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根据日本人的语言习惯日语的主语经常被省略。省略的主语主要是第一、第二人称代词。其中第一人称代词指说话人称呼自己的词，例如「私、俺」等。第二人称代词指代听话者或者对话中除说话者之外的某人的词，例如「あなた、お前」等[1]。日语中有很多人称代词，但在日常用语和书面语中几乎看不到。日语中人称代词的省略现象，体现了其人称代词系统存在的不稳定性。本文以第一人称代词和第二人称代词为焦点，考察其历史变迁、种类，以及被省略的原因。
2. 日语第一人称代词
关于代词，石田敏雄在《对照语言学》中写道：“说话人、听话人、话题等在语法上的区别是人称(Person)，说话人称为第一人称，听话人称为第二人称，话题称为第三人称。有些语言需要在语法上表示人称，但也有语言不需要表示人称。不显示人称的语言大多是日语、韩语、印度尼西亚语等东方语言。在现代汉语中，人称代词已经相当发达，虽然不像英语那样有经常明示主语的代词，但相比日语还是有更好地使用人称代词。”
上述论说从对照语言学的观点出发，阐述了日语与其他语言相比不在语法上表示人称的事实。根据这一说法，本文首先考察现代日语的第一人称代词系统。
2.1. 第一人称代词的历史变迁
日语的人称代词历史悠久，随着时代的更迭与演变，人称代词也发生了诸多变化。其中第一人称代词的变化尤为显著。
如表1所示，「あ」是平安时代以前出现的词语，之后便不再被使用。「わ」也仅在镰仓时代之前短暂亮相，随后也销声匿迹。现在使用的第一人称代词「俺(おれ)、私(わたくし)、私(わたし)、僕(ぼく)」是从镰仓时代开始逐渐出现在人们日常生活中。其中，「俺(おれ)」早在镰仓时代就已经出现，而「私(わたくし)、私(わたし)」出现在室町时代和江户时代(后期)，只有「僕(ぼく)」是明治时代以后才开始使用。
Table 1. The changes of first person pronouns from Nara Era to Meiji Era
表1. 奈良时代到明治以后第一人称代词的变迁
年代 |
第一人称代词 |
奈良时代 |
あ、わ、我(われ)、まろ |
平安时代 |
あ、わ、我(われ)、まろ |
镰仓时代 |
わ、我(われ)、まろ、俺(おれ)、それがし、わらわ |
室町时代 |
我(われ)、まろ、俺(おれ)、私(わたくし)、わし、それがし、わらわ、拙者(せっしゃ)、手前(てまえ) |
江戸时代(前期) |
俺(おれ)、それがし、わらわ、拙者(せっしゃ)、手前(てまえ)、私(わたくし)、わし、
おいら、私(わたし) |
江戸时代(後期) |
私(わたくし)、私(わたし)、われら、わがみ、おらら、わし、み、みども、拙者(せっしゃ)、おれ、おら、おら、おいら、わっち、手前(てまえ) |
明治时代以后 |
俺(おれ)、私(わたくし)、私(わたし)、僕(ぼく) |
2.2. 第一人称代词的种类
日语的人称代词种类繁多，尤其是第一人称代词。根据以往的研究，第一人称代词可细致划分为“常规词、历史词、方言词”这三大类。其中常规词有「わたし、わたくし、ぼく、こちら、わし、おれ、おいら、ぐせい、しょうせい」，历史词有「あ、わらわ、わっち、みども、ごじん、よ、まろ、チン、おれっ、ぼくちゃん、ぼくちん」，方言词有「ワン、ワー、わ、わー、うら、わだす、わし」等。基于这一分类，可见日语的第一人称代词与历史有着密切的联系。除了这个分类，还可以将第一人称代词分为“通用语、亲昵语、职业用语”。其中通用语有「わたし、わたくし、ぼく」，亲昵语有「おれ、あたし、うち」，职业用语有「先生、本職、愚僧」等[2]。
2.3. 第一人称代词的不稳定现象
日本人在日常交流中常常省略第一人称代词，这一现象体现了第一人称代词使用上的不稳定性和灵活性。下面是一组日常对话。
