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2025年1月,《倾听·人生》栏目迎来六周年庆。自2000年1月创立以来,该栏目已成为业界和读者心中的知名品牌,四次获中国新闻奖,五次获全国报纸副刊年赛金奖。栏目发表的1000多篇人物故事中,不乏引发广泛关注的作品,如《我们的天才儿子》和《我的爸爸是“活界碑”》。在新媒体迅速发展的今天,优质新闻变得稀缺,新闻业“去专业化”现象令人担忧。马克思和恩格斯曾提出“报纸是社会舆论的纸币流通”的观点,即“舆论纸币”具有双重含义:一方面,社会舆论通过报纸传播;另一方面,报纸的质量直接影响舆论价值[1]。当下,尽管传统纸媒实现了数字化转型并正在迈向智能化时代,新闻传播生态与前互联网时代迥异,但是其形塑公众认知社会,影响舆论的责任和使命一如既往,受众对新闻的要求仍旧是客观、准确、真实、全面传播事实报道真相,这是媒体公信力的基石,是永不褪色的报人精神。杭州日报《倾听·人生》栏目正是这种报人情怀在新媒体时代的继承和弘扬,该栏目每周1期,固定周四出版。版面位置设置在A叠第3版,紧邻时政要闻,反映“平民叙事”的议程设置权重。文字稿2500 ± 300字并匹配新闻照片3~5张。该栏目以“普通人故事折射大时代变化”为特色,深度挖掘普通人的心灵光辉和精神力量,通过真人亲历、口述实录、深度报道的方式,讲述了一个个感人至深的故事。笔者认为,马克思和恩格斯“舆论纸币”的当下价值体现在媒体报道内容的专业品质和传播效果上,本文以杭州日报《倾听·人生》栏目2024年1月至12月共41个版面的报道为研究对象(见表1),对其中9篇重点样本进行解剖。研究发现,《倾听·人生》栏目体现了马克思和恩格斯“舆论纸币”的寓意,它对新闻价值观的坚守在当下鱼龙混杂的舆论场上具有典范意义,研究其传播的规律有助于倡导在新媒体时代尊重新闻传播的专业规范,弘扬新闻传播者的社会责任感。
Table 1. 2024 published works from listening to life
表1. 《倾听·人生》2024年刊发稿件
职业人生叙事 |
《大国仪仗》《微量物证鉴定人》《我是电力人》《中国师傅》
《我当职高校长那些年》《我在乡村教足球》《跟着王老师去旅行》 |
体育文化专题 |
《跑者哪吒》《夺冠》《“划”样年华》《水漂少年》
《杭州有群“浪里白条”》《我在贵州拍“村BA”》《杭州有个“篮球之乡”》 |
社会变迁观察 |
《“双层巴士”入杭记》《百年乡愁》《历史摆渡人》《说说“上门女婿”》
《走出大山的孩子》《甜蜜的事业》 |
特殊群体关注 |
《永远的女战士》《海外传奇》《一个人的长征》《孤勇者》《我帮聋哑妈妈找妈妈》《棉鞋奶奶》《在父亲牺牲的土地上》 |
人文艺术表达 |
《和小草一同起舞》《我和1200架手风琴》《诗 爱情 生活》《向上、向善、向美》《生命的尊严》《学会告别》 |
生态人文关怀 |
《动物温柔》《观鸟记》《我拍大熊猫32年》 |
2. 《倾听·人生》选题:微言大义,人文关怀
《倾听·人生》栏目通过三个相互关联的叙事维度,构建起独特的文化传播体系。在“立足地域文化贴近受众”的实践中,栏目以方言符号为纽带,将地方记忆转化为可感知的文化文本;而“关注巨变时代的平凡人”的选题取向,则使地域叙事升华为具有普遍意义的时代注脚;最终在“聚焦热点中的冰点人物”的采编策略中,实现了新闻时效性与人文深度的有机统一。
2.1. 立足地域文化贴近受众
