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文章研究现代汉语“熊”的义项分布，首先考察古今主要辞书中的释义情况，而后与《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 (本文称《现汉》)罗列的义项作对比，标记未被收录但仍在使用的义项；同时在参考《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9版) (本文简称《牛高》)《柯林斯COBUILD高阶英汉双解学习词典》(第8版) (本文简称《柯高》)《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辞典》(第5版) (本文简称《朗高》)等英语辞书中相应单词“bear”的释义后，通过语料库技术，利用语料库检索工具Sketch Engine的单词辨析、单词搭配、语料索引等功能对“熊”的相关语料进行分析，结合物性结构理论及论元结构理论，研究“熊”及其搭配词之间的关系，实现对该词义项分布的重新描写。
2. 理论基础
物性结构理论在名词释义中有重要作用，“它是一种词汇语义表达手段，用以描写词汇所指对象由什么构成、指向什么、怎样产生以及有什么用途或功能。”[1]，它包含了四种物性角色，分别是形式角色、构成角色、施成角色、功用角色，袁毓林在调查研究后将物性角色拓展为10个，还有：单位、评价、材料、行为、处置、定位，帮助我们全方位、多维度地去了解事物的外在形式、内部结构、产生来源和功能用途[2]。
论元结构理论是描写动词、形容词等谓词语义结构必不可少的理论框架。袁毓林[3]将动词的论元角色首先分为必有论元和非必有论元，前者又可分为主体论元(作主语，可细化为施事、感事、经事、致事、主事等语义角色)和客体论元(作宾语，细化为受事、与事、结果、对象、系事等语义角色)，后者从语义上分为依凭论元、环境论元和关涉论元三种(分别都可细化)，主要作状语。同时对于形容词的各种论元，根据其与形容词意义上的不同，区分为9中不同的语义角色：主事、感事、范围、与事、量幅、对象、系事、原因、目的等等。
在物性结构理论和论元结构理论的框架下对现代汉语“熊”义项的分析将会更加细致。现代汉语“熊”可以作名词、形容词、动词。当“熊”是名词时，在物性结构理论的框架下要求该词的释义主要聚焦“熊”在构成角色层面的物理属性以及形式角色层面的体型特征和生物分类，以此来突出“熊”的特征，区别于其他动物，同时当“熊”衍生出“做空者”“卖空者”这一义项时，物性结构有助于分析“熊”从“哺乳动物”到“经济学术语”的隐喻映射重构。在论元结构理论的视角下，“熊”可作为施事论元，搭配“撕咬”“抓捕”等动词，再次突出其“力气大”“粗暴”等生理特征；当“熊”是形容词时，论元结构以主体论元为核心，被修饰的名词具有“人化”特征；当“熊”作动词时，释义需着重分析“熊”这个行为的主体论元、客体论元和工具论元。
对“熊”的义项进行重新描写前，为了更好地了解“熊”的义项分布和释义发展变化，需要对古今主要辞书中“熊”的释义情况进行分析。
3. 古今主要辞书中“熊”的义项分布
经考察，古今收录“熊”字义项的主要辞书有《说文解字》《玉篇》《类篇》《正字通》《康熙字典》《汉语大词典》1《现代汉语词典》等。“熊”的义项分布按辞书编纂时间的先后呈现不同状态。
古代辞书中“熊”的义项收录从《说文解字》开始较为有体系，《说文解字》后古代辞书的义项收录的特点是重复提及同一义项，也有词典增加新义项，同时附有相关典籍语料。《说文解字》的“熊”只有一个义项：① 兽名。“兽似豕。山居，冬蛰。从能，炎省聲。凡熊之属皆从熊”。《玉篇》《类篇》中“熊”的义项与《说文解字》基本相同。《正字通》的古籍示例中暗含了“熊”的新义项：① “熊熊”形容火光、火焰的状态这一用法。② 姓。《康熙字典》的示例中又增加了义项① 地名。
“熊”在《汉语大词典》中的释义为：① 兽名。头大，四肢短而粗，形似大猪。脚掌大，能攀缘。冬多穴居，始春而出。② 熊侯，古代以熊皮为饰的箭靶。参见“熊侯”(古代饰以熊皮的箭靶)。③ 斥骂。④ 软弱；无能。⑤ 捉弄。⑥ 见“熊熊”(① 光焰旺盛貌。② 气势壮盛貌)。⑦ 姓。
《现汉》中“熊”的释义为：① 哺乳动物，头大，尾巴短，四肢短而粗，脚掌大，趾端有带钩的爪，能爬树。主要吃动物性食物，也吃水果、坚果等。种类很多，如棕熊、马来熊、黑熊。有的地区叫熊瞎子。② 姓2。③ 怯懦；能力低下。④ 斥责[4]。
