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功能主义学派的翻译目的论将翻译行为视为一种以目的为导向的跨文化交际活动,强调译文在目标语文化环境中的实际功能和预期效果。该理论突破了传统对等理论的局限,为翻译研究提供了动态的、功能性的分析框架。
本文在目的论的系统指导下,对维译本中虎妞的人物形象进行分析,探讨译者是否通过翻译策略的运用,成功再现了虎妞的性格特征及其所承载的社会文化内涵,是否实现了作者通过这一形象传达的创作目的。
2. 目的论概述及作品简介
20世纪70年代末,汉斯·弗米尔(Vermeer)正式提出目的论。该理论认为翻译是以原文为基础的有目的和有结果的行为,必须遵循一系列法则,其中目的法则居于首位(Vermeer, 1998) [1]。其核心思想是翻译行为的目的决定了翻译的策略和方法。认为翻译应该遵循三大原则,翻译策略应根据翻译目的灵活选择,是在原文的基础上有目的地对内容进行增补、删略和调整。强调译者需要充分考虑目标读者的接受能力和文化习惯,翻译应服务于目标受众的需求。
在文学翻译领域,人物形象的传译尤为关键,是小说艺术表现的核心要素之一。译者不仅需要准确传递人物的语言特征和行为模式,还需在译文中再现其心理活动、社会背景及文化内涵,使目标语读者能够获得与源语读者相近的审美体验和认知理解。
《骆驼祥子》是一部具有批判性的现实主义小说,书中勾勒出动荡社会下各阶层的千形万态,不仅塑造了祥子勤劳能干、朴素善良的形象,还刻画了多位鲜活饱满的女性角色,如虎妞、小福子、高妈等。她们的命运与男性角色相互纠葛,与社会环境紧密相连,反映了女性在传统与现代夹缝中的挣扎与无奈。作为小说中的重要女性形象之一,虎妞的性格复杂且极具时代特色,她的强势、泼辣以及对爱情和家庭的渴望,既体现了女性无奈和压迫,也凸显了女性在当时社会的反抗精神。
3. 目的论三原则下虎妞形象翻译分析
虎妞会让人感到心疼和无奈,不仅源自于她自身复杂多舛的命运,在家庭中孤立无援,在爱情中求而不得。也离不开作者对她的传神刻画,让其形象更加饱满,活灵活现,可以通过文字看到虎妞痛苦的一生。所以译文必须精准还原人物形象,让读者与人物共情,达到灵魂上的共鸣。以目的论三原则为基础分析虎妞人物形象,下面举例说明:
3.1. 基于目的原则
翻译目的论的核心原则是目的原则,译文的目的决定翻译策略,这一目的在翻译过程中具有绝对优先性,直接决定译者的策略选择。无论是文化意象、语言形式、语义结构都要服从于目标语境中的目的导向性。目的原则突破了传统“对等论”的静态局限,使译文达成预期功能。
例1:她只撇了撇嘴:“买车也得悠停着来,当是你是铁作的哪!”
u aʁzini ymtʃɛjtip qojupla: rikʃa alsaŋmu aldirap kɛtmigin-dɛ, ɵzyŋni tɵmyrdin soqulʁan dɛmsɛn!
例1是祥子逃回城后,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就拼命拉车后虎妞对他的劝说,展现了虎妞对祥子的复杂情感:虎妞一方面对祥子非常关心,甚至有些溺爱;另一方面,她又表现出一种无奈和责备。翻译的目的是传达这种复杂的情感和语气,同时让目标读者能够理解和共鸣。译文将“悠停着来”译为“aldirap kɛtmigin”(别着急),虎妞对祥子的关心和略带责备的语气在翻译中得到了保留。
例2:虎妞已把午饭做好:馏的馒头,熬白菜加肉丸子,一碟虎皮冻,一碟酱萝卜。
χunju ʧyʃlyk ɣizani tɛjjarlap qojuptu: issitilɣan ʤiŋmoma, qijmiliq gɵʃ qoʃup piʃurulɣan bɛsɛj ʃorpisi, bir tɛχsɛ ujutma wɛ bir tɛχsɛ ʧiliɣan turup.
