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德国功能学派的目的论作为当代翻译研究的重要理论范式,为跨文化翻译实践提供了功能导向的动态分析框架。然而,目前学界基于这一理论视角对汉维文学翻译的系统性研究仍显不足。沈从文的中篇小说《边城》以湘西地域文化为叙事底色,通过自然景观、民俗风情与人物命运的交织,建构了中国现代文学中独特的“乡土抒情诗”范式。本文以目的论的“三原则”为理论,探讨《边城》维译本如何实现原著思想精髓与情感特质的跨语言传递,进而为汉维文学翻译研究提供新的理论参照。
长期以来,传统翻译理论多聚焦于文本的字面对应,这就导致译文效果与预期目标存在偏差。德国功能翻译学派的兴起突破了这一局限,其核心理论目的论的形成经历了以下过程。凯瑟琳娜·莱斯首次将语言功能纳入翻译批评,提出文本类型与翻译策略的关联性,为目的论奠定了功能主义基础。汉斯·弗米尔在此基础上创立目的论,明确将翻译目的作为核心准则,提出以目的原则、连贯原则、忠实原则为支柱的理论体系,强调翻译过程应围绕目标文本的功能与受众需求展开,打破了“原文中心论”的桎梏。克里斯汀娜·诺德进一步提出“功能加忠诚”理论,要求译者在满足目标文本功能的同时,对原文及翻译发起者保持双重忠诚,完善了目的论的理论框架。
目的论的独特价值在于其系统性与实用性:目的原则作为核心,强调翻译目的由受众需求与文化语境决定;连贯原则要求译文在目标语境中具备可读性与逻辑性;忠实原则则建立在目的原则基础上,主张译文与原文的关联应服务于翻译目的。这一理论体系为文学翻译研究提供了新维度,尤其适用于处理跨文化语境中的意义传递与审美再现问题。《边城》维译本的研究价值正在于,通过目的论三原则的分析,揭示汉维文学翻译中如何平衡文化特异性与接受性,在语言转换中留存原作的诗性特质与乡土叙事魅力,为汉维文学交流提供理论参照与实践范式。
2. 小说《边城》及其维译本概述
《边城》作为沈从文的代表作,以20世纪30年代川湘边境茶峒镇为叙事场域,通过船总顺顺之子天保、傩送与船家少女翠翠的爱情纠葛,构建了充满诗意的湘西乡土世界。这部蕴含独特人文内涵与美学特质的作品自问世以来,不仅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占据重要地位,其跨语言传播亦引发持续关注。2021年,新疆人民出版社推出由维吾尔族译者买买提·艾沙翻译的《边城》维吾尔语译本,首印量即达3000册,显示出目的语读者对该文本的接受潜力。然而,当前学界对《边城》维译本的研究还是不足,缺乏从翻译理论视角对其跨文化传播效果的考察。
作为德国功能翻译学派的核心理论,目的论以“目的原则、连贯原则、忠实原则”为分析框架,强调翻译活动需以目标文本功能为导向,兼顾译文在目标语境中的可读性与对原文的关联性。因此,本研究聚焦《边城》维译本,旨在探究译者如何通过目的论三原则的应用,使维译本在目标语境中建构与原文读者相似的审美体验与情感共鸣。以期为中国现当代文学经典的民族语言传播提供方法论启示,助力构建更具包容性的跨文化文学交流范式。
3. 目的论视角下小说《边城》的维译分析
(一) 翻译方法
翻译是不同文化之间交际沟通的桥梁。翻译方法“根据特定某种翻译策略,通过特定的方式、步骤和手段来实现特定的翻译目标。”[1]在本模块中,将以传统翻译方法中讨论较多的直译法与意译法为出发点,分析维译本《边城》在翻译时所运用的翻译方法。
1) 直译法
直译是指在不违背译文语言规范以及不引起错误联想或误解的情况下,在译文中既忠实于原文词义又保留原文形式的翻译方法[2]。下面将结合实例进行具体分析:
例1:翠翠着了恼,把火炬向路两旁乱晃着,向前快快的走去了。
sujsuj terikip qɑldi,ʃuniŋ bilɛn qolidiki mɛʃɛlni ikki jɑqqɑ pulɑŋlitip,ɑldiʁɑ qɑrɑp tez qɛdɛmlɛr bilɛn jyryp kɛtti.
