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美学视角下《花间集》傅恩英译本审美再现研究
A Study on the Aesthetic Representation of Lois Fusek’s English Translation of “Among the Flowers” from the Translation Aesthetic Perspective
DOI: 10.12677/ml.2025.136571, PDF, HTML, XML,    科研立项经费支持
作者: 高英祺, 常广欣:哈尔滨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关键词: 《花间集》刘宓庆翻译美学审美再现Among the Flowers Liu Miqing’s Translation Aesthetics Aesthetic Representation
摘要: 《花间集》是中国词体文学的奠基之作,奠定了婉约词的美学风格。刘宓庆翻译美学理论系统构建了形式与非形式美学体系,为文学翻译提供了科学的方法论。本文以刘宓庆翻译美学理论为指导,选取美国汉学家傅恩的《花间集》英译本,从形式系统和非形式系统两个方面研究其英译的审美再现,以期为中国古典文学英译研究提供新角度。
Abstract: Among the Flowers” is the foundational work of Chinese ci poetry and established the aesthetic style of the graceful and restrained school. Liu Miqing’s theory of translation aesthetics systematically constructs a framework of formal and non-formal aesthetics, offering a scientific methodology for literary translation. Guided by Liu’s theory, this paper examines the aesthetic reproduction in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Among the Flowers” by American sinologist Lois Fusek, focusing on both the formal and non-formal systems. This study attempts to provide a fresh perspective for the study of English translations of classical Chinese literature.
文章引用:高英祺, 常广欣. 翻译美学视角下《花间集》傅恩英译本审美再现研究[J]. 现代语言学, 2025, 13(6): 108-115. https://doi.org/10.12677/ml.2025.136571

1. 引言

诗词不仅是汉语艺术的结晶,更是中华民族文化与审美价值的载体。在全球化日益加深的时代,研究诗词翻译尤为重要。优秀的翻译不仅能够准确传达汉语诗词的文化内涵,还能在跨文化交流中展现中华美学精神,使世界更深入地领略到中国传统文化的独特魅力。

《花间集》是中国最早的一部文人词选集,它奠定了词作为独立文学体裁的地位,在文学史上影响深远。其中的词多以婉约风格为主,讲究意象、音律和情感表达,蕴含着丰富的美学内涵。本文在刘宓庆翻译美学理论指导下,以《花间集》傅恩英译本为研究对象,从形式系统和非形式系统两个方面探讨其美学价值,剖析词的英译如何再现原作的审美意境。

2. 刘宓庆翻译美学概述

中国翻译理论的发展始终同美学紧密相连,历代学者在探讨理论和翻译实践时都看重语言艺术性与审美价值。翻译理念在不断演进,对于美学的追求却没有改变。翻译美学理论诞生于20世纪90年代,它通过研究审美客体的构成与审美主体的能动性,探讨语言转换中的美学问题,以指导翻译实践。

在中国翻译美学研究领域中,刘宓庆教授是极具影响力的学者之一,他将翻译与美学有机结合,为翻译研究注入深厚的美学内涵。毛荣贵(2003)指出,通观中国翻译美学的发展史,在翻译美学建设方面刘宓庆教授贡献最多[1]。作为翻译美学的主要奠基者之一,刘宓庆的理论构建与实践指导在国内外都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他的研究在翻译理论领域具有重要地位。1986年,刘宓庆发表《翻译美学概述》和《翻译美学基本理论构想》两篇重要论文,聚焦了翻译与美学的历史关系及形式内容问题,提出翻译美学范畴,界定了审美主客体,奠定了翻译美学的基本论调。刘宓庆在1990年出版的《现代翻译理论》中首次系统探讨翻译中的美学问题,强调翻译是审美信息的再现,奠定了其翻译美学理论体系的基础。赵秀明(1998)认为,该书中的“美学概论”一章,是翻译美学研究真正意义上的起点[2]。1995年,刘宓庆的《翻译美学导论》在台湾出版,该书是中国翻译美学研究的奠基之作,对翻译美学领域的发展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书中系统探讨了翻译的科学性与艺术性,构建了翻译美学的理论框架,深入分析了审美客体、审美主体、审美标准与审美再现等核心内容。

