器》(A Farewell to Arms)作为经典文学作品，其翻译质量对读者理解和欣赏原作至关重要。林疑今的译本因其忠实、简洁、准确而备受推崇。本文旨在运用关联翻译理论分析海明威的名著《永别了，武器》及林疑今的译本，探讨译者林疑今如何在翻译过程中处理原文的语用信息，以期达到与原文相似的交际效果。
2. 关联理论简介
根据Sperber和Wilson(2001)的说法，交流是一个表面推理的过程[1]。从说话者的角度来看，说话者的陈述过程是必须首先对听者的认知语境进行分析，然后在此基础上，选择合适的话语和说话方式来明确表达自己的意图；推理过程是展示听者的语言解码和推理。认知原则和交际原则包括相关性理论原则：人类的认知倾向于相关性最大化；每一个话语都传达其最佳相关性的假设。
关联翻译理论认为，交际是一个明示–推理的过程，即说话人通过明示行为(如话语)传达意图和信息，而听话人则通过推理来理解说话人的意图。交际双方都寻求最佳关联。关联性由处理努力(processing effort)和语境效果(contextual effects)两个因素决定[2]。Gutt认为翻译是与大脑机制密切联系的推理过程。在翻译过程中，译者在了解原文作者的意图之后，要努力做到使原文作者的意图和译文受众的期盼相契合，获得最佳关联在翻译过程中，译者需要在保持原文意义的同时，考虑目标语言读者的认知环境，以实现最佳关联。
3. 《永别了，武器》简介
《永别了，武器》是美国作家厄内斯特·海明威创作的长篇小说，首次出版于1929年。这部作品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为背景，通过主人公亨利的经历，反映了战争的残酷和对个人命运的影响。
《永别了，武器》是一部具有强烈反战色彩的小说，其主题思想深刻地探讨了战争、爱情与死亡之间的关系。小说不仅揭示了战争对人类生活的破坏，也展现了人性在极端环境下的挣扎与无奈。海明威以其独特的文风，将个人经历与创作完美结合，使这部作品成为了他艺术风格成熟的标志。
小说中的主人公亨利，作为一名美国青年，自愿加入意大利军队，成为一名救护车司机。他在前线经历了战争的残酷，同时也遇到了他的爱人凯瑟琳，一名英国女护士。两人在战争中相爱，但最终因战争的无情而面临生离死别的命运。
海明威在创作这部小说时，融入了自己的亲身经历。他本人曾在一战中担任救护车司机，并在前线受到重伤。这段经历不仅为他提供了写作的素材，也使他对战争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感受。
此外，《永别了，武器》还体现了海明威对人生和世界的深刻思考。小说中的爱情故事虽然以悲剧告终，但它展示了人们在逆境中追求幸福和希望的勇气。同时，小说也反映了战后人们普遍的迷茫和失落，这种情绪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尤为突出。《永别了，武器》是一部值得一读再读的经典之作。它不仅让人们反思战争的意义，也启发人们对生活和爱情的价值有更深的认识。
4. 林疑今简介
林疑今是中国著名的翻译家、作家和教授。林疑今不仅在文学创作上有显著成就，更以翻译美国文学作品而闻名，是中国最早翻译和研究美国文学的学者之一。
林疑今的翻译生涯始于中学时期，当时他尝试翻译了《西部前线平静无事》(即《西线无战事》)。1932年，他在上海圣约翰大学读书期间开始翻译介绍美国现代文学，并在三十年代初翻译了海明威的名著《永别了，武器》，该译本从四十年代起多次再版，在众多版本中独占鳌头。
林疑今的翻译工作注重“顺应时代的选材”和“多元灵活的策略”，他认为文学翻译是一种艺术再创造，应勇于开拓创新。在他的译本中，可以看到他对语言和文化背景的深入理解，这使得他的作品既忠于原作，又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他的译本经过多次修订和完善，力求达到更高的艺术境界。《永别了，武器》就是在他的不断修订下，成为了中国家喻户晓的外国文学汉译精品。在《永别了，武器》中，林疑今通过简洁有力的语言再现了海明威特有的“冰山理论”风格，使得小说情节更加紧凑、情感更为深刻。
林疑今不仅在翻译领域取得了卓越成就，还通过教学和学术研究对中国的英美文学教育产生了深远影响。他的翻译作品和学术贡献丰富了中国的文学宝库，促进了东西方文化的交流与理解。
5. 语用分析
例1：
“What’s the matter? Don’t you know any news?” I asked.