译者在翻译本句时将“着了恼”翻译为“terikip qɑlmɑq”。此外,翠翠走路时用了“快快的”这个形容词,强化了动作的急切感,与原文在情感强度上形成呼应,更凸显了翠翠因爷爷玩笑而产生的恼怒,遵循“忠实原则”,使目的语读者感受到翠翠的内心单纯,实现了情感与语言形式的双重对应。
例2:为翠翠唱三年六个月的歌。
syjsyjgɛ ɑtɑp yʧ jil ɑltɛ ɑj nɑχʃɑ ejtsun dedi dɛŋ, ـ dedi.
译者对本句进行直译,对应了原文中“三年六个月”所蕴含的时间持续性与情感执着性。通过直译保留了当地青年男子以唱歌求爱的婚俗传统,更通过目的语表达方式强化了原文的委婉与真挚,使目的语读者能领略原文中傩送对翠翠的深情,契合“目的原则”,传递了原文的文化情境与情感深度。
例3:翠翠的辫子上扎了白线,就明白那老的已作完了自己分上的工作。
sujsujniŋ ʧeʧiʁɑ ɑq lɑtɑ ʧigiwɑlʁɑnliqini kɵryp, u bowɑjniŋ ɵzigɛ tɛwɛ χizmitini qilip bolidu.
译者在翻译这句话时,采用了直译的翻译方法。在汉维两种语言中白色在丧葬语境都同样承载庄重哀悼之意。通过直译既保留了原文文化符号,又使目的语读者理解其象征意义,强化了文化内涵的传递,遵循了“忠实原则”,也展现了跨文化翻译中文化符号转换的准确性,使译文在目的语文化中既保持原文韵味,又具备文化适应性。
2) 意译法
所谓意译是指当原文和译文在词汇意义、句法结构、文体风格上相差悬殊时,译者从原文意义出发,着眼于对原文大意的翻译,不拘泥于原文字词,使译文能正确地表达原文的思想内容[3]。下面将结合实例进行具体分析:
例1:翠翠在风日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4]
sujsuj ʤɑpɑ - muʃɛqqɛt iʧidɛ ʧoŋ bolidu, ʃuŋɑ teriliri qɑridɑp ketidu, kɵzliri tɑʁ syjidɛk tiniq, qɑrɑqliri bolsɑ kiristɑldɛk syzyk jetilidu. [5]
译者在翻译本句时,采用了意译的翻译方法,将“在风日长养着”翻译为了“ʤɑpɑ-muʃɛqqɛt iʧidɛ ʧoŋ bolmɑq”,此外译者还把“绿水青山”翻译为了“kɵzliri tɑʁ syjidɛk tiniq”,使译文在语言形式上更贴合目的语读者对自然景观的审美联想,契合“目的原则”。通过意译不仅保留了原文的文学性,更通过目的语的词汇组合,深化了意境传达,使目的语读者能真切感受到原文中自然与人物融合的美好画面。
例2:无事不登三宝殿,做了一定就有话说。[4]
iʃ bolmisɑ u jɛrgɛ bɑrmiʁɑnsiz, olturʁɑndikin ʧoqum gɛp ʧiqidu. [5]
译者在翻译这句话时,采用了意译的翻译方法。“无事不登三宝殿”,通过意译传达了无特定事由不轻易前往某处的语义,使目的语读者能基于自身文化逻辑,理解该表达的使用情境,避免因文化差异造成理解障碍,符合“目的原则”,实现了文化内涵的有效传递,为跨文化交际中的俗语翻译提供了范例。
例3:我们应当说一是一,不许三心二意。[4]
biz ʧoqum birni bir dejiʃimiz kerɛk .deliʁulluq qilsɑq bolmɑjdu. [5]
译者在翻译这句话时,采用了意译的翻译方法。原句中“三心二意”形容拿不定主意或心志不专一。通过意译,使译文在语义上与原文形成对应,符合目的语读者的表达习惯,契合“目的原则”。译文还在语言形式上实现了与原文的功能对等,使目的语读者能通过阅读了解原文劝诫的意味,为汉语成语的维语翻译提供了可借鉴的思路。
