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国内对于“经验论哲学”的研究主要集中于20世纪80年代左右[1],在2000年之后学界对这一近代哲学体系的研究热情相对较低。国内学者对于“经验论哲学”研究的方向主要集中于“经验论”发展对于近代哲学的影响[2]、“经验论哲学”的属性[3]、“经验论”与“唯理论”的对比、对“经验论”思想的评价等方面[4]。这些研究绝大多数研究都将“经验主义哲学”作为一个外来的“舶来品”来进行研究,站在历史的高度将“经验论”作为一种过去的、历史存在的思想来进行讨论。立足于“经验论”的思想体系之外,对经验论这一种思想的发展来进行整体的分析与评价,没有真正的站在“经验论”这一理论体系之内,来详细的阐述经验主义视角下对于存在与认识的理解,使得国内经验哲学方面的知识较为匮乏。
而本文不再立足于当代唯物主义思想框架而先入为主的将经验主义作为一种过去的思想而讨论,而是立足于经验哲学理论框架内,跨越哲学、心理学、语言学三大门类,力求在经验主义思想的范畴下探讨认知得以承载与传递的本质属性,以经验主义的视角去讨论存在、认知和语言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以更切近的方式促进我们对经验主义思想内核的认识,为我们探究语言的形成与语言的历史提供了一种新的观点。即基于经验认识的视角来理解语言与认识的关系、语言的形成、语言与存在的关系、语言与语言的关系、存在与认识的关系,就此来说本研究对相关问题探索具有开创性作用。
对于此类问题的研究,利于我们形成对于语言这一交流媒介产生新的认识。并且在这一新的视角下,可以深化我们对人类如何认识、概念如何存在与传递的理解,以及语言的表达与语言经验构成的理解,结合“认知语言学”的角度去理解人类语言。对于相关问题的探索有助于促进语言的教学、语言的转换等等实践活动的发展。有助于通过人类社会的物质存在性本质和人类关于认知的经验性特征中找到人类语言上的共同规律与内在逻辑,促进人类间不同语言的交流、翻译与教学活动。
本文整体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首先论证在经验主义哲学思想下存在、感知与认知之间的关系,先对存在、感知、认知这三个哲学词汇在经验主义哲学思想下予以解释。再对这三个概念内在的逻辑关系进行解释,并最终通过一个例子来进一步解释。第二部分主要论述认知与语言的关系,其中,先解释语言的意义、认知对于语言的主导性,通过翻译与语言转换的基本问题论述认知作为语言内涵而对语言的主导作用以及经验对于语言与认知的连接作用(经验桥),得出认知形成和语言形成的关系模型。
2. 存在、感知与认知的关系
2.1. 理论论述
整个西方的哲学从亚里士多德到黑格尔为止都在实体属性形而上学(即存在论)的框架内,近代哲学包括经验主义哲学对于“存在”(ontology)这一概念的定义都起源于亚里士多德,本文中“存在”这一概念在实际上也主要源于亚里士多德的“存在”的概念,亚里士多德在《范畴篇》区分了十个范畴[5],将存在分成了实体(支撑其他东西的终极主体)与属性,其中关于实体这一概念又分为了“第一实体”(既不依赖也不谓述主体)与“第二实体”(不依赖但可以谓述主体)。但不论是“第一实体”还是“第二实体”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实体作为可感对象的“可感性”。
经验主义哲学家洛克对于“实体”(作为各种性质支撑的基质)的定义也直接来源于亚里士多德的这一定义。在下文中我们所讨论的“实在存在”就是“实体”的意思,即“可感对象”。“实在存在”作为实体具有“他感性”(可以被他人感知的属性,简称为他感性) [6]。而“概念存在”的可感性仅仅局限于感念存在的承担者自身,其不具备“他感性”,因而这样的概念的存在局限于自我认知领域受主观属性的制约,想要进行传递就只能通过向“实在存在”转化,成为具有“他感性”的感知物(即实体)才能被他人感知,继而进行思想传达与信息传递。
感知是感觉与知觉的统称,是脑对信息的反应。在心理学上感知即意识对内外界信息的觉察、感觉、注意、知觉的一系列过程[7]。在本文中就是我们对于客观物体感受的过程,是我们将主观的思想与客观存在之间建立联系的手段。
认知是个体的思想观念,也即个体对一切的知识与经验以及所有存在与存在的概念所持有的观点,包括对于知识、知识来源的判断与理解,对于存在的理解、对于概念的理解等诸多思想。是人脑对客观实在的反映[8],也是人对于客观事物经过感知后产生的判断、理解以及观点。
