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女性问题长期以来作为一个热点问题,伴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愈发受到人们的重视。在女性主义的发展长河中,西蒙娜·德·波伏娃作为著名的存在主义女作家,其成就卓越,在各个领域都颇有建树。她的代表作《第二性》从生物、心理、历史等多重视角,揭示了女性自古以来被压迫的状态,分析了女性“他者”处境和女性气质的形成原因,唤醒了女性反抗父权制以争取自身解放的意识,被誉为西方妇女解放的“圣经”[1]。对波伏娃的《第二性》展开研究不仅有利于深入理解她的女性主义思想,也为新时代的女性主义发展指明了方向。
2. 波伏娃女性主义思想的理论渊源
女性主义的发展为波伏娃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材料。女性主义主要是指为反对性别差异、歧视和压迫以实现女性的独立与解放而创立和发起的社会理论和政治运动[2]。女性主义的起源,可以追溯到18世纪90年代法国资产阶级革命。19世纪初期,《拿破仑法典》出台一系列不平等的法律,强化了父权制对女性的压迫,极大地限制了女性解放运动的发展。1944年戴高乐临时政府时期,法国女性正式获得了选举权和被选举权,迎来了女性主义的第一波浪潮[3]。女性主义思想的不断发展为波伏娃观察女性的社会地位,批判父权制的压迫提供了支撑。同时,社会中各个领域仍然存在着大量对女性的歧视,促使波伏娃对女性“他者”处境的思考。
波伏娃自身的成长经历推动了她的女性主义研究。波伏娃1908年出生在较为传统的法国社会,父亲思想保守,母亲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严格的家教使得波伏娃养出了叛逆的性格,她从小就拒绝父母对她事业和婚姻的安排,具有很强的独立性。在学校里,波伏娃志向远大,博览群书,为她日后的创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由于在童年时曾耳闻父亲对母亲的不忠,以及在青年时目睹了女性朋友的悲剧,波伏娃十分关注女性在社会中的处境和命运。1929年波伏娃在巴黎高等师范学院结识了萨特,并最终成为他的终身伴侣。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对波伏娃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奠定了《第二性》的存在主义基调。
波伏娃在黑格尔辩证法和萨特存在主义的基础上,借鉴了海德格尔等人的相关学说,形成自己的女性主义思想以揭示女性受压迫的困境和追求解放的路径。第一,波伏娃将黑格尔的“主奴辩证法”运用于分析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关系,形成自己的“性别辩证法”。黑格尔指出,自我意识是自在自为的,当两个自我意识相遇并发生冲突时,拥有独立性而变成自为存在的人将成为“主人”,而失去了自身独立性的人将被置于“奴隶”的地位。奴隶要想找回自己的自主性,就必须借助恐惧和劳动以超越主奴关系,在自由意识中实现相互承认。在波伏娃看来,现实的男女关系实质上是主奴关系,即丧失了独立性的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属品,因此女性要摆脱自己受压迫、被支配的地位,就必须具有个体性,从根本上确立自己的主体性以克服“他者”状态[4]。第二,波伏娃将萨特“他者”概念转变为她女性主义的“他者”理论。在萨特那里,“存在”可以被分为“自在存在”和“自为存在”两种模式。由于“自为存在”是处于过程中的动态存在,从而对人来讲是真正意义上的存在。在波伏娃看来,男性在父权制社会中扮演着“自为的存在”,而女性却由于缺乏实践的动力以及精神上受到束缚,沦落为“自在的存在”。对此,女人只有像“自为存在”那样去创造性地构筑自己的未来,才能获得自我解放。第三,波伏娃将海德格尔的自我与他者的非对立关系转化为二者的相互性。在海德格尔看来,此在是自我的存在,旨意与世界共在。常人和自我都等同于此在,常人与此在是共存的。基于此,波伏娃指出男人是掌握了主动性的此在,女人是失去自由的常人,是被动的“他者”存在。部分女性由于身体构造的局限性,会放弃参与社会生活的机会,而一旦女性只把自己束缚在家庭中,依靠男性去感知外部世界,就会产生自己是“此在”的虚假感受,从而失去寻找本真的可能。
