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来,二语习得研究逐渐从应用语言学体系中分化,形成具有独立研究范式的学术领域。该学科着重解析语言学习机制的内在规律,同时关注社会环境、认知过程等外部要素对语言能力发展的交互作用。随着研究的深化,学界普遍意识到传统母语习得理论在解释二语学习现象时存在显著局限性。这一认知突破源自对学习者语言系统的重新审视,研究发现学习者在特定发展阶段构建的语言体系既非完全模仿母语,亦非准确复制目标语,而是呈现出独特的过渡性语言体系,学界将其定义为中介语(inter-language)。
当前研究已证实,中介语系统遵循特定的发展轨迹,具有独立的结构特征和演化规律。本研究聚焦三个核心维度:首先系统梳理中介语的理论构建基础,其次解析该语言系统的本质属性与演进特征,最后重点考察语言迁移现象中产生的负向影响机制。通过多维度研究,本文旨在为二语教学实践提供理论支持,帮助学习者有效规避中介语石化现象,实现目标语能力的良性发展。
2. 中介语与中介语理论
中介语(interlanguage)作为第二语言习得研究领域的核心概念,由Selinker于1972年首次提出并系统阐述。该理论认为,学习者在掌握目标语过程中构建的过渡性语言系统,既独立于母语(L1)又区别于目标语(L2),呈现独特的语音、词汇及语法特征[1]。这一动态体系以母语为基础向目标语渐进演变,理论上应随着认知深化实现完全趋同,然而多数学习者的语言能力在达到特定阈值后呈现停滞状态,此现象被定义为石化效应(fossilization)。
在20世纪70年代之前,二语习得与教学领域的部分语言学家发现,对比理论和偏误理论难以充分阐释语言学习者在二语学习时产生的特殊语言状态。这种状态既区别于母语,又不同于目标语,且呈现出连续性。在此背景下,以Selinker为首的语言学家提出了中介语概念。1972年,Selinker基于现象学和认知机制,进一步提出中介语石化假说。该假说指出,无论目标语学习者的年龄大小,也不管其接受目标语阐释与教育的情况如何,都倾向于长期维持中介语状态
中介语石化现象具有以下特性:首先,它揭示了一种难以根除的、不可逆的缺陷语言结构;其次,该现象具有普遍性,无论是儿童还是成年人,在二语习得过程中均可能出现类似的中介语石化现象;最后,它本质上源于人脑的神经认知。然而,关于中介语石化现象仍存在诸多争议,这些争议也构成了该领域研究的焦点:它究竟是学习过程,还是二语习得的最终产物?是二语学习者的个别现象,还是所有学习者的共同特征?它仅存在于二语学习者语言的特定层面,还是导致整体语言发展陷入停滞,形成永久性中介语?
国内学者从多角度对中介语石化现象本质展开可行性研究。吴丁娥认可对比分析理论(尤其母语迁移理论)在过渡语研究中的作用,并肯定Corder基于认知心理学对语言学习者错误的分析,为揭示中介语石化现象本质提供理论支持。张雪梅认为石化现象并非只是贬义的语言错误代名词,而应是中性词,不同学习者的石化现象反映出其目的语知识及运用的不足。劲松认为中介语研究使二语习得心理过程研究从静态转向动态,中介语具有动态性和连续性,仅从生理学和行为心理学解释中介语石化现象不足,应从社会语言学角度重新审视。张爱文从语用学角度分析外语环境下中介语石化现象的独特性,提出应将语言使用非目的语形式(语用失误)纳入研究。陈文存认为中介语石化现象既是认知机制,也是二语习得过程中中介语发展短暂停滞的可观察过程。朱淑华认为中介语石化现象在外语学习中不可避免,可在任何阶段和领域出现,表现为阶段性、反复性语言水平回落或停滞。杨连瑞、尹洪山等引入Han (2013)的选择性石化假说,探讨产生选择性石化的两个影响因素(第一语言的标记性和第二语言的输入力度),揭示中介语石化产生的原因,阐述二语学习的发展规律。
