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当代青年群体的社交形态呈现出“圈层化”的趋势。打卡行为已转变为青年融入特定社交圈层的重要符号，不仅满足其娱乐需求，更成为进入圈层的“入场券”。“圈层化”对青年的情感、行为、价值方面都产生了双重的影响，一方面，青年通过圈层交往追求独特体验、行为自主和价值认同；另一方面，却因核心圈层的排他性机制而面临边缘化困境。青年的社交活动经由“圈层化”，通过对圈内、圈外、圈与圈的隔离机制，迫使青年群体受到自主化、等级化、指标化的压力而进行被动的打卡，以此造成了青年在话语、空间、价值这几个维度的区隔。对此，要通过价值引导、构建跨圈层网络共同体、促进虚拟与现实社交融合等治理路径，帮助青年突破圈层壁垒，回归更为平等、多元的社交生态。
Abstract: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network technology, the social forms of contemporary youth groups are showing a trend of “stratification”. The act of clocking in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symbol for young people to integrate into specific social circles, not only meeting their entertainment needs, but also becoming a “ticket” to enter the circle. The phenomenon of “stratification” has had a dual impact on the emotions, behaviors, and values of young people. On the one hand, young people pursue unique experiences, behavioral autonomy, and value recognition through circle based communication. On the other hand, it faces the dilemma of marginalization due to the exclusive mechanism of the core circle. The social activities of young people are “stratified” through a mechanism of isolation within, outside, and between circles, forcing them to passively clock in under the pressure of autonomy, hierarchy, and indicators, resulting in the differentiation of young people in terms of discourse, space, and value. In this regard, governance paths such as value guidance, building cross circle network communities, and promoting the integration of virtual and real social networks should be taken to help young people break through circle barriers and return to a more equal and diverse social ecology.