刘宓庆(2019)在其《翻译美学导论》中指出,翻译审美客体的审美构成包括形式系统与非形式系统,译者作为审美主体在翻译过程中既会受制于原文,又能发挥其主观能动性[3]。形式系统主要体现在对语音、词汇、句段等层面的审美符号解码;非形式系统则涵盖情志、意象、意境等整体性的审美信息,具有模糊性和开放性。译者需在忠实原作形式的基础上,结合目标语读者的审美习惯,努力实现审美效果的再现。

3. 《花间集》及其英译本研究

《花间集》由后蜀人赵崇祚编选,成书于后蜀广政三年(940年)。全书共十卷,其中收录了晚唐至五代共十八位花间词派词人的五百首经典词作。袁行霈(2005)在《中国文学史(第二卷)》中指出,《花间集》代表了词在格律上的规范化,进一步确立了词体在文辞、风格与意境方面的特征,并作为词的集合体与范例,为后世词体发展奠定了基础[4]

美国汉学家傅恩(Lois Fusek)所译的英文版《花间集》自1982年面世以来便在海外汉学界引起了广泛关注,得到多位国际汉学家的高度评价。魏世德(John Timothy Wixted, 1984)认为傅恩的译本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是一部罕见的译著[5];詹姆斯·哈格特(James Hargett, 1985)评价傅恩的译文流畅自然,为英语界的中国词学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参考资料[6];伊维德(Wilt Idema, 1985)认为该译本是一部极具吸引力的古词选集,对美国汉学界的中国词学研究做出了巨大贡献[7]。傅恩译本在2012年被纳入中国国家级重点文化工程《大中华文库》,以进一步推动中国传统文化在国际的传播,由此可见该英译本已获得国内外文学界的高度认可。

自《花间集》诞生以来,历代的文人学者对其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研究,积累了大量学术成果。据统计仅在二十世纪,关于《花间集》的研究就已有566项。然而相较于其原本的丰富成果,针对英译本的研究仍较为薄弱。傅恩的英译本自出版至今已超过四十年,国外学界对其的研究主要停留在文学评论层面,系统性的翻译研究比较有限。国内对其英译本的研究也屈指可数,其中葛文峰(2017)从传播学角度探讨了傅恩译本在世界文学界的影响[8];涂慧(2022)分析了该译本的阐释价值及其对诗学研究的启示[9];马傲(2023)则基于副文本理论,探讨傅恩在翻译过程中采用的策略及其促进跨文化交流的手段[10]。整体而言,围绕《花间集》英译本的研究仍十分有限。因此本文将以刘宓庆翻译美学为理论基础,从形式系统与非形式系统两个层面分析傅恩译本如何再现《花间集》的审美价值,以期为中国古典文学的外译研究提供新思路,进一步丰富诗词翻译的美学探索。

4. 《花间集》傅恩英译本的审美再现

《花间集》中的词作音韵和谐,意象生动,形式美和内容美紧密相连,这些正是翻译美学所关注的重点,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如何传达出这些美学要素,将直接影响到译文对原作意境的再现。本章将从形式系统和非形式系统两个层面对原文和英文进行比较和分析,以探讨译者如何再现原文中的美。

4.1. 形式系统

刘宓庆认为美学中“形式”有两个突出性特征,既与感性相关联,又是一种相对概念和复合概念[3]。形式系统的构成包括语音层、文字层、词语层以及句段层的审美信息。结合《花间集》的语言特征,本节将从语音美、词汇美和句法美三个方面分析傅恩译本的审美再现。