小林：カバンを持ってきてもらえますか (能帮我拿一下包吗)。
鈴木：カバンを見ませんでした (我没看见包)。
这段对话虽未明确出现主语，但对话意图却清晰可辨，不影响交流，这是日语第一人称代词使用不稳定性的一个表现。我们可以运用日语语法来理解上述会话的含义。小林话中的「もらう」在日语里表示“对方为自己做某事”，所以可以知道第一句话的主语是第一人称。而铃木话中「見る」是普通的形式，也可以推测出第二句话的主语是第一人称[3]。
金田一春彦指出，日本人自古以来就对使用人称代词抱有抵触情绪，尤其是第一人称代词。他认为像「私は、私が」之类的过于主观的词汇在交流中可能会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因此日本人在日常交流中会尽量回避使用人称代词。
此外，男女关系的亲疏差异也会使第一人称代词的使用呈现出多样化的现象。例如，在女性用语方面，有「わたし、あたし、わたくし、うち、あて、わて」等词汇。其中「わたくし」和「わたし」是女性表示郑重自称时常用的词汇，显得端庄大方。「あたし」则是「わたし」的口语化表达，更加亲近自然。至于「うち、あて、わて」等词汇，以前在关西地区经常被使用，现在较少出现，带有一种地域文化特色。在男性自称用语中，「わたくし、わたし、わし、ぼく、おれ、自分、本人」等词汇各具特色。其中「わたくし」相较于其他代词更多用于严肃的官方场合，显得正式庄重。而「わたし」和「ぼく」在日常对话中频繁出现。「おれ」则比「ぼく」使用更加随意，带有一种亲切随和的感觉[4]。
3. 日语第二人称代词
日语的第二人称代词形式丰富，本章将围绕日语的第二人称代词深入剖析其历史演变轨迹、多样种类以及存在的不稳定现象。
3.1. 第二人称代词的历史变迁
日语的第二人称代词，在其漫长的发展历程中，经历了从数量繁多到逐渐简化，从形式复杂到相对统一的变化过程，逐渐形成了今天我们所见的较为稳定且简洁的体系。
如表2所示，日语的第二人称代词「な、なれ」只是平安时代以前使用的词语，之后便没有出现。而「おれ」一词也仅在镰仓时代之前曾一度流行，随后同样沉寂，未再现于日语交流之中。现今广为使用的第二人称代词如「あなた、きみ、おまえ、きさま」，它们的出现与流行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其中，「きみ」出现在镰仓时代，而「おまえ、きさま」是从江户时代(前期)开始被人们使用。至于「あなた」，其出现时间相对较晚，直至明治时代以后才逐渐走进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
Table 2. The changes of second person pronouns from Nara Era to Meiji Era
表2. 奈良时代到明治以后第二人称代词的变迁
年代 |
第二人称代词 |
奈良时代 |
な、なれ、い、おれ、いまし、まし、みまし、きみ、なびと、なむら |
平安时代 |
な、なれただ、きむぢ・なむぢ、まし、おのれ、われ |
镰仓时代 |
なむぢ、おのれ、おれ、おんみ、きみ、ごへん、わきみ、わごぜ、わとの、わぬし、わひと、うれ、おれ |
室町时代 |
わごぜ、わごちょ、わとの、むし、おぬし、おのし、きしよ、きはう、わごりょ、わごれう、あれ、そこ、そち、そなた、それ |
江戸时代(前期) |
ありさま、うぬ、おまへ、きさま、おぬし、おのれ、わがみ、われ |
江戸时代(後期) |
おまえ、おまい、おまいさん、おまえさま、おまへさん、おまはん、おめへ、おめへさん、わこと、おこと、きさま |
明治时代以后 |
あなた、きみ、おまえ、きさま |
3.2. 第二人称代词的种类
