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我国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多语言大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国家重要的文化资源、经济资源、安全资源和战略资源。在民族地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推广与促进民族和谐、少数民族基层群众语言能力提升密切相关。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推广工作。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强调：“加大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推广力度。[1]”
新疆大规模的语言调查有两次，2000年“中国语言文字使用情况”对新疆地区的调查以及高莉琴先生主持的“新疆语言状况及推普方略研究”。此外的调查主要聚焦于某个地区某个民族或某个地区不同民族的语言文字使用，调查内容主要集中于不同场合的语言使用、语言态度，不同语言的听说读写能力。2017年5月，新疆全面开展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学，各地区各民族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使用调查研究也逐步涌现。李志忠(2017)对巴里坤哈萨克族[2]，张彩莉(2017)对伊犁哈萨克族[3]，曹巧红(2017)对阿克苏维吾尔族[4]，黄晓东(2018)对南疆维吾尔族[5]，张全生(2019)对南疆维吾尔族教师[6]，芦志锋(2019)对少数民族大学生群体的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进行了抽样调查[7]。其研究维度聚焦于“国家通用语言能力”“国家通用语言在不同场合的使用”“国家通用语言程度”以及“国家通用语言的学习和态度”四方面，而研究成果中对提升语言能力的意识不强，其提升路径过少，有也仅从语言观念，推普宣传途径谈及。加之长期以来，喀什地区是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普及最困难的地区之一，根据相关学者调查研究，其普及度在几年前仅有10.5% [8]。截至2019年，新疆少数民族总人口为1411.97万人，其中903.5万人是农牧民，农牧民人口基数庞大。青壮年群体是推动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提高这一人群的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能力能极大地增强沟通的便利性和效率，进一步解放发展生产力，进而使作为民族地区主要劳动力的少数民族青壮年农牧民更好地融入统一的中华民族文化中。
基于此，本文聚焦青壮年农牧民这一特殊群体展开研究，进一步挖掘其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以下简称“国通语”)能力提升路径。
2. 理论框架
2.1. 语言习得理论
语言习得理论为分析农村语言能力提升提供了重要视角。首先，该理论强调语言习得过程中的个体主观能动性，即个体在学习过程中具有自主选择、主动参与和自我调整的能力。这对于农村地区来说尤为重要，因为农村居民的语言习得环境相对单一，需要激发他们的学习积极性。其次，语言习得理论关注语言习得环境对个体的影响，这有助于我们分析农村地区在语言教育、社会交流等方面存在的问题，为制定针对性的提升策略提供依据。
2.2. 语言社会化理论
语言社会化理论(Language Socialization Theory)认为当语言学习与社会、文化互动相结合时，个体的语言能力和社会适应能力会显著提高[9]。在喀什地区，通过促进各民族之间的交流与合作，营造良好的语言学习氛围，可以有效提升少数民族群众的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能力，增强其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3. 研究设计