“那会儿,在内地城市,双层巴士还属罕见。一次要引进12辆‘双巴’,杭州走在了前列,可谓吃了‘头口水’”(《“双层巴士”入杭记》,2024年10月14日刊)。什么意思?杭州作为我国的一线城市,还要吃“头口水”?其实不然。“头口水”一词在杭州话中的意思是“第一口”或“最初的一口”。在报道写作中,《倾听·人生》栏目适当融入了方言元素,“头口水”这一方言词汇的运用,不仅增强了文本的地方特色,更通过语言符号的在地化表达,实现了文化记忆的传承与再生产。一些恰如其分的杭州话运用,一下子就将读者带入了浓郁的地方文化氛围中,不仅体现了地方报刊的亲近性,还增加了故事的真实性和地域特色。
该栏目具有明显的本土地域化特征,其读者也具有明显的地域亲近性。亲近性是地方报纸生存发展的基础,能够引起读者的强烈共鸣、留住乡愁。诸多经验表明,注重从当地生活中寻找素材、激发灵感的作品大多收获了群众好评,有的甚至经久不衰。《倾听·人生》栏目在选题上展现出鲜明的地域文化特征,通过方言元素的恰当运用和地方故事的深度挖掘,构建起独特的文化认同空间。深耕地域文化,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参与地方文化的构建,不但满足了人们对文化的需求,丰富市民生活,也提升了市民的审美情趣和认同感、幸福感。在题材与人物选择过程中,栏目通过选取浙江本地或与浙江相关的人物故事,其中不乏下岗工人、小商贩、乡村教师、外卖员等普通社会底层人物,展现了他们在时代变迁中的生活状态和精神面貌。这些故事往往与地域文化紧密相连,反映了当地人民的生活习俗、价值观念和社会变迁,生活气息浓厚。
“讲好杭州故事,传递浙江声音”。杭州日报《倾听·人生》栏目在创办初期就将深耕本土作为着力点,展现本土文化的过往历史、实时发展与深刻变革。富含地方特色成为该栏目独树一帜的重要原因。“报纸是作为社会舆论的纸币流通的”[2]。马克思和恩格斯用“舆论纸币”的喻证揭示了报纸的重要特性,即报纸和纸币一样需要流通,需要面对市场,引申开来就是塑造媒体的公信力,赢得读者信赖。贴近目标受众生活、感受读者生活,深入了解读者、并与读者建立良好的互动关系,创造真实、生动、能引发读者共鸣的内容等是获取读者信赖的有效手段。
2.2. 关注巨变时代的平凡人
如何看待市场媒体竞争下的社会舆论?“舆论纸币”提供了一种重要的理论路径:它是广泛的无名的社会舆论的工具[3]。判断文章的标准不应为社会名流的影响力,而是要以文章本身的社会价值来进行评判。传统党报副刊的一个特点就是偏好精英文化,交谈式的采访以刊登名家作品、尤其是文学作品为荣[4]。这种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其高雅文化的形象,但也导致与大众生活日渐脱节。然而,报刊的主要作用是发布新闻信息,党报的优势也在于新闻。那么,党报副刊是否也应该体现由新闻引发的深度思考?尤其是是否应该关心普通老百姓的真实生活?正如“舆论纸币”的“流通观”提出的——报纸是否能够客观、准确、真实反映社会情况和社会舆论是媒体公信力的基础。新闻性是当今副刊的灵魂,副刊栏目只有贴近时代、贴近实际、贴近百姓,记录下当今时代的细微脉动,才能抓住读者的心[5]。
“倾听·人生”以“小人物故事折射大时代命运”为宗旨,秉持贴近生活、贴近群众的理念,通过普通人的生命故事展现时代变迁的宏大叙事,从历史亲历者的视角出发来重现历史的故事。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次奇遇,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座金矿。“滴水映日”是《倾听·人生》的选题另一大特色。个人一小步,社会一大步。每个人都是历史洪流中的一粒“水滴”,点点滴滴汇聚成了时代长河。每一个人生故事,每一段叙事记忆,都是当下社会生活的浓缩,是对时代的个体见证。《走出大山的孩子》(2024年11月4日刊)是其中的代表。
