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禾甸白语位移事件表达方式

The Expression of the Displacement Event in the Bai Language of Xiangyun Hedian

摘要: 祥云禾甸白族人对空间位移表达上呈现出双轨制：一是使用单音节趋向动词，二是使用复合趋向动词来表示不同维度的空间位移路径。趋向动词的语法化程度高兼具方向、体貌和情态功能。所表达的位移事件不仅是禾甸白族人对空间位移的认知和表达方式，更展现了其语言的丰富性和语法化特点。

Abstract: The Bai people of Hedian Village in Xiangyun County exhibit a dual-track system in their expression of spatial displacement: one is by using monosyllabic direction verbs, and the other is by using compound direction verbs to represent different dimensions of spatial displacement paths. The grammaticalization degree of direction verbs is high and they possess functions of direction, aspect, and modality. The expressed displacement events are not only the cognitive and expressive ways of spatial displacement for the Bai people of Hedian Village, but also demonstrate the richness and grammaticalization characteristics of their language.

1. 引言

祥云县禾甸镇位于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祥云县北部，是祥云县白族人口较为聚集的地区。“禾甸”白语称为ɣo²¹tã³¹。有白、彝、苗、汉、傈僳5个世居民族。人口50,027 (截至2023年)，白族人口占总人口的81.7%，以白族为主，与其他民族和谐共居的多民族乡镇。白语分为南部、中部、北部三大方言，禾甸白语属于南部方言下的祥云土语。

白语中表示趋向的动词因其独特的语法特征一直备受学界关注。这类动词具有以下显著特点：数量相对有限，结构形式整齐、语义表达丰富，且常伴随特定的语气表达。本文以祥云禾甸白语为研究对象，通过系统分析趋向动词的组合搭配规律、合音变调、语气表达的互动关系，深入探讨该类动词的语法特征，以揭示白语趋向动词系统的内在机制。

在藏缅语中，位移事件的编码涉及动作主体在空间中的移动路径、方向、方式及参照框架的综合表达。这种表达通常通过动词的形态、趋向补语连动结构或语法化标记实现，其核心特征与Talmy (1985) [1]提出的位移事件词化类型(如“动词框架语言”或“卫星框架语言”)相关，但藏缅语因语言多样性呈现独特的类型特征，祥云禾甸白语在编码各位移要素时，倾向于将位移路径和方向作为核心信息，通常用趋向动词或关联位移标记来表达。主要分为以下四类：

第一类：ɣou³⁵/ʦɿ⁵⁵来、niɛ²¹/ʦɿ²¹去。

第二类：zã³³上、t^hou⁵⁵下、ȵi³³进、ʨ^hiɛ³³出、ja³³回、t^hã³³回、ki⁴⁴拿、kuo³³过。

第三类：zã⁴²上去、t^hou⁵⁵下去、ȵi⁴²进去、ʨ^hiɛ⁴²出去、ja⁴²回去、t^hã⁴²回去、kuo⁴²过去。

第四类：p^hiɛ³³到、k^hou³³起、ji³¹拢。

2. 单音节趋向动词分类及功能

(一) 第一类：ɣou³⁵/ʦɿ⁵⁵来、niɛ²¹/ʦɿ²¹去

汉语中趋向动词“来”和“去”[2]，在祥云禾甸白语中分别对应两个语素ɣou³⁵和ʦɿ⁵⁵朝说话者的方向位移，是向心位移。niɛ²¹和ʦɿ²¹朝说话者的相反方向位移，是离心位移，表达形式相对较为固定。主要通过位移动词附加名词性的短语，通常表达目标和路径，需要后置词或是格标记来明确语法角色[3] (如宾语、方位格)。例如：

