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在数字化与代际更迭的双重语境下,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的传播正面临前所未有的转型。传统非遗纪录片往往以“抢救性记录”为基调,强调技艺的“原真性”与传承人的“大师性”,其叙事模式多采用线性结构、权威解说和宏大历史视角,导致年轻受众群体产生文化疏离感。而近年来,众多新兴纪录片尝试突破固有范式,通过年轻态叙事重构非遗传播逻辑。其中,由江苏广电总台荔枝新闻推出的双语微纪录片《非遗有新人》,将视角转向85后、90后的青年非遗传承人,不仅记录了青年与非遗的焕新故事,也体现了年轻态叙事在非遗纪录片中的重要性。
所谓“年轻态”并非单纯指生理年龄,而是融合Z世代的文化身份认同、媒介使用惯习与审美偏好。而“年轻态叙事”则是一种以年轻受众为核心目标,运用符合年轻群体喜好的叙事方式、表现手法和传播策略,对故事内容进行呈现与传播的创作理念与方法。从Z世代的媒介使用特征来看,年轻态叙事本质上是一种基于“数字原住民”认知特质的适应性表达。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第52次统计报告,Z世代平均每日使用短视频时长达到128分钟,且具有显著的“三屏联动”特征。这种媒介环境塑造了该群体独特的叙事接受范式,即在注意力维度上呈现高频率切换的“蜂鸟式”特征、在认知维度上倾向非线性整合的“拼图式”理解、在参与维度上要求“共创式”互动。《非遗有新人》正是通过年轻态叙事实现了与Z世代媒介习惯的精准对接。本文从叙事视角、叙事结构、叙事语言、叙事价值四个层面对《非遗有新人》年轻态叙事进行研究,展现《非遗有新人》年轻态的叙事呈现,为非遗纪录片的创作提供有益的借鉴,推动非遗纪录片在新时代的创新发展,从而更好地实现非遗的保护与传承。
2. 叙事视角的年轻化
1) 青年传承人的主角地位
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协会会长王晓峰在致辞时表示,非遗保护要解决的核心问题是传承,关键是传承人队伍建设,而关键的关键又是青年一代的参与和成长。因此,青年传承人是非遗延续的关键,他们通过学习和掌握传统技艺,将传统与现代融合,确保非遗文化不被时代遗忘。他们的参与为非遗注入了青春血液,使传统文化得以代代相传。
《非遗有新人》是一部聚焦于85后、90后青年非遗传承人的故事,通过他们的视角展现非遗文化的魅力。在这部纪录片中,青年传承人的主角地位得到了深刻的展现,他们不仅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继承者,更是文化创新的推动者。例如,95后青年郎佳子彧,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北京“面人郎”的第三代传承人,他在掌握面人技艺之后,并没有因循守旧,而是将面人作品与时代共振。他用面塑技艺,创作出了“玲娜贝尔”“东方青苍”“雄狮少年”等大众喜爱的IP人物。他用“面”这种材质和传统的手艺去与现代融合,向公众展示了面塑的魅力。除此之外,还有将青花与日常生活用品相结合的手工制瓷技艺传承人蔡文娟、将橄榄核雕刻成精美的手串和艺术摆件的光福核雕传承人竹鑫尧、将传统乐器与西洋音乐跨界融合的江南丝竹传承人周舟等,他们在非遗的传承中充分发挥自己的创造思维,继承传统,融合现代化手段,赋予了传统新的生命力,让非遗在现代社会中得以延续和发扬。
2) 第一人称视角下的情感传递
劳拉·拉斯卡罗利(Laura Rascaroli)认为,第一人称叙事使得观众能够进入被摄主体的内心世界,体验其情感波动和思想过程,从而形成更为直接的情感共鸣[1]。在第一人称叙事下,观众是“参与者”而非“旁观者”,这一点有助于建构观众与叙述者的情感联结。纪录片在叙事过程中,故事叙述者用何种角度和方式讲述给受众是叙事的一种动态双向交流过程[2]。纪录片《非遗有新人》采用第一人称视角,将非遗的故事以“我”的视角徐徐展开,既是青年非遗传承人与年轻观众的交流,也是观众自己对于非遗文化的内化交流。
在微纪录片《非遗有新人》中,每一集都是以青年传承人的第一人称视角来讲述自己的非遗故事,既有真实感又有着强烈的个人化色彩。例如,在第一季第五期《泉州提线木偶戏》中,泉州市提线木偶戏传承保护中心的青年传承队演员蔡思雅,以第一人称讲述了木偶的制作、如何用线控制木偶、如何表演出精彩的木偶戏,并讲述了自己学习木偶戏的渊源。小时候偶然看到木偶大师黄奕缺的表演后,她惊叹于提线木偶戏的神奇,直至初中,机缘之下投身于提线木偶的传承之路。用第一人称讲述自己的经历,让观众体会到了非遗文化的种子在一个女孩子身上萌芽、开花、结果,能让观众在观看纪录片的同时,置身于蔡思雅的内心世界,感同身受地体验提线木偶戏的神秘和她对非遗文化的热爱。
