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1.1. 背景
电视情景喜剧是一种30分钟的系列喜剧，以播出时伴随着现场的观众笑声为外部特征[1]。情景喜剧的突出特点是场景固定，通常围绕着一个或几个固定的场景进行，主要演员阵容固定。情景喜剧的发源地是美国，刚开始是作为广播的新增形式。后来随着电视媒体的发展，这种节目形式被引入到了电视中，以填充电视业资源缺乏的节目内容。
作为一种影响力较大的电视节目类型，情景喜剧在西方商业电视中一直占据轴心地位，尤其是美国。被奉为50年代最为经典的情景喜剧《我爱露西》，它开创了美国情景喜剧的标准拍摄模式；还有于90年代初登陆中国荧屏，以家庭生活为中心的情景喜剧《成长的烦恼》。除此之外，那部风靡全球的《老友记》[2]。如今，情景喜剧在美国已有60年的历史，这种节目形式以其强大的感染力、生命力以及巨大的商业成功震撼着全世界的电视同行们，同时许多国家和地区也纷纷开始效仿。情景喜剧对中国来说是一种属于舶来品的电视类型节目，1993年，英达的一部《我爱我家》正式拉开了情景喜剧在中国的序幕，从而奠定了其在中国情景喜剧史上的重要地位。历经十多年的努力，中国情景喜剧的发展在摸索中前进着，也诞生出了如《炊事班的故事》《武林外传》《家有儿女》等优秀作品。
1.2. 文献综述
语域是情景语境，是特定情况下具有一定语言特征的语言变体。情景喜剧通常选择在语域上有所创新，从而实现独特的表达效果。如情景喜剧通过语域偏离来制造一种不协调的感觉，脱离日常对话，从而实现幽默的效果。而幽默是情景喜剧的核心。郑盈从评价理论出发，分析了美剧《老友记》中关于评价的对话在语域偏离语境中产生的幽默效果[3]。研究表明，语域偏离带有很强的评价意义，语域偏离和评价手段相互作用，从而行使幽默功能。另外，张凌运用Halliday的语域理论，从语域转换、语域混合和语域借用角度分析了《武林外传》的幽默语言特点[2]。在古代背景下融入以现代艺术形式为载体，用纯现代的语言来讲述武林诸事，通过语域的转换、混合和借用来达到了幽默讽刺的效果。姚异从文体学的角度出发，在偏离理论的框架下，分析了美剧《生活大爆炸》中的语言偏离现象对于幽默效果实现的作用，并列举了许多语域偏离的例子[4]。这些学者都探讨了语域偏离这个实现幽默效果的重要手段。通过语场、语旨和语式三个变量的错位，以及评价资源的相互作用，情景喜剧能够在失谐中产生顺应，行使幽默功能。
然而，现有研究多集中在语域偏离对幽默效果的贡献，而对于情景喜剧对话与日常对话在情景和语言特征上的系统性对比研究仍显不足。本文将借鉴语域偏离的视角，从情景喜剧对话与日常对话的比较入手，深入分析其中的情景特征和语言特征，以期为理解情景喜剧的幽默机制提供新的视角。
2. 方法论
语域分析是系统功能语言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由韩礼德(M.A.K. Halliday)提出。语域被视为语言的功能变体，与特定的语境相关联。韩礼德将语域分解为三个核心变量：语场(field)、语旨(tenor)和语式(mode)。语场指交际的内容和主题；语旨涉及交际参与者之间的关系，包括社会地位和角色关系；语式则指交际的渠道和媒介。
偏离理论(deviation theory)在语言学中被广泛应用于文学和修辞研究。1969年，英国语言学家Leech对偏离的种类进行归纳，把偏离分为以下九类：词汇偏离、语法偏离、语音偏离、字音偏离、语义偏离、方言偏离、语域偏离、历史时代的偏离和外来语的掺杂，并提出在下面三种情况下，人为的语言偏离具有显著性：偏离传达了某些内容；偏离传达了作者的意图；读者感到或能够判断所出现的偏离具有显著性。人们总是根据言语交际中的主、客观因素选择最恰当的语言成分表达思想的，而偏离常规选择未被前人用过的语言表达方式，则是创造性地使用语言，以在不同的语篇或不同的文体中增强语篇的艺术效果，增强语言的表现力和感染力。
语域是与特定的使用场合(包括特定的交际目的)相关联的语种。它结合了语旨、语场和语式三个种类。语场指双方讨论的话题等方面；语旨关注对话双方的社会角色关系，或近或远；而语式指语言在交流中担当的角色，即交流媒介、渠道以及修辞方式。在语言交际中，如同一个人的衣饰打扮必须符合交际场合一样，一个人使用的话语要符合所处场景的任何一个要素，即话题的表达、话题参与者之间的关系和语言表达风格。而在实际语言交际中，常会出现语域的转换和混杂或语域借用的现象，给人造成一种不得体、不协调的感觉。这种不得体、不协调的语言即语域偏离。作为一种语言交际策略，语域偏离的目的是通过某一语域对另一语域的其中一个或多个变量的模仿，导致原语域3个变量(话题、说话方式和谈话者的关系)之间的错位，从而起到幽默或讽刺的作用。除了在语言形式上令人新奇外，语域偏离也能促进读者对文章思想内容的理解，它丰富了文本信息，使其有所累加甚至提升，作用不容小视[5]。
3. 语料分析
本文将从情景和语言两个角度对情景喜剧和日常对话进行比较分析。
3.1. 情景特征
语场指的是谈话的主题和背景。在日常对话中，人们会选择与特定场域相适应的词汇进行有效交流。然而，在情景喜剧中，当所选词汇与当前场景或话题不一致时，就会出现语场偏差，从而产生幽默的交际效果。以《摩登家庭》(Modern Family)中Alex与大学面试官的对话为例：
Alex: “I’m so sorry for wasting your time. This is a big mistake, I’m probably not Princeton material anyways... I mean, I spent most of last night in the back of a squad car.”
