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唐代仕女画看女性文化
On Women’s Culture as Seen from Tang Dynasty Lady Paintings
DOI: 10.12677/arl.2025.142029, PDF, HTML, XML,   
作者: 吕一帆:首都师范大学初等教育学院,北京
关键词: 唐代仕女画女性文化Tang Dynasty Female Painting Female Culture
摘要: 以女性为题材的绘画在艺术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在中国美术史上唐代仕女画是著名的女性绘画艺术板块之一。在读图时代下我们不仅要能够观察到唐代仕女画在人物形象与绘画表现上的独特特点,同时我们也能从唐代仕女画中看到当时的社会背景、图画背后的故事以及女性的地位和心理。透过唐代仕女画观察女性文化,对当代女性文化产生思考。
Abstract: Paintings featuring women have left a significant mark in the history of art, and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art, Tang Dynasty court ladies paintings are one of the renowned sections of female-themed art. In the era of visual culture, we should not only be able to observe the unique characteristics of Tang Dynasty court ladies paintings in terms of character portrayal and artistic expression, but also be able to discern the social background of that time, the stories behind the pictures, as well as the status and psychology of women. Observing the female culture through Tang Dynasty’s court ladies paintings and generating thoughts on contemporary female culture.
文章引用:吕一帆. 从唐代仕女画看女性文化[J]. 艺术研究快报, 2025, 14(2): 178-183. https://doi.org/10.12677/arl.2025.142029

1. 引言

唐代作为中国历史上的一个辉煌时期,不仅在政治、经济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文化艺术领域也绽放出了璀璨的光芒。仕女画是中国古代绘画中的重要题材,而唐代民风开放,昌盛繁荣,出现了许多仕女画佳作。唐代仕女画的艺术魅力不仅在于画面人物,更在于画面背后的故事与文化。观仕女画画面,剖析其内涵,体会当时时代背景下女性的心理,感受当时的文化故事,有助于了解唐代女性文化以及唐代的社会风貌。

2. 女性绘画艺术

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艺术发挥了不可磨灭的对历史、社会、文化的重要作用。而在众多艺术门类中,绘画艺术是最直观的一个门类。在历史上众多的绘画作品题材中,女性是一个永恒的题材。

目前我国有史料记载的最早的绘画作品是《人物龙凤图》,而这幅画画面的主体人物就是一位双手合十、侧身而立的妇女。再到魏晋南北朝,绘画艺术盛行的时候,六朝三大家之一——顾恺之留下了传世千古的佳作《女史箴图》《洛神赋图》《列女传·仁智图》等。而这些画大多是女德图像,它们的目的是“成教化,助人伦”,是教育女性德行的图像。在唐以前以女性为题材的绘画虽然存在,但不能构成一类专门的画种,只是零星地作为一些绘画作品出现。而到了唐代,盛唐时期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捣练图》,我们能从中看到盛唐时期的繁荣与当时宫廷女性的生活面貌。而中晚唐时期周昉的《簪花仕女图》《挥扇仕女图》,不仅能够反映当时唐代的衰落,也能够看到时代在女性身上的缩影。在历史变迁中,女性形象也从女神的形象逐渐转变为纯粹美的化身。女性也越来越变成被凝视、被物化的对象。

3. 唐代仕女画中的女性、男性与背后故事

“仕女”一词最早在唐代出现,是在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述“沈粲、姚最云:笔迹调媚,专工绮罗”,“刘镇……画嫔嫱,当代第一”[1]。而“绮罗”、“嫔嫱”等其实与“仕女”意思相同,都指向了唐代贵族女性。再如在《古今画鑑》一书中有云“周昉善画贵游人物,善写真作仕女多浓丽丰肥有富贵气”[2],由此可见唐代仕女画所画对象多是唐代上层社会的贵族妇女。

3.1. 唐代传世仕女画中的女性形象

观察唐代的一些传世仕女画如张宣的《虢国夫人游春图》(图1)、《捣练图》(图2)、周昉的《簪花仕女图》(图3)等能够发现画面中所描绘的对象都是中龄的妇女,没有少女和老妇,这可能是因为唐代仕女画所画皆为上层社会的女性,而这些女性往往以中龄妇女为主,也可能因为时代审美当时人们更喜丰腴富贵的美人,而中龄妇女更能够展现这种美。

在人物形象上,唐代仕女人物造型以丰腴为美,但因其拉长下半身的艺术手法又显得高贵典雅,以此来区分宫廷贵族妇女与劳作妇女,突出人物的身份地位。

Figure 1. Painting of Lady of the Guo State on a Spring Excursion

1. 《虢国夫人游春图》

Figure 2. Ramming Diagram

2. 《捣练图》

Figure 3. Ladies Wearing Flowers

3. 《簪花仕女图》

在人物服饰上,唐代女子的服饰受到时代背景环节的影响,唐代的开放与繁荣使得唐代女性的服饰款式多样、颜色丰富,有着独特的风格,超越前代。在唐代的绘画作品中唐代女性多穿襦裙,上装多为短袖且衣长较短与腰部齐平,领子多为低领和平领,整体上装较为紧身凸显身材。下装多是裙服,长度拖及地上且较为华丽。孟浩然《春情》诗中云“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也可看出唐代仕女的衣裙之长。因其裙子的长,唐代女性一般会在腰部系上丝带,彰显个人比例与身材,给人一种灵动修长之感。仕女们往往外披透明纱衣或是飘逸的大袖衣,有时还会搭上一块“披帛”。这块披帛一端固定在上装之上,可搭于肩后绕于臂之上。整体服装使人物有种飘逸灵动,宛然如仙之感。