例2描述的是结婚后虎妞做饭的场景。“馏的馒头”翻译成“issitilɣan ʤiŋmoma”(加热馒头),“馏”在中文里是指蒸熟,和直接加热有所不同,但译者为了目标读者的理解选择了更通用的词汇,更加符合目的法则中的目的优先。“熬”可能被译为“piʃurulɣan”(煮),而“加肉丸子”用了“qijmiliq gɵʃ qoʃup”(带肉末的/有馅的),“虎皮冻”虽替换为“肉冻”(ujutma),但保留了“冻状食物”的特征。虽然没有完全对应,但菜肴的内容一目了然。通过具体的饭菜描写,营造出一个充满烟火气的生活场景,通过美食刻画了虎妞持家能干的性格特点。
3.2. 基于连贯原则
连贯原则要求译者要充分考虑目标接受者的文化背景和社会环境,创作出对接受者来说有意义的译文[2]。强调译文必须在目标语系统中实现语内连贯性,即符合目标受众的认知逻辑、文化规约与语言习惯,避免出现理解障碍。使译文形成有机的整体,并非孤立语句的拼凑。
例1:虎妞刚起来,头发髭髭着,眼泡浮肿儿着些,黑脸上起着一层小白的鸡皮疙瘩,像拔去毛的冻鸡。
χunju ɛmdila ornidin turɣan bolup, ʧaʧliri paχpajɣan, qapaqliri sɛl iʃʃiɣanidi. qapqara jyzlirini bir qɛwɛt uʃʃaq, appaq toχu ɛt qapliwalɣan bolup, bɛɛjni juŋdiwetip toŋlitip qojulɣan toχuniŋ ɵzi idi.
例1是虎妞刚起床的外貌描写。译文并没有将“刚起来”直接翻译,但通过整体语境传达了人物刚起床的状态。通过“paχpajɣan”(毛蓬蓬/凌乱)和“sɛl iʃʃiɣanidi”(有点肿)直接传达了原文虎妞不修边幅,大大咧咧的性格。先描述虎妞刚起床这个状态,接着依次对头发、眼泡、脸部等外貌特征进行描述,层次清晰,语句通顺,使维吾尔语读者能够连贯地理解对虎妞外貌的刻画,在语境中有较好的连贯性。
例2:一进屋门,虎妞在外间屋子里坐着呢,看了他一眼,脸沉的要滴下水来。
u eʃikidin kirginidɛ χunju taʃqiriqi ɵjdɛ olturatti, selinɣan qapaqliridin muz jeɣip turatti.
例2是祥子不顾虎妞反对坚持出去拉车回来时,虎妞脸色阴沉。“看了他一眼”简化为“selinɣan qapaqliridin”(低垂的眼皮下),通过省略动作直接聚焦神态,更贴合维吾尔语以细节暗示心理的叙事风格。原文通过“滴下水”渲染当时的压抑氛围,译者则借助“结冰”的视觉联想传递相似情绪,译为“muz jeɣip turatti”,二者均能引发“寒冷、阴沉、不悦”的连锁感受。与小说中虎妞精明泼辣、善于掌控局面的形象如出一辙。译者在连贯原则指导下,通过“水”到“冰”意象替换既实现了译文的自然流畅,又精准传递了虎妞强势冷峻、情绪外显而压抑的性格特点。
3.3. 基于忠实原则
忠实原则重新定义了传统对等概念,主张译文与原文的忠实关系具有功能导向的动态性,其忠实程度需依目的而定,并非死板对等。忠实性原则讲究原文在翻译过程中的地位,需要译者在依循目的性和连贯性原则的基础上,最大限度地忠实于原文[3]。
例1:“非去出臭汗不过瘾是怎着?老头子管不了我,我不能守一辈女儿寡!就是老头子真犯牛脖子,我手里也有俩体己。”
“sesiq tɛriŋni tɵkmigytʃɛ χumariŋdin tʃiqmamsɛn nemɛ? bowaj meni baʃquralmajdu, mɛn ɵmyrwajɛt jatliq bolmaj ɵtɛttimmu!bowaj tɛrsaliq qilip turuwalʁan tɛqdirdɛ, meniŋ qolumdimu ɵzym jiʁqan antʃɛ-muntʃɛ dɛsmajɛ bar.”
这句是对虎妞的语言描写,“sesiq tɛriŋni tɵkmigyʧɛ χumariŋdin ʧiqmamsɛn”(不出臭汗不过瘾),保留“sesiq”(臭)的粗鄙感,拒绝雅化处理,维持虎妞底层粗俗语言风格。“守一辈子女儿寡”是通俗,口语化的表达,翻译时用“jatliq bolmaj ɵtɛttimmu”(不能一辈子不嫁人)来替换。下一句中的“犯牛脖子”形容人固执,倔强,坚持自我,翻译时删除了“牛”的意象,用“tɛrsaliq qilip”(固执)代替动物隐喻,进行直接表达。虎妞性格中的传统最为明显的表现就是对婚姻和家庭的强烈渴望和追求,“男大当娶,女大当聘”在虎妞的意识中是理所当然的[4]。也同样体现了虎妞大胆叛逆,经济独立,精明自信。
例2:小风吹过似一种悲哀,轻轻的在楼台殿阁之间穿过,像要道出一点历史的消息。
jenik ʃamal ah urɣandɛk kɵtyrylɛtti-dɛ, tariχij χɛwɛrni tarqatmaqʧi bolɣandɛk sarajla arisidin uʧup ɵtɛtti.