(二) 翻译技巧
意译是以意思为基础,仅要求原作内容的意思,不必过于注意细节与形式,但要做到自然流畅。因为两个民族之间的语言表达习惯有所差异,因而要采用一些具体的翻译技巧来让译文充分表达其意义。下面将对维译本《边城》中的增译法、减译法和合译法进行分析讨论。
1) 增译法
增译法是出于意义、或句法的需要,译者在原句基础上通过增加词、词组或句子,从而使译文充分表意并能达到语内连贯。但加词不等于增意,要忠实于原作内容。下面将结合实例进行具体分析:
例1:翠翠一面注意划船,一面心想“过不久祖父总会找来的。”[4]
sujsuj kemɛ musɑbiqisi kɵrgɛʧ “bowɑm uzɑq ɵtmɛjlɑ qɑjtip kelidu” dɛp ojlidi. [5]
译者在翻译这句话时,采用了增译的翻译技巧,增译了“musɑbiqisi”,这样处理是基于对文本语境的把握,展现出翠翠所目睹的划船场景,并非日常的小舟闲景,而是端午节期间独有的赛龙舟壮观场面。通过增译能刻画出人物投入的神情。这不仅丰富了画面细节,契合“连贯原则”,使目的语读者能感受到场景的真实性,还提升了译文的感染力与可读性。
例2:我欢喜翠翠,想要翠翠,是真话呀![4]
mɛn sujsujni jɑχʃi kɵrimɛn, uni χotunluqqɑ ɑlʁum bɑr, bu rɑst gepim. [5]
译者在翻译这句话时,采用了增译的翻译技巧。译者在原句“想要翠翠”的基础上,增译了“χotunluqqɑ”。这样不仅符合维语语法习惯,更将原文中隐含的爱慕之情外化为具体的语言形式,使目的语读者能直接感知天保的情感倾向,遵循了“目的原则”。通过增译法,确保情感信息在跨语言传递中不被损耗,深化了人物情感的表达,也帮助目的语读者理解人物关系与情节发展。
例3:在岩上的一个,见船开动时,于是锐声喊着:“爷爷,爷爷”[4]
qirʁɑqtɑ qɑlʁɑn sujsuj keminiŋ qozʁɑlʁɑnliqini kɵryp wɑrqirɑjtti: bowɑ… bowɑ… [5]
译者在翻译这句话时,采用了增译的翻译技巧。把原文中的“在岩上的一个”,增译了“sujsuj”。此举让目的语读者对人物所处状态有更清晰的认知,避免了语义模糊,还保障了文本内部逻辑的顺畅,使角色行为互动更易被理解,符合“连贯原则”,体现了增译法在完善语义细节、提升译文准确性方面的重要作用。
2) 减译法
减译是根据目的语的词法、句法、语义、修辞或文体的需要。删减原文某些词、句或段落。适当的减译,可以使原文表达的思想内容更简洁地呈献给译文读者。下面将结合实例进行具体分析:
例1:翠翠大吃一惊,同小兽物见到猎人一样,回头便向山竹林里跑掉了。[4]
sujsuj χuddi kiʧik hɑjwɑnlɑr owʧini kɵrgɛndɛk qorqup, tɑʁ tɛrɛptiki bɑmbukzɑrliqqɑ qeʧip kirip kɛtti. [5]
译者在进行翻译时,采用了减译的翻译技巧,省略“大吃一惊”,但“向山竹林里跑掉”的动作描写,也让目的语读者清晰感受到了翠翠的慌乱。译文通过动词语境暗示动作连贯性,进而减译。这样确保人物内心情感的准确传达,也使译文简洁,符合“目的原则”,也表达出翠翠突然见到心上人的羞涩。
例2:天上月色极好,大星子嵌进透蓝天空里,非常沉静温柔。[4]
nɑhɑjiti ʧirɑjliq ɑjdiŋ bolʁɑnidi, ʧoŋ jultuzlɑr syzyk ɑsmɑndɑ ʤimmidɛ ʧɑrɑqlɑjtti. [5]