《走出大山的孩子》讲述的是一个生活在大山深处的孩子——胡勇,通过自身的勤奋努力和社会人士的资金帮助下,走出深山、改变自身命运的故事。该文章两条主线交叉运行,主线是胡勇通过勤学苦读和经商致富,摆脱贫困、窘迫的生活,收获幸福美满的家庭与蒸蒸日上的事业;暗线则是时代的发展——胡勇是最早一批参与淘宝注册的人,并借此发家,阿里巴巴电商事业崛起是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的写照。胡勇所在的胡宅乡大力发展旅游业,摘掉贫困村的帽子是新时代共同富裕发展历程的缩影。这是一个人的历史,是一个小镇的历史,更是中国新时代的发展史。该报道通过主人公胡勇的个人奋斗史,巧妙串联起中国数字经济崛起和共同富裕的时代主题。这种微观叙事策略,通过个体生命的独特经验,折射出了社会结构的深层变迁。
2.3. 聚焦热点中的冰点人物
特稿写作因其篇幅长、情节完整的特点,很难在较短时间内抓住读者眼球。于是许多报刊为了追求眼球经济,就会选择迎合热点事件、采取戏剧化写作手法。然而过度地追求热点、迎合受众,就容易导致报道的画风走向粗糙与滥情,甚至为了追赶热点事件的时效性,在没有经过事件核查的情况下,掺杂编写者的想象因素。这就与马克思“舆论纸币”准确、真实反映社会情况和社会舆论的价值理念背道而驰。作为党报副刊典范,《倾听·人生》始终坚持“深耕本土,面向全国,小人物的故事,大时代的光芒”主旨,将小人物与社会热点事件相结合,让读者从热点事件中发现冰点人物的人性光辉。《倾听·人生》的报道摒弃了简单的新闻追逐,转而关注事件中的“冰点人物”。通过选用不被媒体着墨的普通人作为报道对象,将这一个小小的冰点人物当作支点,来表达时代、反映社会,撬动人们对于整件热点事件的反思。
2023年10月,第19届亚运会、亚残运会开展过程中,杭州日报《倾听·人生》顺势发表《夺冠》,报道了前国家队盲人门球运动员陈亮亮的有关事迹:陈亮亮在6岁时因视神经萎缩而失明,但他并未放弃,反而在盲人门球领域找到了自己的舞台。他凭借惊人的发球速度和精湛的技术,成为国家队的主力队员,并多次在国际比赛中夺冠。赛场上的辉煌需要的是运动员背后无数的汗水与泪水。“残疾人或许身体上有着这样那样的缺憾,但我们从不缺乏直面生活的勇气”,寻常运动员的训练强度已是难以想象,残疾运动员更需饱尝更多不为人知的付出与艰辛。《倾听·人生》这一报道不仅聚焦当时最火热的时事热点,更通过讲述盲人运动员的不凡人生,让人不仅感受到来自一个冰点人物身上火热的人性光辉和蓬勃向上的生命力量。这种报道视角的选择,实现了对热点事件的差异化呈现,体现了新闻媒体在社会责任与市场诉求之间的平衡,印证了“舆论纸币”的流通价值。
“平凡的脚步也可以走完伟大的行程”,一个普通人的命运,是另一个时空千千万万个我们的命运。通过个体叙事揭示典型人物与社会群像互鉴、个体记忆与时代意识连接的共生关系,能够使读者在阅读中产生同频共振的感受[6]。因此《倾听·人生》选题的成功之处不仅在于抓住了一个个冰点人物的人生故事,更是生动折射了当下的时代特征和社会发展,并从发展历程中获得经验、寻求反思。
3. 《倾听·人生》叙事:口述实录,多元表达