第一人称视角叙事,观众能够在故事情节中代入自己,理解青年传承人的情感波动和个人思考。观众不仅是在观看非遗技艺的展示,也在经历和感悟传承人的故事,从而建立起对非遗文化的深刻理解和情感认同。
3. 叙事结构的碎片化
1) 微纪录形式迎合碎片化需求
微纪录片是在新媒体平台助力下产生的一种新型纪录片形态,其在保留传统纪录片真实性和艺术性的基础上,更加关注年轻受众的碎片化需求[3]。在《非遗有新人》中,碎片化叙事是一个显著特点,它采用了微纪录片这种形式,以轻量化叙事解构传统非遗纪录片的宏大叙事模式,采用网络化表达策略适应新媒体时代的受众接受习惯。《非遗有新人》三季共32集,单集时间在10分钟左右,并且每一集都是独立的叙事单元,聚焦于一个特定的非遗文化或传承人的故事,通过一个个碎片化的非遗故事来构建纪录片的整体叙事。
微纪录片很难像传统的非遗纪录片那样呈现不同维度视角,在呈现丰富且具有深度的故事内容上也有着局限性,只能以轻量化、接地气、更具网络化的形式来展现非遗,但微记录的方式并没有影响整体叙事的完整性。每一集都是以青年传承人为中心,讲述其人生轨迹和非遗文化的发展脉络,从个人习得非遗技艺的原因讲到创作瓶颈,继而牵引非遗文化在当下的处境和创新,故事有始有终,达到年轻化的表达与深度感兼具。例如南通姑娘吴灵姝受父亲和奶奶制作蓝印花布的影响,从小培养着绘画的兴趣爱好,大学选择设计专业,蓝印花布一直流转在她的生活中,研究生学业后,吴灵姝回到南通,正式跟随父亲学习蓝印花布技艺,并积极探寻蓝印花布在现代化语境中的创新道路。一段十分钟左右的视频,既是吴灵姝的人生,也是蓝印花布的现代化发展路径,碎片化的个人故事展现了微观叙事下非遗传承与创新的宏大立意。
2) 非线性的故事呈现
相较于传统纪录片较为枯燥的平铺直叙法,微纪录片《非遗有新人》采用故事化的呈现方式,在坚守纪录片真实性的前提下,赋予纪录片内容浓厚的故事性和情感性。通过青年传承人的讲述,非遗文化在故事中慢慢展露文化魅力。微纪录片《非遗有新人》的碎片化还体现在非线性叙事上。热奈特的叙事学理论指出,叙事话语可以通过打破时间顺序和空间限制,增强叙事的灵活性和多样性。在《非遗有新人》中,碎片化叙事通过非线性叙事话语,将多个独立的故事片段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叙事整体。
非线性叙事的核心在于打破时间与空间的固定顺序,通过多样化叙事手法使故事结构变得复杂且有趣。例如,在《非遗有新人》第三季第4集,讲述青年传承人严鑫与南京绒花制作技艺的故事中,纪录片打破了传统线性叙事中时空的统一性和连贯性,通过“展示绒花的制作工序”“学习绒花的制作”“制作绒花作品”等故事片段来构建整体的故事文本,设置故事情节。这些片段组合起来,就像拼图一样构成了对绒花制作技艺丰富多样的呈现。这种碎片化叙事方式非常符合年轻观众的观看习惯,适应了现代快节奏生活下观众碎片化的时间安排。观众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取一个相对完整的非遗小故事,即使是利用短暂的休息间隙,也能轻松观看。
4. 叙事语言的通俗化
传统非遗纪录片的叙事语言具有权威性,且用词严谨,以保证信息传递的准确性和逻辑性。这种语言风格在传达复杂的知识和深刻的思想方面具有优势,但在吸引年轻观众方面存在一定的局限性。随着互联网的普及,年轻一代逐渐成为纪录片的重要受众群体,这一代观众成长于信息爆炸的时代,接触到海量的信息,他们注重内容的个性化、趣味性和互动性,也更习惯通俗易懂、生动活泼的语言表达方式。因此,叙事语言通俗易懂,才能有效地跟年轻观众接轨。
《非遗有新人》中的语言描述都是传承人的自述,非遗的介绍、故事的展开都是以传承人的口吻出现,因此整部纪录片充满了口语化的表达方式。在纪录片中,非遗传承人的话语被原汁原味地保留,他们带着地方口音质朴地表述,如“父亲给我最大的力量真的是坚守,看着父亲四十多年来,有的时候自己放弃的时候,觉得我更应该有责任感”“现在有时候也是很幸福,我奶奶九十五岁了,她那会儿教我纺纱、织布、染色,然后我父亲也是我的师父,他也一直在工艺的路上不断地严格要求我……”这种极具生活气息的表达生动活泼,营造出轻松愉悦的观看氛围,使观众更容易沉浸其中,感受非遗文化的魅力。