对于石化现象的本质,Selinker在1972年的奠基性研究中强调:即使学习者接受持续性语言输入与系统指导,母语的语言规则仍会顽固存在于中介语结构之中。后续研究(Selinker, 1992)进一步阐释:石化特征体现为中介语系统中某些非规范语言要素的固化,这种固化不因年龄增长或学习时长增加而发生本质性改变。具体表现为语音模式、句法规则及语义认知等层面的偏差在长期使用中形成稳定性特征。
本研究基于中介语理论框架展开分析,该理论阐释了第二语言能力发展的动态机制。根据Brown (1987)的经典论述,语言习得者在不同学习阶段构建的规则体系具有显著的非稳定性特征,其语言认知系统始终处于持续演进状态。该理论的核心价值在于揭示二语习得过程中形成的过渡性语言体系——中介语系统——既是心理认知活动的具象化表征,也是逐步趋近目标语的动态载体。
从认知语言学视角审视,二语习得本质上体现为语言系统重构的创新过程。在此过程中,习得者通过多维度认知交互,持续对既有的语言假设进行实证检验。这种检验机制不仅基于有限的目标语知识储备,更整合了母语认知图式、交际功能理解、语言普遍性规律以及跨领域认知体系(包括社会文化、人类认知及宇宙观等)等复合要素。正是通过这种多维度的认知整合,习得者得以运用创造性思维策略,逐步实现第二语言能力的系统性提升。
理论建构层面,中介语理论突破性地将语言发展视为动态的认知适应过程,强调学习者的主动假设验证行为。这种验证机制通过言语实践得以具体实施,表现为对语音规则、句法结构及语用规范等语言要素的持续调整与重组。值得关注的是,该理论框架有效统合了语言习得的心理语言学机制与社会文化要素,为解释二语能力发展的非线性特征提供了理论支撑。
3. 中介语石化现象的类型
根据Selinker建立的二语习得理论模型,中介语石化现象可划分为两个基本维度:个体石化与社会性石化。在个体层面的石化效应主要体现于两种类型:1) 错误固化,表现为二语习得者虽经多次纠错训练,仍持续性复现特定语言偏差;2) 语言系统僵化,指学习者的过渡语在语音结构、句法规则及词汇运用层面呈现固化特征,这种停滞状态与个体认知策略选择密切相关。社会性石化则标志着特定语言能力的普遍性僵化,当这种现象扩展至社会群体层面时,可能催生具有地域特征的语言变体,例如某些新型混合方言的形成。
从发展进程维度考察,该现象又可区分为暂时性石化与永久性石化两种动态特征。当学习者处于语言规则的内化阶段时,可能表现出暂时性语言僵化状态,这种临界状态本质上属于石化现象的前兆阶段,尚不具备完全石化特征。相关研究表明,通过实施Krashen提出的最优化语言输入策略,此类暂时性语言僵化状态具备可逆性特征。但若缺乏有效干预措施,随着时间推移,暂时性僵化可能发展为永久性石化,这种质变过程将严重阻碍语言能力的进阶发展,甚至导致二语习得进程的停滞或退化。
4. 中介语的特点
中介语作为一种独特的语言现象,既非二语学习者母语的简单延续,也非其学习目标语的完全复刻。它在语音、语法、词汇、表达习惯等语言各层面均有体现,且具有显著的动态性。随着学习者语言知识的积累和交际能力的逐步提升,中介语会持续演变,逐步趋近于目的语的规范形式。这一过程反映了二语习得的渐进性和复杂性,揭示了语言学习者在不同阶段的语言特征及其向目标语言靠拢的内在规律。中介语作为一种独特的语言体系,有其自身的特征:
(一) 渗透性
在语言习得研究领域,中介语系统的动态渗透特征源于其开放属性。该语言认知体系区别于静态封闭系统,其音系结构、词汇网络及句法规则等维度均形成独特的系统性表征。值得注意的是,二语习得本质上呈现为语言认知架构的创新构建过程,学习者在交际实践中通过多维认知验证机制,持续对目标语假设进行实证检验。
从认知语言学视角分析,这种验证机制具有显著的复合性特征。其认知基础不仅包含有限的目标语知识储备,还整合了母语认知框架、语用功能理解、语言普遍性特征以及跨领域的认知体系(包括社会文化经验与人类认知范式等)。正是通过这种多元认知要素的交互作用,学习者得以运用创造性认知策略,实现二语能力的系统性提升。
