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奥康纳双重危机理论产生的社会背景与理论来源
奥康纳的双重危机理论形成于一定的社会背景之下,是对早期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思想的继承与发展。
(一) 奥康纳所处社会背景
奥康纳的双重危机理论是在资本主义的发展对全球生态环境造成了严重破坏的背景下形成的。20世纪六七十年代,由于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对经济的长期干预与石油价格的上涨,资本主义世界进入“滞涨”时期。为了保住利润和维持经济的增长,资本主义世界需要维持高消费和高生产的发展模式,而这种模式的长期运行,必然导致对自然资源无节制开发,从而严重破坏生态环境。另外,随着资本主义在全球的无限扩张,工业化和城市化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但是,不论是工业化的发展还是城市化的发展都必然依赖于大量能源资源。在现代,资本主义的生产主要依赖于石油等能源资源。这种化学燃料的大量使用必然导致大量污染物和废弃物被排入自然,导致对自然界的严重污染。尤其在气候变化方面,随着大量能源资源的使用,给全球气候变暖加上了变速器。而且,城市化和工业化的过程中还会大量占有土地资源,挤压其他物种的生存空间,严重破坏生物多样性。种种原因之下,资本主义的发展严重破坏了生态环境,进而威胁人的生存环境。同时,生态环境的恶化反过来又严重威胁资本主义的发展,影响资本的利润。
奥康纳的双重危机理论还形成于苏联解体和东欧剧变时期。苏联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容易导致对自然界的过度开发,从而对生态环境造成严重的破坏,而且这种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还严重束缚了社会经济的发展。在全球资本主义国家的威胁下,为了巩固国防,社会主义国家往往优先发展重工业,导致在一定程度上对自然资源的过度索取。而随着20世纪90年代苏联的解体,人们开始对社会主义制度和马克思主义进行反思。
早期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兴起。为了应对生态危机的挑战,一些生态学家和马克思主义理论学家积极寻求新的理论指导和方法。在北美,一些马克思主义学家将生态学和马克思主义理论结合在一起。形成了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奥康纳的双重危机理论正是对这一思潮的发展。
(二) 理论来源
奥康纳双重危机理论继承了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的危机理论。马克思将人们利用一定的生产工具和劳动方式改造和利用自然的物质,创造出对人类有用物质财富的能力称之为生产力,将生产关系定义为在物质资料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各种各样的关系。在马克思关于历史变迁与发展的唯物主义理论中,生产力是作为一个特殊的存在的,生产力的发展虽然在不同生产方式中具有不同的发展动因,但总发展是一个历史性的积累过程。每个时代所发展的科学知识与生产力,包括有关自然本身生产能力的积累,都为下一个时代所继承。就整个人类历史来说,生产力对生产关系归根结底是起决定作用的东西。当社会生活中的物质性内容起来反抗这些内容由以组织起来的社会形式(生产关系)局限性时,危机就出现了。旧的生产关系或者被一扫而空或者被改革,或者被放置在更高的水平上加以重构。马克思分析了资本主义经济的周期性生产过剩和经济危机的根源,认为资本主义生产的不断社会化与资本主义私人占有制之间的矛盾是经济危机产生的根源。资本主义的生产是社会化的大生产,然而整个资本主义经济社会的发展却受私人利益的支配和市场的调节进行无组织的生产活动,导致供需比例失调,最终危机爆发。奥康纳的双重危机理论正式吸收和借鉴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内部危机的思想([1], p. 15)。
早期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学家也为奥康纳的双重危机理论提供重要的理论来源。早期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是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兴起的,其主要代表人是马尔库塞、莱斯和本•阿格尔。马尔库塞认为资本主义制度是导致生态危机的根源。他主要从技术层面来论述资本主义制度对生态环境的破坏。他认为,资本主义制度下的技术发展追求利润最大化,从而忽略对自然环境的保护。他认为,对技术的盲目崇拜将导致人类对自然界肆无忌惮地破坏。他主张在人与自然关系之中建立一种和谐的伦理关系,从而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莱斯则提出“自然的控制”概念,认为人类从对自然的崇拜和恐惧转变为对自然的控制与奴役,是资本主义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源。他认为,控制人类自身非理性的欲望是解决生态危机的关键([2], pp. 87-93)。本•阿格尔也认为资本主义制度是导致生态危机的主要原因,但是与马尔库塞不同的是,本•阿格尔主要关注的是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与生态危机之间的关系。他认为生产力主义是资本主义制度的核心特征,这种主义片面地追求经济增长,忽略对生态环境的保护,最终在追求经济增长的过程中不断破坏环境从而导致生态危机。为了解决生态危机,他提出“希望破灭了辩证法”和“稳态经济模式”,认为当人们对资本主义能够提供源源不断的商品期望破灭后,改变消费习惯和生产方式,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存([3], pp. 23-96)。奥康纳的双重危机理论是在借鉴这些早期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学者思想的基础上提出的。