考察古今词典对“熊”的义项描写可知，《说文解字》《玉篇》《类篇》《正字通》《康熙字典》中基本只重点聚焦“兽名”，《汉语大词典》中“熊”的义项明显增多，但“熊侯”这一义项由于时代语境变化被《现汉》去除。现代社会发展迅速，语言也需要适应时代，“熊”的使用语境增多，《现汉》中对“熊”的义项解释需要重新描写并增加3个新义项。
4. “熊”义项分布的重新描写
1. 哺乳动物，头大，尾巴短，四肢短而粗，脚掌大，趾端有带钩的爪。主要吃动物性食物，也吃水果、坚果等。种类很多，如棕熊、马来熊、黑熊。有的地区叫熊瞎子。例句：
(1) 为了拍到这些让人惊叹的照片，来证明[熊]妈妈不会对它的孩子造成威胁，摄影师汉克・佩里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足足呆了4个小时。(《美国母熊为幼崽遮风挡雨显浓浓母爱》中国青年网)
(2) 他慌忙放下枪，转身爬上一棵大树，黑[熊]已经抱住了他的腿。他用力往上蹬，黑熊使劲往下拖，把一只牛皮靰鞡[撕裂]了。黑熊伤了腿上不了树，在树下咆哮怒吼，暴跳如雷，守着不走。(《人民日报》)
该义项对应《现汉》中“熊”的义项1，解释该义项时涉及了物性角色：包含形式角色：“头大，尾巴短，四肢短而粗，脚掌大，趾端有带钩的爪”，主要描述其体型特征；行为角色：“能爬树”“主要吃动物性食物，也吃水果、坚果等”，关注“熊”这一动物的基本生物行为；构成角色：“哺乳动物”“种类很多，如棕熊、马来熊、黑熊。有的地区叫熊瞎子”，聚焦其物理属性和分类；该义项的“熊”多与单位角色“头、只”组合。同时“熊”作为施事论元的时候，常和“撕咬”“撕裂”“扑倒”“追赶”等结合，激活相关的动作，突出其“力气大”“粗暴”等生理特征。
2. 经济学术语，做空者，卖空者。股市中借入资产并卖出，期待价格下跌后再买回以赚取差价的人。与“牛”相对。~市|牛~。例句：
(3) 该基金在07年的牛市和08年的[熊]市中的大部分时间保持了80%以上的高仓位。(《三类“名不副实”基金大曝光》财经频道大众网)
(4) A股市场牛[熊]激荡，股票方向基金平均收益率为30.09%，跑赢大盘。(《股票方向基金：三年牛熊市赚30%—股票分析》财源频道华讯财经)
该义项在《现汉》中没有单独列出，只有对词组“熊市”的解释“指价格持续下跌，成交额下降，交易呆滞的证券市场行情”。在《朗高》[5]《科高》[6]和《牛高》[7]中却都单独设置义项：“technical someone who sells SHARES or goods when they expect the price to fall.”/“On the stock market, bears are people who sell shares in expectation of a drop in price in order to make a profit by buying them back again after a short time.”/“a person who sells shares in a company, etc., hoping to buy them back later at a lower price.”。该释义描写出了“熊”的形式角色：“做空者，卖空者”“人”，从“动物形态”隐喻映射为“市场中的特定角色”；定位角色：从“在自然环境中”到“在股市中”的重构；行为角色：从“捕食行为”变成“借入资产并卖出，期待价格下跌后再买回以赚取差价”的重构。这样的释义将专业术语“熊”解释得更加易懂，易于接受和理解。词典的释义应当精简、科学、科普性强，“熊”是谈论经济、了解经济的基础性科学术语，同时在重要英文词典中都重视此释义，由此可见该义项的单列是必要的，在参考英文词典的释义后单列此义项有利于对该词多义性的认识。
3. 形容对象怯懦；能力低下。~包|~惨了|~样。例句：
(5) 庞郎被唬了一跳，又气又极，直嚷道：“你们干嘛？你们敢......”然而还不待他开始反抗，便被“扑通”一声，扔在了门外。真是个没用的[熊]包！(中国青少年新世纪读书网)
(6) “就是在那种情况下，那些[熊]包也吓得直筛糠。(《解放军报》1969)
(7) 我又不是让你去死，瞧你忘恩负义的[熊]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微博)
该义项对应《现汉》中的义项3，当“熊”作形容词时，通常的搭配是“熊包”“熊样”，用来评价陈述对象，含贬义用法，其形容的主事角色一般是有软弱、怯懦的性格或没有能力的人或事物，体现了义项1中“熊”的形式角色(笨拙体态)映射到人类行为域，引发消极评价。需要注意的是，“熊样”在使用中当形容对象变成了“某件事”“某种结果”或者有些时候用来形容人的状态时，“熊”表示糟糕，形容现状或结果不好。通常会搭配“打成”“弄成”“长成”等词，比如“这场仗怎么会打成这个熊样？”“你怎么弄成这幅熊样？”“最后他还是长成了那副熊样”分别指战争结果糟糕，某人因为某些原因现状很惨，某人长大后形象与之前相比不好了。