在对客观实在的反映中,如何使存在化为认知,客观实在又如何反映在认知,在这两点上问题上我们有许多问题。存在的存在物是不以意识为转移的,但是存在状态被认识就必然要“被感知”。如果我们无法感知那么我们就无法对“感知对象”(存在的载体,即存在的存在物) [9]建立认识,也就是存在能被认识就必需要被感知。
Figure 1. Existence-Cognition model
图1. 存在–认识模型
虽然存在不受意识影响,(存在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实在,包括物质的存在和意识的存在,包括实体、属性、关系的存在。) [10]但我们必然经由某种手段对其感知。(“存在即被感知”) [11]否则“存在”在我们的认识中将成为“不存在”或“将存在”(将存在:现不可感,但未来一定可感的将要存在物,但归根到底还是要在某时某刻具有“可感”的属性才可以成为“存在”)。而无论是“不存在”还是“将存在”在“被感知”前都没有意义,有意义的“非存在”是不可能的[12],“无法感知物”对我们生活无法产生任何影响,因而对我们也不产生任何意义。也就是说不与“人”产生任何交互或者任何影响的“存在”必然无法“被感知”,自然无法进而形成“认识”或者“意义”。那么在“人”的认知世界里“无法感知物”就不存在,即“感知不存在”。“存在”之所以在人的世界存在就必然对人有影响,而对人存在影响的存在就必然“可感”或者“将可感”,无法被感知的存在“无意义”,所有基于存在产生的认识也必须经由感知,即人的认识要经过对存在的感知活动转化而来。
综上所述可以建立一个初步的认知模型(见图1) (存在–认识模型),即现实存在的自在事物(实体存在)要形成认识必须经过“感知”,而感知的形成就必须经过“感知活动”。在感知活动后感知信息必然形成,大脑自觉对感知信息进行思维逻辑(先天逻辑判断、经验判断)对已发生事物信息处理(认识到事物之间的联系)并产生经验认识。与此同时经验认识促进对于感知信息的进一步经验判断会促进认识经验不断积累,继而推动对于感知信息进行新的经验判断并不断产生新的经验认知。
2.2. 实例阐释
上述对于认识的形成与发展的过程的观点,可以经由下列的一个简单的例子证明佐证。首先进行一个基本设想:一个人在对火焰“无认识”(缺乏相关经验)的情况下接触火焰会发生的情况。火焰是客观存在的且是可感的,也就是“存在火焰”(客观存在物) (图2)。基于“存在火焰”这个客观的存在物的可感属性,此人首先在接触火焰(进行感知活动)时会感受到热并且靠近会产生热感、疼痛感、灼烧感,而接触事物产生的感知就是对于存在的感知。也就是说接触火焰产生的诸如热感、痛感、灼烧感这些同时发生的综合的多种感知就是感知火焰(生理感知物) (图2)。在感知的接触后人们有意识或自然的通过思维将这种行为活动、存在与感知活动相联系起来(先天逻辑判断、思维能力),就形成了认识,在这一例子中此人将行为与感受相联系会形成一个原始的初步的认识即“靠近火焰会疼痛,不能靠太近”“火焰会散发热”,这些对于火焰的认识与观念也就是认识火焰(思维概念物) (图2)。(通过多次感知经由大脑思维逻辑先天逻辑判断和经验判断[13]加工形成经验认知。)在这一个案例中火焰是客观可感的实在的存在(存在火焰),疼痛感是人在接触新的未认知的事物所产生的生理上的反映是直接的瞬间得到的一种感知(感知火焰)。任何“感知”都需要大脑进行活动参与,但是它的直接与瞬时性决定了其未受思维与情感的制约,可以认为是相对客观的,
Figure 2. Example
图2. 实例
也是实在的一种范畴(不依赖也不谓述)。当然由于生理机制不同生物个体差异必然存在,但其未经过思维加工的纯粹性是必然的。通过感知(感觉与知觉)的经验累计(包括单次累计、单次感知)人便会逐步的产生认识(经验认识)——火焰接近会疼(认识火焰)。这一初步的认识会逐渐随着感知的深入与累计和大脑的思维而不断深化。(思维先天逻辑判断与经验判断)所以思维的进行不可凭空产生,思维认识首先要感知到存在,感知必不可少,并且由客观存在到主观认识这一整个过程中任何一步都不可或缺。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初步的认为认识是感知的发展,是感知经大脑思维加工的产物,感知依赖于客观实在作为实体的可感性。由于认识的形成与发展的过程对感知与认知积累的依赖,故可以说“认识是经验的”(即经验认知由于感知的经验而形成)。
3. 语言——认识、概念的具象化、实体化与可感知化
