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名利场》是英国文学家威廉·梅克比斯·萨克雷(William Makepeace Thackeray)创作的现实主义批判小说，深刻揭示了19世纪英国社会的种种弊端，如拜金主义、虚伪与势利等，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和思想深度。自其问世以来，吸引了众多中国译者的关注，众多译者投身于将其翻译成中文的工作中，其中杨必的译本尤为著名。
杨必以其深厚的文学素养、精湛的翻译技巧以及对中英两种文化的深刻理解，成功地将这部经典作品呈现给了中国读者。她的译本不仅在语言上流畅自然，更在文化内涵和情感表达上与原文高度契合，极大地丰富了中国读者的文学视野，也为中英文学交流做出了重要贡献。尽管杨必的译本广受赞誉，其翻译过程中所运用的具体策略和方法仍有待深入探讨。因此，本文以功能对等理论为指导，从词汇、句法、修辞三个层面对其译本展开研究，旨在揭示其翻译策略的精妙之处，进一步理解其如何在保持原文精神的同时，使译文更贴近中文读者的阅读习惯，为翻译实践与研究提供有益的参考。
2. 文献回顾
2.1. 功能对等理论
尤金·A·奈达(1969)最初在其书《翻译理论与实践》(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Translation)将“动态对等”(Dynamic Equivalence)定义为：由于不同的文化与历史背景，目的语接受者与源语接受者对信息的反应不可能完全相同，但译者翻译时应保证目的语接受者与源语接受者的反应大致相同，否则就达不到翻译目的[1]。后来，奈达(1993)在其书《语言、文化与翻译》(Language culture and Translating)中提出“功能对等”的标准：目的语读者基本能够按照源语读者的理解方式去理解原文[2]。
2.2. 《名利场》杨必译本的研究
学者对《名利场》的研究涉及翻译的多个领域，如唐菊、吴涛(2024)对杨必在翻译时运用的夹叙夹议手法部分进行翻译方法上的研究，并提出了三种翻译方法[3]；孟丽丽(2020)从系统功能语言学中评价理论下的态度系统研究蓓基和爱米利亚不同的性格特征，让读者对作者笔下的两位女性形象有更深刻的理解[4]；丁佩琴(2022)选取杨必先生《名利场》汉译本以及荣如德先生《名利场》汉译本为例，解读及探讨两译本中所运用的归化翻译策略和异化翻译策略[5]等等。
学者对《名利场》杨必译本的翻译研究展现了《名利场》杨必译本的文学价值，本文将从功能对等理论的视角出发，从词汇、句法和修辞三个层面对杨必在翻译时所选用的方法和策略进行分析讨论，为《名利场》中译本的研究提供新的思路和经验。
3. 分析讨论
3.1. 词汇层面
在《名利场》的翻译中，杨必在词汇选择上注重语境的把握，能够根据不同的语境选择最恰当的词汇。本部分将从名词、动词和形容词方面举例说明这一翻译理论在翻译中的运用。
3.1.1. 名词
从功能对等理论来看，在处理词汇时，译者应尽量选择译文读者熟悉的词汇，同时保留原文的思想和精神。在名词的处理上，杨必将许多外来文化词汇翻译成具有文化内涵的中国特有词汇，使译文更容易读懂。下文将举例论述：
例1：原文：“Well, a booky as big almost as a haystack; I have put up two bottles of the gillyflower-water for Mrs. Sedley, and the receipt for making it, in Amelia’s box.” (Thackeray, 2001: 3) [6]
杨必译：“好的。这一簇花儿大的像个草堆儿，我还包了两瓶子丁香花露送给赛特笠太太，连方子都在艾米莉亚箱子里。”(杨必，1957：2) [7]
原文的注释指出，这里的“gillyflower”指的是紫罗兰花，紫罗兰花被制成药膏，用于清洁皮肤上的污垢。而杨必在描述花露时，译为了“丁香花”，因为丁香花在中国是一种非常有名的花，既可入药，也可用作化妆品，功效与紫罗兰花相同。其次，从古至今“方子”一词在我国香料、中药等行业中一直被用来形容制作某种东西的配方，读者看到这个词马上就能想到药膏的配方，使得译文既通顺又保留了原文的内涵。
例2：原文：“If you could have seen the spite of a certain stupid Miladi Bareacres (whose eagle beak and toque and feat, hers may be seen peering over the heads of all assemblies)…” (Thackeray, 2001: 389) [6]
杨必译：“这儿有一个叫贝亚艾格斯夫人的蠢女人，一张雷公脸，戴一顶圆帽子，上面插几根鸟毛。她逢宴会必到，又比别人高着一截，所以到处看见她在东张西望。”(杨必，1957：434) [7]
在该部分的翻译中杨必译采用了完全归化的方法，将萨克雷在原文中对巴雷阿克雷夫人面部表情的描写概括为“雷公脸”，“雷公脸”是中国古代文化中一个独特的文化用语，形容人的面部狭长而鼻子凹陷；此外，她帽子上装饰用的羽毛被翻译成“鸟毛”，寥寥几笔，便将贵妇对巴雷克尔夫人的讽刺和嘲弄刻画得淋漓尽致。
3.1.2. 动词
从杨必译本对动词的处理，我们也能看出功能对等理论的应用，在本部分中我们将以两个动词的翻译为例进行讨论。