中介语系统的演进机制表现为双向动态调适过程:一方面,语言认知主体通过假设验证不断修正语言规则;另一方面,开放属性促使系统持续吸收新的语言要素。这种动态平衡机制推动着过渡性语言体系的结构优化,最终实现与目标语言规范的渐进性趋同[2]。认知心理学研究表明,该过程本质上反映了人类语言认知机制的适应性重构能力,而非简单的语言要素叠加。
(二) 动态性
中介语体系呈现动态性与灵活性特征,新规则融入后具有显著的传播效应,促使整个系统处于持续重构状态。语言学习者的语言表现并非静态,其演变过程遵循渐进式假说构建与验证机制。具体而言,学习者对目标语规则的认知呈阶段性扩展:通常在特定语境中首次引入单一新规则,随后通过迁移与泛化逐步应用于不同语境。以Wh疑问句习得为例,学习者往往先掌握“who”和“what”基础句式,再逐步扩展至其他疑问词及复杂句式,体现出规则修订与拓展的渐进性。这种内在的动态调整机制使中介语在外语学习过程中呈现由浅入深、由简至繁的发展轨迹,最终逐步趋近目的语规范,反映了二语习得过程中语言知识累积与认知重构的复杂互动关系。
(三) 系统性
中介语体系虽具有动态发展特征,但本质上构成一个具有内在一致性的独立语言系统,涵盖独特的语音、词汇、语法规则及句法结构。在习得进程的各个阶段,该系统均展现出显著的系统性与自洽性。外语学习者在运用中介语时,并非机械地从既有规则库中随机调用,而是基于对现有语言规律的预测性构建语言输出计划。这种构建过程与母语者依循内在规则系统进行语言表达具有相似性,表明二语使用者的语言表现同样依赖于其逐步构建的语法框架。
进一步分析表明,中介语的演变可受多种可预测因素驱动,包括语境条件、交际需求及语言规划策略等。学习者通过持续修正错误假设并淘汰不适配的形式,逐步实现对目标语规则的精准掌握,这一过程与Wh疑问句习得机制相类似。研究表明,尽管个体学习路径存在差异,不同语言学习者在中介语使用过程中普遍采用相似的认知策略,反映出二语习得过程中人类语言认知的共性特征。这种共性不仅体现在规则扩展的渐进性上,还体现在学习者对语言系统内在逻辑的主动建构与动态调整能力上,最终推动中介语向目标语规范的渐近式趋近。
(四) 僵化性
中介语的僵化特性是其稳定性的重要体现。具体而言,该现象包含双重维度:其一,学习者的中介语体系总体上无法完全等同于目标语本身的语言框架;其二,语音、语法结构等语言要素在习得至特定阶段后易出现进步停滞的平台期,即二语习得研究中所称的“石化”现象。
由Selinker首次提出的石化概念,建立在其对中介语理论的系统阐释之上。其研究指出,高达95%的外语学习者可能经历石化现象,导致其语言能力难以企及目标语本族者的水平。根据Selinker的定义,石化表现为学习者母语中的词汇、规则及词系统倾向于持续留存于中介语体系中,无论学习者年龄、学习时长或接受指导的频率如何,这一现象均难以逆转。
Selinker进一步将石化视为中介语中内生的心理机制,认为其具有不可逆性,可能贯穿语言学习全过程。该机制可在习得初期显现,亦可能在高级阶段突然出现,且不受外部教学干预的影响。由此可见,语言石化现象在外语学习领域具有普遍性,构成二语习得研究中不可忽视的关键议题。
5. 迁移
在二语习得研究的理论框架中,源语言系统对目标语学习的认知渗透效应构成核心研究议题。该现象的本质在于:当学习者认知系统中的过渡性语言结构尚未完备时,其语言加工机制必然受到既有母语认知模式的深度影响。这种跨语言认知影响在二语习得领域具有普遍性,尤其体现在语言习得初期阶段的认知加工过程中。
20世纪中叶形成的语言迁移理论系统阐释了这一认知机制。其核心观点指出,二语习得者在目标语交际过程中,会不自觉地调用源语言系统的音系特征、语义网络、句法结构及文化规约等认知资源。认知语言学研究表明,即便在语言能力的高级发展阶段,源语言系统的隐性影响仍通过神经认知通路持续作用,仅表现形式从显性语码转换转为隐性认知策略选择。Rod Ellis在其经典著作中曾强调:双语认知系统的动态竞争关系不仅存在于知识获取阶段,更持续作用于长时记忆的认知重构过程[3]。