译者在进行翻译时采用了减译法。省略了“非常沉静温柔”这一环境描写。此举使目的语读者更聚焦于人物的内心世界情感。译文中,保留的环境描写已营造了孤寂的氛围,进行省译不影响意境,反而让翠翠的内心活动更突出,符合“目的原则”,使目的语读者深刻体会翠翠的内心波动,感受文本核心情感的冲击。
例3:数年后,在这条河上,他就有了八只船,一个妻子,两个儿子了。[4]
bir nɛʧʧɛ jillɑrdin kejin u sɛkkiz kemilik, bir χotunluq, ikki oʁulluq bolup qɑldi. [5]
译者在翻译这句话时,采用了减译的翻译技巧,把本句中的“在这条河上”进行了减译。前文已提及河上情境,即使省略,读者也能理解。这样维护了文本流畅与紧凑,也符合“连贯原则”。译者把握整体语境,合理删减,不影响语义的完整,使译文流畅自然的同时,也体现了减译法优化文本结构、提升可读性的作用。
3) 合译法
合译法是指在翻译过程中翻译者为了使译文简洁流畅,而把原文中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词合译成一个词,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简单句合译为一个句子的翻译方法。下面将结合实例进行具体分析:
例1:车是车路,马是马路,各有走法。[4]
hɑrwɑ bilɛn ɑtniŋ joli ɑjrim, hɛrqɑjsisi ɵz jolidɑ mɑŋidu. [5]
译者在翻译这句话时,采用了合译的翻译技巧。生动呈现原文“各行其道”的寓意。“车路”与“马路”分别承载着两种求婚习俗。“车路”指遵循传统,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而“马路”是一种浪漫而质朴的表达方式,男方为女方唱歌,以此传递深情厚意。合译不仅保留了原文的比喻内涵,也符合“目的原则”,让目的语读者能轻松理解原文智慧,体现了合译法在跨文化传达中的精准与巧妙。
例2:她欢喜看扑粉满脸的新嫁娘,欢喜说到关于新嫁娘的故事,欢喜把野花戴到头上去,还欢喜听人唱歌。[4]
u pɛrdɑz qilʁɑn jeŋi kelinʧɛkni kɵryʃkɛ jeŋi kelinʧɛk toʁrisidiki hekɑjilɛrni ɑŋlɑʃqɑ beʃiʁɑ jɑwɑ gyllɛrni qisiweliʃqɑ, bɑʃqilɑrniŋ nɑχʃisini ɑŋlɑʃqɑ ɑmrɑq bolup qeliwɑtɑtti. [5]
译者在进行翻译时,对原文中的“四个欢喜”,采用了合译的翻译技巧,只在句末展现欢喜。此举不仅符合目的语简洁的表达特点,更强化了情感的整体传达,展现人物的小女儿情态,在简洁中不失丰富内涵,遵循了“连贯原则”,体现出合译法在处理重复情感表达时的优势,为目的语读者营造出流畅且富有感染力的阅读体验。
例3:凡从小乡城里出身的年青人所能够作的事,他们无一不作,作去无一不精。[4]
ɛhɛrdɛ ʧoŋ bolʁɑnlɑr qilɑlɑjdiʁɑn iʃlɑrniŋ hɛmmisini kɛm - kotisiz qilɑlɑjtti. [5]
译者在翻译这句话时,采用了合译的翻译技巧,意在阐述,无论涉足何等领域,皆会倾尽全力,且能展现技艺与才华。这样翻译可以进一步深化语义,使目的语读者清晰感知天保与傩送追求完美的性格特征。通过合译可以有效整合信息,逻辑更加严密,既符合“连贯原则”,又展现了合译法在丰富人物刻画与强化语义传达方面的重要作用。