3.1. 研究对象
本文的研究对象为喀什地区O村、P村和Q村18~45岁的少数民族青壮年农牧民，共计280人。
3.2. 研究方法
3.2.1. 问卷调查法
围绕青壮年农牧民国通语学习考察和青壮年农牧民国通语能力考察设计调查问卷和测量表，深入了解其国通语学习、使用、能力情况。
3.2.2. 访谈法
本研究以测量表和问卷为主要方法进行深入调查，同时辅以访谈法对调查进行补充。访谈对象为青壮年农牧民、乡(镇)政府、村委会管理干部、农牧民夜校教师以及管理干部等。
3.2.3. 观察法
利用人口比较聚集的场所，隐匿观察青壮年农牧民群体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使用情况、学习情况及基本水平。如：夜校、市场、餐馆、十字路口等。在家庭、商店、工作地点和乡(镇)政府、村委会观察青壮年农牧民跟其他民族或本民族聊天过程中所使用语言的选择。
3.3. 数据处理
本研究通过SPSS27.0对调研数据进行汇总、描述统计，针对量表题进行了信、效度检验。访谈内容经过文字转录、整理后，对问卷内容进行进一步补充。
4. 喀什地区青壮年农牧民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能力提升存在的问题
4.1. 青壮年农牧民学习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学习动机不足
经调研，将青壮年农牧民学习国通语的学习动机按照外部动因由强到弱依次为“找到更好的工作”“能够辅导子女的教育”“村里要求学习”“同其他民族交往”“能够更加熟练使用各种软件”“大家学所以跟着学”。内部动因由强到弱依次为“多了解外面的世界”“个人感兴趣”“学习文化知识”“学会后内心有成就感”。青壮年农牧民学习国通语的外部动机要远多于内部动机，且具有内部动机的人数占比较少。
在访谈过程中，大多数被访者提到了学习国通语可以增加就业机会，但只有较少部分的人提高了自己的收入水平，付出的时间和努力与收入水平的提高不成正比。且短期收益不明显，学习语言需要长时间的积累，短期内难以见到显著的经济或社会效益，这导致他们在面对繁重的工作和生活压力时，对语言学习的投入度不高，打击了他们学习国通语的积极性。由于生活环境的限制，被访者认为生活中缺少国通语的环境，和汉族同胞交流的场合更少，他们认为生产生活主要依靠传统的民族语言，缺乏学习国通语的紧迫感和必要性，对国通语的实用性认知不足。在教育子女方面，他们也未能将国通语很好地运用其中，在家中与孩子还是常用维吾尔语交流，孩子的国通语能力远远高于他们，使用国通语教育孩子很难得到实现。另外，在访谈过程中极少有人将学习国通语的动机上升到国家和文化层面，这说明他们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不强，亟须增强文化认同与国家认同。
4.2. 教育资源和授课形式存在局限性
4.2.1. 教育资源
喀什地区农村教育资源的局限性体现在教师、教材两方面。
在教师方面，夜校的教师为村第一书记、村干部、XX大学“访惠聚”工作队、大学生支教教师等，以村干部为主。部分村干部的国通语能力相对较差，有的甚至不能流畅地用国家通用语言沟通交流，未具备良好的教师教学素养，在培训中，也存在课程内容设置针对性不强的问题，教学效果难以保证。相比之下“访惠聚”工作队的授课水平明显高于村干部，但在笔者走访的三个村里，仅有一个村是“访惠聚”工作队和村干部轮流授课，其余两个村均是村干部轮流授课，师资难以得到保障。而且，教师的不固定也会大大影响教学效果，不同教师的教学习惯、方法等都存在差异，频繁轮换教师使得教学没有良好的延续性，教学效果大打折扣，从而影响了青壮年农牧民的学习效果。
在教材方面，目前，喀什地区夜校统一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学习手册：农牧区版》和《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学习辅导教程》，同时教师使用县统一制作或自制的PPT辅助教学。在调研的过程中了解到村委给每家每户都发放了该教材，可以做到人手一本。但也有相当多的农牧民在问卷中反映要“把教材变得更加简单易学”和“教材要符合学生水平”。
4.2.2. 授课形式
教师仍然采用传统的授课方式，缺少现代信息手段的应用。同时，现代信息手段的匮乏，也不能满足青壮年农牧民随时随地学习国通语的需求。