在确立了独具特色的选题定位后,《倾听·人生》栏目进一步通过叙事手法的创新突破,实现了内容呈现方式的质的飞跃。栏目摒弃了传统新闻报道的单一叙事模式,转而构建起以“口述实录”为核心、多元表达为特色的叙事体系。口述实录强调在社会历史大背景之下的个人遭遇和个体感受尤其关注普通人生存状态的展示和他们的精神诉求。这种叙事转型不仅体现在叙述视角的多维切换上,更展现在叙事结构的精心编排和叙事策略的灵活运用中[7]。
3.1. 多角度叙事视角
一个专门刊登长篇报道的栏目,要做到使读者愿意读并持续读下去,有两个最重要的条件:一是选题得当,二是与所选题材相称的内容和最佳的表现手段[8]。由此可见,除了选题角度,叙事手法也是决定深度报道质量的重要因素。《倾听·人生》采用了口述实录的方式来进行人物故事呈现,笔者将自己的叙述权隐匿在报道人物背后,承担记录者的身份,让被访者“亲自”讲述自己或故事主人公的人生经历和内心世界,构建起多层次的叙事视角体系。而不同的口述实录故事又从不同的叙事视角呈现,效果纷呈。叙事视角的多样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首先是不同的叙事身份视角。可以简单将《倾听·人生》叙事者分为三类——以记者作为叙事者、以事件亲历者作为叙事者、以事件相关者作为叙事者三类。当记者作为叙事者时:如果直接亮明身份,则可以看作公开的叙事者——30年前,胡勇还是一名生活在大山深处的孩子,我和他相识,缘于1995年1月我担任记者的《金华晚报》推出了大型采访行动——“啊,父老乡亲”。(《走出大山的孩子》,2024年11月4日刊)开篇直接亮明记者身份,既拉近了记者与读者的距离,又体现了文本的客观性与真实性;如果记者没有直接露面,隐匿自己的在场迹象,隐在幕后“讲故事”则可以视作隐蔽的叙事者,这种方式因为减少了记者身份的介入,能够在保证客观性同时加强文本的连续性。事件亲历者也是《倾听·人生》常常选用的叙事身份:作为故事主人公,亲历者无疑是重要的叙事者,尤其是在编者无法到达的现场,亲历者能够提供第一手信息来源,大大提高了深度报道的真实性,透过亲历者的视角看一个普通人的悲欢离合以及背后映射的时代变迁,让读者产生“面对面式”的沉浸式阅读体验。此外,除了事件亲历者,《倾听·人生》也较多选用事件的相关人物,加入事件知情者、主人公亲友等声音,跳出本人的固定视角,丰富报道的消息来源,从而拓宽报道的深度和广度。
其次是不同的叙事聚焦视角。根据热奈特在《叙事话语》的对叙事视角的论述,《倾听·人生》的视角可分为:零聚焦、内聚焦、外聚焦三类。其中采用频率最高的当属零度聚焦,亦称全聚焦,即能够任意切换叙述时间、空间的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这类聚焦视角能够大量容纳人物和线索信息,牢牢把握深度报道的主题;内聚焦则是从人物的角度出发,讲述局限于人物视角的信息和心理活动。这种聚焦方式的应用能够拉近与读者之间的距离,产生“亲近感”,深度契合《倾听·人生》以人为本的办报理念;而在外聚焦视角下,叙事者只能客观陈述自身见闻而不能对事件进行过多的解释和干预,这种叙事方式强调的是报道的客观性与真实性。
3.2. 多线性叙事结构
准确性、简洁性、清晰性是新闻业的基础[9]。《倾听·人生》的报道篇幅在2500字左右,时间跨度长,情节起伏大,关联人物多。加之口述实录的栏目特色,更需要准确而独到的叙事结构安排来呈现其报道内容。传统的新闻报道布局通常采用倒金字塔结构,先交代最高层次的新闻要素,再补充相对次要的新闻内容。而《倾听·人生》特稿不同于传统新闻报道对时新性的追求,更注重依据已掌握的信息全面布局事件的各信息要素,从而完成对事件来龙去脉的完整叙述。只有灵活运用时间、空间架构、妥善安排不同的叙事要素、深度把握故事细节,才能铺设出具有丰富叙述层次的叙事结构。