(三) 翻译策略
“翻译策略是翻译活动中,为实现特定的翻译目的所依据的原则和所采纳的方案集合。根据译者在翻译活动中对于原文作者和译文接受者的不同取向,翻译策略可以分为两种:归化和异化。”[6]归化翻译要求译者向译文接受者靠拢,而异化则要求译者向原文作者靠拢。
1) 异化
异化在小说的翻译过程中主要表现为保留原作的语言特点、表达方式、写作风格等。“在翻译时,译者首先要向作者靠拢,其次译者要采用原文作者所使用的原语表达方式,最后根据原文的语言特点、表达方式和写作风格向目的语读者传达原文内容。”[6]下面将结合实例进行具体分析:
例1:翠翠注视那女孩,发现了女孩子手上还带得有一副麻花铰的银手镯,闪着白白的亮光,心中有点儿歆羡。[4]
sujsuj qizniŋ qoliʁɑ seliwɑlʁɑn tolʁimɑ kymyʃ bilɛzykniŋ ɑppɑq pɑrqirɑp turʁɑnliqini kɵryp,kɵŋlidɛ ɑzrɑq mɛstliki kɛldi. [5]
译者在翻译这句话时,采用了异化的翻译策略。此举使目的语读者得以领略原文独特的文化风情,既遵循了“忠实原则”,又促进了文化交流,使手工艺品成为展现地域文化独特风貌的关键元素。“麻花铰的银手镯”作为富贵与地位的象征,与翠翠的清贫形成鲜明对比,也揭示了文本中隐含的阶层差异。通过异化可助力目的语读者跨越文化藩篱,深化对不同文化的认知。
例2:黄泥的墙,乌黑的瓦,位置却永远那么妥贴,且与四围环境极其调和,使人迎面得到的印象,实在非常愉快。[4]
seriq lɑjdin pytkɛn tɑm wɛ qɑrɑ kɑhiʃniŋ orni ʃundɑq jɑχʃi mɑslɑʃqɑn, jɛnɛ kelip,ɛtrɑpniŋ muhiti bilɛn gɑrmonijɛ hɑsil qilip, ɑdɛmni qɑrʃi ɑlʁɑndɛk tɛsirɑt berip, kiʃini nɑhɑjiti χuʃɑllɑnduridu. [5]
译者在翻译这句话时,采用了异化的翻译策略,保留了对湘西小镇建筑风格的细腻描绘,符合“连贯原则”,展现了当地建筑与自然环境的和谐之美,更传递出古朴、宁静的乡土氛围,揭开了一幅湘西小镇别具一格的人文画卷,使目的语读者得以窥见真实多维的乡土世界,深切感受到沈从文先生细腻的笔触与对湘西的深情。
例3: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4]
eqin kɑmɑlɛktɛk sozulʁɑn,tɑʁ joli bolsɑ kiriʧtɛk tɑrtilʁɑnidi, ʃuŋɑ jirɑq_jeqinliq ʤɛhɛttɛ ɑz-tolɑ pɛrq bɑr idi. [5]
译者在翻译这句话时,采用了异化的翻译策略,保留了原文的比喻手法,将溪流比作弓背,山路比作弓弦,生动描绘出湘西山水的形态特征,遵循了“忠实原则”。此举不仅准确传达了原文精髓,还维持了原文的语言风格,使目的语读者感受到湘西自然风光的灵动之美。通过异化,译者将原文富有诗意的比喻转化到目的语中,增强了译文的可读性与艺术性,确保原文的文学美感在译文中得以延续。
2) 归化
目的论“三原则”的首要原则是目的原则,而归化的目的就是要把源语本土化,以目标语或译文读者为归宿,采取目标语读者所习惯的表达方式来传达原文的内容。下面进行举例分析:
例1:又要马儿不吃草,又要马儿走得好。[4]
Konilɑrniŋ “jɛm jemisɛ eʃikim, tezrɛk ʧɑpsɑ eʃikim” degɛn gepi. [5]