语言是认知与概念的输出(实体化、具象化、可感知化)的一大手段,语言也是完全建立于经验知识之上的一种工具。是对于思维中的概念(意识是客观事物在大脑中的主观映射,既是主观的,也是客观的[14])进行的具象化的产物,语言使得思想上的概念上的存在实体化,变得可以感知。虽然概念的输出方式、表达形式并不只有语言这一种工具,现代的电影、音乐,古代的戏剧、歌剧都可以表达思想概念,使得思维变得可感。以各种各样的手段都可以将思维里的、概念中的事物实体化(实体是独立存在的东西,是一切属性的承担者,从语言和逻辑上说它处于主词地位,其他表示数量、性质的范畴依附于实体,处于宾词的地位,只能用来说明主词[15])、具象化(“具象化”是将抽象的事物、概念、思考等表现为具体形式的过程,如将思想化为语言、文字表达或者将一段情感、经历通过画作、雕塑等艺术形式表现出来。)使其不依赖于任何事物就可以由于其自身的属性而被感知。但是在认知的输出方面,没有什么比语言系统这一个完全建立在经验认识之上的概念表达形式更令人注意的存在了,所以我们主要讨论的重点还是语言方面。
语言作为一种纯粹由经验构成的一套完整的认知的具象化体系对人类社会发展的影响极其巨大。我们的经验认知正是在语言的框架下得以不断累积最终构成人类文明的壮奇伟大。
Figure 3. Cognitive-Linguistic model
图3. 认识–语言模型
拉康认为语言的本质是符号化的象征性,象征其实就是用“别的东西”替代真实存在的过程[16]。基于这一观点,结合经验认知观点进一步分析,语言作为一种象征物,是一种有形的存在(“别的东西”)代替了“认识”这一个无形存在(概念存在)。由此我们可以得到如下模型见图3。
在语言内涵方面,就像我们的模型所清晰表示的一样,认知是语言内涵也就是被象征物,语言是认知的表征也就是符号化的象征物。认知需要语言的表达,语言也需要认知的内涵这一“被代替物”也就是“交流信号”(communicative signals) [17]才有意义,语言缺失认知则会变成无意义物,也就是失去了“语言属性”[17]。
在语言表达方面,《认知语言学》中“语言的创建、学习及运用,基本上都必须能够透过人类的认知而加以解释,因为认知能力是人类知识的根本”[18]。经过简单的逻辑推理可以得出,知识依赖于认知,语言的理解基于经验的知识,(语言是经验知识)语言作为一种知识也必然受到经验认知的主导。
语言在内涵上依赖于经验认知作为其语言表达的内容与目的,语言的形式上又基于经验认知的知识来对应理解。可以说语言作为语言所存在所必须具备的属性都依赖于经验认识,即语言依赖于经验认识。
对于这一观点最好的例子就是两种语言的互通的过程。首先预设两种语言(A语) (B语)这两种语言并不互通。有两人分别使用这两种不同且不互通的语言,由于两个人所生活的环境不同他们对于对方使用的语言也没有足够的经验基础,此时他们仅能感知到他们对方的语言现象、行为(发音、文字)这些客观存在的事实,却无法理解其含义。其语言所内涵的经验认知无法理解,简言之就是无法使语言与经验认知相互对应。此时虽然语言行为(象征物、外在表征)存在,但语言内核(被象征物、内在含义)无法通过经验而互通概念(发音这一实体现象存在,经验认知不足),即象征符号作为“实在”可以被感知,但是语言所象征的内涵却无法被理解。那么在此时我们可以说二者之间的语言的交流并不存在(语言)。
如果想学习其他语言就必需对新的语言体系建立与之相关的经验体系,对此则存在两种语言认识经验体系。
Figure 4. LCL model type A
图4. 语言模型A语言–认知–语言模型
A:语言–认知–语言模型,在这一种体系中认知直接对应了两种不同的语言,就像我们认知一个物体。(语言B“flame”–认知“实体火焰”–语言A“火焰”)。
B:认知–语言–语言–认知模型,在这一种体系中两种不同的经验认识通过语言进行相互连接与转换。从认知到选中语言,再由两种语言进行对应性转换使得由语言A (选中语言)到语言B (目标语言),再由目标语言到认识的过程。
一般来说当我们两种语言的使用者进行当面交流,或者有实体事物(其他具象化表达)进行认知辅助时,我们的语言认知逻辑体系往往是使用的语言模型A (见图4) (语言–认知–语言模型)这种方式造成的歧义相对较少也较为准确,是更高效的认知传递(将“我”脑中的思维存在向展示,形成类似的“他人”脑中的思维存在。或者将这一过程相反:将“他人”脑中的思维存在向展示,形成“我”类似的脑中的思维存在)。信息传递[19]方法,此时人们往往是通过认识去寻找语言表达的,是通过认识找语言,其认知表达自然也更为准确。但很显然这种方法受条件约束较大,它(认知链接)的形成往往需要其他的表达(表达思维的实体)来进行辅助,只运用语言的工具无法完成。