3.2. 图画背后的女性故事

传为周昉所画的《挥扇仕女图》(图4)其画面中部描绘一位男侍者(或是女扮男装的女侍从)持镜,而男侍者右侧仕女正在梳妆。包括画面最右侧也有一位男性侍从在为女性挥扇。而这并不能证明当时女性普遍地位的高低,这或许与阶级从属有关。此画画于晚唐时期,而时代的萧条也正体现在画面中。观《挥扇仕女图》中的女性与一些盛唐时期的传世仕女画作品如《虢国夫人游春图》《捣练图》中的女性进行对比,发现《挥扇仕女图》中的女性或躺或倚,似乎少了精气神。这是描绘的在晚唐政治萧条之下的深宫生活。画面中一位倚靠在椅子上妃子,在望向什么,又在回想着什么,或许“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这句唐诗能够描述她当时的心境。有诗云“锁衔金兽连环冷,水滴铜龙画漏长”,这句诗描绘了幽闭的院落,许久没有人推动的院门,与处于此院落中的人度日如年的心情。而《挥扇仕女图》这副图像或许就是对这句诗词中的情节的生动再现。

Figure 4. Lady Fanning

4. 《挥扇仕女图》

在张萱的《捣练图》中按照捣练的步骤组成画面。捣练原本只是一种劳动,但后来它渐渐有了象征意义。女性往往留在家中捣衣、缝衣,而男性外出去戍边或是其他,女性制衣往往是为了天冷时男人能有衣服穿。“捣衣”和“捣练”从此成为一种表达女性闺怨的重要题材,同时因当时社会政治的影响,捣练的闺怨还往往影射着帝王的冷淡恩宠,成为表现宫廷女性生活的诗歌题材之一[3]。但在张萱的这副《捣练图》中,却没有过多的哀怨情绪的流露,更多的是轻松,这可能与画作处于盛唐的时代背景有关。

3.3. 唐代传世仕女画中的男性角色与女性内在情思

汤垕在《画鉴》所说:“仕女之工在于得其闺阁之态,唐周昉、张萱、五代杜霄、周文矩,下及苏汉臣辈,皆得其妙,不在施朱傅粉,镂金佩玉、以饰为工。余尝见收宫女图,文矩笔也。置玉笛于腰带中,目睹指爪,情意凝位,知其有所思也。”[4]由此可知仕女画的妙处不在于过分依赖施用朱红傅粉、雕刻金饰、佩戴美玉等外在装饰来彰显工巧,而是更注重表现本质。比如周文矩所画的宫女图,画中的宫女将玉笛插在腰带里,她的眼神望向自己的手指和指甲,神情专注而深情,想来她心中必定有着深深的思绪。而她在思考什么,或许是赠与她这把玉笛的人,又或许是这把玉笛背后的故事。这背后或许隐藏着一位男性形象,无论仕女画中的真实形象有无男性,男性都似乎无处不在,他们的影响造成了画中仕女产生的内在情思。

古代男性欣赏女性无非两个方面:色与德。色即是美,欣赏外在的视觉之美。德即女德,男性以其视角对女性进行道德观看。如唐代女性需要学习《女孝经》《女论语》等著作。并且早在东汉时期,范晔在《后汉书·列女传赞》就提到古代列女要“端操有踪,幽闲有容。区明风烈,昭我管彤。”[5]可见,古代女性道德经典中不仅强调女性的贞、德,容貌也会纳入评判标准之中。

而唐代女性对于男性审美的映照在唐代传世仕女画作品中并不少见,比如不乏有仕女正对镜梳妆,在《挥扇仕女图》中,一位仕女正在梳妆,其右侧一位男性侍从(或是女官)正为其持镜。镜子或许在当时的女性心中是一种自我展示,又或者女性在通过照镜子完善自我认知,而这些照镜的女性要么是已经美丽,要么是依然渴望美丽。

4. 唐代仕女画对唐代及当代女性文化的映照与影响

黄培杰曾在《唐代工笔仕女画研究》一书中提到“绘画作品是意识形态上的一种反映,也是总体社会精神与心理状态的反映”[6]所以绘画作品不单单是一副简单的视觉图像,图像背后的意义更为重要。而唐代仕女画是处于当时时代之下的产物,同时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人们的情感、思想与精神状态,我们也能够从中透析出当时女性的地位与心理,同时唐代的女性文化也会对当代的女性文化产生影响。

