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日语的基本词汇是理解日本文化与民众生活的一把钥匙。它们在日常交流中不可或缺，还有着高频使用性、全民通用性等显著特点[1]。基本词汇中的动词称为“基本动词”。作为动词，它们常常在句中充当谓语部分，是构成句子的关键，也是理解句意的关键。但同时，基本动词往往蕴含着复杂多样的语义。这对于想要记忆和掌握基本动词的日语学习者而言有着较大的难度。可以说，基本动词既是日语学习的重点，又是一大难点。本研究选取基本动词「振る」作为研究对象，基于认知语义学的理论视角，深入剖析其语义扩展机制，以期在多义词学习领域为日语学习者提供参考。具体而言，本研究将围绕籾山(2002)提出的多义词分析的三大课题展开，首先验证基本动词「振る」是否具有多义性，其次从「振る」的多个义项中筛选出其原型义，最后明确各义项间的相互关系[2]。
2. 「振る」的语义范畴与原型义
2.1. 「振る」的语义范畴
通过梳理『広辞苑』『国語大辞典』『新明解国語辞典』等辞书，以及「基本動詞ハンドブック」中的释义，可将基本动词「振る」的义项归纳为25种。同时，通过对语料库「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BCCWJ)」[3]进行检索，参考其结果(详见表11)能够明确，在这25个义项之中，有12个属于现代日语中不常使用的古典用法。鉴于本研究主要聚焦于「振る」在现代日语中的用法，故将在语料库中无相应实例的义项⑭至㉕排除在考察范围之外。剩余的义项①至⑬则构成了现代日语中基本动词「振る」的语义范畴。在这13个义项中，义项①在语料库中对应的例句数量最多，占到了总体的七成以上，是使用频率最高的义项。义项②和③次之，分别占总体的12.59%和8.18%。占比低于1%的义项共有7个，其中占比最低的是义项⑥和⑬。
Table 1. Semantic categories of the basic verb “furu” and the frequency of each sense in the corpus
表1. 基本动词「振る」的语义范畴及各义项在语料库中的出现频率
序号 |
义项 |
结果数 |
百分率 |
① |
上下、左右、前后反复移动身体的一部分或手持的物体。 |
5310 |
73.76% |
② |
挥动手使物体分散落下，或是将握在手中的东西向下扔出去。 |
906 |
12.59% |
③ |
对某人予以冷落或厌弃，尤指对异性的爱慕之情、交往请求予以回绝。 |
589 |
8.18% |
④ |
指挥乐团。或通过指挥来创作音乐。 |
13 |
0.18% |
⑤ |
使物体朝向某一方向。 |
83 |
1.15% |
⑥ |
通过摇动的方式唤醒活力。 |
2 |
0.03% |
⑦ |
煎煮药物或茶等。 |
4 |
0.06% |
⑧ |
失去、放弃已经得到或本应得到的东西。 |
3 |
0.04% |
⑨ |
大幅度移动某物。 |
13 |
0.18% |
⑩ |
标注读音、编号等小记号。 |
127 |
1.76% |
⑪ |
分派、分配任务或角色等。 |
40 |
0.56% |
⑫ |
主持人等引导他人发言。 |
107 |
1.49% |
⑬ |
发行汇票、票据。 |
2 |
0.03% |
⑭ |
移动神体、佛像，或者天皇的住所。使神灵安坐于某处。 |
0 |
0 |
⑮ |
粗暴地抬着神轿、神物等。 |
0 |
0 |
⑯ |
替换、更换。 |
0 |
0 |
⑰ |
设置栅栏、围墙等。 |
0 |
0 |
⑱ |
在歌舞伎表演中，角色进入花道时采取六方的表演方法，用手做出各种姿势。 |
0 |
0 |
⑲ |
露出下体。不穿兜裆布。 |
0 |
0 |
⑳ |
在拍卖中叫价。 |
0 |
0 |
㉑ |
奴仆左右挥手以特有的姿势行走。 |
0 |
0 |
㉒ |
起波浪。 |
0 |
0 |
㉓ |
刮风。 |
0 |
0 |
㉔ |
大地等在摇晃、震动。 |
0 |
0 |
㉕ |
磁针摆动，指向某一方位。 |
0 |
0 |
2.2. 「振る」的原型义