4.1.1. 语音之美

词作为一种具有音乐性的文学体裁,它的句子通常长短不一,押韵和声调也受到规约。然而,由于汉语和英语属于不同的语言体系,二者在韵律和结构上存在着显著差异,很难找到直接对应的格律模式。因此,在英译过程中,完全实现格律对等或音调一致是不现实的。译者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在译文中营造出和谐的音韵效果,使其富有音乐感。傅恩认为词作中复杂的声调和韵律的表达在英语中基本难以实现,所以她在翻译时有选择地舍弃部分音韵美的表达,但在某些叠词的翻译中,仍尽力保留其音韵效果[11]

例1:

原文:马萧萧,人去去,陇云愁。(孙光宪《酒泉子》其一)

译文:The horses whine and whinny. The men are going on and on. Gloomy clouds lie over Lung.

例2:

原文:粉翅两悠飏,翩翩过短墙。(孙光宪《玉蝴蝶》)

译文:A pair of powdery wings gambols in the distance.

A butterfly whirls and whisks over the low wall.

例3:

原文:风凛凛,玉郎何处狂饮。(魏承班《满宫花》)

译文:The wind is cutting and cold.

Where could that man have gone to revel and carouse?

在翻译上述三处叠词时,译者巧妙地选用了两组以相同辅音开头的词,形成压头韵的效果,有效传达了原文的音韵美与情感色彩。例如,“whine and whinny”借助辅音/w/的重复,成功还原了“马萧萧”中低回婉转、凄切哀怨的氛围,使读者仿佛听见离别时马鸣的悲凉;“whirls and whisks”同样使用/w/音,通过轻盈快速的发音节奏,勾勒出蝴蝶翩翩飞舞的飘逸姿态;而“cutting and cold”则运用了/k/音的强烈重复,使“风凛凛”的寒意更具穿透力,语言节奏也更为紧凑有力。傅恩在处理这些叠词时,虽未拘泥于原文结构,但凭借压头韵的灵活运用,使译文在节奏与语音上紧扣原作情境,保留了其抒情氛围与声韵美感。

4.1.2. 词汇之美

在文学翻译中,能否传达出词义的美是体现审美价值的关键环节。其核心在于突破字面意义的限制,挖掘语言背后的深层含义,并追求与原作精神相似的表达,即追求“神似”(祝一舒,2018) [12]。诗词翻译中,形容词的选择对于意境的传达至关重要。《花间集》作为中国古代词集,其语言精炼含蓄,所使用的形容词承载着丰富的情感与意象。故以下将以形容词为例分析傅恩英译本中词汇美的体现。

例4:

原文:千万恨,恨极在天涯。(温庭筠《梦江南》其一)

译文:Ever rising resentment, It reaches out to him at world’s end.

例4中,“千万”在原文中用于修饰“恨”,表达怨恨之深、之强烈。它既强调数量上的巨大,也暗示情感的层层递进,表现出主人公无尽的哀愁。傅恩在翻译时将“千万”译为“Ever rising”,这一组合形式延续了英语中习惯的修辞结构,如“ever lasting”等,其本身带有一种持续且不可遏止的意味。其中“Ever”表现出怨恨的持续性,不仅是静态的数量描述,而是层层地累积;“rising”使“恨”动态化,怨恨的积累就如同潮水般不断翻涌。相较于简单的“great resentment”,这种译法不仅在语义上表现出怨恨不断上升的趋势,还在音韵上形成了连绵起伏的节奏,与原文“千万”在重复与层层递进上的修辞效果相呼应。

例5:

原文: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温庭筠《梦江南》其一)

译文:In water and wind, flowers fall lifelessly before her. Dark clouds tremble and drift aslant.