《倾听·人生》常常采用多线性的叙事结构,综合运用顺序、插叙、倒叙等叙事手法来丰富故事情节,重现事件精彩片段。在保证事件报道的因果性、连贯性的前提下,避免过分单一以及同质化的叙事结构给读者带来阅读上的倦感。以下以2024年5月20日发表的《我拍大熊猫32年》为例进行分析:
今年3月,我为“顶流女明星”“花花”出了一本书。
别误会,“花花”是一只大熊猫,大名成和花,曾担任成都大运会宣传大使、2024年春晚特邀嘉宾,前阵子刚被成都市文旅局特聘为荣誉局长。
(倒叙开篇,将大熊猫“花花”拟为“顶流女明星”,引起读者好奇心的同时轻松进入故事)
“花花”是大熊猫中的一股清流,2020年7月4日,她与双胞胎妹妹“和叶”出生于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花花”长得很有特色,身材矮胖,脸圆,眼睛像挂下来的水滴,耳朵小小,没脖子,腿短,不会大熊猫的“基本功”:爬树。
“花花”成为国民宝贝后,我翻看以前的照片,看到那只可爱、呆萌的幼仔,终于认出,那就是小时候的成和花。
……
(插叙交代大熊猫“花花”的出生时间、长相特色等相关信息,一方面补充了文本背景信息,另一方面为接下来对拍摄大熊猫相关叙事进行铺垫)
我第一幅入选全国摄影展的大熊猫作品《母子情》就是等出来的。
那是32年前的事了。1992年7月26日,成都动物园一只叫“苏苏”的大熊猫,顺利生下一个小仔。当天,恰好是第25届巴塞罗那奥运会开幕的日子。时任国际奥委会主席的萨马兰奇听说后,很是兴奋,马上给新生的大熊猫宝宝取名为“科比”,与那届奥运会的吉祥物同名。
……
(顺序交代开展30多年大熊猫拍摄生涯的原因,铺陈拍摄大熊猫生涯的生动故事)
该篇特稿没有采用平铺直叙的直线型叙事,而是采用多线并进的手法对故事时序进行巧妙处理。通过重新组织时序、把控整体与局部时距来调节叙事频率的手段,更加形象、集中地突出特定信息,达到“恒云断山,似断实连”的效果。这种跳跃式的写作方式能够有效补充故事本文的枯燥内容,改变读者对传统直线性时间顺序的呆板印象,让故事变得生动有趣。
3.3. 多样化叙事策略
不管媒体格局怎么变,内容为王不会变[10]。“活蹦乱跳、顶花带刺的鲜活文字背后,是深厚的洞察力、判断力和对文本的掌控力”。一篇好的特稿写作,少不了编者对叙事策略的细细推敲:
一是焦点策略。所有的事件发生时序都是线性的,但是故事文本编写却可以是多维的。焦点,即文章的核心议题,是吸引读者注意力的磁石。设置焦点是特稿写作的关键技巧,不仅能够营造特定的情感氛围和人物构建,还能控制叙事节奏来引导读者注意力,引发读者共情,强化主题。例如《永远的女战士》(2024年7月15日刊)设置的是危机焦点,通过一次次的冲突与对抗展现抗战时期一位女兵的坚韧与勇敢,一次次矛盾的产生与消解推动读者情绪层层递进,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中感受那个年代的风雨飘摇和主人公的不屈精神,发人深省;《一个人的长征》(2024年10月28日刊)运用的是概要焦点,通过省略赘余情节,着重描述重点内容来展现一个“重走长征路”的有志青年形象,文本情节干净利落不拖沓,令人耳目一新……