多义词的原型义是其诸多含义中最为基本的义项，有着最为稳固、最容易认知、在中性语境下最容易被激活、最容易回想起等特征[4]。Dirven和Verspoor (2004)指出了原型义认定的3种方法：(1) 通过经验判断最容易想起的义项；(2) 利用统计的方法筛选出使用频率较高的义项；(3) 找出可成为理解其他义项之基础的义项[5]。
首先，提到「振る」，人们最先想到的是「頭を振る」或者「刀を振る」等搭配方式，此时的「振る」表达前后、左右、上下摆动身体的某个部位或是挥动手持的物品。因此，从经验判断，最容易想起的义项为义项①。其次，如表1所示，在语料库中，义项①对应的结果数占据了总数的73.76%。可见，义项①是「振る」使用频率最高的义项。最后，从是否能作为理解其他义项的前提来看，若要准确理解义项④所表达的含义，首先需要具备这样一个知识前提：指挥者通过挥动指挥棒的方式来指挥乐队进行演奏。即是说，义项①表达的动作构成了理解义项④的前提。同理，要理解义项③的含义，首先需要具备“过去的女性通过左右或上下挥袖的方式来表达喜爱或是厌恶之情”这一知识前提，而义项①正是理解“挥袖”这一动作的关键。足见，义项①是理解其他义项之基础。综上所述，可以将义项①“上下、左右、前后反复移动身体的一部分或手持的物体”视为多义词「振る」的原型义，并以此为基础对「振る」展开语义扩展分析。
3. 「振る」的语义扩展分析
3.1. 语义扩展的原理
本研究借助隐喻、转喻和提喻理论来对「振る」的语义扩展机制进行分析。所谓隐喻(Metaphor)，指的是基于两个事物或概念之间的某种相似性，使用表示一个事物或概念的形式来表达另一个事物或概念的一种比喻方式。转喻(Metonymy)是基于两个事物在外界的邻接性，或者两个事物或概念在思维、概念上的关联性，以表示一个事物或概念的形式来指代另一个事物或概念的比喻方式。提喻(Synecdoche)是用具有更一般意义的形式来表示更特殊的意义，或者以具有更特殊意义的形式来表示更一般的意义的比喻方式[4]。
3.2. 「振る」的语义扩展机制
基于上述理论，本文将结合从「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中所收集的例句，以「振る」的义项①⑤⑨⑩为例，对其语义扩展机制进行具体分析。
表示动作主体的「ガ格」和表示动作客体的「ヲ格」对于激活动词的各个义项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在学习与掌握动词的过程中，这些共现词尤其值得学习者关注。本文在分析「振る」的语义扩展机制之际，会通过对「振る」在各义项下的动作主体和客体进行明确界定，从而对「振る」的各个义项予以重新表述。表述时的元语言参考森山(2015)的研究[6]，各符号及其对应的含义如表2所示。
Table 2. Definitions of metalanguage for sense description
表2. 义项描述的元语言设定
符号 |
含义 |
[ ] |
表示激活词义所需的共现词及动词本身的替代词 |
= |
扩展义的词义 |
< > |
本来的词义 |
+ |
附加的新意义 |
· |
分隔符 |
/ |
或者 |
3.2.1. 语义扩展的起点——义项①
义项①：上下、左右、前后反复移动身体的一部分或手持的物体。
例1．月子は肩の辺りで彼女に向かって小さく手を振った。(谷村志穗『ハウス』)
例2．馬たちは寄ってくるハエを尻尾を振って追い払っていたが、その際尻尾をフェンスの有刺鉄線に引っかけ、毛がたくさん抜けていた。[Frank Sawyer(著)能本功生(译)『フランク・ソーヤーの生涯』]
例3．英一郎は朝には湯の浜に出て木刀を振り、夕には畳に突き立てた小刀で足さばきの勘をやしなう。(安部龙太郎『黄金海流』)
义项①是「振る」的基本义，表示以物体的一端或某条轴线为中心，按照一定的幅度反复摆动的动作。该义项的动作客体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身体部位，另一类是手持的物品。例句1中的「振る」表示以肘部或手腕为中心，小幅度地左右摆手的动作。此时的动作主体是一个名为月子的人。从例句2可以看出，义项①的动作主体并不仅限于人类，有时也可以是动物。在例句2中，「振る」的动作主体是马，客体是尾巴，此时的「振る」则表示马儿摇动尾巴的动作。当义项①的动作客体为身体部位时，除上述的手和尾巴外，头部、腰部、臀部、脚、拳头、鳍等也可以成为其客体。