(1) pau³¹ɣou³⁵ŋa⁵⁵tɛ̃³⁵. 他来我家。

3sg¹ 来 1p1 家

(2) ŋo³¹niɛ²¹te³¹le³³. 我去大理。

1sg 去 大理

例(1)、(2)中位移义动词ɣou³⁵来、niɛ²¹去、可充当独立谓语，独立回答问句，是典型行为动词。

当ɣou³⁵/ʦɿ⁵⁵来、niɛ²¹/ʦɿ²¹去，充当趋向补语表示动作位移路径时，两个语素可以自由替换不影响句意。例如：

(3) nau³¹ʦuɛ̃⁴²ɣou³⁵/ʦɿ⁵⁵a⁵⁵ta³³! 你递来这里！

2sg 递 向心 这里

(4) pau³¹sa⁴⁴niɛ²¹/ʦɿ²¹pe⁴²jĩ³³lau³¹. 他跑去北京了。

3sg 跑 离心 北京 PFV

其中tsɿ⁵⁵和ʦɿ²¹充当趋向补语，后面不接地点宾语时，位移的源点是说话者自己，位移路径则是多向性。例如：

(5) pe⁴⁴ʦɿ⁵⁵. 走来。(隐喻：走来我这里)

走 向心

(6) pe⁴⁴ʦɿ²¹. 走去。(隐喻：从我这里走去)

走 离心

(二) 第二类：zã³³上、t^hou⁵⁵下、ȵi³³进、ʨ^hiɛ³³出、ja³³回、t^hã³³回、ki⁴⁴拿、kuo³³过，此类行为动词可以和第一类关联位移组合(详见下文)，但不能充当趋向补语表示相应位移路径。

(三) 第三类：zã⁴²上去、t^hou⁵⁵下去、ȵi⁴²进去、ʨ^hiɛ⁴²出去、ja⁴²回去、t^hã⁴²回去、kuo⁴²过去，均隐含“去”离心位移义，表达位移路径形式相对固定。例如：

(7) nau²¹zã⁴² nou²¹nau³³. 你上去楼上。

2sg 离心 楼 PRT

(8) pau³¹ɣou³⁵na⁵⁵ʦɛ̃⁴²t^hou⁵⁵pau̱²¹tsi³³. 他正在下去坡子。

3sg 在 那 正 离心 坡 子

(9) nau³¹ ja⁴² ma³¹. 你回去嘛。

2sg离心PRT

(10) nau³¹t^hã⁴²ma³¹. 你回去嘛。

2sg 离心PRT

例(9)、(10)中ja⁴²/t^hã⁴²回去均省略宾语看似两句表达语义相同，但二者之间存在细微差异，ja⁴²主要指单向位移路径(有去可无回)，t^hã⁴²则强调双向位移路径(有去有回)。ja⁴²无地点宾语时默认“回家”，其他目标需用t^hã⁴² (下文中ja³³ɣou³⁵⇒ja³⁵和t^hã³³ɣou³⁵⇒t^hã³⁵用法均一致)。

第三类所有趋向动词具有独特的形态和语序特点，均可充当趋向补语[3]用于表示动作位移路径或结果状态。例如：

(11) pau³¹mɛ⁴⁴ʦã⁴²zou³¹nau³³lau³¹. 他爬上去树了。

3sg 爬 离心 树 上PFV

(12) pau³¹ʨ^hy⁴⁴t^hou⁵⁵ʨiã³¹te⁴²lau³¹. 他跳下去讲台了。

3sg 跳 离心 讲 台 PFV

(13) pau³¹pe⁴⁴ȵi⁴²pau³¹xou³¹lau³¹. 他走进去房间了。

3sg 走 离心 房间 里 PFV

(14) k^hi⁴⁴ʨhiɛ⁴²si³⁵ʦhuɛ⁴⁴. 拿出去一本书。

拿 离心 书 本

(15)pau³¹ja⁴²jou³³xou³¹lau³¹. 他回去村里了。

3sg 离心 村 里 PFV

(16) nau³¹ki⁴⁴t^hã⁴²kou³¹pau³¹. 你拿还给他.