二是冲突策略。像所有精彩的故事一样,特稿强调矛盾和冲突。有矛盾,就有对立的双方。在文本叙述中,让对立双方同时出场,既可以提高故事的张力,也能推动情节的进一步发展[11]。在深度报道中,冲突性是吸引读者、增强文章可读性的重要元素。《倾听·人生》报道篇幅较长,制造冲突是增强文本戏剧性的有效途径,设置对立、运用对比和悬念、塑造鲜明角色等手法是其常用的冲突运用手段。在有限的时空场域下,通过合理的文学手法运用,制造诸如人物与环境、人物与社会规范、人物之间等的对立,形成丰富而强烈的情感与画面冲击,达到戏剧性的表达效果。戏剧性来源于冲突,而冲突则是推动故事发展的动力。值得一提的是,《倾听·人生》所设置的冲突不仅仅局限于表面的对立,更包含着深层次的情感、价值观或利益的交杂碰撞,以及隐藏于冲突背后的社会原因和时代背景,使得文本内容更富层次性、色彩性。
三是延宕策略。由于深度报道存在的矛盾性和曲折性,为了充分激发读者的持续阅读热情,保持对内容文本的好奇心和故事情节进展的期待感,《倾听·人生》报道常常采用延宕策略进行内容创作。延宕策略指的是利用设置悬念、制造留白等创作技巧,通过“压抑”和“拖延”故事中发生激烈冲突的部分来缓和读者情绪,为后续高潮部分的爆发进行铺垫和蓄力。《倾听·人生》通过利用时间节点对情节进行完成对叙事结构的搭建以及时间、空间、场景调度,从而不断改变故事节奏,达成“延缓”故事矛盾的创作目的。这种有收有放、跌宕起伏的创作手法,不仅能够凝练故事情节发展的节奏点,引导读者的情绪起伏,帮助受众完成对故事节奏的掌控,还能维持读者在阅读时的期待感和新鲜感,吸引读者持续阅读。
4. 《倾听·人生》文风:语言朴实,真情感人
《倾听·人生》栏目的文风创新,本质上是对新闻真实性的深度诠释与情感表达的艺术探索。栏目摒弃了传统新闻报道中常见的程式化表达,创造性地将“第一人称叙事”的亲近性、“毛边化语言”的真实性与“细节描写”的感染力熔于一炉,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朴实中见真情”的文体风格。这种文风转变不是简单的修辞调整,而是传播理念的革新——当新闻从“告知事实”转向“传递体验”,语言便成为连接报道对象与读者心灵的桥梁。
4.1. 亲近的第一人称叙事
在处理与读者的关系时《杭州日报》则采用了倾听的姿态和相互沟通的方法来与读者建立平等的关系让广大受众参与传播发表意见[12]。在叙事人称上,无论是讲述亲身经历,还是呈现他人故事,《倾听·人生》大多采用第一人称来进行事件报道,带领读者进入事件中心。美国记者特德·康诺弗说,“第一人称的叙事,可以让读者觉得我是他们的替身:为那些他们没见过的事情而感到惊讶,为那些离奇的事情而感到别扭,为那些牛事而感到欢悦”。“不过需要注意的是,主角并不是我,而主角是他们。读者支持谦恭的叙述人。”这种表现方式使读者主动介入,尝试着以受访者的眼光来观察和分析事物,从受访者的话语来感受其心路历程和情感变化,增强了媒体与受众之间的互动,拉近了媒体与受众的距离,让受众感受到“亲切感”。如:
“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母亲究竟得了什么病。我只能从大人们张皇的神情和窃窃私语中感觉事情很严重。我的世界快要崩塌了”。《学会告别》(2024年4月15日刊)
这种内心独白式的自白方式迅速将读者拽入了紧张恐慌的氛围中,近距离地感受叙述者的内心世界和情绪变化。阐释人物的惶恐与焦灼,捕捉人物行为背后的思维,使得人物形象更加饱满的同时充满亲近性。读者获得的材料,不再是平面的信息,而是一系列丰富感性经验的组合它给我们某种艺术感,让我们分享他人的经历,满足我们的好奇心,并不断地追问后来怎么样[13]。