1. 引言
“打卡”原指特定场所的时间签到行为，是一种记录在场证明的实用性活动。随着信息技术的迅速发展与普及，该概念在互联网交往语境中发生了语义扩展，逐渐转化为以自我生活展示与记录为目的的社交行为，表现为虚拟平台签到、位置共享等多种形式。近年来，伴随短视频平台的兴起，“打卡”已经超越了单纯的网络分享功能，演变为青年群体构建社交关系的重要途径与符号。与传统青年亚文化不同，当代青年的“打卡”行为呈现出虚实融合的特点，不仅局限于现实空间体验，更深刻重塑了青年群体的网络社交模式。在网红文化的影响下，青年群体围绕共同兴趣爱好形成的圈层聚集，构成了具有显著区隔性的“圈层化”社交生态。而具有互动意义的“自由打卡”行为逐渐转变为圈层身份识别与筛选的标志性实践，成为进入特定社交圈层的必要凭证。“打卡”行为变成了进入特定社交圈层的“入场券”。在这一机制下，未参与圈层文化共识规定的“打卡”活动的青年，往往面临圈层话语权与社会资本的丧失。表面上，青年进行网红打卡活动体现了个体选择的自主性，但深层分析表明，这些行为实际上受到圈层规范与区隔机制的严格制约。青年在日常打卡实践中不断面临着结构性约束，这种看似自由的选择实则内含复杂的社会区隔与规范逻辑。
2. 青年社交“圈层化”的生成逻辑
青年打卡在消费主义视角下可理解为一种符号消费行为，是网红文化驱动下的媒介实践活动。就其青年社交现象来说，“圈层化”是指青年群体由于价值观、兴趣点契合而自动形成的具有独特特征的圈子，并在自己认同圈子中进行交流沟通的现象与趋势[1]。学界对“圈层化”概念尚无统一的界定，但主流研究多以青年网络价值观为研究对象，把“圈层化”概括由于信息通信技术变革所引起的网络社交“聚集”行为的新形态[2]-[4]。从“聚集”行为来看，社区、群体、圈层这些概念除了边界大小之外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正如彭兰认为，人们提到的圈层，似乎只是社群或小群体的另一种表达。“但从对网络用户聚集与分化模式的深层观察来看，圈层化既包括圈子化，也包括层级化”[5]。层级是圈层概念的一个核心特征，即数字时代社会群体基于兴趣、价值观或行为模式形成的动态分层结构，这一概念可溯源于费孝通的《乡土中国》中论述的“差序格局”[6]。此外，相比较于从边界、层级来对概念进行界定，还有学者认为圈层是一个动态的场域，它包含圈层内部关系建构，圈层内部关系向外突破及外部力量向内渗透三个维度[7]。综合现有研究，存在两个明显问题，一是现有研究多将“圈层”等同于“趣缘社群”、“圈群”等概念，忽视其层级差异。二是研究过度聚焦“信息闭塞”“价值观冲突”等负面效应，对其圈层化的二元性探讨不足。实际上，“圈层化”是一个中性概念，由网红文化所驱动的打卡自由背后所存在的“圈层”，既体现了圈层内部个体差异、社会关系，也反映了青年群体的心理活动、价值取向、身份认同与社会认知等多维现象。因此，这种文化现象主要通过圈层内部个体之间以及圈层整体之间的认同与互动得以体现。青年社交“圈层化”过程既展现了青年群体的选择自由、独特表达方式和价值诉求等积极面向，也呈现了技术、文化、心理三个维度共同构建的准入式文化场域的区隔特征。本研究从三个维度分析青年社交圈层化的生成逻辑：
2.1. 心理维度：认同焦虑催生的自我归类