2sg 拿 离心 给 3sg

(17) pa²¹kuo⁴² ʦɛ³⁵ʦɿ³³ʦã³⁵. 搬过去一张桌子。

搬 离心 桌 子 张

第三类趋向动词充当趋向补语时，均不能跟兼属及物动词和不及物动词类的动词组合，例如：*k^hau³³zã⁴²哭上去，*sau³¹t^hou⁵⁵笑下去、*k^hau³³ȵi₂⁴²哭进去，*sau³¹ʨhiɛ₂⁴²笑出去等，在中间必须加助词nou⁵⁵“着”才可以使用。

(四) 第四类：p^hiɛ³³到、k^hou³³起、ji³¹拢，同时具有空间位移和非空间语法化用法，可充当独立谓语或趋向补语。例如：

(18) nau³¹p^hiɛ³³lau³¹jau²¹？ 你到了吗？

2sg 到 PFV PRT

(19) pau³¹kou³³kau³³lau³¹. 他出发了.

3sg 起 脚 PFV

(20) nau³¹ji³¹pau³¹ʦɿ⁵⁵le²¹xau³³. 你拢他干嘛？

2sg 拢 3sg 做 什么

(21) pau³¹k^hi⁴⁴ p^hiɛ⁴⁴sou³³lau³¹. 他拿到手了。

3sg 拿 PFV 手 PFV

(22) pau³¹mɛ⁴⁴ k^hou⁴⁴ lau³¹. 他起床了。

3sg 爬 起来 PFV

(23) nau³¹pe⁴⁴ ji³¹ pau³¹tiɛ³³. 你走拢他一点。(你靠近他一点)

2sg 走 拢 3sg 点

其中例(21) p^hiɛ⁴⁴表示位移路径的终点和结果，例(22) k^hou⁴⁴隐含起始体标记功能，例(23)中的ji³¹还隐含着“兼具聚集义与可能性情态”之意。

3. 复合趋向动词组合规律

上文主要对趋向动词进行分类，主要依据它们之间的可组合情况。它们之间的组合并非任意堆砌而是通过层级结构和合音变调形成紧凑表达，用于精确描述位移路径，组合遵循严格的语义兼容原则和句法限制。第一类均可以和第二类、第三类、第四类组合，第一类内部能组合；第二类和第三类相互之间不能组合，第二类内部组合的情况只出现在四音格词和“V₁ + V_趋1 + V₂ + V_趋2”的形式，第三类内部不能相互组合。下面分别对这四类的关联位移之间组合情况进行梳理[4]。

3.1. 第一类内部组合

第一类四个关联位移内部组合时，形成特殊的互补分布系统，其组合规律呈现以下特征。例如：

(24) ʦ^hɛ̃⁵⁵p^hĩ³¹tiɛ³³niɛ²¹ɣou³⁵! 快点来！

快 点 离心 向心

(25) niɛ²¹ɣou³⁵ niɛ²¹ɣou³⁵. 去来去来。(快点来)

离心 向心 离心 向心

(26) ɣou³⁵ɣou³⁵ niɛ²¹ niɛ²¹ nou⁵⁵ka⁵⁵xui³⁵lau³¹. 来来去去的几次了。

向心 向心 离心 离心 助 几 回 PFV

例(24)、(25)、(26)中ɣou³¹来、niɛ²¹去组合时形式相对固定，组合后的位移路径由最后面的趋向动词义决定。话语义中隐含“我先去，你后来”之意。例如：

*(27) nau³¹k^hi⁴⁴ ʦɿ²¹ ʦɿ⁵⁵. 你拿去吧。

2sg 拿 离心 PRT

(28) pau³¹niɛ²¹(ʦɿ²¹)a⁵⁵na³³xou⁵⁵？她去哪了？

3sg 离心 离心 哪里

(29) nau³¹ɣou³⁵ (ʦɿ⁵⁵)ŋɯ⁵⁵piɛ̃⁴²k^hau⁵⁵. 你来我这里一下。

2sg 向心 向心 Ipl PRT

例(27)中ʦɿ⁵⁵和ʦɿ²¹组合，ʦɿ⁵⁵位于句末时则是同音的语气词，并非位移关联标记。例(28)、(29)表示相同位移的两个单音节趋向动词组合时，其中ʦɿ⁵⁵和ʦɿ²¹可省略不影响句意表达，同时使用构成双重离心/向心标记，带有强指向性，语气强硬。