4.3. 青壮年农牧民学习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过程中存在心理障碍
少数民族群众最熟悉的是本民族的语言，当他们尝试用国通语表达时，会因为思维转换的不熟练而出现思维中断和混乱的状态。这种语言习惯上的差异导致他们在学习国通语时感到困难和挫败。一些青壮年农牧民对学习国通语感到恐惧和焦虑，怕自己说不好被别人嘲笑，担心自己学不好或无法与他人顺畅交流。这种负面情绪会进一步影响他们的学习效果和积极性。在学习过程中，如果遇到困难和挫折，农牧民可能会产生自我怀疑和挫败感。还有部分青壮年农牧民由于教育程度较低或之前的学习经历不佳，产生了对国家通用语言学习的焦虑感和自卑心理，担心学不好、无法跟上学习进度，从而对语言学习产生抵触情绪，失去学习的信心和动力。
5. 喀什青壮年农牧民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能力提升路径
5.1. 内外结合，激发学习者学习动机
5.1.1. 完善制度保障，激发外部动机
一是在夜校、中心课题、技工学校建立考核评价制度。各级培训责任主体遵循“自主培训，提请验收”原则，考察农牧民的学习效果，确保教学任务的高质量完成[10]。保证学习成果与就业挂钩，对于考试成绩优异者，可推荐其参与就业技能及应用技术培训项目，他们可优先获得政府支持的就业项目或创业贷款，确保学习国家通用语言后有更多的就业机会，有效提高薪资水平。二是开展“国通语 + 职业技能”培训，充分发挥语言的经济效能，激发农牧民学习国通语的内生动力，帮助劳动者在学习技术技能的同时，掌握国通语，实现就业能力和就业技能同步提升。三是政府应健全表彰制度。政府应提供奖励或表彰，激励更多人参与其中。奖励可包括经济补贴、荣誉证书等物质和精神奖励等。树立榜样力量，通过宣传已经通过学习国家通用语言获得成功的少数民族农牧民的案例，展示学习带来的经济和社会效益，激发更多人的学习热情。四是提升语言学习的社会认可度。推行国家通用语言能力认证制度，通过考试获得的语言证书可以作为求职、增长工资或职位升迁的依据，切实提升青壮年农牧民语言学习的实际回报。
5.1.2. 增强文化认同，激发内部动机
是要正确认识国通语。国通语是中华民族的共同语言，是国家的象征和标志之一。少数民族成员作为中华民族的一员，应当正确认识并尊重国通语的地位和作用。学习国通语是公民的法定义务，是各民族之间沟通交流的桥梁，是与其他民族合作和共同发展的重要工具。二是开展多样化的文化活动，营造学习国家通用语言的良好氛围。政府应积极开展“国通语进村居”活动，如组织农牧民观看国通语电影、组织文艺演出、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题，举办语言文字知识竞赛、演讲比赛和诵读比赛等，激发农牧民学习国通语的热情。这些举措不仅有利于提高农牧民的语言文字水平，还有助于他们更好地了解国家政策、融入现代社会。三是加强文化场馆建设。如乡村图书馆、文化馆、村民活动中心等，依托文化场馆开展国通语培训班、讲座、阅读推广等活动，为农牧民提供学习、交流的平台，不断增强他们对国通语的认同感。
5.2. 推进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育资源建设
5.2.1. 教师资源建设
安排固定的教师授课。在喀什农村地区，教师水平参差不齐。村干部的国通语能力要远远低于“访惠聚”工作队中的教师和大学生支教教师。现有的村干部授课教师中，不少人的国通语水平还未能达到标准水平，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教学效果。应尽量将教师设置为“访惠聚”工作人员和支教大学生，并固定任课教师，一个老师带一到两个班，无特殊原因不得更换。固定的国通语老师能够更深入地了解学生的学习情况，从而制定更具针对性的教学计划，增强学生的学习动力和兴趣，从而能够与学生建立更紧密的联系，进一步提高农牧民的学习效果。
加强教师培训与职业发展机会。一是完善双语教师培训体系。喀什地区青壮年农牧民需要具备本民族语言和国家通用语言的双语能力，以便在教学中更好地融入少数民族学生的语言背景，减轻他们的学习压力。因此，针对双语教师的培训应更加系统化和规范化，可以建立与高校合作的定向培养计划，专门培养懂得少数民族语言和国家通用语言的教师，并确保这些教师能够在民族地区长期服务。二是搭建在线教师培训平台。通过在线教育和远程培训系统，弥补喀什地区教师进修机会少的不足。结合现代信息技术，为偏远地区的教师提供持续的职业发展支持，定期更新教学技能、课程改革内容等。三是培训资源本土化。培训内容应结合喀什农村文化、社会特点和青壮年农牧民的实际需求，设计更加本土化、针对性强的教师培训课程，帮助教师在教学中更加游刃有余。