例2是虎妞与祥子不欢而散的环境描写。译文中没有直译“悲哀”,而是通过“ah urɣandɛk”(叹息般地吹来)来传达“悲哀”的意境。她的情感同这寂静的环境一样,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逼婚等行为看似强势主动,实则背后隐藏着她对自身命运的担忧和对爱情的渴望,这种复杂的情感在环境描写中得到了一定的暗示。“像要道出一点历史的消息”一句中“道出”被替换为“tarqatmaqʧi bolɣandɛk”(好像要传达)。省略了“轻轻的”,但通过“jenik ʃamal”(微风)和“uʧup”(飘过)间接传达了“轻”的意境。尽管译文采用了意译,但仍然忠实于原文的核心语义和情感。
4. 目的论翻译策略下虎妞形象翻译分析
4.1. 归化
小说作为文学中的体裁之一,其艺术价值依赖于人物、情节、环境三要素的有机结合。人物塑造既是情节发展的驱动力,也是环境描写的承载者。在翻译小说时,人物形象的翻译既要传达原作的艺术真实性,又要契合目标语文化的接受范式。翻译目的论把目的原则摆在首要位置,着重指出译者应以目标语读者的文化认知为参照,灵活选择翻译策略。在此理论框架下,归化策略具有独特价值,它借由本土化表达,消除文化隔阂,促进跨文化交流。
例1:她的脸红起来,黑红,加上半残的粉,与青亮的灯光,好像一块煮老了的猪肝,颜色复杂而难看。
uniŋ ɵzi qizirip kɛtti. qaramtul qizʁutʃ jyzi ala-bular sepilgɛ upilar bilɛn qoʃulup, tʃiraʁniŋ joruqida qattiq piʃurywetilgɛn dʒigɛrgɛ oχʃaʃ murɛkkɛp wɛ kɵrymsiz rɛŋgɛ kirgɛnidi.
这段出自于虎妞与祥子的事情被刘老爷看穿后,虎妞的面部变化。黑红色在维吾尔语中没有直接对应的词汇,译者用“qaramtul qizɣuʧ”(暗红色)来替换,直接传达了原文的视觉效果,体现了虎妞长相的粗陋。译者没有纠结于“半残的粉”中脂粉的字面意义,而是选择用“ala-bula sepilgɛ”(斑驳的城墙)来替换,斑驳的城墙与残破的妆容在视觉上具有颜色不均的相似性,可以确保译文在读者心中引发与原文相似的联想。运用比喻的修辞手法,将虎妞的残妆比作城墙,也暗示了她试图维持体面却难掩内心溃败的现实。译者用“ʧiraɣniŋ joruqida”(在灯光下)来替换“青亮的灯光”,保留了原文的意境,同时避免了直译可能带来的误解。译者选择不直译“猪肝”,而是描述颜色效果,粗俗的意象强化了虎妞外貌的丑陋。这段外貌描写也是对虎妞生活经历和阶级身份的映射。
例2:“祥子送的,看他多么有心眼!”虎妞堵着爸爸的耳根子吹嘘。
ʃjaŋziniŋ sowɣisi ikɛn, qaraŋ, nemidegɛn ditliq-hɛ!-χunju aɣzini dadisiniŋ quliqiɣa taqap tyryp maχtap kɛtti.
例2是刘四爷过寿,祥子送来寿礼时虎妞的语言描写。译文通过“nemidegɛn ditliq”直接传达了原文中对祥子的夸赞,同时增加了语气词“hɛ”让译文传达夸赞和吹嘘的情感。将“堵”译为“taqap tyryp maχtap kɛtti”(贴着耳朵夸耀),在中文里,“堵耳朵”带有强制性甚至暴力的意味,暗示虎妞的强势性格。而维吾尔语中“贴耳朵”更接近亲昵的耳语,符合维吾尔文化中的交际习惯,比如在私密交流中的行为。这种调整属于文化行为的归化,避免直译可能带来的误解或文化冲突。描绘出虎妞贴近刘四爷耳根子说话的样子,营造出一种父女之间亲昵的氛围,这一动作也透露出虎妞急切地想要在父亲面前表达自己对祥子的满意,以及祥子对自己的用心。此动作还带有一定的强制性意味,契合虎妞泼辣、强势的性格。
例3:“你可倒好!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啊!”她脸上的笑意一点也没有了,忽然的仿佛感到一种羞愧与下贱,她咬上了嘴唇。
bir kɛtkɛntʃɛ joqap kɛttiʁu! tʃirajidiki kylkɛ alamɛtliri ʁajib boldi, arqidin birdinla iza tartqandɛk wɛ pɛslikini hes qilʁandɛk lɛwlirini tʃiʃliwaldi.