从认知迁移的维度分析,源语言系统的跨语言影响具有多模态特征。语言层面的迁移涵盖音系模式、词汇网络、句法规则及语篇架构等显性语言要素;文化认知迁移则涉及社会行为规范、交际策略选择等隐性知识系统。这种复合型迁移效应表明,二语习得本质上是通过认知冲突解决实现的双语系统重构过程。
神经语言学研究进一步揭示,语言迁移的发生机制与大脑颞叶–额叶网络的协同运作密切相关。当学习者处理目标语信息时,前额叶皮层会激活源语言系统的神经表征路径,这种神经资源的竞争性调用导致典型的中介语特征产生。随着语言能力的提升,基底神经节逐渐建立目标语专用的认知处理通道,从而实现源语言系统影响的逐步弱化。这种神经可塑性机制解释了为何高级阶段学习者能够建立相对独立的双语认知系统。
根据迁移效果,语言迁移可分为正迁移、负迁移和零迁移三类。当母语与目标语在结构特征上呈现同质性时,先前习得的语言规则能够促进新知识内化,这种积极作用被称为正迁移(Positive Transfer),亦称积极迁移。例如,英语、汉语和法语均采用SVO (主语–动词–宾语)基础语序,学习者可借助母语语序框架,通过替换词汇实现跨语言句子构建,从而降低句法习得难度。
然而,当母语规则与目标语存在结构性差异时,学习者过度依赖母语认知模式可能导致知识冲突,这种阻碍效应称为负迁移(Negative Transfer),即消极迁移。学术界常将其视为“干扰现象”(Interference)。以及时态标记为例:英语第三人称单数动词需添加-s后缀(He studies English),而汉语无需此类形态变化。中国学习者常因负迁移导致时态遗漏错误,反映出母语规则对目标语语法内化的干扰机制。
部分知识迁移既不促进也不阻碍学习进程,此类中性效应被称为零迁移(Zero Transfer),或称不确定性迁移。英语初学者因目标语规则不熟悉,常将母语语音、词汇、句法及文化图式投射到英语学习中,引发系统性偏误。深入分析母语负迁移的表现形式与作用机制,有助于构建针对性教学策略,优化学习者认知图式重构过程,最终提升跨语言知识转化效率。
6. 汉语对英语的负迁移影响
(一) 语音
各语言具备独特的语音体系与发音规则,汉语与英语在音位构成及组合模式上的显著差异,常引发负迁移现象。汉语辅音系统缺乏连续辅音结构,发音时辅音单元需由元音间隔,而英语存在辅音丛(Consonant Cluster)现象。这种结构性差异导致中国学习者在处理英语辅音群时,常通过插入[ə]或[ɪ]等过渡性元音实现发音转换。例如将[greɪt]误读为[gəˈreɪt],[sprɪŋ]转为[spəˈrɪŋ],[kliːn]变为[kəˈliːn],体现了汉语语音模式对目标语言的强制性套用。
汉语元音系统缺失时长对立特征,而英语存在明显的元音长度对立(Vowel Length Opposition)。这种差异致使学习者在辨识[ɪ]与[iː],[ʊ]与[uː]等对立元音时出现系统性偏差。大部分初学者会将pull [pʊl]与[puː]混淆,反映出发音机制的跨语言投射效应。
从超音段特征分析,汉语作为典型声调语言(Tonal Language),通过声调变化区分词汇意义(如“妈–麻–马–骂”的四声对比);英语则属于语调语言(Intonational Language),依靠语调模式传递语法及情感信息。汉语词汇重音的非显著性特征,导致学习者在处理英语词汇重音(Primary Stress)与次重音(Secondary Stress)时出现规律性错误。典型表现为将Italy [ˈɪtəli]误读为[ɪˈtæli],反映出声调感知机制对重音模式的干扰效应[4]。
综上所述,汉语语音系统的固有特征通过负迁移机制,在辅音丛处理、元音时长感知、声调–语调转换及重音定位等方面形成系统性障碍。教学实践应针对这些深层矛盾构建补偿性训练体系,通过对比分析与感知强化训练,逐步消解母语干扰效应,提升目标语言的发音准确性与自然性。
(二) 词汇