句中的“又要马儿不吃草,又要马儿走得好”,表示不想付出,还想得到回报。译者在翻译时考虑到目的语读者的文化社会环境,把“马”替换为“驴”,这种替换不仅是语言符号的转换,更是文化意象的适配,符合“连贯原则”。通过归化,巧妙凸显了天保的性格,为后文托媒情节埋下伏笔,也使目标语读者获得与源语读者相似的阅读体验。
例2:我们的口只应当喝酒了,莫再只替儿女唱歌![4]
biz hɑrɑq iʧiʃsɛk bolidu, bɑlilɑrniŋ iʃini ɵzigɛ qojup berɛjli! [5]
译者在翻译这句话时,采用了归化的翻译策略,把“莫再只替儿女唱歌”翻译为孩子的事就交给自己吧。归化翻译结合了湘西文化中唱歌传情的背景,将隐含的传情方式转化为目的语中自然的表达,提升目的语读者的阅读体验,契合了“目的原则”。此举既保留情节关键信息,又使读者理解人物行为动机,体现了归化对文化情境的精准把握。
例3:把昨晚唱歌人“张冠李戴”了。[4]
jɛni ɑχʃɑm nɑχʃɑ ejtqɑn ɑdɛmni ɑlmɑʃturup qojʁɑnidi. [5]
译者在翻译这句话时,采用了归化的翻译策略。“张冠李戴”比喻认错了对象或弄错了事实。译者此举巧妙化解了文化差异,保留了原文的叙事逻辑,使老船夫的误解成为推动情节发展的合理铺垫,符合“目的原则”。通过归化既为后文天保遭遇意外铺设伏笔,又体现其在跨文化叙事中的桥梁作用。
4. 目的论视角下小说《边城》的翻译偏误分析及建议
在目的论视角下分析维译本的《边城》时,可以看出译者具有较高的文学底蕴,在进行翻译前做了较为充分的翻译准备工作。但译者在翻译过程中,还是存在了一些还需要进一步考究的翻译内容。因此,下文将结合实例说明存在的一些问题,并提出自己的见解。
(一) 小说《边城》维译本翻译偏误分析
1) 文化负载词语义的流失与误译
例1:弄得好,掏出心子来给人也很慷慨作去,弄不好,亲舅舅也必一是一二是二。[4]
iʃ jɑχʃi bolsɑ, bɑʃqilɑrʁɑ jyrikinimu mɛrdlik bilɛn beriwetɛtti, undɑq bolmisɑ, ɵz tɑʁisi bilɛnmu birni bir, ikkini ikki dejiʃɛtti. [5]
在湘西茶峒文化语境中,“弄得好”兼具事情办理结果与为人处世、性格气量等综合评价内涵,体现当地人际交往文化特质。维吾尔语文化因缺乏同类地域文化概念,其译语语义范畴较汉语狭窄,仅聚焦事情结果。“亲舅舅也必一是一二是二”的汉语特色表述,在维语直译中因句式结构与语义理解差异,未能精准传递人物性格耿直的特质。因此翻译此句时,译者应在维语中择取语义宽泛、能体现综合内涵的对应表达。针对“弄得好”,可通过译文注释补充其文化特定含义,如“弄得好”既指事情办妥,亦涵盖为人处世、性格等方面的优秀表现;对“亲舅舅也必一是一二是二”则采用意译,翻译为“性格耿直、做事有原则”,以此重构人物形象,实现文化语义的等效传递。
例2:母亲穿了新浆洗得硬朗的蓝布衣服。[4]
ɑnɑ jeŋi jujulʁɑn kɵrkɛm kɵk rɛŋlik rɛχittin kijim kijiwɑlʁɑnidi. [5]
原文“母亲穿了新浆洗得硬朗的蓝布衣服”中,“浆洗”“硬朗”“蓝布”均为文化负载词。“浆洗”作为湘西边地特有的农耕洗衣工艺,蕴含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与传统女性持家智慧;“硬朗”兼具布料挺括的质感写实与母亲坚韧的人格隐喻;“蓝布”指向湘西靛蓝染布非遗工艺,承载地域文化符号意义。维译将“浆洗”简化为普通“洗涤”、“硬朗”译为视觉层面的“好看的”、“蓝布”处理为普通蓝色布料,导致工艺文化、隐喻系统与文学意象的流失。因此译者在翻译时可译为“母亲穿着新浆洗得挺括坚韧的湘西传统蓝布衣服”,并附注释说明“浆洗”的工艺内涵与象征意义。这样处理通过语言结构调整与文化阐释,更好的实现了原文文化负载词的跨语言语义等效传递。