例3是祥子躲着虎妞不敢面对现实,虎妞寻他时的语言描写。译者没有保留“肉包子”和“狗”的意象,而是采用了更通用的表达译为“bir kɛtkɛnʧɛ joqap kɛttiɣu!”(一去不复返),省略了具体的文化意象。这运用了归化策略,替换了文化特定的元素,使其更符合维吾尔语的表达习惯。汉语文化中“下贱”包含社会地位、行为举止与道德多重贬义,极具负面和侮辱性。翻译时,译者将“下贱”译为“pɛslikini hes qilɣandɛk”(感到卑劣)只保留了道德层面的恶劣,摒弃阶级歧视内涵,符合维吾尔文化中安贫重德的思想。通过语言和动作描写,生动地刻画了虎妞泼辣直爽,强势的性格。
4.2. 异化
在小说翻译实践中,异化策略的运用本质上是实现跨文化的深度认知对话。这一过程要求译者首先通过文本细读还原作者的创作意图,考虑到不同民族的文化差异性,保持原文独特风格,从而形成具有异域风情的翻译文本。
例1:她也长得虎头虎脑。
uniŋ ʧiraj-ʃɛklimu jolwasniŋkidɛkla bolɣaʧqa.
此句是原文对虎妞人物形象的第一次描写,译者运用异化策略,将“虎头虎脑”直译为“jolwasniŋkidɛkla”(像老虎一样),并没有选择维吾尔文化中更能体现凶猛的“熊”或“狼”等意象,主动保留源语文化异质性,旨在向译文读者植入“虎”在文化中的复合象征意义。既传达了原文中“虎头虎脑”所表达的“强壮、粗犷”的形象,又暗指虎妞性格的莽撞,与当时社会传统性别角色不相符的特点。这种“非传统的美”,在男尊女卑的观念下,显得尤为突兀,也自然难以在当时的男性群体中赢得普遍的好感[5]。使译文读者对于虎妞的外貌和性格特点有一个基础的了解,展示了人物形象的独特性。译文读者可以了解到虎妞长相粗犷,刁蛮泼辣,无人敢娶。
例2:虎妞把小福子看成个最可爱,最可羡慕,也值得嫉妒的人。
ʃjawfuzi χunjuniŋ nɛzirɛ ɛŋ sɵjymluk, ɛŋ hɛwisi kelidiɣan wɛ hɛsɛt qiliʃqa ɛrzijdiɣan adɛm bolup qaldi.
例2是虎妞和小福子接触后,虎妞的心理描写。译文准确传达了原文中虎妞对小福子情感的复杂性,译文先点明小福子在虎妞眼中的地位,然后通过一系列描述“最可爱(ɛŋ sɵjymluk)、最可羡慕(ɛŋ hɛwisi kelidiɣan)、值得嫉妒(hɛsɛt qiliʃqa ɛrzijdiɣan)”。在汉语语境中嫉妒被视为负面情绪,隐含批判意味。译文中并未采用维吾尔文化中更常见的“kɵzi qizarmaq”进行弱化表述,保留了原文的道德批判。情感态度由积极喜爱转变为消极嫉妒,体现了虎妞对小福子既喜爱又仇视的心理。使读者能够连贯地理解虎妞对小福子复杂的情感认知。她虽然能够欣赏小福子的优点,但在性格中也有狭隘、以自我为中心的一面。
5. 结论
本文在目的论的指导下,摘取小说《骆驼祥子》中对虎妞人物塑造的部分,以翻译目的论三原则为理论框架展开研究。通过对虎妞人物塑造的翻译案例分析,本研究发现,译者在处理这一复杂文学形象时,始终坚持目的论三大原则,在目的原则、连贯性原则与忠实性原则的动态平衡中展现出独特的翻译智慧。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灵活运用异化与归化等翻译策略,既实现了译文在目标文化中的可接受性,又巧妙地保留了人物性格的核心特质,使译文能够引发维吾尔读者的情感共鸣,从而在跨文化交流中发挥了积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