特定网红文化在媒介技术推动下获得广泛传播，青年群体选择特定文化圈层的心理动机呈现多元化特征。这些动机既包括基于自身兴趣爱好、个人经历而主动选择加入相应文化圈层的“独异”的情感诉求，也包括依据现实圈子的热门话题、共同爱好而能够维系群体感情的“从众”的情感动机，在现实圈层和虚拟圈层交互中体现着这种情感张力。在现实圈层中，网红文化需要转变为具体的载体(如话语、行为、商品等)才能实现传播。青年通过交往过程中判断所需要接受的网红文化，并借助互联网的虚拟身份深入了解新颖话题，在圈层中获得“独异”的情感满足。而在虚拟网络空间中网红文化所形成的圈层中青年往往更倾向于虚拟身份在“独异”的情感动机中期望获得网友的认同。在虚拟圈层中，网红文化转变为符码经过数字技术的直观呈现，青年只需要在特定的圈层中进行分享即可表达自身的观点，具有极高的自由度。值得注意的是，虚拟身份掩护下的“独异”情感动机实质上仍服务于对他人关注和认同的追求，即“从众”的深层认同需求。
2.2. 文化维度：符号消费建构的准入机制
打卡行为本质上是青年亚文化营销下的符号消费行为，其消费对象主要是打卡所带来的符号象征意义。青年群体通过打卡来构建自己的核心圈层，而这种符号消费的过程中往往存在某种准入机制。“打卡”行为类型多样，包括追求“仪式感”而进行模仿性拍摄行为、体验“在场感”的情感性游览行为、分享“真实性”的点评行为等。虽然这些行为的目的和效果各有不同，但都可以归纳为一种自我记录的实践方式，表面上体现了青年的自由选择权。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尽管青年拥有表面上的选择自由，但其实际处于特定圈层文化的影响之下，圈层文化规范着记录的方式和方法。“打卡”行为以微信朋友圈、QQ空间、微博、抖音评论区等社交媒体平台为载体，在特定的圈层中传播，最终通过成员间的交流共享中构建了具有想象性和互动性的“打卡”共同体，这一共同体强调心灵、情绪、感受等综合体验，形成了具有共识性的打卡行为。例如“二次元圈”打卡需具备一定的二次元元素，“电竞圈”打卡也需要体现相关符号，通过服装、姿势、地点、标识等符号系统实现圈层认同。
2.3. 技术维度：算法推荐制造的“兴趣茧房”
随着社交网络平台的发展，算法推荐技术在青年社交圈层形成中扮演关键角色。青年通过社交媒体筛选感兴趣内容，而平台个性化推荐机制优先将相关内容推送给特定圈层群体，在算法规则加持下获得全网性曝光，形成网络关注热点。这一机制青年社交圈层内部呈现高度凝聚力与向心力，同时对外展现强烈的独立性、排他性和封闭性。圈内成员的利益诉求、态度立场、行为模式都会受到“圈内人”的影响，相对排斥“圈外人”的介入。由此“圈内”和“圈外”之间文化断层形成了一种融合与排斥的张力关系，圈层的相对封闭使得信息交流的重复性高，成员乐于接受圈层所蕴含的价值观，但接受外界信息的渠道十分有限，对圈外的观点产生怀疑和排斥的态度，进而造成“信息闭塞”。表现为在自媒体平台的运作下，通过利益驱动的文化内容占据着青年的视野，为吸引眼球刷新娱乐下限，兴趣推算等算法又再次巩固网红文化的“消费至上”的价值观，造成青年封闭式的定向传播导致主流价值难获认可，主流观点难以精准传递[8]。这种封闭式定向传播机制导致主流价值难以获得青年认可，主流观点传递效果受限，形成技术赋能下的圈层壁垒。
3. 青年社交“圈层化”的区隔机制与内在矛盾
圈层是一个动态的场域，它包含圈层内部关系建构，圈层内部关系向外突破及外部力量向内渗透三个维度。在心理、文化、技术三个维度作用下，青年社交“圈层化”的过程中包含了不同群体之间的圈子化、单个圈层中的层级化，都有自身的区隔机制与内在矛盾。根据对青年网红打卡文化的“圈层化”的生成逻辑分析，可以看到其技术驱动的符号资本积累形成准入区隔，趣缘社群的边界生产强化身份区隔，平台经济的算法规则催生价值区隔。而正是这样的区隔机制，使得青年在享受文化参与、自由交流、圈群归属的社交过程中面临着自我认同困难、情感交流障碍、圈层价值计划等内在矛盾。