例3：原文：“But it wasn’t considered the part of a gentleman, in my time, for a man to insult his father. If I’d done any such thing, mine would have kicked me downstairs, sir.” (Thackeray, 2001: 232) [6]
杨译译：“在我们那时候，有身份的人可也不许当面糟蹋自己的父亲。如果我敢放肆，早给我爹一脚踹楼下去了。”(杨必，1957：259) [7]
在动词“insult”上，杨必使用了地道的汉语词汇“糟蹋”来处理，给读者一种强烈的文化归属感。在我看来，杨译的动词“做”和“踢”可以说达到了传神的程度。杨必简洁地将整个句子翻译为“如果我敢放肆”，其中的“放肆”一词具有很强的汉语日常表达的意味，通常会用这个词描述某人做出了出格的事情，这比简单的直译为“我要是敢做出这样的事”效果更好。此外，“踹”字也有同样的效果，在汉语表达中，“踹”比“踢”更强烈，它表示行为的发出者更想使接受者受到攻击，完美地描绘出了父亲的愤怒。
例4：原文：“…with maimed warriors, old and young, who, just rescued out of death, fell to gambling, and love-making,…” (Thackeray, 2001: 396) [6]
杨译：“……这些人刚从死里逃生，尽情的赌钱作乐，谈情说爱……”(杨必，1957：442) [7]
杨必译本《名利场》的一大特色在于其对四字成语的巧妙运用。例如，在翻译“获救”一词时，她采用了“死里逃生”这一成语。这一表达不仅在汉语中极为常见，而且生动直观地描绘出劫后余生的惊险与紧张，仿佛能让人感受到那种心跳加速的瞬间。此外，她还将“fell”一词灵活转换为形容词短语“尽情地做……”，并紧随其后搭配了两个四字成语——“赌钱做乐”与“谈情说爱”，从而生动地勾勒出士兵死里逃生后那种疯狂的宣泄与放纵。这种用词不仅精准地传达了原文的意境，更增添了译文的文学韵味和感染力。
3.1.3. 形容词
在杨必的译本中，可以发现大量值得探讨的形容词翻译现象，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译者将原本简洁的英文形容词巧妙地转化为具有鲜明中文特色的表达方式。这种翻译策略不仅体现了译者对两种语言文化差异的深刻理解，也展现了其精湛的语言转换能力。以下我们将选取两个典型例证进行具体分析：
例5：原文：“…who is a good Christian, a good parent, a good child, a good wife or agood husband…” (Thackeray, 2001: 6) [6]
杨必译：“……真的是虔诚的教徒，慈爱的父母，孝顺的儿女，贤良的妻子，尽职的丈夫……”(杨必，1957：4) [7]
我们需要注意的是，英文单词和中文词汇在语义上并不等同，一个英文形容词在不同的中文语境中可能有不同的中文含义。因此，我们应该根据描述对象的不同，赋予同一个英语形容词不同的中文含义。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做到既改变原文的形式，又保留原文的精神。
例5这句话出现在那些值得纪念的人的墓志铭上，所以译者应该尽力表达对这些人的尊重。在这里，杨必巧妙地将“good”翻译成了四个不同的形容词“慈爱”、“孝顺”、“贤良”、“尽职”，根据不同的修饰对象，分别选用最贴切的中文表达，又恰如其分地传达了原文的敬意，这种处理方式充分体现了译者对两种语言文化差异的深刻理解。
例6：原文：“‘Let Joe go,’ said his father, laughing. ‘He’s big enough.’” (Thackeray, 2001: 33) [6]
杨必译：“做爸爸的笑道：‘让乔去吧，他可是够大够胖的了。’”(杨必，1957：33) [7]
这里赛特笠先生试图说服他的妻子不要陪孩子们去游乐园，赛特笠先生在饭桌上一直在讽刺乔，所以这里的“big”有嘲笑的意思。杨必将“big”译为“够大够胖”，恰巧可以反映出赛特笠先生嘲笑乔的肥胖和无能，生动刻画了赛特笠先生的嘲讽语气。在功能对等理论的指导下，译者可以选择适当的名词来对应原文的词汇。与原文词汇相对应，或使用译语文化中特有的形容词来修饰原文中的事物。
3.2. 句法层面
从功能对等理论看，杨必译本在句法的处理上也有很多值得分析探讨的地方，下面从句子的拆分与合并、句式转换两方面进行探讨。
3.2.1. 句子拆分与合并
例7：原文：“In Miss Jemima’s eyes an autograph letter of her sister, Miss Pinkerton, was an object of as deep veneration, as would have been a letter from a sovereign.” (Thackeray, 2001: 4) [6]
杨必译：“在吉米玛小姐看起来，她姐姐亲笔签字的信和皇帝的上谕一般神圣。”(1957: 2) [7]
这句话从侧面描写了杰米玛小姐对姐姐来信的重视以及对姐姐的尊敬。杨必将英文原文的四个句子合并为两个句子，同时又完整地表达出了原文中杰米玛对妹妹的尊重，为下文的剧情做了很好的铺垫，也更符合我们汉语的表达方式。