3.2. 第一类和第二类组合

组合时通过合音变调对应规律来表达“位移轨迹/路径”和“位移主体”的关系，调值不同则表示位移事件的路径则不同。需要特殊说明的是thou⁵⁵下和ɣou³⁵来、niɛ²¹去组合时不变调，thou⁵⁵下语法功能较强，后跟ɣou³⁵来、niɛ²¹可省略，表达位移路径时则取决于说话者的具体位置。例如：

(30) pau³¹pe⁴⁴t^hou⁵⁵(ɣou³⁵)lau³¹. 他走下来了。

3sg 走 向心 PRT

(31) nau³¹pe⁴⁴t^hou⁵⁵(niɛ²¹). 你走下去。

2sg 走 离心

例(30)则隐含这“我”位于“位移主体”的下面，位移主体“从上面走下来”的向心位移路径。例(31)则隐含这“我”和“位移主体”同处于位移源点“从我这里走下去”的离心位移路径。

第二类的zã³³上、t^hou⁵⁵下、ni³³进、ʨ^hiɛ³³出、ja³³回、kuo³³过、t^hã³³回和第一类的ɣou³⁵来组合构成复合趋向动词，同时出现合音变调现象(见表1)，如：33 + 35 ⇒ 35。35调单音节趋向动词与复合趋向动词语义、表达位移路径相同。例如：

(32a) na⁵⁵ʨ^huɛ̃⁵⁵nou⁵ȵi³³ɣou³⁵ɕiã³⁵.

2pl 全 助词 向心 闲 你们全部进来闲。

(32b) na⁵⁵ ʨ^huɛ̃⁵⁵nou⁵⁵ ȵi³⁵ ɕiã³⁵.

2pl 全部 助词 向心 闲

(33a) ni⁴⁴ʦau³³ʨ^hiɛ³³ɣou³⁵lau³¹.

天 照 向心 PRT 太阳出来了。

(33b) ni⁴⁴ʦau³³ʨ^hiɛ³⁵lau³¹.

天 照 向心 PRT

Table 1. The tone change rules of syllabic contraction with the meaning of “Come”

表1. “来”义类合音变调规律

第二类	第一类ɣou^35来(向心)
zã^33上	zã^33ɣou^35⇒zã^35上来
t^hou^55下	t^hou^55ɣou^35下来
ȵi^33进	ȵi^33ɣou^35⇒ȵi^35进来
ʨ^hiɛ^33出	ʨ^hiɛ^33ɣou^35⇒ʨ^hiɛ^35出来
ja^33回	ja^33ɣou^35⇒ja^35回来
tã^33回	t^hã^33ɣou^35⇒tã^35回来
ki^44拿	ki^44ɣou^35拿来
kuo^33过	kuo^33ɣou^35⇒kuo^35过来

备注：声调33 + 35 ⇒ 35。

第二类具有往复位移义的ja³³回(家)、t^hã³³回、kuo³³过、句法限制严格通常不能充当独立谓语，必须与ɣou³⁵来组合构成“回+来”，“过 + 来”的结构才能充当谓语核心。例如：

(34) nau³¹ a⁵⁵ ja³³ɣou³⁵xɛ̃³¹tɛ̃³⁵na²¹? 你还回来家里嘛？

2sg PRT 向心 家里 PRT

(35) nau³¹a⁵⁵ t^hã³³ɣou³⁵ɕio³⁵t^hã⁵⁵na²¹? 你还回来学校吗？

2sg PRT 向心 学 堂 PRT

(36) nau³¹kuo³³ɣou³⁵. 你过来。

2sg 向心

第二类和第一类组合时ʦɿ⁵⁵来、ʦɿ²¹去充当趋向补语的情况，只出现在和zã³³上、t^hou⁵⁵下、ʨ^hiɛ³³出、ki⁴⁴拿组合时(见表2)，其余第二类均不能和第一类组合。例如：