原文中的“碧”指青绿色,而傅恩将其译为“dark”,表现出云层的沉重与压抑,增强了“碧云”的视觉效果,与整首词的忧郁基调相契合。“碧云”在汉语中带有朦胧的美感,若将其直译为“green clouds”可能显得生硬且不易理解。而“dark clouds”则更符合西方诗歌中常用的象征手法,能够传达出忧伤和压抑的情感,使词作的意境更容易被英语读者所接受。

例6:

原文:晚日金陵岸草。(欧阳炯《江城子》)

译文:Grasses on Chin-ling’s shores lie still in the evening sun.

在汉语中,“平”字有多重含义,既可以表示平坦、平稳,也可以形容宁静的状态。此句中“平”给人的印象是草地的平整与宁静,反映出傍晚时分的安详与静谧。傅恩选择“lie still”作为翻译,强调出草地的安定和宁静,更好地符合原文中静谧的氛围,对整首词的情感表达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若将“平”直译为“flat”或“smooth”可能会缺少诗意,这两词更多强调的是草地的物理特征。而“lie still”避免了生硬的字面直译,使得译文在语音、语境和艺术效果上都得到提升,增强了整句词的情感深度。

4.1.3. 句法之美

英语和中文在语序上有很大差别,中文语序较为灵活,而英语通常遵循固定的主谓宾顺序。这种差异在翻译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影响译文的表达效果,尤其是在翻译诗词时,译者如何调整句子结构,使其既符合英语的语法规范的同时,又能保留原文的韵味和美感,是一个关键问题。

词人在创作时为符合格律和音韵的要求,或增强艺术表现力,常常会运用倒装句。倒装不仅会打破常规的语序,还可能呈现出不符合语法规则的表达方式,以强化意境和情感。在翻译《花间集》时,傅恩需要对这些句式进行不同的调整,使其尽可能保留原文的韵味和美感。

例7:

原文:金烬暗挑残烛。(牛峤《更漏子》其二)

译文:The fading candle flares into golden ash and goes out.

原句“金烬暗挑残烛”采用倒装结构,正常语序应为“暗挑残烛金烬”。这种表达方式突出了“金烬”的意象,使读者首先感受到烛火燃烧后的余烬,增强画面的静谧感和意境的渲染力。译者调整了语序,使其符合英语表达习惯,原文中的“金烬”本是结果,而译文中“golden ash”则作为“flare into”的宾语,使句子逻辑更加清晰。同时,译文中添加“goes out”以明确烛火熄灭的结局,使语义更加完整。尽管调整了句法结构,译文依然能够保留原诗的意境美。

例8:

原文:帘垂碧砌参差影。(李珣《菩萨蛮》其二)

译文:The curtains cast flickering shadows on the green steps.

傅恩在翻译时以“The curtains cast”这一主动句式来传达“帘垂”带来的光影变化,使其更加自然顺畅。同时,“参差影”被译为“flickering shadows”,不仅再现了光影交错的动态美,还强化了诗句的意境表现。整体而言,译文在调整语序的同时,依然保留原诗的意境与画面感,体现出译者对倒装句翻译的灵活处理。

例9:

原文:庭下丁香千结。(毛文锡《更漏子》)

译文:Lilacs in the garden swarm with knotted blooms.

傅恩在处理《花间集》中的倒装结构时,并未全部采用还原其语序的方式。在翻译“庭下丁香千结”时,她巧妙保留了原文的倒装结构,将“Lilacs in the garden”置于句首,使景物与空间感自然呈现,延续了诗句由景入情的铺陈节奏。“Swarm with knotted blooms”则以“动词+宾语”的形式来凸显“千结”的缠绕繁复,既传达意境,又保留语言的节奏感。整体译文在语序安排上呼应原文,使英文也具备了诗意的句式美感,展现了译者对修辞与语感的精准把握。

4.2. 非形式系统

非形式系统也可以称为“模糊集”,是审美客体非物质形态审美信息的一个统称[3]。非物质形态审美信息通常会包括意象、意境和情感表达等因素。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应超越字面意义,重塑原作的美学价值,使译文在不同语言文化中仍能保持同样的艺术感染力。根据刘宓庆教授对非形式系统的观点,本节将从“情与志”和“意与象”两个方面分析《花间集》英译本中非形式美的再现。