2) 隐喻意象跨文化的断裂与错位
例1:那黑脸宽肩膊,样子虎虎有生气的傩送二老,勉强似地笑着……[4]
qɑrɑ jyzlyk, kɛŋ gɛwdilik, jolwɑstɛk ʁɛzɛplinip turʁɑn ikkinʧi oʁul nosuŋ zorʁɑ kylyp qojup… [5]
在跨语言翻译中,文化意象的准确传递至关重要。以“虎虎有生气”的维译为例,汉语中该表达蕴含老虎勇猛威武、气势蓬勃的文化意象,是湘西地区对充满活力、朝气之人的形容。但维译文将其译为“像老虎一样愤怒”,显然与原文不符,导致目的语读者难以体会原文对傩送形象描述的文化韵味。因此,译者翻译此类具有特定文化意象的表达时,应在词汇选择上选用“非常活跃、充满力量”等更丰富准确的词汇,或采用加注说明的方式,如在译文后注释“‘虎虎有生气’形容傩送像老虎一样勇猛威武、充满朝气,展现出旺盛的生命力”,以此实现文化意象的有效传递。
例2:他从船总处与二老处,皆碰过了钉子,但他并不灰心。[4]
u kemɛ bɑʃqurʁuʧidin wɛ nosuŋdin dɛkkisini jbdi. lekin bɛl qojuwɛtmidi. [5]
原文中“碰钉子”作为汉语俗语,以“碰到钉子”的字面义隐喻因拒绝或阻碍遭遇挫折,凸显被动性及“尴尬窘迫”的情感色彩,其语义建构深植于汉文化“面子观”与社交规则。译者将其译为“受责难”,忽略了汉文化中社交拒绝与尊严威胁的符号关联。维吾尔文化中“面子”表达较弱,导致译者未能识别原词的隐喻逻辑与情感维度。因此译者在翻译时可把“碰钉子”译为“被当面拒绝”,这样翻译既符合维语表达习惯,又通过功能等效保留原文的文化语境与人物心理张力,避免责任归因误判与情感损耗。
3) 地域文化符号阐释的缺失与偏误
例1:茶峒船家人拙于赞扬这种美丽,只知道为他取出一个诨名为“岳云”。[4]
ʧɑduŋdiki kemiʧilɛr uniŋ qɑmlɑʃqɑn tɛq-turqini mɑχtɑp, uniŋʁɑ “jɵjyn” dɛp isim qojuweliʃqɑnidi. [5]
“岳云”作为中国传统戏曲中抗金英雄岳飞之子的特定角色,承载着少年英雄的文化意象,蕴含勇敢、英气等深层内涵,是原文将傩送与戏曲形象关联以塑造人物的关键。维吾尔语文化因缺乏戏曲角色行当概念,译者若直接作普通名词直译,会导致文化内涵断裂,使目的语读者无法理解人物形象。对此,译者在翻译时应通过附加注释说明文化特指,即“岳云为中国传统戏曲中抗金英雄岳飞之子,象征少年英雄,具勇敢英气特质,此处喻指傩送有相似气质”,以弥合文化认知差异,实现源语文化语义的完整传递。
例2:“‘八面山的豹子,地地溪的锦鸡,’全是特为颂扬你这个人好处的警句!”[4]
“sɛkkiz tɑʁniŋ jilpizi, bɑʁ - ormɑnniŋ qirʁɑwuli dejiʃidu,bulɑrniŋ hɛmmisi ɑlɑjitɛn sizniŋ jɑχʃiliqiŋizni mɑχtɑjdiʁɑn sɵzlɛr”. [5]