词汇负迁移现象在中国英语学习者中广泛存在,其根源在于汉英两种语言体系在文字类型、语音规则及语义结构上的本质差异。汉语作为表意–音节文字,与英语的表音文字系统在形音义关联模式上存在显著分野。学习者在词汇习得初期,常依赖母语认知图式进行语义映射,即通过建立英语单词与汉语词汇的直接对应关系完成意义建构。然而,此类线性转换策略因忽视语言间的文化语义差异,易导致系统性认知偏差。
词汇核心语义范畴的跨语言差异主要体现在概念外延的不对等性。以自然现象词汇为例,汉语“东风”因东亚季风气候特征,衍生出温暖复苏的文化意象,关联“催万物生长”的积极内涵;而同族词“西风”则因冬季干冷气流影响,形成“刺骨萧瑟”的负面联想,如古典诗词“昨夜西风凋碧树”所展现的意象。相较之下,英语文化圈受地理环境制约,“west wind”特指源自大西洋的暖湿气流,其温暖宜人的特质成为英伦诸国期盼春回大地的象征。这种由地缘气候差异导致的词汇语义逆向对应关系,充分揭示了词汇文化负载性的复杂性。
词汇教学应注重文化意象的对比分析,通过语境重构与文化溯源,帮助学习者突破母语负迁移的瓶颈。建议采用以下策略:1) 构建词汇文化档案,记录核心词汇的多维语义特征;2) 实施语境化教学,将词汇学习置于典型文化场景;3) 开展跨文化对比,剖析同源词汇的语义演变路径。通过系统化训练,学习者可逐步建立脱离母语中介的目标语言认知体系,实现词汇语义理解的本真回归。
(三) 句法层面
英汉两种语言虽均以主语–谓语–宾语(SVO)为基本句法框架,但在语序灵活性及特殊句式运用上存在显著差异[5]。汉语句法结构相对灵活,但严格遵循线性语序规则,不允许通过倒装实现语义强调;而英语则具备丰富的倒装机制,用于表达修辞需求或逻辑重心转移。例如,英语中“Never in all my life have I heard such nonsense!”的完全倒装结构,常被初学者误写为非规范句式“Never in all my life I have heard such nonsense!”,反映出学习者对目标语言句法特征的系统性误解。
在从属句结构方面,汉语缺乏显性定语从句系统,主要通过并置或省略实现语义关联,而英语则依赖关系代词构建复杂句式。这种结构性差异导致初学者在处理英语定语从句时,常出现句法混搭现象,如将“It is my mother who you met her yesterday”错误地翻译为“这是我的母亲你昨天见过她”。此类错误反映了学习者在目标语言句法规则尚未内化时,依赖母语句法图式进行意义建构的中介语特征。
疑问句结构的习得同样受到母语负迁移影响。英语疑问句要求主谓倒装,而汉语通过语序不变 + 语气词实现疑问功能。学习者在过度泛化倒装规则时,易产生如“Can you tell me where does Mr. Smith live?”之类的错误。这种现象表明,学习者在句法规则习得过程中,会基于有限的目标语知识构建过渡性句法体系,形成具有部分目标语特征的中介语系统。
中介语作为二语习得的动态过程产物,既非母语亦非目标语的纯粹形态,而是学习者在认知冲突中构建的过渡性语言系统。随着语言输入量的增加及语感的逐步形成,中介语会经历不断重构,最终向目标语靠拢。教师在教学实践中应关注中介语的自然发展规律,通过对比分析与句法图式训练,帮助学习者逐步消解母语负迁移效应,实现目标语言句法结构的准确掌握。
(四) 语义迁移
语言与思维的交互关系是跨语言学习中的核心议题。研究表明,掌握一种语言往往需要内化该语言所承载的独特认知框架。学习者若无法用目标语言进行思维活动,则必然依赖母语的认知参照系,这种思维转换障碍是语言迁移现象的重要表现。