“What news?”
“Any news. What’s happened in the news?”
“It is time of war,” he said. “The enemy’s ears are everywhere.”
(Hemingway, 1929: 90) [3]
“怎么啦？有什么消息没有？”我问。
“什么消息？”
“随便什么消息。城里有什么事？”“这是战争时期，”他说。“到处有敌人的耳目。”
(林疑今，2009: 98) [4]
对话是推动情节发展和展现人物性格的重要手段。在这段对话中，译者保留了原文的直接性，传达了人物间的紧张关系和情感状态。这是亨利和理发师之间的对话，前者也就是亨利，打算问后者理发师一些信息，但理发师没有正面回答。暗示在这种环境下，任何关于战况的消息都可能被敌人获取，从而对己方造成威胁。此外，这段对话也反映了战争中人们的心理状况。在战争的压力下，人们可能会变得谨慎、保守，甚至有些神经质。他们可能会过度解读周围的事物。这种心理状态不仅影响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也加剧了战争的残酷性。在小说的后期，亨利才知道理发师以为亨利是他之前遇到的奥地利军官。通过语用学关联理论，我们可以分析对话中的隐含意义、语境的重要性以及语言如何影响人们的心理状态和行为。在这个案例中，对话中的暗示和语境共同作用，使听者能够理解在战争环境下，任何关于战况的消息都可能带来风险，并且这种环境会影响人们的心理和行为。
例2：
“All right. Wait till I get cleaned up.”
“Wash up and come as you are.”
I washed, brushed my hair and we started.
“Wait a minute,” Rinaldi said. “Perhaps we should have a drink.” He opened his trunk and took out a bottle.
(Hemingway, 1929: 12) [3]
“好吧。等我弄一弄干净。”
“洗一洗就行，用不着换衣服。”
我洗一洗，梳梳头，就跟他走。
“等一等，”雷那蒂说。“还是先喝一点才去吧。”他打开箱子，拿出一瓶酒来。
(林疑今，2009: 17) [4]
这段是亨利满身污秽地刚回房间，看到雷那蒂穿戴整齐地躺着看书等待亨利回来。他急切地邀请亨利和他一起去拜访凯瑟琳。因此，他希望亨利抓紧时间收拾一下自己。亨利的准备工作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对话中的每一句话都紧密依赖于当前的情境——即两人正准备一起外出。这种语境为理解对话的含义提供了背景信息，使得对话中的隐含意义得以明确。亨利没有直接拒绝雷那蒂的建议，而是通过行动(去清洗和梳理头发)来表明他接受了对方的提议。而雷那蒂在提出喝酒的建议时也用了“或许”这样的词汇，显示出他的建议是温和且非强制性的。在2009年的版本中，林疑今使用了一系列重复的单词“弄一弄”“洗一洗”“梳梳”“等一等”，暗示了动作的简洁和随意，符合朋友间对话的语气和当下的场景。这些表达在语境效果上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性，同时也没有增加读者的处理努力，实现了最佳关联。
例3：
“It belonged to a boy who was killed last year.”
“I’m awfully sorry.”
“He was a very nice boy. He was going to marry me and he was killed on the Somme.”
(Hemingway, 1929: 13) [3]
“这根东西的主人去年阵亡了。”
“非常抱歉，问得太冒昧了。”
“他是个很好的孩子。他本来要和我结婚，但他在索姆战役中牺牲了。”
(林疑今，2009: 18) [4]
这里凯瑟琳拿的东西是一根细细的藤条，外面包了皮。对话中所指地这个男孩是凯瑟琳深爱的前男友。“我非常抱歉”是亨利为提醒凯瑟琳已故男友而道歉，林疑今用“阵亡”“牺牲”来形容凯瑟琳前男友的死，恰如其分地透露了凯瑟琳对他的爱和尊重。说话者通过提及男孩的死亡，表达了对过去的怀念和悲伤。第二句“I’m awfully sorry.”表明听者对说话者的同情和道歉，显示出礼貌和同理心。第三句进一步揭示了男孩的身份(即将结婚的对象)以及具体的牺牲地点(索姆战役)，加深了情感层次。每一句话都紧密相连，构成了一个连贯的情感叙述，使得对话具有高度的关联性。同时，考虑到中文表达习惯，译文在保持原意的同时进行了适当的调整，如将“a boy”译为“孩子”，更符合中文语境下的称呼方式。
从语用学关联理论来看，该对话及其译文都成功地实现了有效的情感交流和信息传递。原文通过简短而有力的语言构建了一个充满悲伤和怀念的情境，而译文则忠实地再现了这一情境，同时适应了目标语言的文化和表达习惯。两者都体现了高度的语境关联性和交际意图的明确性。
例4：
“Have they ever been able to stop it?”