“八面山的豹子,地地溪的锦鸡”是湘西地域文化特色表达,以特定地点“八面山”“地地溪”及象征勇猛敏捷的“豹子”、美丽独特的“锦鸡”构成比喻,简洁而生动地传递对傩送的赞誉,蕴含鲜明的地域文化符号与隐喻逻辑。维吾尔语文化因缺乏同源地域文化语境,译者若采用逐字直译,既无法传递“豹子”“锦鸡”的象征语义,也难以通过句式转换再现原文的比喻张力,导致目的语读者陷入文化认知盲区,译文表达生硬滞涩。对此,译者在翻译时可以通过意译,如译为“你在此处备受赞誉,众人皆言你风采出众”,保留赞美内核;也可以通过附加注释说明文化特指,即“‘八面山的豹子,地地溪的锦鸡’为湘西本土表达,以八面山豹子象征勇猛矫健,地地溪锦鸡喻指美丽独特,用于称颂傩送”,通过语言转换与文化补白的双重路径,实现地域文化特色的跨语言传递。
(二) 相关建议
通过上述分析探究可知,翻译实践中,精准理解原文是避免误译的起点。正如“保留原文的语言特征,处理其艺术要素,与准确传达原文的思想内涵密切相关,是不容忽视的。”[7]因此,优质译文的生成需构建多维的译者能力体系与翻译策略框架。
首先,译者不仅要精通两种语言的符号系统,更需把握其背后的文化认知图式,重点掌握文化负载词的语义生成机制,在语言解码中实现“语言符号–文化图式”的双维激活,在语义对等与文化等效间寻求平衡。其次,译者需建立“文本功能–翻译目的–策略适配”的思维模型,对高文化负载文本优先采用异化加注释策略;对隐喻密集型文本例如人物描写侧重意译与意象重构,在忠实性与可读性间寻求动态平衡。最后,译者在语言表达上,应简洁而不简单,丰富而不冗余,通过词汇与句式优化实现信息的高效传递。同时,译文用词需贴合目的语境的价值取向,在跨文化传播中实现积极意义的建构与传播。
综上,文学翻译中的文化传递是语言符号转换与文化认知协商的双重过程。唯有将文化负载词的语义解构、隐喻意象的功能代偿及地域符号的阐释策略纳入系统化翻译框架,并通过译者跨文化能力的多维提升,才能实现译文在认知忠实性、文化适应性与接受美学层面的有机统一,为跨文化交流构建更具学术规范性与文化穿透力的翻译范式。
5. 结语
本文以目的论“三原则”为理论框架,考察《边城》维译本的翻译方法、技巧和策略及其文学建构价值。作为跨文化传播的案例,该译本通过直译与意译、归化与异化策略的有机结合,在语言形式转换与文化意蕴传递之间建立了动态平衡,为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翻译提供了可资借鉴的范式。
在文本处理层面,译者对描述性语言采取直译,通过保留原文的意象与句式结构,实现形式忠实与风貌再现。而面对蕴含文化隐喻或句法复杂的文本,译者则遵循目的论的“目的原则”与“忠诚原则”,采用意译重构语义逻辑,在牺牲形式对应性时,保障了核心意义的传递。这种策略选择本质上是对翻译目的决定手段这一核心思想的践行。
在文化传播维度,译者运用归化与异化的翻译策略。针对民俗事象、伦理概念等,异化的使用保留了原语文化特质,满足目的语读者对异质文化的认知需求;而在处理可能引发理解障碍的表达时,归化则通过贴合目的语的语言习惯与思维逻辑,提升译文的可读性与接受性。这种以目的为导向符合译文在目的语境中的交际功能。
从译本的文学价值来看,译者通过增译、减译、合译等具体技巧,呈现了小说人物的情感世界与叙事节奏,使译文在语言流畅性与艺术感染力上趋近原作。尽管部分细节存在优化空间,但整体上成功构建了跨语言的审美共鸣。目的论“三原则”的应用,不仅为译者提供了策略选择的方法论指导,更在实践中验证了其作为文学翻译理论框架的有效性,即通过译者主体性与文本规律性的有机结合,实现文化传播功能与艺术再现效果的统一,巧妙彰显了翻译的艺术魅力,进一步映证了维译本《边城》在文学领域的独特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