接下来，探讨动作客体为手持物品时的情况。例句3中的「振る」表示以肩或肘为中心，挥动手臂来带动手中的木刀的动作，此时动作的客体为木刀。在此情况下，动作的焦点并不在于手臂或手本身，而是在手握的物体上。当义项①的动作客体为手持的物品时，除上述的木刀外，球棒、锤子等硬物以及手帕、帽子等柔软的物品都可以成为其客体。
基于以上分析，可将义项①重新描述如下：
[人/動物]が·[身体の一部/物]を·[上下/左右/前後に繰り返し動かす]
3.2.2. 基于转喻的义项⑤的扩展
义项⑤：使物体朝向某一方向。
例4．セントジョーンズまでのフライトで風向風速による偏流値は判明した。機首を北に二十三度振って飛行を続ける。(坂崎充『惜別！YS-11』)
例5．ボートはコントロールを失い、流れのままに前後にバウンドしては、岩壁にぶつかりそうになる。(中略)ボートは船首を左右に振り、危険なまでに回転している。[Carolyn Hougan(著)赤尾秀子(译)『封印』]
在例句4和5中，「振る」的动作客体分别是机头和船头。除飞机、船只、车辆等交通工具外，摄像机、天线、人的视线等也可以充当义项⑤的动作客体。此外，如例句5所示，义项⑤的动作主体并不局限于人，有时也可以是物体。在例句4中，飞行员通过操纵飞机，使其产生左右或是上下的摆动，直至由原方向朝北偏转23度。通过上下、前后、左右摇晃物体，达到改变物体朝向的目的。即是说，义项⑤与义项①之间存在目的与手段的关系，因此义项⑤是通过转喻从义项①扩展而来的。
基于以上讨论，可将义项⑤重新描述如下：
[人/物]が·[物]を·[上下/左右/前後に繰り返し動かす + 一定の角度で = 方向転換する]
3.2.3. 基于转喻的义项⑨的扩展
义项⑨：大幅度移动某物。
例6．相手を居飛車に限定して自分だけ振るのが狙いだが、他の棋士も指し出したというのは自信にもなる。(神吉宏充『高知新聞―朝刊』)
例句6中的「振る」指从初始位置横向移动将棋中的「飛車」棋子。这一动作可逐步分解为：首先确定目标方向，然后使「飛車」朝向目标所在方向，再沿着该方向的延长线向前移动「飛車」，直至到达目标所在位置。即是说，义项⑤“改变方向”和义项⑨是连续产生的，有着时间轴上的连续性。因此，义项⑤至义项⑨的扩展是基于“时间上的邻接关系”这一转喻而成立的。除「飛車」外，麻将和声音等也可以充当义项⑨的动作客体。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将义项⑨重新描述如下：
[人]が·[飛車/音など]を·[方向転換する + 狙いどころに = ある場所に移動する]
3.2.4. 基于隐喻的义项⑩的扩展
义项⑩：标注读音、编号等小记号。
例7．ところが、鴻巣さんが『嵐が丘』の中で使っている「情強」には「じょうごわ」とルビが振ってあるのです。(北村薫『ことし読む本いち押しガイド』)
例句7中的「振る」指的是在「情強」这个单词旁边标注假名以提示发音。这一动作可以理解为将假名从脑内移动到特定位置并使其停留在该处。因此，义项⑩与义项⑨在“移动”上有着相似性，因而义项⑩是通过隐喻由义项⑨扩展而来的。就该义项的动作客体而言，除上述的假名外，还有编号、日期、汉字、数值等。
基于以上分析，重新描述义项⑩如下：
[人]が·[物]に·[記号]を·[< ある場所に移動する > = 付ける]
3.3. 「振る」义项的重新描述与分类
参照上文的方法，可以重新描述「振る」的各个义项，结果如表3所示。
Table 3. Reformulation and reclassification of the senses of “furu”
表3. 「振る」义项的重新表述
序号 |
对「振る」义项的重新表述 |
① |
[人/動物]が·[身体の一部/物]を·[上下/左右/前後に繰り返し動かす] |
② |
[人]が·[物]を·[上下/左右/前後に繰り返し動かす + 落とす = 投げ落とす] |
③ |
[人]が·[人]を·[上下/左右/前後に繰り返し動かす + 袖を = 拒絶する] |
④ |