(37) nau³¹zã³³ ʦɿ⁵⁵ŋɯ⁵⁵ a⁵⁵ta³³. 你上(东西)来我这里。

2sg 上 向心1pl 这里

(38) pau³¹ʨhiɛ³³ʦɿ²¹na⁵⁵xou³¹. 他出(货)去那里。

3sg 出 离心 那里

Table 2. Combinations of the second category and ʦɿ⁵⁵ (coming)/ʦɿ²¹ (going)

表2. 第二类和ʦɿ⁵⁵来/ʦɿ²¹去组合情况

第二类	第一类ʦɿ^55来(向心)/ʦɿ^21去(离心)
	ʦɿ^55来(向心)	ʦɿ^21去(离心)
zã^33上	zã^33ʦɿ^55上去	zã^33ʦɿ^21下去
t^hou^55下	t^hou^55ʦɿ^55下来	t^hou^55ʦɿ^21下去
ʨhiɛ^33出	ʨhiɛ^33ʦɿ^55出来	ʨhiɛ^33ʦɿ^21出去
ki^44拿	ki^44ʦɿ^55拿来	ki^44ʦɿ^21拿去

3.3. 第二类内部组合

内部组合限制性非常强，语义不互补的则不能进行组合。只有语义互补的zã³³上和t^hou⁵⁵下，ȵi³³进和ʨ^hiɛ³³出才能跟动词组合，构成连动结构复合式“V₁+V_趋1+V₂+V_趋2”或是双音节重复的四音格词表示位移路径的往返重复性，形式较为固定。例如：

(39) a³¹ȵi⁴⁴pe⁴⁴t^hou⁵⁵ pe³³ zã³³ ka⁵⁵ʦuĩ⁴². 一天走上走下几趟。

一 天 走 离心 走 向心 几 趟

(40) khi⁴⁴ʨ^hi⁴⁴khi⁴⁴ȵi⁴⁴nɯ⁵⁵niau⁴⁴ʦɿ⁵⁵a⁵⁵le²¹xau³³. 拿出拿进的要干嘛？

拿 出拿 进助 要 做 PRT

(41) sa⁴⁴ zã^{4 2}tɕ^hy⁴⁴t^hou⁵⁵nou⁵⁵ʨ^hy³¹. 跑上跳下的玩耍。

跑 向心 跳 离心 的 玩

(42) kɯ³⁵pau³¹t^hou⁵⁵t^hou⁵⁵ʦɿ⁵⁵. 叫他下去去。(带轻微催促意味)

叫 3sg 离心 离心 PRT

(43) ʨ^hiɛ³³ʨhiɛ³³ȵi³³ ȵi³³ nou⁵⁵ka⁵⁵ʦuĩ⁴². 进进出出的几回。

离心 离心 向心 向心 助 几 回

(44) t^hou⁵⁵t^hou⁵⁵zã³³zã³³nou⁵⁵tɕ^hy⁴⁴. 上上下下的跳。

下 下 上 上 助 跳

例(39)、(44)动词相同时需遵循“先下后上”的语义，动词不同则无需遵循如(41)。例(42)趋向动词重叠使语义更紧凑来强化动作位移路径的持续性，以及带有轻微催促意味的语气。

大理白语其他方言这“出”这一趋向动词大多使用ʨ^hi⁴⁴ [5]，禾甸白语则使用ʨ^hiɛ³³出或是变体ʨ^hiɛ³⁵出来、ʨ^hiɛ⁴²出去，表示具体位移路径。ʨ^hi⁴⁴出只在“V₁ + V_趋1 + V₂ + V_趋2”的固定结构才使用，需遵循“先离心后向心”的顺序，如例(40)、(43)。

3.4. 第一类和第三类组合

第三类42调单音节趋向动词本义隐含“去”离心位移路径，和第一类niɛ²¹去组合成复合趋向动词与42调单音节趋向动词的语义、表达位移路径相同(见表3)。例如：

(45a) pau³¹sa³³zã⁴²niɛ²¹lau³¹.

3sg 跑 离心 PRT 他跑上去了。

(45b) pau³¹sa³³zã⁴² lau³¹.