3.1. 话语的区隔：青年自我身份认同困境
“圈层话语的形成过程本就是一个区隔化进程，无法获取圈内话语‘密钥’的人被拦在圈层界外，拥有共同兴趣爱好的、思维相近的成员则在圈内话语的推动下进一步强化其群体黏性”[9]，圈层的隔离通过符号建构，形成独特的圈层话语体系，并重构符号价值形成了以“暗语”为系统的话语隔离机制。一方面，圈外的隔离直观的表现为青年网络交往时的话语壁垒。青年通过对不同符号特征的理解而产生共鸣，从而构成具有一定共识的规模较大的圈层。圈层中的认同感不断汇聚，推动圈层结构稳定的同时，圈层内成员为了彰显圈层特质的纯粹性和特殊性，在交往过程中形成了独特的话语体系，如“xswl”“浇给”“吃谷”等暗语，并重新赋予其独特的涵义，从而构筑了针对圈外人的理解障碍。网络暗语的产生是青年亚文化圈层建构与维系的内在需要[10]，而随着互联网技术的飞速发展，圈层的暗语不断更新迭代，即使当网络暗语成为圈层文化的潮流风向之后，这些文化符号式的“梗”不可避免地借助社交网络平台向外扩散传播和扩大影响，引发不同亚文化圈层和现实社会的关注而扩大圈层范围的同时，圈层暗语的迭代速度也在变快，新的话语壁垒也在不断生成，这种圈内的收缩和圈外的扩展始终保持着一种张力。青年打卡行为也是如此，不断生产新的打卡产品和打卡地，圈层在隔离的同时也在不断更新。在此过程中，圈层认同感最直观的展现方式就是对话语体系掌握的程度。另一方面，圈内的隔离表现为因话语权力形成差序格局。圈层内部之间也进行着权力斗争，圈层交往过程中，个体为避免被孤立倾向于避免发声，因此放大了多数派的意见并形成了一种共识，形成了“马太效应”的话语差序格局。例如在粉丝群中，博主的意见成了绝对的标准，而与博主互动密切的粉丝则会形成“核心圈”，并通过标签展示出来以此获得相应的话语权力。相反，长期处于圈层的边缘，圈内的认同感和存在感会不断衰减，最终或主动退出圈层，或被圈层隔离出来。在网络交往的过程中圈层的差序格局通过账号的数据信息显示出来，活跃时长，消费的数量，拥有的粉丝数量等通过数量的差异来进行隔离，而现实交往的过程中往往通过质的方式即人与人的交往质量体现出来，如身份、亲密程度等来进行隔离。
而青年在打卡文化圈层进行社交的隔离条件就是“话语权”，而这种话语权则通过身体在场的方式更加直观地体现圈层的差序格局。在网红打卡文化圈层中，开发产品和推广者往往处于圈层中的核心地位，而圈层成员是否到场进行打卡则是圈层地位维系的重要依据。福柯认为规训权力最理想的建筑形式是全景敞视监狱，这种设计的目的便是用最少的人力实现对最多犯人的控制[11]。圈层中的个体会感觉到自己“被凝视”，而这种凝视进一步推进个体进行自我的身份建构。如网红“挑战”系列通过发布完成“挑战”的视频以此获得“圈内人”的标签，否则就有被隔离出去的风险，造成青年的身份认同困境。这种身份认同困境主要表现为三个方面：一是青年通过自主的打卡选择却受到多种话语权的影响使其产生焦虑感，如果不能够在短时间进行高频互动、获得足够的文化资本，就会失去该圈层中的群体认同。二是个体的独立性追求引导青年追求归属感，青年一旦进入满足自我诉求的某一圈层后，在享受圈子带来的归属感的同时，亦会沉溺于圈层的话语体系中。久而久之就会失去对现实社会认同的追求，造成理想自我与现实自我的矛盾。三是青年长期处于算法推荐制造的“兴趣茧房”中，其身份认同获取的渠道相对封闭，而一旦该圈层文化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形成冲突，受到平台的监管与治理，反而会走向碎片化的认同获取方式，对自我身份产生怀疑，例如，曾经被官方点名批判的“鸡你太美”、“giao”等网络热词，虽然热度褪去之后原有的圈层已经消解，但仍以其他话语形式出现在青年的视野中。