[人]が·[楽曲/楽団/演奏会/演奏会場]を·[上下/左右/前後に繰り返し動かす + タクトを = 指揮する] |
⑤ |
[人/物]が·[物]を·[上下/左右/前後に繰り返し動かす + 一定の角度で = 方向転換する] |
⑥ |
[人]が·[精神]を·[上下/左右/前後に繰り返し動かす + 感動する = 呼び覚ます] |
⑦ |
[人]が·[茶/薬]を·[上下/左右/前後に繰り返し動かす + 溶けさせる = 煎じだす] |
⑧ |
[人]が·[重役/地位/昇進など]を·[ < 投げ落とす > = 捨てる] |
⑨ |
[人]が·[飛車/音など]を·[方向転換する + 狙いどころに = ある場所に移動する] |
⑩ |
[人]が·[物]に·[記号]を·[ < ある場所に移動する > = 付ける] |
⑪ |
[人]が·[人/物事]に·[物事]を·[ < ある場所に移動する > = 割り当てる] |
⑫ |
[人]が·[人]に·[話題]を·[ < ある場所に移動する > = 提供する] |
⑬ |
[人/会社]が·[為替/手形など]を·[ < ある場所に移動する > = 発行する] |
表3中的13个义项可以大致归纳为3个类别：(1)「振る」的基本义，即义项①。(2) 以基本义为手段达成某种目的。从属于该类别的有义项②③④⑤⑥⑦⑧，它们与义项①之间有着目的与手段的关系。其中，义项②④⑤⑦表示可以用五感直接感知的动作，而义项③⑥⑧表示无法直接用五感捕捉的动作。(3) 将某事物移动至某处。属于这一类的义项有⑨⑩⑪⑫⑬，它们在“移动”这一意义上具有相似性。
3.4. 「振る」的语义网络
结合以上分析，本文将动词「振る」的多个义项之间的关系总结为图1的语义网络。其中，实线箭头表示转喻，虚线箭头表示隐喻。
Figure 1. Semantic network of the verb “furu”
图1. 动词「振る」的语义网络
在动词「振る」的语义网络中，除义项①外的12种义项里有6种直接从义项①扩展而来，其余6种则通过两到三次扩展而得。具体而言，「振る」语义扩展的起点是义项①“上下、左右、前后反复移动身体的一部分或手持的物体”。义项②至⑦通过转喻从义项①经历一次扩展而来。义项⑧通过隐喻由义项②扩展而来。而义项⑨通过转喻由义项⑤扩展而来。义项⑩至⑬则通过隐喻从义项⑨扩展而来。同时，「振る」的语义扩展呈现出如下特点：其一，从扩展类别来看，转喻性扩展关系多于隐喻性扩展关系，且未发现提喻性扩展关系。其二，就扩展方向而言，转喻性扩展表现出从易于把握的动作向难以把握的动作扩展的趋势；隐喻性扩展则表现出从具体意义向抽象意义扩展的走向。
4. 结语
本文从认知语义学的视角对日语的基本动词「振る」展开研究，旨在明确其多个义项之间的相互关系。具体而言，首先，本文参考了多部辞典，对「振る」的释义进行了整理，并借助「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的检索结果，对各个义项的使用频率进行了考察，从而厘清了现代日语中「振る」的语义范畴。在此基础上，依据Dirven和Verspoor提出的原型义认定的3种方法，对「振る」的原型义进行了确认。其次，运用认知语义学中的隐喻、转喻和提喻理论，本文对「振る」的语义扩展机制展开了详细分析。在分析的过程中，列举了「振る」的各义项在使用中常搭配的动作主体与客体，并以此为基础对「振る」的义项进行了重新表述。同时，依据各义项语义间的共性对其进行了分类整理。最后，将各个义项的相互关系以系统化的方式归纳为了语义网络。经上述对多义动词「振る」的分析，期望本研究运用的认知语义学的思维方式和分析方法，能为日语学习者的多义词学习提供参考。
NOTES
*通讯作者。
1表1由笔者依据「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的检索结果归纳而成。在语料库中选定「語彙素」(即词位，Lexeme)后检索「振る」得到8414条结果，排除外来词「フル(full)」，「用ふ」的连体形「用ふる」，「雨が降る」的「降る」，副词「ふらっと」等无关结果，余下7199条。表1中的百分率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