3. 波伏娃《第二性》女性主义主要内容
波伏娃通过反思当时学界对女性问题研究的几种观点,揭示了两性差异起源,并通过分析女性成为“他者”的过程,指出女性要获得解放不仅要实现经济独立,也要与父权制进行斗争,提升女性的自我意识。
3.1. 两性差异起源的研究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从生物学、精神分析学和历史唯物主义对女性的研究出发,揭示了两性差异起源。
女性生理的研究是生物学对女性研究的主要贡献,但生物学对客观事实的阐述并不能作为解释男女差异的根本原因。在生物学家看来,与雄性在繁殖过程中的主动表现不同,雌性多体现为被动接受,因此女性对世界的把握总是消极的,导致其受到的奴役更深。但生物学只能解释男女的生理差异,并不必然导致女性的“他者”地位,所以仅仅凭借物种在繁殖过程中的状态来定义女性是被动的本源是没有说服力的。此外,生物学只关注女性的生殖功能,忽视了女性作为完整个体的其他可能性,限制了女性的自由和发展。
对女性心理研究是精神分析学对女性研究的主要贡献,但其男性中心主义的偏见决定了精神分析学的片面性。针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波伏娃指出精神分析法虽然不再像生物学那样,单一地通过人的身体特征来断定人的本质,但其所聚焦的只是女性的某些行为特征。人是发展的,是有超越性的,女性的行为具有自由的维度,精神分析法得出的结论往往只能代表某一时间段的女性形象,因而这是一种片面的、非本真的认识,无法真正定义女性。
对女性的社会和经济地位的研究是历史唯物主义对女性研究的主要贡献。历史唯物主义认为女性不只是生理意义上的有机体,其现实处境取决于所处时代的社会经济结构。私有制的出现导致女性在受到性别压迫的同时还受到了阶级压迫,恩格斯将其概括为“女性的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失败”[5]。但波伏娃认为,恩格斯既没有指明人类社会怎样从公有制过渡到私有制,也没有说清楚私有制和“奴役女人”之间的必然联系,关于私有制的论述缺乏说服力[6]。
3.2. “他者”理论的研究
“他者”是黑格尔哲学中较为重要的概念,在《小逻辑》和《精神现象学》中多次被提及。“他者”与自我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是主体所界定的非我。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认为女性“他者”地位的绝对化是导致其处于从属地位的根本原因,但女性“他者”地位的绝对化不是天生就有的。女性“他者”地位的形成过程是女性逐渐异化的过程,因此要摆脱“他者”地位就需要从非我回归到本我。
波伏娃指出,女性的“他者”从属地位是在历史发展过程中逐步确立的。原始部落时期,由于没有永久性的财产或领地,所以孩子的繁衍并不被重视,分娩的女人无法懂得创造的自豪的同时还被禁锢在“母性事务”的重复性和内在性之中,奠定了“他者”形成的基础。游牧民族时期,当劳动创造的重要性日益显现时,男性逐渐意识到自身是主体,并掌握了权威与权利,女性随之降到保姆和仆人的地位,男女之间的主奴关系由此形成,但女人只是被视为物的存在物而不是真正的奴隶。在同时拥有了女人和财产后,男性开启了父权制社会,使两性之间的不平等制度化和合法化。中世纪时期,人们通过宗教更为贬低女性,女性既未受到法律应有的保护,也不能从事社会职业。缺乏经济来源的女性,只能依赖和从属于男性,被男人视为物的存在物,并被要求做到保持端庄与沉默。进入资本主义社会之后,资本家为了最大限度地攫取剩余价值而不断压榨工人的剩余劳动。在社会生产中,女性一方面会受到资本家的残酷剥削,另一方面由于与男性工作形成了竞争关系,也会受到他们的排斥;在家庭中,女性需要承担没有报酬的家务劳动,加深了女性“他者”地位。而当家庭和私有财产成为社会的基础时,女性已然被完全异化。受社会、家庭等各种因素的影响,部分女性不断走向消极和放弃,进一步加剧了自身异化,最后使“他者”的绝对地位形成。