4.2.1. 情与志

自古以来,传达“情志”始终是中国古典文艺美学诗歌创作的核心命题。词继承了中国诗学温柔敦厚的传统,既强调诗人真挚情感的流露,又讲究情感表达的含蓄蕴藉(王平,2011) [13]。《花间集》诞生于朝代更迭、战乱频发的动荡时期,文人雅士虽目睹世事沉浮心怀忧虑,却无力扭转局势,只能寄情于歌舞伎乐来逃避现实的苦痛。然而,《花间集》中的词并未直接描绘当时混乱的政治格局或社会矛盾,而是“以爱为主题,以女性为中心”(田安,2015) [14]。其中的词作多描绘爱情的不同阶段,细腻刻画了闺怨愁绪、悲欢离合,展现出深婉缠绵的情感世界。

例10:

原文: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

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温庭筠《更漏子》其六)

译文:

The aroma from a jade censer,

The wax tears of red candles,

Reflect the sorrow felt within the painted hall.

Her darkened brows are faded.

Her hair, once full, is thin.

The night is long and the bed is cold.

On a clump of wu-t’ung trees,

The midnight rain pours down.

She didn’t know being apart could be such agony.

One leaf followed by another,

Sound followed upon by sound,

Echoes from the empty steps till dawn.

这首词描写了一位女子陷入对远方爱人的深切思念,日渐憔悴、孤苦无依的状态。温庭筠在词中通过细腻的景物描写,香炉的香气、红蜡的泪滴、寒冷的床铺等,展现了女主人公内心的孤独与愁绪,渲染了她在漫长孤独中的心境。整首词没有直接表达情感,而是通过细腻的景象与情境展现出她的情感波动。温庭筠借此表达离别给女性带来的情感折磨,同时流露出对命运无常的感慨。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战乱和动荡使夫妻、恋人被迫分离,女子只能被动等待,她们内心的思念无处排解,痛苦也渐渐加重。

在翻译审美过程中,唯有准确把握原作者的情感与意图,才能据此精心选词,忠实再现原作的整体风貌[3]。傅恩的翻译处理,较好传达了原文的情感氛围和作者意图。该词第一句“玉炉香”中,“香”既指具体的气味,又带有氛围上的象征意义,营造出静谧且深沉的情境。相较于“smell”或“scent”,译者选用“aroma”,既保留了“香”优雅柔和的氛围,又传达出焚香的温润感,符合原文的意境。在“红蜡泪”的译文中,傅恩用“wax tears”表达“蜡泪”,“tears”生动再现了蜡烛融化时蜡油滴落的状态,保留了“泪”的形象化表达,烛泪的滴落与女主人公的悲伤相呼应,再现了原句细腻的美感。“不道离情正苦”中的“苦”指情感的煎熬、内心的隐忍。“Agony”通常指剧烈的身体和心理折磨、极端的痛苦,与“sorrow”或“pain”相比更具冲击力,强化了原文痛苦情绪的表达,情感也更加外显。在处理最后一句“空阶滴到明”时,傅恩巧妙地使用“Echoes”表达雨滴滴落在石阶上的声音,使环境显得更加空旷,使主人公的孤独感更突出。

《花间集》承载了动荡时代中文人细腻而深沉的情感表达,词人们通过写景寄托情志,展现了女性在离别中无声的痛苦。傅恩在英译过程中,准确把握住原作情绪脉络,通过精细选词与语境营造,将原文含蓄细腻的情感波动与诗意氛围传递出来,实现了情志的再现。

4.2.2. 意与象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提出“窥意象而运斤”是“驭文之首术”,强调了意象在审美中的重要性。意象是作者内在的思想情感与外在的客观物象的统一,陈植鄂(1990)在其《诗歌意象论》中根据表现功能将意象分为描述型、象征型和比喻型三种[15],故本节将根据该分类探究《花间集》中意象的翻译。