金淑子(1986)根据第二人称代词表达的敬意程度将其分为“最高敬意、一般程度的敬意、轻微的敬意”三种。徐润纯(2003)根据第二人称代词使用的人际关系将其分为“上级、同等、下级关系”。实际上，系统地对第二人称代词进行分类的名人众多，此处无法一一赘述。
在迄今为止的研究中，日语第二人称代词的分类大致可以分为“一般词汇、法人等使用的词汇、亲昵词汇、敌对性词汇、古语词汇”。其中一般词汇有「こちら、あなた、おたく」，法人等使用的词汇有「貴様、貴社、貴兄、貴店、貴紙、貴女、貴男」，亲昵词汇有「お前さん、君、わい、あんた、お前」，敌对性词汇有「おどの、おんどの、きさま、われ、おのれ、おどりゃ、わ」，古语词汇有「いし、うな、おし、おどれ、おてき」等。
3.3. 第二人称代词的不稳定现象
现代日语中的第二人称代词数量颇为丰富，然而它们的使用频率却相对较低。以「あなた」为例，日本人在与自己的父母、姐弟等家人或长辈交流时，几乎没有人使用「あなた」这个代词。同样地，向学校的老师或公司的上司进行报告时，也不说「あなた」[5]。一般而言，在用于称呼上级或长辈的场合中，「あなた」与「きみ、おまえ、きさま」等相比其使用频率几乎为零。
使用第二人称代词时，存在着一种特殊的现象。例如，两个小学生在讨论母亲节该送什么礼物时，其中一个孩子并没有直接使用第二人称代词，而是喊着对方的名字问「小林ちゃんはお母さんに何をあげるの (小林，你打算送妈妈什么礼物？)」这种称呼方式对于外国人来说可能会感到有些违和，但在日本，无论是在孩子之间还是在大人之间，用名字来代替第二人称代词进行交流其实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
4. 日语第一、第二人称代词不稳定现象的根源
日语第一、第二人称代词的不稳定性，被视作日语独有的一大特色。深入剖析这一现象，不难发现，其根源在于日本的民族文化特性、日语的语言特征以及日本人的社会心理与思维方式等多重因素的综合影响。
首先是民族文化的影响。其一是日本人崇尚集团主义，重视集体行动，说话需考虑听话者的心情、立场及关系，“我”字频繁使用显得不太和谐，所以较少使用第一人称代词。其二是日本文化高度重视「以心伝心」，强调交流的心领神会，语言表达委婉含蓄，因此过度使用人称代词反而会使交流变得繁琐复杂，省略则显得更加自然流畅。
其次是日语语言特征的影响。除了深受日本民族文化的影响，日语本身独有的特性也是推动人称代词省略的重要因素。日语里敬语的表达、授受关系的运用、情感形容词的使用以及思维判断动词的搭配等，都使得即使人称代词省略，语意依然清晰明了[6]。
最后是日本人的社会心理和思维方式的影响。相较于其他国家，日本人的语言心理尤为细腻复杂，其自我主张意识相对薄弱，更倾向于委婉含蓄地表达。第一人称代词强调说话人的主观意志，如果使用不当，会引起对方的误解，造成不好的影响。因此，日本人在日常交流中经常省略第一人称代词，模糊“我”和“你”的界限，重视微妙的人际关系。
5. 结语
随着日本历史的变迁，日语的第一、第二人称代词亦随之更迭变迁。无论是在书面语还是口语之中，日本人几乎不使用人称代词，这一现象作为日语人称代词使用上的不稳定性而广为人知。本文对此进行深入剖析，揭示其不稳定性与日本的民族文化特性、日语的语言特征以及日本人的社会心理与思维方式有关。受民族文化深远影响，日本人的集团意识根深蒂固，喜欢从对方视角审视事物，削弱个人存在感，所以第一人称代词的使用频次自然减少。再者，日语的语言特征也影响着人称代词的使用，尤其是日语的敬语体系和授受关系的细腻表现，使得日本人在使用人称代词时倍加审慎。至于社会心理和思维方式则映射出日本人主观意念的微妙，第一人称代词过分强调自我，多用给人以傲慢之感，影响其在对方心中的形象，因此，日本人倾向于慎用乃至避免使用人称代词。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