3sg 跑 离心 PRT

以上两句语义相同但例(45a)凸显实际的位移路径，例(45b)侧重于描述状态变化或是位移事件的过渡性，第一类和第三类其他组合亦是如此。

Table 3. Patterns of combination for the “Go” semantic category

表3. “去”义类组合规律

第三类	第一类niɛ^21去(离心)
zã^42上去	zã^42niɛ^21上去
t^hou^55下去	thou^55niɛ^21下去
ȵi^42进去	ni^42niɛ^21进去
ʨ^hiɛ^42出去	ʨ^hiɛ^42niɛ^21出去
ja^42回去	ja^42niɛ^21回去
tã^42回去	tã^42niɛ^21回去
kuo^42过去	kuo^42niɛ^21过去

3.5. 第一类和第四类组合

组合时遵循严格的语义[6]层级和句法限制。p^hiɛ³³到和ɣou³⁵来、niɛ²¹去组合构成“V + ɣou³⁵/niɛ²¹ + p^hiɛ³³”的结构，遵循语序“不能出现终点标记先于位移标记”的情况如(49)。p^hiɛ³³到和ʦɿ⁵⁵来通常不组合使用。例如：

(46)pau³¹sa⁴⁴ɣou³⁵p^hiɛ⁴⁴ŋɯ⁵⁵a⁵⁵ta³³. 他跑来到我这儿。

3sg 跑 向心 到 1sg 这里

(47)pe⁴⁴niɛ²¹p^hiɛ³³. 走去到。

走 离心 到

(48)tɯ³¹tiɛ³³ʦɿ³³p^hiɛ⁴⁴ʦɿ²¹tuo³³a⁵⁵na⁴⁴. 这小点到不到那里去。

这 点 子 到 离心 NEG 哪里

*(49)p^hiɛ³³ɣou³⁵/niɛ²¹. *到来/去。

到 向心 离心

kou³³起与ɣou³⁵来、niɛ²¹去组合时呈现特殊的层级限制和语义整合特征[6]，构成的结构“V + kou³³ + ɣou³⁵/niɛ²¹”较为固定，在表达位移事件时语序不能“先水平后垂直”如(52)。例如：

(50) mɛ⁴⁴kou³³ɣou³⁵ŋɯ⁵⁵piɛ̃⁴². 爬起来来我这。

爬 向心 Ipl

(51) t^hi⁵⁵kou³³niɛ²¹ʦɿ⁵⁵. 提起来去吧。

提 离心 PRT

*(52) ʨ^hy⁴⁴ɣou³⁵/niɛ²¹kou³³. *跳来/去起

ji³¹“拢”通常不与ʦɿ⁵⁵来、ʦɿ²¹去组合，与ɣou³⁵来、niɛ²¹去的组合呈现出独特的互补分布和语义整合特征，组合形式“v+ji³¹ + ɣou³⁵/niɛ²¹”较为固定。和ɣou³⁵来组合时发生合音现象ji³¹ɣou³⁵ > ji³⁵。例如：

(53) pa⁵⁵kau³³kou⁴²ɣou³⁵ji³¹ɣou³⁵tau³³me³⁵ lou³³. 他们两个非常来得拢。

3pl 俩 个 来 向心 得 副词 PRT

(54) nau³¹pe⁴⁴ji³¹niɛ²¹ ʦɿ⁵⁵ ma³¹. 你走拢去嘛。

2sg 走 拢 去 PRT PRT

(55) ŋa⁵⁵kau³³kou⁴²jou⁴⁴ji³⁵tau³³lou³³. 我们两个吃得拢的。

1pl 俩 个 吃 拢 得 PRT

例句(53)中的ji³¹ɣou³⁵表示抽象相容性“合得来”。例句(55)ji³⁵则是兼具抽象义和情态功能。

4. 特殊的趋向动词组合

上文对禾甸白语趋向动词进行了分类，以及对类别之间相互组合、内部组合的规律情况进行了描述。在组合过程中还存在更为复杂的趋向动词的组合情况，形式较为固定。下面分别对这些特殊趋向动词组合情况进行梳理。