在语用策略层面,汉语使用者倾向于采用迂回策略表达诉求,例如学生向教师提出请求时,常通过解释原因间接达成目的:“张老师,很抱歉,不是我忘记做作业了,而是我拿错了本子。我能明天交上吗?”这种表达方式反映了东方文化中注重情境铺垫的思维模式。而英语表达更强调直接性与逻辑性,相同情境下应表述为:“Mr. Zhang, can I hand in my homework tomorrow? For I have brought a wrong book with me.”这种差异源于英语文化中“问题–解决方法”的线性逻辑架构,读者通常通过段落首句即可把握核心信息。
词汇层面的认知差异同样显著。汉语中“价格便宜”的表达在英语中无法直译为“price cheap”,而需采用隐喻性词汇“lowest price”。这种现象揭示了母语思维定势对词汇选择的深层影响。学习者常因认知图式的跨语言投射,产生如“I bought the house at the cheapest price”(应为“at the lowest price”)的错误表达,反映出目标语言词汇语义场尚未完全内化。
跨语言教学应注重认知模式的对比分析,通过思维转换训练与文化语境重构,帮助学习者突破母语思维的束缚。建议采用以下策略:1) 实施语用意图显性化训练,强化直接表达的逻辑意识;2) 构建词汇语义认知地图,揭示目标语言的隐喻系统;3) 开展文化场景模拟教学,促进认知模式的自然迁移。通过系统化干预,学习者可逐步实现从母语思维向目标语言思维的平稳过渡,最终达成语言与思维的深度融合[6]。
(五) 文化背景
不同民族因文化背景与思维模式的差异,其语言体系必然承载着独特的文化印记、历史传承与精神特质。在跨语言学习过程中,文化负迁移现象主要源于学习者对目标语言文化习俗的认知缺失,表现为机械套用母语文化框架解读目标语言现象。此类文化干扰在语用层面尤为显著,其本质源于各民族文化的独特性——不同族群在长期社会实践中形成的认知模式、价值观念及象征系统,必然通过语言结构的多维层面得以体现。
首先,在亲属称谓系统中,汉语对表亲关系的精细化分类(如堂表、长幼、性别等维度)与英语笼统的“cousin”形成鲜明对比,凸显文化对词汇语义场的塑造作用。其次,动物词汇的象征意义亦存在显著文化差异:汉语中“母老虎”喻指凶悍女性,而英语中“dragon”常象征邪恶;汉语贬义短语“贼眉鼠眼”中的鼠意象,在英语中“as pretty as a mouse”却可表达审美赞誉。此类文化负载词的误用可能导致语用失误,例如将“望子成龙”直译为“become a dragon”,因英语文化中龙的负面象征意义可能引发交际障碍。正确译法应采用意象转换策略,如“become somebody”,以符合目标语文化接受者的认知图式。
7. 应对策略
基于中介语石化现象的存在,为了使学生加快第二语向目的语的转化,在英语课堂教学中应该努力做到以下几点:
(一) 提高英语教师水平并选择合适教材
在语言教学过程中,教师和教材作为学习者关键的语言输入渠道,二者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正如Krashen所提出的著名“i + 1”理论所示,该理论对语言输入提出了明确且合理的要求,即输入的语言材料既不可过于深奥难懂,也不能过于简单基础。因此,在进行语言输入时,教师应力求实现多方面的平衡,既要对相对简单的知识进行深入浅出地讲解与巩固,又要适时地对较为复杂的知识进行分析与归纳,从而确保课堂教学能够兼顾知识的复习巩固以及新知识的学习理解。
从教师的角度来看,教师在课堂教学中所输出的语言对于学习者而言具有重要的示范作用。倘若教师的语言存在不准确、不规范或不地道的情况,学习者可能会模仿并习得这些错误,进而导致语言错误的积累与固化,出现语言石化现象。因此,教师在传授知识的同时,也应持续提升自身的语言素养,避免自身出现语言错误的积累与固化问题,从而提高课堂语言输入的质量,努力使课堂用语达到准确、规范、地道的水平,以展现较高的语言能力,使学习者在潜移默化中受到积极影响,提升语言学习的效果。