“They are not organized to stop things and when they get organized their leaders sell them out.”
“Then it’s hopeless?”
“It is never hopeless. But sometimes I cannot hope. I try always to hope but sometimes I cannot.”
(Hemingway, 1929: 224) [3]
“自有历史以来，他们可有法子停止过战争？”
“他们本没有组织，没有法子停止战争，一旦有了组织，却又给领袖出卖了。”
“那么是没有希望了？”
“倒也不是永远没有希望。只是有时候，我觉得没法子再存希望。我总是竭力希望着，不过有时不行。”
(林疑今，2009: 234) [4]
这段对话发生在牧师来看亨利。战争是一个严肃的话题。关联理论认为，翻译应该保持原文的语言风格。在这段对话中，原文的语言风格较为口语化，译者在翻译时也采用了较为口语化的表达方式，如“没法子”、“竭力希望着”等。将“But sometimes I cannot hope”译为“只是有时候，我觉得没法子再存希望”，增加了“我觉得”来明确是谁感到无法希望。译文通过使用诸如“不过有时不行”这样的表述，保留了原文中的那种无奈和努力并存的情感。这段译文较好地传达了原文的意思，并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原文的风格和情感，使读者不需要付出额外努力就可以获取最大的语境效果，实现了最佳关联，让读者能够与主人公产生思想上的共鸣，增强了译文的感染力。这种对原文情感和哲理的精准把握，使得译文在目标语言中同样能够引起读者的思考和感悟。
例5：
She went out and Miss Gage came back.
“Why were you rude to Miss Van Campen?” she asked after she had done something for me very skilfully.
“I didn't mean to be. But she was snooty.”
“She said you were domineering and rude.”
“I wasn’t. But what's the idea of a hospital without a doctor?”
(Hemingway, 1929: 254) [3]
她出去了，盖琪小姐回进房来。
“你为什么对范坎本小姐这么没礼貌？”她很熟练地替我做了些事情后，这么问道。
“我并不是存心这样的。可她太傲慢了。”
“她倒说你跋扈蛮横。”
“哪里。不过有医院而没医生，这是哪一种把戏？”
(林疑今，2009: 260) [4]
这段谈话发生在亨利和范·坎本小姐说了几句话之后，范·坎本小姐既多疑又傲慢，这使亨利一点也不喜欢她。在翻译过程中，需要考虑中美文化的差异。例如，“snooty”这个词在英文中表示傲慢、自大的意思，而在中文中可以用“太傲慢了”来表达。同样，“domineering and rude”在英文中表示跋扈蛮横的意思，而在中文中可以用“跋扈蛮横”来表达。这些词汇的选择都需要根据目标语言的文化背景进行调整。海明威的作品以其简洁明了的语言风格著称，因此在翻译时要保持这种风格。同时，要注意传达出原文中的情感和态度，如盖琪小姐对范坎本小姐的不满和范坎本小姐对盖琪小姐的评价。“What’s the idea of a hospital without a doctor?”被翻译为“有医院而没医生，这是哪一种把戏？”，这不仅传达了原文的疑问，还通过使用“把戏”这个词，增加了一种讽刺和不满的情感色彩。林疑今在翻译时保留了原文的语境信息，这些描述在目标语读者中同样能产生强烈的画面感，实现了最佳关联。这种翻译策略不仅忠实于原文，还增强了译文的感染力译者通过这种细节的保留，使读者仿佛置身于故事发生的场景之中，增强了译文的沉浸感。这种对原文细节的忠实再现，不仅丰富了读者的感官体验，还加深了他们对故事情境的理解。
6. 结论
通过对林疑今译《永别了，武器》中会话的关联翻译理论分析，我们可以看到译者林疑今在翻译过程中如何努力保持原文的语用效果，同时适应中文读者的认知环境。译者在处理对话和隐喻等语言现象时，既保留了原文的意义，又考虑到了目标语言的语境关联性，使得翻译作品能够有效地传达原作的交际意图。我们不难看出关联翻译理论在揭示人物心理、推动情节发展以及深化主题方面具有重要意义。通过明示–推理过程，读者能够更深入地理解人物之间的复杂关系和情感纠葛。同时，关联翻译理论也为我们提供了理解和欣赏这部经典战争小说的新方法和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