从孩提时代到成年,女性受经济、社会和历史等多重因素共同作用,深陷于内在性之中,逐渐被塑造“他者”的角色。童年时期,受父母和其他成年人的影响,男孩往往被培养为拥有独立思考和冒险精神的人,被塑造出独立的性格,而女孩却被教导要听话和顺从,需要依靠他人的关注与评价来定义自己,逐渐失去自己的主体性,开启了“他者”的命运。进入青春期后,男孩和女孩都充满对未知的好奇与期待,渴望去探索这个世界。与男孩展示的攻击性与侵略性不同,女孩由于社会所要求的规矩、温柔与贤良,展现出更多的是一种依赖和被动的态度,又一次变成了客体。到了婚姻期,女性扮演者伴侣和母亲的角色,被彻底地困在“他者”的境地,变成完全被动的存在。受古老观念的束缚,认为女性只有结婚了才是一个完整的人,婚姻似乎是获得社会认可的唯一方式。但结了婚的女性总是从事着重复又机械化的劳动,很难发挥个人的创造力,波伏娃由此指出,这样的生活方式是消极且无效的。
3.3. 改变女性“他者”处境的研究
父权制社会的压迫造就了女性绝对“他者”的地位,但当女性意识到自己是具有“自为存在”属性的人时,将会奋力反抗以追求自由和平等。对此,女性既要参与社会劳动以实现经济独立,又要同父权制进行斗争,提高自主意识以寻求解放的出路。
经济独立是女性实现解放的前提。传统社会女性每天只把自己局限在私人领域之中,重复着毫无创造性的家务劳动而脱离社会活动,其所获得的自由是抽象且消极的,因为这种自由无法从根本上改善她们的生活状况。女性只有摆脱内在性的束缚,参加到工作中,通过社会劳动获得物资自足,才会意识到自身是生产者和具有主动性的人,从而获得独立的人格。同时,波伏娃强调,女性的解放离不开整个社会的支持,包括改变社会对女性的“气质”塑造,以及消除对女性的歧视和压迫。
反抗父权制对女性的压迫是建立独立人格的关键。父权制社会建立以后,男性作为社会的主导,制定了一系列法律、法规约束女性的行为,把女性变成一种物的存在物。在父权制的压迫下,女性的内在性不断畸形发展,形成了要求女性在各个方面需要符合男性需要的“女性气质”。然而“存在先于本质”,“女性气质”不是女性天生的,也不应该成为定义女性的标杆。女性要摆脱“他者”处境就必须将自己视为一个独立自主的主体从而克服自身的内在性。这意味着女性要从“人”的角度审视自己,要认识到自己的价值和能力,积极塑造自己的命运,敢于与社会结构性压迫进行斗争,从而成为一个真正独立、自由、完整的人。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强调了教育在塑造女性角色和地位中的重要性。从童年时期改变对女孩的教育观念,让女孩和男孩在教育过程中受到同样的尊重,教育他们责任感、冒险和探索精神以及主体性,培养女孩的独立人格和自由精神,是让女孩成为独立自主个体的重要方式。父母在孩子成长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因而要给孩子创造一个充满爱、尊重和平等的环境,帮助孩子们形成更加开放和包容的性别观念。
4. 波伏娃《第二性》女性主义的局限性和进步性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的分析存在着一些思想误区,包括将马克思主义视为经济一元论、忽视女性在社会历史中的创造价值。但她通过构建更完善的理论体系将女性问题的本质诠释出来,引发了人们对女性的深层思考,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启示。
4.1. 《第二性》女性主义的局限性
将马克思主义视为经济一元论。波伏娃认为马克思和恩格斯关于女性解放的理论是围绕经济体系构建的,是经济一元论的思想。然而,虽然历史唯物主义认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是推动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但经济只是其中的一种因素,并不代表唯一。波伏娃看到了父权制意识形态对女性的压迫,但没有看到思想、意识和观点等都是与人们的生产生活联系在一起的。可以说,波伏娃从人的意识改变出发以此构建女性解放的理想大厦,是一种唯心主义的视角。