4.1. 唐代仕女画对唐代女性文化的映照

唐代是中国古代繁荣发展的时期,这个时期封建制度鼎盛,却也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对女性的包容,比如《虢国夫人游春图》,在这个图像中能够看出女性在唐代可着男装进行出游亦或骑马。而唐代仕女画因其社会背景也反映出唐代的女性文化。

在文化包容上,史论也曾记载唐朝女性爱戴胡帽以遮容貌“开元初年,宫人跟从皇帝出行骑马着,都着胡帽。”[7]再根据一些图画图像,可知唐代女性常扮男装出门,有时贵族女性会戴胡帽着男装,带一仕女出游,可见唐代对于文化的包容性,不必拘泥于汉族的服饰,不论男女皆可带胡帽穿胡服。在性别包容上,盛唐男女生理上的性别区分当然无法混灭。因此,当时的女性在展现外部形象时,有时是用男性服装束改变自己的女性特征[7]。盛唐时期的女性没有很强烈的性别意识,她们或许出自于潜意识里的的倾慕或羡慕而进行女扮男装。而到了唐玄宗即位后,唐代政治面貌又称为以男性主导的局面,女扮男装也就不再流行。在许多唐代仕女画中都可见这一特征,如《挥扇仕女图》、《虢国夫人游春图》,包括一些女性墓室壁画。而在唐之后的许多朝代,女扮男装都不如这一朝代如此盛行。在所受教育上,唐代女性不仅接受妇德之教,而且可以接受文化艺术与体育的教育。因此唐代拥有许多著名的女诗人,如鱼玄机、李冶等。而可以接受体育的教育又给予了唐代女性身体上的自信,让她们的身体更加健美。观唐代仕女画也可看出,女性身姿的挺拔与内在的丰盈。在审美观念上,唐代仕女画中的女性多呈现丰腴的体态,可见唐代审美多偏向于此。唐代仕女画中的仕女服饰色彩鲜艳、款式多样,妆容精美,如“花钿”“面靥”等,反映出当时唐代女性对于美的追求。唐代仕女画同样在部分程度上反映了唐代女性的社会地位,比如在家庭角色上,唐代仕女画所描绘的女性多处在相夫教子,操持家务中;而在社会角色上,唐代女性能够参与部分社会活动,如骑马、踢蹴鞠等。表明唐代上层社会女性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与参与社会活动的权利。

4.2. 唐代仕女画对当代女性文化的影响

观察唐代女性在图画中的形象能够发现女性形象端正、端庄、健康。这其中缘由有一部分因为唐代繁荣鼎盛,还有一部分因为唐代民风开放,女性能够有独立的思想、接受一定程度的教育,能够当家作主,也能够去参加各种娱乐活动如骑马、蹴鞠等。这些思想上的富足与身体上的健美造成了唐代仕女的整体形象。而唐代仕女画经过历史长河对当代女性也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当代社会对唐代仕女画中所展现丰腴美与服饰美等传统之美会辩证看待,不再拘泥于单一的标准,而让审美走向多元。而这需要中国众多朝代审美积累的不断铺垫。在女性文化的重要领域之服饰文化上,当代服装设计也常常借鉴唐代仕女画中服饰元素,比如襦裙,披肩等,同时经过一定的改良,使之更符合当代女性审美与需求。这些改良过的当代着装也在不断影响着当代女性的着装观念,如有部分女性如今会更注重服饰的文化内涵。在精神层面的影响上,唐代仕女画所展现的女性自信形象,也在一定层面上激励着当代女性自信自强的精神,使之努力在社会上展现自我价值。

5. 结语

女性绘画艺术在人类艺术史上是不可磨灭的一笔,而唐代仕女画是中国女性绘画艺术中独特的一部分。唐代仕女画在人物特征、画面故事上展现了它独特的魅力。唐代是一个繁荣发展的时代,观女性在仕女画中的形象可知唐代女性的自由度相对于其他历史时期来说较大一些。

在读图时代之下,我们不仅要观察到唐代仕女画本身在图像中所描绘的形象特征,同时我们也要能从唐代仕女画中看出当时社会的背景、女性的地位和心理、女性所受的教育、女性价值,以及看到图像背后的意义。唐代仕女画不仅展现了丰富的唐代女性文化,同时也在当代女性文化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对当代女性文化产生了重要影响,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传统与当代文化的融合。

参考文献

[1] 张彦远. 历代名画记[M]. 上海: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 1964.
[2] [元]汤垕. 古今画鑑[M]. 北京: 中华书局, 1985.
[3] 李晖. 唐诗“捣衣”事象源流考[J]. 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0(2): 119-123.
[4] 于安澜. 画品丛书[M]. 上海: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 1982: 413.
[5] [宋]范晔. 后汉书第10册卷八十四[M]. 北京: 中华书局, 1965: 2803.
[6] 黄培杰. 唐代工笔仕女画研究[M]. 天津: 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 2007: 46.
[7] 荣新江. 隋唐长安、性别记忆及其他[M]. 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10: 26-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