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在现代汉语中，语气副词“难道”主要有表达揣测义以及加强说话者的情感程度两种用法，具体情况如下：
(1) 然而当他想起几天前的那个晚上时，顿时又惊恐起来：“难道他们真的又要来侵犯我的祖国？”
(2) 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被扔进火坑里，难道我就不心痛么？
例(1)句中的“难道”主要表达揣测义。例(1)是一个是非疑问句，表示有疑而问。此句中的“难道”是表示说话人对已有的事实与自己内心相悖而发出的一种自我怀疑和疑问，因此此句中的难道更多是在表达揣测的意义。
例(2)句与例(1)表面上看似相同，实则有很大的区别，首先例(2)句是一个反问句，“难道”在句中表示反诘语气，表示无疑而问。例(2)中的“难道”表示了说话人的一种强烈的肯定态度，即“我一定会心痛”。此外，更在原句的基础上加深了层次。
2. 什么叫反预期标记
正如齐沪扬、胡建锋(2006)所言，从言谈事件参与者的角度出发，言语中语言成分所传达的信息可以被分为预期信息、反预期信息以及中性信息[1]。如果新信息与预期信息方向一致时，即为预期信息，相反，如果不一致时则为反预期信息，若受话者对新信息没有预期则该信息属于中性信息。
很多语言常常用一些专门的语法手段来标示反预期信息。语言学家通常把这类语法手段叫做反预期标记(counter-expectation markers)。Heine等认为，反预期标记的功能是表示一个陈述在某种方式上与特定语境中说话人认为是一种常规的情形相背离。也就是说，它们表达的是相关语境里两种情形的对比：一种情形是符合说话人所熟悉、持有的或者他认为听话人持有的常规标准，另一种情形则偏离这样的常规标准。
由上例可见，例(2)的话语标记“难道”出现了与原本预期信息不一致的情况，因此“难道”是一个反预期标记。下面，我们将从话语标记“难道”在句中的使用考察其反预期功能[2]。
话语标记“难道”是反预期标记
关于反预期信息，吴福祥(2004)引用Traugott论述，将其概括为如下表达式：语句U2非给定的语句U1所预期。所谓的U1就是：传递的预期信息，U1分为说话者预期、受话人预期、特定言语社会共享的预期。将语句U2分为与U1相对的三种情况：(a) 与说话者的预期相反，(b) 与受话者的预期相反，(c) 与包括说听双方在内的特定言语社会共享的预期相反。话语标记“难道”传递反预期信息的功能也有所体现。
(1) 和说话者的预期相反
表示事实与说话者原有的预期相反，说话者对此感到惊讶或意外。
例(3)这道题很简单，难道这道题你做错了？
例(4)难道这事你不曾闻见么？
例(3)中u1是“这道题很简单”，u2是“你做错了”。这与说话人认为这道题简单，理论上不应该出错的情况相反，例(4)也是相同的道理，说话者认为听话者已经看过，与原有的预期是相悖的，“难道”在上述两个例子中都表达了说话者对u2反预期信息的意外，也就是上述Traugott论述中与说话者预期相反的情况。
(2) 和听话者的预期相反
除上述情况之外，还有一种情况是：听话者根据说话者提供的信息会产生一个预期，然而当说话者揣测受话人得知或与其预期相反的信息后可能产生的心理活动，并对此作出反应。
例(4)命令昨天已经下达，难道你不知道吗？
这里的说话者想的是昨天命令已经下达，听话者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因此得知信息u2“不知道这件事”会感到惊讶。
(3) 和特定言语社会共享的预期相反
例(5)难道印度的“疫情”解封了…
例(5)中，言语社会共享的预期U1是“疫情严重的地区应封闭管理”，而U2是“印度疫情‘震中’解封了”。
“难道”表达说话者的反应，对此感到诧异并发出反诘问句。
3. 反预期话语标记“难道”的语用功能
通常来说当说话者选择使用话语标记都有相应的潜意识目的，一是为了和听话者产生更有效的互动，所以选择使用语标记最大程度地提供话语信息，即话语标记的交际互动功能。
二是希望通过话语标记反映说话者对听话者或接收信息的态度情感，以此来增强话语表现力，我们将其表述为情感表达功能。反预期话语标记“难道”的语用功能也包括了这两个方面。
(1) 交际功能——正向强调
齐沪扬(2003)认为相当数量的语气副词都具有强调作用，但强调的程度和方式有所不同，可分为正向强调、负向强调、顺接强调以及逆转强调几种。其中，正向强调的作用就是加强该语气副词所在的句子或语段的语气、说话者的态度等，使得说话者的言语意思清晰明了；反向强调则正好与此相反[3]。所谓逆转强调是说话人对客观事物肯定或否定态度的强调，从而造成转折或对立情况的出现，而没有造成转折或对立情况出现的就是顺接强调。语气副词“难道”出现在反问句中就是正向强调说话者的疑虑，奇怪或者不可理解的语气，例如：