3.2. 空间的区隔：情感交流与文化发展的障碍
圈层化社交的区隔机制首先体现在空间维度上，表现为虚拟空间与物理空间的双重隔离。在虚拟空间中，青年通过社交媒体平台上的打卡行为建立“虚拟在场证明”，这种数字化的空间标记既是对特定体验的记录，也是对圈层归属的公开宣示。当代青年社交圈层化的复杂互动中，空间区隔通过直观且有效的边界标记机制，形成了青年社交圈层与圈层之间的区隔机制。这种空间区隔不仅体现为物理空间的占有与标记，还表现为虚拟空间中的在场与数字身份确认，形成了一种“虚实共生”的圈层边界，并在这一过程中确立自身的圈层归属。首先，虚拟空间的区隔通过数字化身份表现出来。数字化身份是圈层认同的基础。用户通过在社交媒体(如小红书、微博、抖音等)发布小众咖啡馆、独立书店、艺术展览等特定场所的打卡内容，将自身与这些场所所代表的文化符号关联起来。这些数字化足迹累积形成用户在特定圈层中的“文化资本”，成为其圈层身份的数字证明。与此同时，物理空间中的线下打卡行为则构成了更为具体的边界标记。特定的城市空间、文化场所或消费场景被赋予圈层意义，成为青年群体身份认同的空间载体。这些物理边界的标记不仅是地理位置上的区隔，更是社会阶层、文化品味与生活方式的空间化表达。通过虚实空间的转换策略，青年社交圈层实现了空间维度上的双重封闭，形成了既有物理距离又有社会距离的复合型边界。
这给青年的情感交流和文化发展带来了障碍。一是青年社交圈层化的空间区隔机制产生了显著的社会后果，首先表现为城市空间的碎片化。原本具有公共性质的城市空间日益被划分为不同圈层的领地，各圈层根据自身审美与价值取向对特定区域进行占据与改造。二是空间区隔导致了青年社交环境的“泡沫化”。通过在虚拟与物理空间中建立圈层边界，青年群体逐渐失去了接触多元社会环境的机会，陷入同质化的社交泡沫。三是空间的区隔造成了青年圈层内的等级划分，以及不同圈层之间的隔离和对立，在虚拟空间中青年沉迷于“兴趣小组”、“标签”之中，逐渐杜绝了探索新的社交可能性，阻碍了整个青年群体之间进行深度的学习和交流。而现实空间中的消费模式又将不同的青年划分开来，形成了青年文化发展的阻碍。同时，虽然个体在网络中构建以自我为中心的圈子以及加入某些圈子方面有了更多自由，也不能完全摆脱现实的差序格局，这一点在网红打卡上有着更加直观的体现，打卡的产品价格越贵、打卡的地点越多、打卡的地点越稀有，越是能获得圈层中的核心地位。这种核心地位的获得依靠的不仅仅是自身的认同感，还需要一定的社会财富和社会地位。等级的评价意味着权力的争取，也就是对商品的占有，从而形成了商品拜物教，这也导致了青年群体在消费社会下面临的消费主义泛滥的问题。
3.3. 价值的区隔：圈层对立的极化风险
圈层价值对立的极化风险表现为两个相互影响的社会机制。首先，观点分化导致的圈层表达对抗性日益增强。处于价值观形塑期的青年一旦内化特定圈层的认知框架，其话语表达便呈现出明显的价值倾向，这种倾向性使得不同圈层之间的对话变得愈发困难。其次，网络圈层结构加速了群体极化现象的扩散与深化，使原本可能只是观点差异的分歧演变为价值对立。价值区隔最直观地表现为圈层间的隔离与对立，往往引发网络热门舆情事件。社会舆情事件作为实现群体交流和互动的发酵剂，对网络圈层的形成起着催化作用，成为圈层形成的重要外部刺激。由于舆情事件往往关系到公众切身利益，每一次舆情话题的出现都会吸引大量网民聚集讨论，并以此形成不同观点和立场的圈层。网民对舆情事件的评判观点是圈层文化和个体隐藏价值观的集中体现，因此随着舆情事件所催化出价值观不同的群体集聚，会伴随舆情的演变进一步分化出不同的圈层结构。圈层之间的对立通过媒介技术得到强化。媒体平台为了获得更多的流量和关注度，利用算法对个体浏览、搜索、关注的内容进行定向推送，导致圈层内部观点不断放大和强化，由此加深了不同圈层之间的对立，在评论区引发激烈的论战，使圈层之间的隔阂愈发明显。