当我们仅仅运用语言进行交流时(书信、短信等等),我们的语言交流往往使用的是语言模型B (见图5) (认知–语言–语言–认知模型)在这种模型中我们最重要的就是进行语言上的对应转换。这一对应方式极其依赖于两种语言之间的语言对应经验认知。在这一过程中我们的认知经过了两次认知—语言转换和一次语言—语言转换,其对应效率和正确率都相对较低,翻译者往往是根据语言想象概念来认识的,通过语言形成认识,形成的认识和表达的认识可能大相径庭。但是其不需要更多的表达实体条件,仅仅通过两种语言的对应经验即可完成。(文字翻译往往采用)
Figure 5. CL-LC model type B
图5. 语言模型B认知–语言–语言–认知模型
在语言转换过程中,将A语言进行转换翻译为B语言时,常常会发生无法直接翻译过去的状况,如果我们刻板的依照语言词典上的释意逐词的去翻译往往达不到想要的效果,一些俗语谚语能够很好的表现这一问题。例如:when in Rome do as the romans do.我们往往就会翻译为“入乡随俗”而非“身在罗马城,行如罗马人”其原因就在于中文语言里没有足够的对于“Rome”(罗马)这一单词与概念的经验来对照。
翻译中一些词汇由于目标语言缺乏相关经验而无法翻译,其原因在于语言的象征依赖于在其内涵上的“概念经验知识”和在其表达上的“表达经验知识”(表达习惯)。这也是语言存在需要经验才能具有语言属性的一个体现。而对于语言经验上概念知识和表达知识的缺失在翻译活动中往往使用以下两种方法。
第一种方法是查询目标语言语汇、典籍中的有关概念进行诠释(归化),例如Metaphysics (形而上学)如果逐词翻译其实“元物理学、超越物理学”更为适用,但是其内涵概念会有些混淆,所以此词汇最初由一位日本学者翻译时参考了中国的典籍《周易》中的“形而上”(道无形为形上,器有形为形下。无形故虚而不可见,有形则实而可见。但是道寓于器之中,器为道之体现。道与器相互依存,不可分离。《系辞》说:“乾坤其易之缊邪!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矣。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是故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错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20])。这一概念而将这一词汇巧妙的翻译为了“形而上学”。这种方法利用了两个语言中被表达概念相似的概念,这种方式并非创造新概念,而是用目标语言上的已有的相似概念对于所表达概念进行表述,其本质上是利用了被翻译语言其本身存在的相似经验,用已有的表达经验来代替要翻译的表达经验,这一方法更容易被翻译语言的使用人群来理解。但其仅能够弥补表达经验的缺失,却无法弥补概念经验缺失,其并没有为目标语言引入新的概念经验,其方法也仅仅适用于解释性翻译,即对于解释概念语词进行的翻译而非翻译概念语词本身。若强行用于翻译概念性语词则会导致,目标语言使用者造成认知上的偏差。除非使用的表达经验本身的认知经验发生改变,但这也会导致目标语言原本表达的概念失去表达。假如将“bread”当称为馒头,那么“馒头”的概念便无从表达,“bread”的真实含义也无法表述。
第二种方法便是异化,通过直接对外来词进行本土化(运用目标语言)记录或者描述的方式创造新词汇,如Hamburger (汉堡),Pizza (披萨),胡桃(胡地传入的桃),甜味剂(形成甜味的化学试剂)等等。从而赋予这异化产生的新词(外来词)新的概念,新事物进入语言体系该语言的使用者对于新事物进行认知并逐渐产生固定的经验,从而对这个词语产生固定的经验认识形成新词汇。这是一个创造表达经验的过程,也是在为外来传入的概念创造表达经验的过程、是语言创造与发展的过程。这种方式促进了新的概念的传入,目标文化添加了新的概念和与此概念相对的表达经验,这在语言的形成与人类文明发展中屡见不鲜[21] [22]。
由以上的语言转换(翻译)方面的实际例子可知,语言是认知的表达,语言存在的内涵建立于经验认知之上。语言的表达又依赖于经验认识才能实现,人们对于语言概念传递的实体含义的认识也是通过经验而认识的。
Figure 6. Existence-Perception-Cognition-Language model
图6. 存在–感知–认知–语言模型
由此我们可以构建一个相对完整的基于经验而形成的认识的输入和输出的全过程(见图6) (语言作为认识传递的载体)。即语言系统的组成基于经验认识,是经验认识基于累积经验化的感知,而感知则是基于对客观实在的感觉与知觉活动。语言是认识的表达,是经验化的知识,故经验认识对语言有主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