4. 形容对象调皮、爱捉弄人，或者不讲道理。~孩子|~家长|~得很。例句：
(8) 事隔多年以后，大家已经可以看到长大成人甚至已经谈恋爱的刘星张一山，现在的张一山就已经不是当年只懂捣乱的[熊]孩子。(娱乐新闻网)
(9) 5名[熊]孩子为了耍帅，竟跑到京广铁路线湖南临湘段的铁轨上与火车玩起了“躲猫猫”，看谁敢最近距离跳离轨道。如此行为，竟将一列货车逼停了7分钟，自己也差点被卷进车轮。(人民铁道网)
(10) 现在的有些家长也是不讲道理，怪不得有人说[熊]家长养出[熊]孩子。(微博)
该义项在《现汉》和外文词典中都没有对应的释义，但是语言会随社会和时代的发展而变化，词义的消亡和增加都是正常现象。词典释义总是在人们对语言的创新性使用之后，当今时代，人们对“熊孩子”“熊家长”的称呼已屡见不鲜，而“熊”逐渐有了“调皮的、捉弄人的、不讲道理的”这一意义。该义项反映了义项1“熊”的破坏性映射到人类行为域，突出无序性。“熊孩子”“熊家长”的搭配中，构成角色具有负面属性，同时“熊”作为属性修饰语，其论元结构要求被修饰名词具有【+人类】特征。当然在实际运用中，“熊”形容的对象也可以不限于人，猫、狗等有生命的主体也可灵活搭配，用以评价事物，具有【+拟人化】特征。为了全面理解“熊”的涵义，该义项应当单列。
5. 形容像熊一样。~抱|~熊心豹子胆|虎背熊腰。例句：
(11) 都要变瞎子了都惦记着哥哥，来，送你一记熊抱！(微博)
(12) 那些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连小公主也敢动。(微博)
该义项也未收录在《现汉》，此释义由名词“熊”(义项1)引申而来，指描述对象拥有熊的特征、形状，是“熊”(义项1)的物性角色的投射，激活了“力量大”、“动作粗犷”等特征，可以与抓握类动词“抓”搭配，搭配词在主体论元和受事论元的选择上需要具有【+生命】的特征，比如例子中的“熊抱”行为的发出者和受事者都是人。同时也可以与“心”“爪”等“熊”的生理器官结合，将其投射到人的身上，将人的胆量、勇气具象化，实现物理属性到心理力量的转化。
6. 斥责或打。挨~。例句：
(13) 我给人家鞠躬道歉，可怜的狗子挨熊又挨骂。(微博)
(14) 今天是工作上最欣慰的一天，挨熊都变得不难过了，因为有领导护着。(微博)
(15) 小心我脾气上来了直接熊你一顿。(微博)
该义项对应《现汉》中“熊”的义项4，但《现汉》对“熊”作动词的解释不够全面，释义只有行为“斥责”(也就是用语言责骂、辱骂)，但在使用中其含义应当还包含“打”或“揍”这一动作。比如例句中“狗子挨熊又挨骂”，不是“狗子挨骂又挨骂”，这在话语逻辑上是重复的，合理的解释应当是“狗子被打和骂了”。同样“熊你一顿”的“熊”也是“打”的意思。在这个释义中“熊”的主体论元一般指有能力做出斥责、打骂等动作的事物，一般情况是人，具有【+人类】特征；工具论元一般是人的肢体或器官。而客体论元是承受者，是被斥责或打骂对象，一般情况指人、狗、猫等生命体，需要满足【+生命】特征。
5. 小结
综上所述，在以《现汉》对“熊”的释义基础上，参考古代辞书对“熊”的解释以及英语词典中对应“bear”的含义，借助语料库检索工具Sketch Engine搜索语料，查看“熊”的实际运用情况，对现代汉语“熊”进行了更为详细的考察和研究，这对现代汉语多义性的认识和描写有一定价值。考察发现“熊”的多义性本质是物性结构与论元结构协同运作的结果，随着时代的变化，“熊”的使用情况和搭配情况有所不同，词典义项描写也应与时俱进，所以将现代汉语“熊”的义项重新调整如下：① 哺乳动物，头大，尾巴短，四肢短而粗，脚掌大，趾端有带钩的爪，主要吃动物性食物，也吃水果、坚果等。种类很多，如棕熊、马来熊、黑熊。有的地区叫熊瞎子。② 经济学术语，做空者，卖空者。股市中借入资产并卖出，期待价格下跌后再买回以赚取差价的人。与“牛”相对。③ 形容对象怯懦；能力低下。④ 形容对象调皮、爱捉弄人，或者不讲道理。⑤ 形容像熊一样。~抱|~熊心豹子胆|虎背熊腰。⑥ 斥责或打。挨~。
NOTES
1《说文解字》《玉篇》《类篇》《正字通》《康熙字典》《汉语大词典》对“熊”的解释参考在线词典。
2该义项在下文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