描述型意象是词人基于自身情感,对景物进行选择性描绘的表现形式,他们通过特定的意象来映射内心世界,寄托情感或渲染氛围。《花间集》中的意象以自然意象和女子服饰闺阁意象为主,描述型居多。如“小楼”“芳草”“轻尘”等词语在词中并无实质性含义,用于渲染氛围、增强意境。傅恩在翻译时注重保留这类词的美感,将“小楼”译为“small tower”,“芳草”译为“thick grass”或“lush grass”,“轻尘”译为“hazy dust”,以再现词作的意境美。而对于具有特定指代意义的意象,如“绿云”指乌黑的秀发,“红泪”指带有胭脂色的泪珠,她则避免直译,采用“radiant hair”和“rouge-stained tears”这种更具表现力的译法,使目标读者更容易理解其中含义。

比喻是诗词中常见的修辞手法,因此词人常用比喻型意象来表达情感。《花间集》中运用的比喻意象包括明喻与暗喻,丰富了词作的意境。对于明喻意象的翻译,傅恩通常选择直译,如“脸波秋水明”形容眼睛像秋水一样澄明,译为“Her eyes shine like the waters in autumn”。在词作中,暗喻通常只出现喻体,不直接提及本体。傅恩在翻译时通常根据语境将本体展现出来,并将喻体转化为修饰性词语。如“腻脸悬双玉”译为“Two jade tears cling to her shining face”,将本体“tears”显化。类似的译文还有“残红”译为“crushed red petals”。

象征型意象是一类在同一作者或不同作者的多部作品中反复出现,并始终指向特定意义的表达形式。象征型意象往往不仅包含对表层的描写,还承载着文化、历史或哲学意义。《花间集》中的象征型意象多数为自然意象。傅恩在处理象征型意象的翻译时,一般通过结合语境在其字面意义和象征意义中选择其一进行翻译。以“红豆”为例,红豆在中华文化中具有深厚的象征意义,常被用来表达相思、爱情以及离别之情。在“两岸人家微雨后,收红豆”中,“红豆”描绘雨后村民收获红豆的场景,属于客观描述,因此直译为“red beans”在语境上较为自然。而“罗带惹香,犹系别时红豆”中“红豆”不仅仅指一种植物,而代表了离别后的相思之情。因此,傅恩选用“love seeds”来强调其情感含义,使目标语言的读者能够更直接地理解其背后的深意。

傅恩在翻译《花间集》时注重对意象美感与深层情感的传递。她既保留了意象的形式美,又根据不同类型的意象特点,在直译与意译之间灵活取舍,力求再现原作的意境与情志,为英译本注入了浓厚的诗意和文化韵味。

5. 结论

本文根据刘宓庆的翻译美学理论,从形式系统和非形式系统两个方面探讨傅恩《花间集》英译本的审美再现。形式系统上,傅恩在语音、词汇、句法层面展现了对原作美感的细腻把握;非形式系统上,她通过直译与意译的交替运用,在情志和意象层面有效传达了原词的情感与意境。从翻译美学角度研究《花间集》英译,不仅有助于进一步理解古典词体在翻译中的语言与文化转换策略,也为构建兼具审美性与可读性的古典文学英译标准提供了理论支持与实践参考。未来研究可结合不同译者的文化背景与审美倾向,拓展对《花间集》多版本翻译的比较分析,进而探索更具系统性和前瞻性的中国古典文学“走出去”的有效路径。

基金项目

2022年度黑龙江省高等教育教学改革项目“立德树人视域下英语专业课程思政体系构建研究”(SJGZ20220087)。

2025年度黑龙江省经济社会发展重点研究课题(外语专项)“杰斯敏·沃德小说叙事中的创伤书写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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