或许有人会说,第一人称叙事容易违背新闻报道的客观性原则,然而对于人物特稿而言,难以避免会有写作者与受访者的切身感受和独立发现,亲历者的单向个人视角确实带有主观性,但却是真实不虚的。在传统新闻体裁中,为了强调新闻报道的客观性,都会选择隐匿记者在报道中的现身,更不必说参与到故事中。然而《倾听·人生》却反其道而行之,大张旗鼓强调“我”的在场,虽然有了主观性的视角,却让故事有血有肉,倍感亲近。与此同时,采用第一人称的叙事方式,仍旧需要在采写中注意避免记者的个人情感色彩添加,如文章中的形容词、修饰语、提示性的议论都应该慎重思考或隐蔽,要着力隐去记者观点。尽管创作流程依旧是“受访者–记者–读者”,但要让文章呈现出事件当事人与受众面对面交流的效果,这样才能更好地表现出第一人称叙事的畅通性,让故事更加完整、富有感染力而不显得突兀。
4.2. “毛边化”平实的语态
在市场竞争和流量为王的网络环境下,塑造“社会舆论”的关键动力不再是社会价值的高低,而变成了是否抓人眼球的市场逻辑。可以说,市场竞争媒体环境下的网络舆论,很大程度上已经商品化了,愈发远离社会价值,而仅仅皈依经济价值。然而,自创办以来,《倾听·人生》尊重读者,坚持质朴真实的语言风格,拒绝使用哗众取宠的辞藻来博人眼球,有读者将其生动地归结为“毛边化”文风,即在写作中采用像天然未经修饰的“毛边”一般带有粗糙边缘、不完美但真实的朴实叙事风格。《倾听·人生》的受访者来自五湖四海,但都是我们身边的“普通人”。只有用“朴素的语言”才能更好地展现“朴素的形象”。在真实无误的前提下,《倾听·人生》最大程度地保留受访者的原音,让每一个讲述者都能够“站”在版面上面对读者[14]。
因此,其采用的语句通常精悍短小、通俗易懂,以期保留被采访者原汁原味的口吻和言辞,如:
当我们在车站见到早已等候多时的外公外婆,妈妈扔下包,飞奔过去,搂着她的爸爸妈妈,哭了一个多小时。
外公外婆拍着妈妈的背,长一声,短一声地喊着“小老三”,“小老三,这些年你去哪里了啊,我们找你都快找疯了!”《我帮聋哑妈妈找妈妈》(2024年5月13日刊)
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堆砌,有的只是最平凡朴实的语言文字。“小老三”这样具有生活气息的昵称,展现了年迈父母对走失孩子的深切思念与疼爱。正是这样原汁原味的语言表达,更能让受众感受到最原始淳朴的人物情感迸发。
从“舆论纸币”的“流通观”来看,我们判定一份报纸(或其他媒体)存在价值和意义的最高标准,就是它能否促进人们意见的交流、社会信息的流通和一般舆论的丰富[15]。从传播学的角度看,新闻语言就是新闻媒介面对社会的“表情”[16]。在进行思政教育类新闻报道下,严肃认真的新闻语言是维护公信力的重要工具,但若论慰藉人的心灵,通俗朴实的语言才是启发大众、展现报道接近性的不二之选。“话须通俗方传远,语必关风始动人。”所谓“通俗”就是指语言上要尽量贴近大众日常生活,内容上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这种“毛边”式的讲述摒弃了夸张渲染和华丽辞藻,转而用平实、自然的语言来让读者感受到真实的情感冲击,更接地气、近距离、富有感染力,使得读者与受访者更易产生情感共鸣。
4.3. 细节折射人性的光辉