合音趋向动词35调和42调组合构成“V + kuo³⁵ + V + kuo⁴²”表示动作位移路径的反复性。例如：

(56) pau³¹pe⁴⁴kuo³⁵pe⁴⁴kuo⁴²nou⁵⁵ʦɿ⁵⁵le²¹xau³³? 他走过来走过去的干嘛？

3sg 走 向心 走 离心 助 做 什么

(57) pau³¹pe⁴⁴ti⁵⁵pe⁴⁴tã⁴² nou⁵⁵sau³⁵ku³¹ mɛ³⁵ lau³¹. 他走回来走回去的很辛苦。

3sg 走向心走离心助 辛苦 副词 PRT

例句(57)中t^hi⁵⁵在禾甸白语中表示位移路径中出现在四音格词中其他情况均不使用，和其他动词组合、意义、用法均一致(见表4)。

Table 4. Combinations of tendency verbs with special tetraphonic patterns

表4. 特殊四音格趋向动词组合

V + V趋1 + V + V趋2
V + kuo^35 + V + kuo^42		V + ti^55 + V + tã^42
ʦuĩ^21kuo^35ʦuĩ^21kuo^42 递过来递过去	uɛ^42kuo^35uɛ^42kuo^42 写过来写过去	ʦuĩ^21ti^55ʦuĩ^21tã^42 递回来递回去	uɛ^42ti^55uɛ^42tã^42 写回来写回去
sua^44kuo^35sua^44kuo^42 说过来说过去	ki^44kuo^35ki^44kuo^42 拿过来拿过去	ɕã^31ti^55ɕã^31tã^42 想回来想回去	ki^44ti^55ki^44tã^42 拿回来拿回去

上文中第一类ɣou³⁵和第二类组合之后的复合趋向动词以及35调合音趋向动词，第三类42调趋向动词以及和第一类niɛ²¹组合的复合趋向动词。与ʦɿ⁵⁵来/ʦɿ²¹去组合时，相同位移路径才能组合(见表5)使用频率较低，充当趋向补语时需接宾语强化表达位移路的终点与说话者(我)之间的关系。例如：

(58a) pe⁴⁴kuo³³ɣou³⁵ʦɿ⁵⁵ŋɯ⁵⁵piɛ̃⁴².

走 向心 向心 1sp LOC 走过来我这里。

(58b) pe⁴⁴kuo³⁵ʦɿ⁵⁵ŋɯ⁵⁵piɛ̃⁴².

走 向心向心 1sp LOC

(59a) nau³¹pe⁴⁴zã⁴²niɛ²¹ʦɿ²¹a⁵⁵na³³ xou³¹.

2sg 走 离心 离心 哪 里 PRT 你走上去哪里？

(59b) nau³¹pe⁴⁴zã⁴² ʦɿ²¹ a⁵⁵na³³ xou³¹.