5.2.2. 利用科技手段辅助教学
一是使用远程授课与在线教学。借助现代科技手段，通过远程教育平台弥补教师数量不足的困境。特别是在一些“技术 + 语言”的科目上，喀什农村地区存在合格教师匮乏的情况，在线课程和远程授课可以为农牧民提供高质量的教育资源，帮助解决师资缺口。二是建设教学资源共享平台。通过互联网和数字技术，建立覆盖全疆的教学资源共享平台，整合优质教学内容、教案、课件等资源，供教师下载使用，提升教学质量。
5.3. 帮助青壮年农牧民克服学习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心理障碍
根据现有研究，成人学习过程中的心理障碍主要源自非智力因素，如态度、自信心及价值观，而非智力水平本身[11]。学习国通语的青壮年农牧民为成人，已经错过了语言习得的最佳关键期，因年龄的增长导致身体生理机能退化，记忆力、体力各方面均有衰退[12]。心理障碍极大影响了青壮年农牧民国通语的学习，克服学习上的心理障碍尤为重要。
5.3.1. 增强自我效能感
同样由班杜拉提出的自我效能感理论认为在学习过程中，通过设定可实现的学习目标和阶段性反馈可以提升自我效能感。在学习过程中，教师帮助青壮年农牧民设定易于实现的短期目标，逐步积累成就感。每次完成一个小目标后，及时给予正面反馈和奖励，增强其信心，克服因任务过于庞大而产生的挫败感。同时，注重榜样示范的作用。通过展示同龄或同类背景的榜样，尤其是成功学习国家通用语言并受益的农牧民，帮助青壮年群体树立可实现的学习目标，降低心理抵触。
5.3.2. 鼓励共同学习
动员家人、朋友共同支持语言学习过程，形成良好的学习氛围。通过家庭学习，鼓励青壮年农牧民与亲近的人一起学习，从而减少孤立感。还可以组织建立农牧民学习小组，创建互助学习环境，让他们能够在同龄人或同类背景的群体中学习国家通用语言，互相鼓励，减轻因为语言障碍带来的羞耻感。
5.3.3. 组织语言实践活动
村委会定期举办社区或夜校的国家通用语言交流会，提供真实的交流机会，帮助学习者在轻松、友好的环境中使用所学的语言进行沟通，增强自信心。还可以在学习环境中引入模拟生活情境的实践，如模拟医院就诊、市场交易、政府办事等常见的生活场景，让学习者在实践场景中提高国家通用语言能力，不断克服语言使用中的心理障碍。
5.3.4. 培训组织者提供支持
一是努力消除语言学习中的羞耻性场景。培训组织者要尽量避免在公开场合纠正或批评学习者的错误。应当用鼓励的方式引导他们勇于表达，消除语言错误带来的羞耻感。二是培训组织者应针对青壮年农牧民学习过程中可能产生的焦虑，提供专门的焦虑管理和应对策略的培训。教授其学习如何应对考试焦虑、语言使用中的尴尬情境，以及不自信心理的处理方式。
6. 结语
本研究通过对新疆喀什地区三个村的少数民族青壮年农牧民国通语学习、使用及能力现状的深入调查与分析，揭示了该群体在国通语推广与普及过程中面临的诸多挑战与困境。并提出内外结合，激发学习者学习动机；推进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育资源建设以及帮助青壮年农牧民克服学习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心理障碍等提升路径。这些对策旨在从动机、资源和心理等多个层面入手，为喀什地区青壮年农牧民国通语能力的提升提供全面支持。
基金项目
胡炯梅，女，新疆师范大学教师、教授、博士生导师，通讯作者，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稳疆兴疆背景下少数民族农牧民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能力提升路径研究(项目编号：21BMZ147)的阶段性成果。
付治文，男，新疆师范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硕士研究生，第一作者，本文系2025年自治区研究生教育创新计划项目(项目编号：XJ2025G216)、2024年新疆师范大学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项目编号：XSY202401026)研究成果。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