网红打卡文化依托不同的网络文化基础，同样在社会舆情的作用下产生圈层之间的隔离与对立。价值区隔因传播方式的变革而缩短了文化生产的周期，弱化了青年对传统文化的理解力。各种打着“传统文化”旗号的“伪国潮”、“伪科学”层出不穷，圈层内的价值取向出现了理性与感性的冲突、传统与现代的矛盾，加剧了青年价值选择的固化和对主流价值观的排斥。与此同时，文化边界的流动性增强也加剧了青年群体的不安全感，使其难以找到真正归属的圈层。二是数字技术带来的低门槛准入机制为各种社会思潮的传播提供了条件。在大量同质化媒介信息的冲击下，圈层内部意见开始产生矛盾并相互排斥，最终导致价值观极化，进而凸显圈内认同和圈外认同的鲜明差异。三是在圈层间的交互过程中，不断进行着圈层的隔离与规范化，这种机制诱使青年陷入矛盾和焦虑的精神状态，阻碍了主流价值观对青年圈层的融通，削弱了理性精神的价值底蕴，给青年的价值判断和价值选择等多方面带来了显著困难。最终，这种盲目跟风的套路式消费习惯成为消费需求被异化的表征，炫耀式的消费欲望超越了其他需求，人们在“来了买票，进门拍照”的模式下沉浸于影像谎言之中，成了欲望诉求的镜像，沦为了巴赫金所预言的“广场式狂欢”的文化标本[12]。
4. 青年社交“圈层化”的治理路径
当代青年社交圈层化现象呈现出区隔与封闭特征，亟需构建系统性治理路径。然而，治理实践面临多重挑战：一是技术层面的障碍，社交平台的算法系统作为公司商业机密而难以进行外部干预和调整；二是市场驱动存在阻力，圈层化有利于提高用户粘性和平台收益，平台对打破圈层壁垒缺乏内在动力，社会整合目标与盈利动机之间存在潜在冲突；三是青年自主权意识的增强构成挑战，部分青年可能将治理措施视为对个体社交自由的干预，对官方的价值宣传产生抵触情绪；四是文化多样性与主流价值引导的矛盾、实施协调的挑战、评估与评价的困难也是重要问题。面对这些挑战，治理路径的实施需要采取渐进式策略，在实践中不断调整和完善，以实现青年社交圈层化现象的有效治理。通过打造相融相通的网络圈层共同体、规范青年网络圈层价值取向、建立多元化的价值评价体系引导圈内青年回归现实生活、构建虚实融合的社交实践平台、注重青年主体能动性激发，在尊重文化多样性的基础上促进主流价值引导，最终实现既有多元活力又具价值共识的青年社交新生态。
4.1. 打造相融相通的网络圈层共同体
圈层边界并非静态固化的实体，而是在持续的社会实践中被再生产与再协商的动态过程。通过有意识地介入这一结构化过程，可以重新定义圈层边界的渗透性与弹性，实现从排他性隔离向包容性共存的转变。然而，转变过程在实践中面临诸多挑战与阻力。社交媒体平台以用户偏好为基础的算法设计客观上强化了圈层边界，平台将用户精准分类以提高商业价值的逻辑与打破圈层壁垒的治理目标存在内在矛盾；青年在圈层中获得的身份认同与归属感使其对被视为外部干预的治理措施产生本能排斥，尤其在当代高度重视个性化表达的青年文化语境下，外部引导易被视为对圈层文化纯粹性的侵蚀；圈层文化的多元性与创新活力与主流价值观引导之间存在一定的张力，过度规范化可能损害圈层文化的内在生命力；圈层融合作为长期渐进过程难以通过短期量化指标进行有效评估，圈层文化的快速迭代与演变也给长效治理机制的建立带来挑战；多方主体协同治理所需的利益整合机制尚不完善，相关措施的资源投入可持续性也面临现实困境。圈层治理应避免简单行政干预或技术手段，而应立足于对青年文化的深度理解，在尊重青年主体性的前提下，采取柔性引导与结构性支持相结合的综合性策略，促进圈层间的有机融合与良性互动，构建既保持多元活力又共享核心价值的青年社交新生态。