2sg 走 离心 离心 哪 里 PRT

以上例句在日常用语中“位移主体”通常为有生命体，完整式伴随有妥协无奈、讨好的委婉语气，省略式带有命令的强硬语气。

kuo⁴²ʦɿ²¹过去适用范围有严格限制，只特指时间、日子的流逝，同时编码空间位移和时间隐喻，体现“位移–时间”的认知关联。具有抽象状态描述标记功能。例如：

(60) ȵi⁴⁴ɕiɛ³³kuo⁴²ʦɿ²¹ a⁵⁵na³³ xou³⁵ su⁴⁴. 日子过去哪里都不知道。

日 夜 离心离心 哪里 PRT NEG

如若ʦɿ⁵⁵来紧跟第三类42的所有趋向动词后且位于句末，则为同音语气词标记表示命令祈使语气，不涉及空间位移概念(见表6)。例如：

*(61) nau³¹k^hi⁴⁴ zã⁴² ʦɿ⁵⁵! 你拿上去吧！

2sg 拿 离心 PRT

*(62) kɯ³⁵pau³¹ȵi⁴²tsɿ⁵⁵.叫他进去。

CAUS 3sg 进 PRT

Table 5. Complex tendency verbs combinations

表5. 复杂趋向动词组合

第二类	第一类
	ɣou^35/ʦɿ^55来(向心)	niɛ^21/ʦɿ^21去(离心)
zã^33上	zã^33ɣou^35ʦɿ^55⇒zã^35ʦɿ^55上去	zã^42niɛ^21ʦɿ^21⇒zã^42ʦɿ^21上去
t^hou^55下	t^hou^55ɣou^35ʦɿ^55⇒t^hou^55ʦɿ^55下去	t^hou^55niɛ^21ʦɿ^21⇒t^hou^55ʦɿ^21下去
ȵi^33进	ȵi^33ɣou^35ʦɿ^55⇒ȵi^35ʦɿ^55进来	ȵi^42niɛ^21ʦɿ^21⇒ȵi^42ʦɿ^21进去
ʨ^hiɛ^33出	ʨ^hiɛ^33ɣou^35ʦɿ^55⇒ʨ^hiɛ^35ʦɿ^55出来	ʨ^hiɛ^42niɛ^21ʦɿ^21⇒ʨ^hiɛ^42ʦɿ^21出去
ja^33回	ja^33ɣou^35ʦɿ^55⇒ja^35ʦɿ^55回来	ja^42niɛ^21ʦɿ^21⇒ja^42ʦɿ^21回去
t^hã^42回	t^hã^33ɣou^35ʦɿ^55⇒tã^35ʦɿ^55回来	tã^42niɛ^21ʦɿ^21⇒tã^42ʦɿ^21回去
ki^44拿	ki^44ɣou^35ʦɿ^55⇒ki^44ʦɿ^55拿来	ki^44niɛ^21ʦɿ^21⇒ki^44ʦɿ^21拿去
kuo^33过	kuo^33ɣou^35ʦɿ^55⇒kuo^35ʦɿ^55过来	kuo^42niɛ^21ʦɿ^21⇒kuo^42ʦɿ^21过去

备注：完整式 ⇒ 省略式。

Table 6. Tendency Verbs with the “go” Meaning and the Combination of “ʦɿ⁵⁵”

表6. “去”义类趋向动词与ʦɿ⁵⁵组合

第二类	第一类
	niɛ^21去/ʦɿ^55
zã^33上	zã^42niɛ^21tsɿ^55上去	zã^42tsɿ^55上去
t^hou^55下	t^hou^55niɛ^21tsɿ^55下去	t^hou^55tsɿ^55下去
ȵi^33进	ȵi^42niɛ̱^21tsɿ^55进去	ȵi^42tsɿ^55进去
ʨ^hiɛ^33出	ʨ^hiɛ^42niɛ^42tsɿ^55出去	ʨ^hiɛ^42tsɿ^55出去
ja^33回	ja^42niɛ^21tsɿ^55回去	ja^42tsɿ^55回去
tã^33回	tã^42niɛ^21tsɿ^55回去	tã^42tsɿ^55回去
ki^44拿	ki^44niɛ^21ʦɿ^55拿去
kuo^33过	kuo^42niɛ^21tsɿ^55过去	kuo^42tsɿ^55过去

备注：ʦɿ⁵⁵为同音语气词标记。

5. 结语

祥云禾甸白语的位移系统以双轨制为核心，单音节内部组合时句法限制严格，组合成复合趋向动词形式多样，通过声调融合、语序、层级组合和语法化延伸等多维度对位移事件表达进行系统性编码，形成了一套高度规则化且灵活的表达体系。其严格的句法限制和丰富的语义功能，不仅体现了禾甸白族人在表达位移事件过程中使用位移动词的丰富性和灵活性，也体现出禾甸白语语法的精密性和语法化程度。

NOTES

¹语法标注缩略语为：NP：名词短语；VP：动词短语；1sg：第一人称单数；2sg：第二人称单数；3sg：第三人称单数；1pl：第一人称复数；2pl：第二人称复数；3pl：第三人称复数；1Sg：GEN：第一人称单数领格；2sg：GEN：第二人称单数领格；3sg：GEN：第三人称单数领格；CAUS：致使标记；CL：量词；NEG：否定标记；PFV：完成体标记；PRT：语气词；REL：关系小句标记：DISP：处置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