例(7)这种迷茫的形象，这种浑噩的心态，出现在八十年代青年的身上，难道不足以警示醒言吗？(熊源伟《红白喜事》)
例(7)中删去“难道”意义不会改变，但是加上语气副词“难道”则会加深说话者奇怪，不可理喻的语气。在反问句中的正向强调可以表现为加强说话者的肯定态度或是否定态度，即说话人在话语表述之前，己经对话题内容持有自己的肯定或否定、赞同或反对的态度，如果只是简单采用反问句的形式，不足以表达出说话人强烈的情感，因此语气副词“难道”的使用就给原本平淡无力的反问添加上更加强烈的个人情感[3]。
(2) 交际功能——突出焦点
张谊生(2000)指出“所谓突出焦点，就是指一部分含有‘难道’的句子或句段，由于‘难道’的出现。使得整个表述的重点显得明确而突出。所说的焦点，是信息焦点，它指的是一个语言单位的意义中心，或者说是给听话人或读者带来新信息的那些语言成分。”
一般而言在口语中可以使用重音、停顿等语音手段来突出焦点，在书面语中焦点的凸显则主要依靠信息焦点的位置与句子结构的变化。“难道”作为反问语气副词，它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在句中位置灵活，可以在句首或者句中，因此根据“难道”位置的不同，“难道”句的信息焦点也就相对会有差别[3]。
当“难道”位于句首时，就是全幅评注，即整个句子的信息就集中在“难道”以后，并且整个句子所提及的话题和提供的信息都属于新信息，是听话者或读者之前所没有接触和了解的[4]。
例(7)因为这星球上有过生命啊，难道这是一些不怕辐射又敢于在每天都可能爆炸的星球上生活的种族？(吴岩《日出》)
未知话题：这星球上有过什么样的生命种族。未知信息：这些生命是否是不怕辐射又敢于在每天都可能爆炸的星球上生活的种族。
当“难道”位于句中时，则为半幅评注，即句子的焦点则集中在“难道”之后，整个句子的话题是旧信息，而“难道”之后的评论则是新信息，即对话双方就同一个已知的话题进行评论[5]。
例如(8)上述数字的对比，难道不足以说明我们的学校教学，存在重理轻文的问题吗？(中国青年报)
已知信息——学校相关数字的对比结果。未知信息——学校相关数字的对比结果，能否说明我们的学校教学，存在重理轻文的问题
(3) 情感表达功能
情感表达功能说话者使用话语标记，一般都带有很强的主观性，必然能反映自身的情感态度。反预期话语标记“难道”的另一种语用功能是反映说话者在处理与自己预期相反的信息时的情感：第一种情感首先是感到意外惊诧；其次是产生抱怨批评或激动喜悦之情，后者是在前者的基础上延伸而来的[2] [6]。
除此之外，前文我们已经讨论了话语标记“难道”的反预期信息功能，“难道”也可以表达说话者对反预期信息的惊讶之情。
抱怨批评是在意外惊诧的基础上延伸而来的情感，因此由反预期话语标记“难道”所表现的情感是往往是两者兼有。如例(9)这点忙你难道都不帮？
显而易见，例(9)中的“难道”体现了说话者对听话者的抱怨之情。
4. 小结
本文首先印证了语气副词作为一种话语“反预期”标记，它传递了三种反预期信息，分别为：与说话者预期相反；与听话者预期相反；与特定言语社会共享预期相反[7]。
其次，本文讨论了语气副词的语用功能，包含交际互动及情感表达功能。交际互动功能一是为了正向强调，其二是为了突出焦点。其情感表达功能主要表示意外惊诧之情或因意外惊诧而产生的抱怨批评。
语气副词在现代汉语中占据着重要地位，然而在汉语教学中它的语义比较抽象，句法比较复杂的一类词。对于留学生来说，语气副词“难道”本身的两种语义容易混淆不清。除此之外，语气副词“难道”也容易与其他语义相近的其他副词发生混淆，这就要求我们对外汉语教师要不断提高自己的专业素养，在课堂中以情景设置、角色扮演等多种方式加深学生对该词的理解。同时，也要提高教材编写的严谨性，不要让学习者在汉语学习之初就对“难道”一词形成了不全面、不准确的认识[8]。
致 谢
在论文完成的过程中，我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与帮助。在此，我要向我的导师蒲春春女士表示由衷的感谢，她在研究过程中给予了我悉心的指导、宝贵的建议和无私的支持。
此外，我还要感谢家人和朋友在我研究期间给予的理解和鼓励。他们的支持让我能够专注于学术研究并完成这篇论文。再次向所有关心和支持我的人表示最诚挚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