Interviewer: “Wait, what?”
Alex: “Well, crazy story. My friend Enzo’s dream was to run the bases at Dodger stadium. And I was just like, ‘Screw it, let’s do it.’ Oh, by the way, cute dress. Is that a Nanette Lepore?”
Interviewer: “Oh, my God, yes. Good eye. So what happened next?”
Alex: “Well, then my friend Lisa tucks her hair up into a baseball cap, and we convince the grounds keeper that she’s Justine Bieber and that ‘Justine’ will take a picture with him.”
面试通常是一个正式而严肃的场合。然而，Alex却选择借用姐姐的故事来吸引面试官的兴趣。她的用词与采访语境中日常对话的预期语言不一致，造成了语场偏差，有效地营造了幽默效果。
除了这段对话之外，还有一段对话也体现了语场偏离。
Phil: Honey...
Alex: Dad, you hit “Please order” once, and then you wait for the confirmation.
Phil: I’m sorry...
Alex: Don’t be sorry! Be smart!
Alex生病了，所以她的脾气变得很暴躁。父亲Phil来找她帮忙时，她对父亲大喊大叫。女儿对父亲大喊大叫，这段对话显示出一种不协调感，因为在日常对话中，我们与父母交谈时通常会使用尊敬的词语。
在《生活大爆炸》中，谢尔顿(Sheldon)在一次学术会议上的发言也体现了语场偏离：
Sheldon: “Good morning, everyone. I’d like to start by saying that I think you’re all idiots. I mean, if you weren’t, you wouldn’t be here, right?”
观众反应：哄堂
学术会议是一个正式且专业的场合，通常需要尊重和礼貌的交流方式。然而，谢尔顿的开场白直接批评观众，这种语场偏离不仅打破了正式场合的常规礼仪，还通过夸张的表达方式制造了幽默效果。这种偏离反映了谢尔顿独特的性格特点，同时也为观众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娱乐体验。
除此之外，我们可以用语旨作为研究对象来进行对比差异。语旨主要涉及交际活动中参与者之间的关系，包括参与者的社会地位、他们之间的角色关系以及交际主体的交际意图，主要涉及权势、接触和情感。日常对话中，交流双方会根据他们的社会角色关系选择不同词汇，采取不同态度或选用不同的交流方式，使交流更加顺利。但在情景喜剧中，为了增加幽默效果，人物在对话时常常会选择不符合其亲疏关系的词汇、态度或方式，从而产生语旨的偏离，造成不协调现象。例如《摩登家庭》中的这段对话：
Haley: Big pause, no eye contact. I was so much better at this than you. You’re out.
Luke: No, she’s not.
Haley: Yes, she is. It’s late, you’re 13...
Alex: 14.
Haley: 14, and unless Nicole Bitchie here wants me to call her parents and tell them she lied...
Becca: I better go. Bye, Luke.
Luke: Wait! Why does she have to go?
Haley: Because I said so.
Luke: You’re not the boss.
Alex: Don’t talk back to your sister.
Luke: Ugh! I hate you!
Haley: You hate me now, but someday you’ll thank me!
Haley: I think I owe mom a huge apology...