口语化的表达并没有减弱纪录片内容的权威性,而是将权威性隐形化。纪录片中非遗的讲述者是对非遗有着深厚、细致了解的传承人,他们传承人的身份本身就具有权威性。非遗是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与现代生活有一定距离,而本身又涉及很多专业术语或历史背景,因此大众深入了解的门槛很高。《非遗有新人》用通俗化的口语式的语言很好地消解了非遗“高大上”的标签,赋予非遗接地气的能力,同时也降低了观众理解非遗文化的门槛。
5. 叙事价值的多样化
1) 拓展受众与传播范围
德国汉斯·罗伯特·姚斯的接受理论强调了读者在整个意蕴传达中的重要地位,整个作品的完成不仅仅要求艺术家本身赋予作品的意象,还要重视读者如何去理解作品的意象。也就是说,纪录片不能只关注自己本身,更要关注观众对于纪录片的解读和理解[4]。《非遗有新人》把有着深厚历史文化底蕴的非遗故事化、轻量化、碎片化,不仅精准传达了非遗的艺术魅力,也注重了观众的体验感。年轻态的叙事符合当代人们的审美需求,有着极高的接受度,吸引了大量年轻观众,为非遗文化的传承培养了潜在的受众群体。
在新媒体时代,传播渠道丰富多元,《非遗有新人》叙事视角、叙事结构、叙事语言的年轻态特征都有利于多渠道的传播模式,将非遗文化推向了更广泛的受众群体。纪录片在电视台、网络视频平台等多个渠道播出,打破了传统媒体的传播局限,让更多人能够方便地观看。在网络视频平台上,纪录片的播放量和关注度持续攀升,引发了网友们的热烈讨论和分享。一些年轻观众在观看纪录片后,对非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纷纷表示希望能够亲自去体验和学习非遗技艺。同时,纪录片还通过社交媒体平台进行宣传推广,利用短视频、图文等形式,吸引了更多年轻人的关注。这些传播渠道的拓展,使得非遗文化能够触达更广泛的人群,为非遗文化的传承和发展营造了良好的社会氛围。
2) 促进非遗传承与创新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人类文明的瑰宝,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在非遗文化的保护与传承进程中,《非遗有新人》独特的年轻态叙事有着显著的价值体现。
青年是创新文化的生力军,也是非遗保护与传承的主力军,非遗纪录片的年轻态叙事能够激发青年的传承热情。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中所强调的,非遗文化的活态传承不仅依赖于老一辈的技艺传承人,更需要新一代的参与和创新,以确保文化遗产在现代社会中的可持续性。青年是非遗传承最富活力、最具创造力的群体,肩负着将传统文化与现代社会需求相结合的责任[5]。《非遗有新人》正是顺应了非遗传承的发展要求,将视角聚焦于青年传承人,以年轻态叙事构建富有活力的非遗媒介记忆。青年传承人的个体记忆在转化为集体记忆的过程中,展现了非遗与现代生活的融合,让年轻人看到传统非遗更多的创新可能性,从而激发他们对非遗传承的兴趣,吸引更多年轻人加入到非遗传承的队伍中,为非遗文化的传承注入新的活力。
《非遗有新人》不仅通过微纪录片这一形式展现了非遗的传统技艺和文化内涵,还通过年轻化的叙事方式展现了非遗题材纪录片的创新实践。年轻态叙事融入了现代的思维和表现手法,为非遗文化的传播和发展提供了新的视角和方式。成功地将非遗文化以一种生动、亲切且富有现代感的方式呈现给观众,突破了传统非遗纪录片的表现方式。
6. 结论
《非遗有新人》不仅是一部成功的非遗纪录片,更是一次非遗文化年轻化表达的积极探索。它为我们展示了非遗文化在现代社会中的无限可能性,也为非遗文化的传承与创新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向。《非遗有新人》通过年轻态的叙事方式,成功地将非遗文化带入到年轻一代的视野中。年轻化的叙事视角、碎片化的叙事结构、通俗化的叙事语言,多样的叙事价值既顺应了新时代下受众的审美需求,又在非遗纪录片的呈现中进行了大胆革新,促进了非遗文化的传承与创新,还增强了非遗文化的传播力和影响力。未来,随着媒介技术的不断发展,非遗纪录片的年轻态表达将会更加多样化和创新化。期待更多的非遗纪录片能够借鉴《非遗有新人》的成功经验,通过年轻态的叙事方式,吸引更多的年轻人参与到非遗文化的传承与创新中来,共同守护和弘扬优秀传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