忽视了女性在社会历史中的创造价值。在波伏娃看来,一方面,女性的整个历史都是男人造就的,男性从事的活动是具有创造性的、有价值的;另一方面,女性受到传统命运的限制,所从事的活动是重复的、无价值的,因而也是消极的。但在马克思主义看来,妇女是人类社会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人类社会和历史发展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正如马克思说:“每个了解一点历史的人也都知道,没有妇女的酵素就不可能有伟大的变革。”[7],波伏娃界定的任何不产生任何创造性的活动都是无价值的活动忽视了女性的在社会中所起的作用。
4.2. 《第二性》女性主义的进步性
波伏娃《第二性》所蕴含的丰富的女性主义思想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启示。在理论上,不仅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女性解放思想,也为西方女性主义的发展提供了重要指引。当今社会要进一步促进男女平等,社会主体要注重对男女人格平等的倡导,女性自身也要重视主体意识的培养。
1. 理论价值
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女性解放思想。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最终价值指向,因而女性问题也一直是马克思主义理论重视的内容。马克思主义认为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产生和社会分工的发展使女性在社会上处于从属地位和在家庭中处于依附地位,进而造成了其社会地位的下滑。因此推翻资本主义私有制,是女性获得平等的就业机会和独立的经济来源,也是摆脱对男性的依赖、提升地位的根本途径。波伏娃在肯定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同时,强调了颠覆父权制文化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她看到了女性自身意识中独立性的缺乏,为女性寻求解放的出路指出了更具体的方案,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理论[8]。
指引了西方女性主义理论的发展。波伏娃在《第二性》中的女性主义思想为法国后代女性主义思想的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波伏娃指出女性所拥有的与男性相对立的“他者”的地位不是天生的,而是社会塑造的产物,为法国众多女性主义流派批判父权制如何通过经济、政治、文化压迫女性提供了理论基础。此外,波伏娃的《第二性》被传播到世界各国,激励了全球女性主义者对女性解放的探索。
2. 现实启示
承认男女生理构造的差异,倡导男女人格的平等。随着时代的进步,男女平等观念已经被社会所普遍接受。但不论是在社会市场中,还是在家庭中都还存在着男女不平等的现实。对此,要看到女性在体力和力量等方面弱于男性这是自然规律,但是与男性相比,女性具有情感细腻、更具亲和力等优势特征。因此女性个体要认识到自己的价值,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同时社会市场要重视妇女事业和工作,为女性参与社会劳动提供应有的公平和尊重,在家庭中也理应尊重女性的生育、家务劳动。
增强主体自信,培育主体意识。女性要在客观世界的发展中,不断明确自己作为主体的价值和意义。一是对待两性教育时,要尽可能地做到统一。要鼓励女性敢于同男性一样参与具有挑战性的活动,要善于创造自身的价值,不断培育女性的勇气和责任担当。二是要实现经济的独立。女性要敢于走出家庭,通过参与社会实践活动以获得经济的独立和话语权,从而赢得家庭地位中和男性的平等。三是要摆脱对爱情的过分依赖。在爱情中的独立是指,女性要自主地选择自己的感情以及在感情中保持人格的独立,切勿把爱情当作自己生活的全部,也不要为了取悦对方而丧失自己的价值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