Haley是一个典型的叛逆时尚女孩。然而，当她看到弟弟Luke和一个女孩独处一室时，她却采取了母亲的态度，用妈妈的口吻和女孩说话，并让她回家。最后，她甚至用妈妈经常对她说的话对Luke大喊大叫。在这里，Haley选择了她们妈妈会使用的词语，并采取了她们妈妈会使用的态度，但这种偏离却产生了幽默的效果。
语式指一定情景语境中，参与者采用的交流方式，例如书面语、口语、访谈和广播等。在自然语言中，人们会根据不同的社会活动选择相应的交流方式，用恰当的方式交流信息。如写论文时使用标准的书面语言，和朋友说话时使用轻松的口语方式。但在情景喜剧中，书面语与口语的混用也经常会产生诙谐、幽默的效果。当书面语或口语未能出现于适宜场合中，语式就会发生偏离，在言语形式的不协调中产生意味深长的喜剧效果。
在《家有儿女》中，刘星因为犯错被妈妈刘梅训斥，于是他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用电视播音腔调戏谑地回应。
刘星：“尊敬的观众朋友们，您现在收看的是《熊孩子的烦恼》，接下来为您播报今天的新闻：熊孩子刘星因为早晨起床晚，再次遭到母亲严厉批评！对此，他深感懊悔，并表示今后将痛改前非。下面，让我们听听当事人刘星的发言——‘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谢谢大家的关注，新闻播送完毕，咱们下期再见！”
这一段话通过模仿新闻播报的腔调和格式，把普通的对话情境戏剧化，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既表现了刘星的调皮性格，也增加了幽默感。这种语式偏离正是情景喜剧中常见的语言特征之一。
在《武林外传》中，佟湘玉在客栈中用一种夸张的书面语与顾客交流，这种语式偏离产生了幽默效果：
佟湘玉：“各位客官，今日本店推出新菜——‘江湖一绝’，此菜乃本店大厨精心研制，选用上等食材，经过十八道工序烹饪而成，味道绝妙，不可错过！”
顾客：“老板娘，你这是卖菜还是写诗呢？”
在日常对话中，尤其是在商业场合，人们通常会使用较为简洁明了的口语进行交流。然而，佟湘玉在这里使用了夸张的书面语，这种语式偏离不仅打破了商业对话的常规模式，还通过夸张的表达方式制造了幽默效果。这种偏离反映了佟湘玉的性格特点，同时也为观众带来了娱乐性。
3.2. 语言特征
除了情景特征之外，情景喜剧在语言表达上也和日常对话有着许多异同。在相同点上，情景喜剧与日常对话都高度口语化，普遍采用简单句和短句，语言表达直白易懂，符合日常交流的特点。就比如“What’s up?”这种日常对话中经常使用的问候，经常出现在《老友记》中。并且，情景喜剧和日常对话都倾向于使用简单、不完整的句子，省略主语或谓语，以实现快速、直白的交流。例如，《老友记》中Chandler的台词：“Could I be any more wrong?”省略了主句主语“it”；在爱情公寓中曾小贤和关谷的对话中：
关谷：“你知道的太多了”
曾小贤：“所以说呢？”
除此之外，情景喜剧大量使用省略和缩略语，使语言更为自然和贴近口语。例如，在家有儿女中：
刘梅：“刘星，你作业写完了？”
刘星：“还用问？”
这段通过省略完整句式“你还用问我作业写完了没有”，表达了刘星不耐烦的心理。
情景喜剧的对话对于方言和俚语的使用更加夸张，旨在突出剧情、角色个性或营造笑点，偏离自然语言的真实情境。而日常对话中，方言和俚语的使用通常是基于实际交流需要，没有过多的修饰或设计。国产情景喜剧的对白大胆地运用方言，将这些各具特色的方言差异放大、强化，使观众明显地感觉到它们与“普通话”的不同[6]。例如，在《武林外传》中，无论主要人物还是每集中出现的客串人物一律使用不同地域的方言，十分具有感染力。在《我爱我家》中，和平照镜子时也夸张使用了方言和俚语。
和平：“瞅着晚上一睡不好觉这眼圈儿就发黑，遮都遮不住。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姑娘18一朵花，过了30豆腐渣。我还活个什么大劲呢……”
贾志国：“我说你别老这么自言自接的成不成啊。”
除此之外，情景喜剧会使用戏剧性的停顿、强调特定词语来增强笑点效果。而语音语调通常更随意，重音和停顿更多取决于交流的内容和情绪。《老友记》中就经常出现停顿来增强笑点：
Chandler: “Why would I kiss a girl and then put her on your bed?”
Ross: “Then who was on my bed?”
Monica: “Oh! Oh! Oh!”
(停顿)
Ross: “No! No! No!”
Monica: “Yes!”
Ross: “You were under the piles of coats?”
Monica: “I was the piles of coats!”
(长停顿)
Ross: “Oh my God!”
这里为突出罗斯和莫妮卡的误会，在对话中有很多的停顿，停顿中穿插着笑声。但是在自然语言中，如果两方发生了误会，对话人之间的话语会很紧凑，没有可以停顿的空间。
4. 总结
本文探讨了情景喜剧对话与日常对话之间的情景和语言差异，强调了情景喜剧的语言特点以及其是如何促成其幽默感和吸引力的。情景喜剧通过造成语域偏差，使用夸张的方言和俚语以及戏剧性停顿而区别于日常对话。这些偏离增强了喜剧效果和人物塑造。本文通过语料分析，指出情景喜剧创造性地运用语言和情景语境来娱乐和吸引观众。与此相反，日常对话以实际交流为优先，因此语言风格更加直截了当，更依赖于语境。通过比较这两种形式，本文探讨了语言和情景特征是如何被调整以达到特定的交际目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