具体而言，治理路径首要环节在于引导主流声音有机进入圈内。这要求教育者主动融入青年网络圈层，精准把握青年思想动态，通过与青年的积极互动将正能量信息融入圈层内部，如将《中国诗词大会》的报名信息精准推送至“国风圈”“汉服圈”等相关传统文化圈层，促成圈层小众文化与大众主流文化的有机结合，进而在圈层内部建构明确的价值导向，发挥主流文化的宣传作用，使主流价值观在青年圈层内形成高效传播机制与广泛覆盖网络。与此同时，引导青年突破圈层局限、拓展视野也很关键，此策略核心在于构建跨圈层交流的缓冲空间，降低圈层流动过程中的身份断裂风险，具体包括建立降低专业门槛的兴趣共同体、优化算法推荐机制以减弱对圈层封闭的技术强化、设计身份过渡机制保留青年原有身份认同的部分元素等。此外，针对圈层文化因兴趣差异形成的区隔，塑造青年开放包容的心态至关重要，应通过多样化激励机制引导青年主动参与跨圈层互动，培养多元文化欣赏能力与跨文化学习态度，促进真正意义上的圈层融合共生。
4.2. 规范青年网络圈层价值取向
破解青年社交圈层化带来的区隔问题，关键在于对其符号系统的垄断性进行解码与重构，规范青年网络圈层的价值取向。当前圈层文化资本分配呈现高度不均衡性，少数圈层精英掌控着文化符号的生产权与解释权，形成了文化资本的垄断局面，这种不平等分配机制进一步强化了圈层的封闭性与排他性。然而，规范青年网络圈层价值取向存在一定困难。首先，多元评价体系的构建蕴含内在张力，一旦价值评价标准趋于主观化或过度施加主流价值偏好，则可能激发青年的逆反心理，强化其对官方话语体系的疏离感，反而加剧圈层的封闭性；其次，算法干预面临技术伦理与商业利益的双重掣肘，平台依赖算法精准推送实现商业变现的商业逻辑与算法透明度要求存在根本性冲突，技术手段干预的隐蔽性亦可能引发青年对言论自由与隐私权的忧虑；再者，内容管理的边界确定存在难以明确的困境，过于严格的管控可能导致创新表达的窒息，而过于宽松的监管又难以有效筛除有害信息；最后，多方主体协同面临利益取向与职能边界的协调困难，各方协同效应的发挥依赖长期系统性的机制建设与文化积累。鉴于此，价值取向规范的治理路径应当超越简单的技术决定论与行政干预主义，采取更为精细化的分类引导策略，在维护文化多样性的基础上，通过柔性手段与结构性引导相结合的方式，促进青年在多元文化环境中形成兼具批判性与包容性的价值观念体系。
具体而言，应着力构建多元评价体系，引入文化价值、社会意义、创新性等多维指标，打破以用户注意力资源与热度为单一标准的符号评价机制，通过规范性政策与法律法规的制定，支持多元化文化产业生态的形成，尤其对具有教育性与社会责任感的文化内容创作给予政策倾斜与资源支持。同时，对文化产品与服务实施动态监管，确保其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青年群体发展需求，并通过完善网络信息安全与青少年保护的法律法规体系，构建法制网络建设的制度屏障，维护青年的合法权益与心理健康。此外，对算法黑箱的符号操控进行系统性干预，鉴于算法推荐在文化资本分配中的关键作用及其对普通用户的不透明性，应通过提升算法透明度、开发用户可主导的个性化内容筛选工具、鼓励平台建立多元化推荐机制等措施，弱化算法对圈层边界的强化效应。平台方面，应明确内容管理政策并严格执行，限制有害信息与极端言论的传播，同时主动推广积极健康的内容，减少虚假信息与浮躁文化的扩散。在教育层面，应着力培养青年用户的信息素养与批判性思维能力，引导其积极参与有意义的讨论互动，强化网络行为的道德规范与社会责任意识，倡导理性文明的网络交往方式。通过学校教育体系的系统化引导，设置涵盖社会公平、可持续发展、全球化视野等多元化社会价值观与伦理观的教育内容，提升青年对多样性与包容性的理解，增强其社会责任感与公民意识，并通过开展精心设计的传统文化宣传活动，引导青年群体形成正确的价值取向与文化认同。
4.3. 引导圈内青年回归现实生活