新闻特稿向来反对宏大叙事,剖面的截取可以让受众更快更准地抓住事情的特点和本质[17]。坚持用细节说话,努力缩小信息传递颗粒度,能够让受众更快更好地接受文本传达的意图和本质,达到“滴水映日”的艺术效果。在《倾听·人生》中,开篇往往是简单的背景描写,这样不仅能第一时间抓住读者眼球,也能侧面烘托当篇主人公的人物形象与性格。“因为年龄小,他先当通讯员。等年满18岁加入中国共产党时,父亲已经历了井冈山根据地的四次反‘围剿’,他两次英勇负伤,最多一次身中八弹。”《在父亲牺牲的土地上》(2024年5月27日刊)“四次”、“两次”、“身中八弹”,在几个简单的数字运用下,完善背景信息的同时,一位顽强不屈、浴血奋战的革命战士形象便跃然纸上。“父亲牺牲前,将四块银圆、一只怀表和一支钢笔,交给罗维道政委。两人右手相握,父亲艰难地说出遗言——‘我不行了,你要接替我指挥’”。笔者没有选择直接描绘烈士辞世的壮烈场景,而是借行为和语言描写来渲染出一个舍家为国、有血有肉的烈士形象,给读者以一种强烈而直观的画面呈现,使得读者产生情感共鸣,从细节处管窥人性的光芒。
一篇好的新闻报道,必须注重新闻场景的再现,能让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18]。细节是文本的“温床”,是故事延续过程和人物生存状态的“注释”,合理的运用能给人如临其境、如闻其声、如见其人的真实感。相较于其他体裁的新闻报道形式,特稿写作更加注重文本内容的文学性表达。细节化的表达形式也是文学性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逼真的细节描写,能够直观地反映人物的性格、思想、心理、感受,生动、传神地传达事实的真相,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并给读者营造想象空间,深深地打动人心。
《倾听·人生》对于文本内容创作的掌握不仅体现了文体意识的逐渐清晰和写作技巧的丰富多样,更是映射出了新时代新闻特稿的报道理念:互联网语境下,媒体报刊的生存环境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这种考验不仅体现在技术层面的转型,更在于如何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坚守新闻的专业性和社会责任感,持续生产优质内容。只有在碎片化的信息流中,找到有效的传播策略,坚持将内容作为传媒的核心竞争力,保持内容的吸引力和影响力,才能更好地应对日益复杂的舆论环境和受众需求,擦亮新时代“舆论纸币”底色。
5. 结论
本研究以杭州日报《倾听·人生》栏目为研究对象,通过对其选题策略、叙事特征和文风特色的系统性分析,探讨了优质新闻在新时代舆论场域中的重要作用。研究表明,《倾听·人生》通过选题贴近性、叙事多元化和文风真实性,提升了新闻内容的传播价值,强化了舆论引导力,彰显了社会责任,为传统媒体在数字化时代践行“舆论纸币”理论提供了实践路径。其口述实录的叙事方式、多元化的叙事视角和结构,以及朴实感人的文风,不仅增强了报道的真实性和感染力,还通过细节描写折射出人性的光辉,展现了时代变迁中的个体命运与社会发展之间的紧密联系。从“舆论纸币”理论的角度来看,《倾听·人生》栏目通过优质新闻内容的生产,成功实现了对社会舆论的准确反映和有效引导。栏目不仅满足了受众对客观真实、生动深刻新闻内容的需要与满足,还通过人文关怀和情感共鸣,增强了媒体的公信力和感召力。这种以内容为核心、以受众为导向的新闻生产模式,为传统媒体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提供了宝贵的借鉴。它启示人们:不管传媒生态如何变化,秉承内容为王、社会责任为上的新闻生产原则是保持媒体“舆论纸币”畅行市场的底色,是新闻舆论推动社会文明进步的前进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