在教材的选择方面,笔者认为可以从以下两个关键方面进行考量:其一,依据Krashen的可理解性输入假说,所选用的教材内容应略高于学习者的现有中介语水平,以确保学习者能够在理解的基础上进行有效的语言学习。其二,教材应具备趣味性、多样性、实用性、时代感以及人性化等特点。这样的教材能够激发学习者的学习兴趣,吸引他们不断地习得新的语言知识,并且为学习者提供在日常生活中运用所学语言的机会,从而强化其语言运用和表达能力,有效预防语言石化现象的发生。
(二) 改进教学策略,在教学中加强跨文化教学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在语言学习过程中,对文化的学习同样不可忽视。惟有将语言置于其所属的文化背景这一宏大语境之中,语言作为表达思想、交流情感的工具,其功能才能得以充分实现。二语习得者虽能借助中介语系统使语言能力逐渐逼近目标语,但始终无法完全等同于母语者,这在很大程度上与学习环境不够真实自然以及对目标语文化认知匮乏密切相关。
鉴于此,教师在教学实践中应积极营造逼真的学习情境,秉持以学生为中心的教学理念,课堂上宜多组织讨论、角色扮演等互动性活动,以此充分激发学生的英语思维潜能,培育其语言输出习惯。与此同时,教师还应有意识地在课堂上融入目标语国家文化知识的介绍,鼓励学生广泛阅读与文化现象密切相关的书籍,特别是文学作品,其建立在语言艺术之上,像小说、诗歌、散文等体裁,往往语言生动活泼,从中不仅能看到词汇或短语的演变过程,了解语言发展规律,更能作为目标语国家文化的一面镜子,直观、具象地映射出该国文化风貌。在学生阅读过程中,教师需引导学生留意母语与目标语在表达方式、句法结构、风俗习惯以及文化背景上的差异,如此方能更有效地掌握并运用二语。
(三) 完善教师的反馈方式
在二语习得领域,毋庸置疑,学习者在运用目标语进行输出时难免出现错误,究其原因在于其介于母语与目标语之间的中介语系统虽持续向目标语系统趋近,却始终难以完全与之等同。在教学过程中,教师面对学生的错误应秉持审慎态度,切忌一发现错误便立刻予以纠正。
Vigil和Oiler的研究表明,不同类型的反馈会对交际者的心理产生差异性影响。为了有效预防石化现象,最佳策略是将肯定的情感反馈与否定的认知反馈有机结合,精准把握这一结合点对于维持并增强学习者的自信心以及推动其语言能力发展具有不可忽视的关键作用,而这也有助于教师通过恰当的反馈策略来避免或者降低石化现象的发生概率,尽可能阻止石化现象的出现。
总而言之,中介语石化是英语学习过程中一种普遍存在且自然而然的现象。此现象的成因复杂多样,目前针对它的研究尚未成熟。要预防中介语石化现象的发生,就需要依据师生的实际情况,对教学的各个阶段与环节进行优化完善。本文所提出的解决方案或许能为英语教学带来一定的启示,但我们也应持续总结经验,探索更为详尽的策略来攻克石化现象这一难题[7]。
8. 结语
通过对二语习得现象的系统分析可知,中介语作为语言学习者构建目标语言知识体系的动态过程,构成了第二语言习得过程的关键环节。该理论框架不仅揭示了学习者语言逐步趋近目标语的演变路径,更标志着语言习得过程的阶段性特征。从跨语言影响的视角看,语言迁移现象构成了中介语发展的重要动因,迁移研究成为解析中介语变异规律的核心维度。
首先,学习者需认识到中介语系统的动态演变本质,其内在的可变性反映了语言习得过程中的认知重构机制。因此,应以发展性视角审视中介语现象,将语言错误视为语言习得自然进程中的表征,而非单纯的学习障碍。实证研究表明,大多数中介语特征会随着学习者语言能力的提升呈现自然消解趋势,这验证了中介语的过渡性本质。
其次,针对中介语中的负向迁移现象,学习者应采取辩证的态度:既要正视其对目标语习得的干扰作用,又需认识到这是跨语言知识整合的必然阶段。教学实践表明,通过针对性的对比分析与策略训练,能够有效转化负迁移为促进学习的动力。因此,教育者应将关注焦点从单纯纠错转向引导学习者识别迁移规律,帮助其构建更为稳健的目标语知识体系,从而实现从中介语向目标语的平稳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