青年社交圈层化的深层问题在于虚拟身份与现实自我的分离，这种分离造成了认知碎片化与社会连接的弱化。引导青年回归现实生活并非简单否定虚拟圈层的价值，而是促成虚实融合的整合性自我建构。但圈内青年回归现实生活的治理路径在实施过程中面临诸多现实困境与阻力。首先，随着元宇宙等新兴技术的发展与普及，虚拟圈层与实体社会的二元对立思维已难以适应数字时代的复杂语境，这使得“回归现实”这个概念需要进一步去解释；其次，圈层归属感满足了青年对身份认同与社群归属的内在心理需求，简单化的线下活动难以撼动青年对虚拟圈层的情感依附；此外，主体能动性激发面临内生动力与外部诱导的张力问题，青年主体性的发挥需要自发的内在动力，过度依赖外部激励或制度安排可能仅带来表面行为改变而非深层意识转变；最后，不同圈层、不同代际间的话语体系与价值观念存在显著差异，缺乏有效的调解机制与翻译工具，可能导致交流停留在表面而难以实现深度对话。鉴于此，引导青年回归现实生活应采取更为辩证的发展性视角，承认虚拟圈层的积极价值，在虚实融合的大趋势下，构建多元立体的社交生态系统，通过协同创新的系统性实践，促进青年在数字化时代形成健康完整的自我认同与社会连接。
具体而言，可将发展“双向融合”的互动模式作为关键路径。一方面将圈层文化资源转化为现实社会资本，另一方面将现实经验反哺虚拟圈层内容，实现从“兴趣茧房”到“破茧成蝶”的质变。可通过建立“虚实互构”实践平台，组织圈层文化主题的线下工作坊、展演活动与创意集市，使青年能够将虚拟圈层中积累的文化资本转化为现实社会中的交往资源，如组织“国风圈”线下汉服文化节，邀请相关领域专业人士参与指导，将虚拟圈层的文化热情转化为传统文化复兴的社会实践；亦可为亚文化圈层建立创意孵化基地，引导动漫爱好者将创作才能转化为文创产业的职业技能，促进文化资本向经济资本与社会资本的有效转换。同时，促进青年主体能动性的“出圈”实践，应从横向、纵向与外向三个维度进行系统性布局。横向扩展方面，设计“圈层互访”机制，鼓励不同兴趣圈层的青年进行交流互动，如组织“科技圈”与“传统文化圈”的跨界对话，探讨数字技术在文化传承中的创新应用，促进不同知识领域的交叉融合；纵向扩展方面，开展代际交流活动，组织圈层青年与相关领域专家、前辈进行知识传承与经验交流，如电竞圈层青年可与体育教育工作者共同探讨电子竞技的教育价值与职业发展，音乐圈层青年可与传统音乐人合作开发融合古今的音乐作品，实现文化传承的创新发展；外向扩展方面，充分利用数字平台的全球连接特性，建立“国际圈层交流”渠道，鼓励青年在全球文化语境中重新审视本土圈层的独特价值，如组织“汉服圈”与日韩传统服饰文化爱好者的跨文化交流活动，通过多元文化对话深化对传统文化的理解与认同。此外，通过有意义的社会实践建立积极的价值认同引导青年回归现实生活，一方面积极开展社会公益活动，培养青年的社会责任感与集体主义精神，提供适当平台与资源支持，帮助青年发挥创造力与社会影响力，推动社会公平与正义进程，在现实互动中构建新的正能量圈层；另一方面，在内容渗透上依托圈层的小众需求，开展多样化、多元化的精神文明创建活动，在价值回归上多领域、多面向地开拓青年实践价值培育渠道，通过相互结合的方式，在圈内、圈间、圈外将正能量注入青年的生活实践、工作实践与学习实践中，使其在社交过程中感悟理论价值的魅力，强化理想信念的支撑，真正形成忠于自我、归属圈层、符合主流的实质性认同。总体而言，引导青年回归现实生活的核心在于构建既能保持圈层文化多样性又能促进社会整合的新型社交生态，这一过程既需要青年主体能动性的充分发挥，也需要社会各方的协同配合，通过虚实融合的系统性实践，助力青年实现从封闭圈层到开放社会的转型，从单一身份到整合自我的成长，最终形成多元一体化身份认同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