例8：“And is your sister-in-law a nice pretty woman?” (Thackeray, 2001: 21) [6]
杨必译：“你的嫂子大概也很漂亮，为人一定也好，是不是？”(杨必，1957：19) [7]
这段对话发生在丽贝卡和艾米莉亚之间，在前文中，丽贝卡不止一次地表达了对艾米莉亚富裕家庭和英俊哥哥的羡慕之情。杨必在这里将带有强烈修辞色彩的句子拆分成两个陈述句和一个反问句，先陈述丽贝卡的对艾米莉亚嫂子的赞美，然后再反问艾米莉亚，从这种急于得到肯定的语气中可以看出丽贝卡的羡慕，并让读者真正感受到这种强烈的情感。
3.2.2. 句式转换
例9：原文：“CUFF’s fight with Dobbin, and the unexpected issue of that contest, will long be remembered by every man who was educated at Dr. Swishtail’s famous school.” (Thackeray, 2001: 46) [6]
杨必译：“凡是在斯威西泰尔博士那有名的学校里念过书的学生，绝不能忘记克甫和都宾两人打架的经过和后来意想不到的结局。”(杨必，1957：45) [7]
在这个句子的翻译中，杨必从“功能对等理论”出发，将原来的肯定句变成了否定句，将 “will long be remember…”翻译成了“绝不能忘记”，这是一种创造性的尝试，更深刻地表达了克甫和都宾之间斗争的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准确地传达了原文的基本信息和内涵的情感。杨必的翻译实践体现了功能对等理论的适用性：在确保原文信息准确传递的同时，通过适当的句式转换和语言重构，使译文在目标语文化中产生与原文相当的艺术效果和情感共鸣。这种翻译理念和方法对当代文学翻译实践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3.3. 修辞层面
修辞是包装语言的工具，本章将以拟人和讽刺两种修辞方法为例对杨必先生在修辞方面的翻译处理进行讨论分析。
3.3.1. 拟人
例10：原文：“…and in the dark corner opposite the statue, is an old-fashioned crabbed knife-box, locked and sitting on a dumb waiter.” (Thackeray, 2001: 75) [6]
杨必译：“大理石人像对面的黑角落里，有一个老式的刀叉盒子，上了锁，恼着脸儿坐在碗盏架子上。”(杨必，1957：78) [7]
在这一部分中，萨克雷对丽贝卡家中闲置物品的描写很多，但大多是直接描写，没有使用修辞手法。杨必在翻译中运用了拟人的修辞手法，赋予了老式刀叉盒以人的性格。当人们在阅读时，能明显感受到刀叉盒无人使用的孤独和凄凉。
3.3.2. 讽刺
例11：“Minerva was obliged to yield, and, of course, disliked her from that day.” (Thackeray, 2001: 18) [6]
杨必译：“智慧女神只能让步，当然从那天起就嫌了她。”(杨必，1957：16) [7]
文中的“智慧女神”是指平克顿校长，但这个称谓并不是对女校长的赞美，而是一种讽刺。她虽然掌管着一所学校的运作，但却并无多少真才实学。她的学识浅薄，对外国文字一窍不通，甚至连基本的语言能力都显得捉襟见肘。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她竟然还自诩为诗人，然而她所写的诗作却拙劣不堪，充满了生硬的词句和肤浅的情感，完全无法与真正的文学创作相提并论。她的所谓“诗才”，不过是一种自我陶醉的假象，暴露了她对艺术的无知与傲慢。
然而，尽管她本人并无多少智慧，却深谙权术之道。她善于利用自己的地位，指挥那些真正有学识、有才华的人为她工作。她将别人的智慧与劳动成果据为己有，以此来维持自己表面的权威与尊严。这种虚伪的行径，使得她与古希腊神话中那位真正的智慧女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密涅瓦是智慧的化身，她以知识与战略庇佑众生，而平克顿校长却只是一个披着“智慧”外衣的庸人，她的“智慧”不过是对他人劳动的剥削与操纵。
4. 结论
本文以功能对等理论为指导，从词汇、句法和修辞三个层面对《名利场》杨必译本进行了分析。研究发现，杨必在翻译过程中灵活运用了多种策略，成功实现了译文与原文在语义、文化和情感上的对等。在词汇层面，杨必通过选择具有相似文化内涵的中文词汇，使译文更贴近中文读者的理解；在句法层面，她通过拆分、合并句子以及调整语序，使译文更符合中文的表达习惯；在修辞层面，杨必巧妙运用拟人和讽刺等修辞手法，增强了译文的文学性和感染力。总体而言，杨必的译本不仅忠实于原文的精神，还在语言表达上达到了较高的艺术境界，为文学翻译实践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本文的研究进一步揭示了杨必翻译策略的精妙之处，为未来的翻译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和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