2. 双重危机理论的主要内容
奥康纳认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要研究的是资本主义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与其生产条件之间的矛盾和由于这种矛盾所导致的危机,并由于危机而使得生产关系及社会关系趋于社会性从而通向社会主义。
(一) 生产条件是危机产生的重要媒介
关于生产条件,马克思将其归结为三种类型。第一种是进入资本生产过程中的自然因素,马克思称之为“外在物质条件”。第二种是劳动者的劳动力,即生产的个人条件。第三种是“社会生产的公共的、一般性的条件”。在奥康纳看来,马克思关于生产条件的定义,使得生产条件被当作客观的东西,是被决定的东西。奥康纳反对这种观点,认为生产条件应该被主体化和赋予历史性意义。他认为,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生产条件,它会在恰当的时间和地点把恰当数量和质量的自身呈现给资本,以便资本进行生产。但是生产条件显然是不受市场控制的,奥康纳认为资本主义的生产条件是由国家所控制。他认为,国家的介入使生产条件的供应形式发生了重要变化,从而使生产条件政治化。生产条件的政治化使资本能够借助资本主义国家的力量最快得到所需要的生产条件,加速了资本对生产条件的利用。在生产条件政治化下,资本打破了空间的限制,使得资本能够肆无忌惮地对整个自然界进行破坏。在奥康纳看来,资本主义世界的自然界已经变成那样一种东西:“它并不是作为一种商品生产出来的,而是被当作商品来对待”([1], p. 229)。因此,资本主义的生产条件的政治化成为资本对自然界破坏而导致生态危机的重要媒介。
(二) 资本主义的双重危机及其产生的根源
“传统的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危机及向社会主义转型的理论,其出发点是资本主义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1], p. 257)。奥康纳认为,传统马克思主义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这一矛盾的特定表现形式是价值和剩余价值的生产与实现,通俗来说就是商品的生产与流通之间的矛盾,并且这种矛盾是内在于资本主义制度的。资本的本性是增值,或者说是钱生钱,而为了获取利润,资本就必需不仅仅生产价值,还要生产剩余价值。但是剩余价值的数量越大,对劳动力的剥削越高,商品的堆积也就越多,就会出现供过于求,价值与剩余价值在市场上获得实现的难度也就越大。而随着商品需求的短缺,资本主义世界商品生产过剩,就会引发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因此,奥康纳认为传统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危机爆发可以归结为“价值实现的危机”。为了防止这种危机的产生,资本通过资本投资来扩大市场,推动剩余价值的实现。但是奥康纳认为“新的投资可能会比新的消费需求发展得更快,或者说,新的资本投资的发展是独立于新的消费需求的发展的”([1], p. 285)。在这种情况下,可能会出现供应与需求的比例严重失调,而导致更大程度的“价值实现的危机”,引发更为严重的经济危机。他认为,尽管有发展良好的信用制度为扩大商品需求背书,但是这种建立在消费信用和抵押信用的增长速度超过工资增长速度的基础上的消费扩大,往往会营造资本主义世界的繁荣假象。在这种繁荣假象掩盖下,资本逐利本性会驱使它不断扩大生产,一旦金融危机爆发,信用制度破产,资本主义世界会陷入更为严重的经济危机。综上所述,在奥康纳看来,传统马克思主义关于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是价值的生产和实现之间的矛盾而导致的生产或商品流通的中断。
在奥康纳看来,资本主义制度是一个充满危机的制度。资本主义不仅充满危机,资本还必然通过危机进行积累。他认为,危机会给资本提供一个机会,使它能够对自身进行重新整合,使自身能够更加理性化,以使它能够重新合理合法地剥削劳动力和进行资本的积累。并且,奥康纳认为经济危机还会导致个体资本在这种时刻会下定决心寻求生产、技术及市场的重构,而劳工和社会运动在这种时刻寻求更为有效的形式进行有组织的斗争及政治上的干预。奥康纳认为,资本在经济危机的威胁下,一般会对生产力或者生产关系进行调整以应对危机。不管是对生产力还是生产关系的调整都会使生产过程的社会化程度提高。他认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更为社会化的发展,是通向社会主义转型的必要条件,而危机在本质上就创造了一种向社会主义转型的可能性。
奥康纳认为,与传统马克思主义在社会转型与生态危机上不同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其出发点则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及生产力,与资本主义生产的条件,或者说社会再生产的资本主义关系及力量之间的矛盾”([1], p. 264)。他认为,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及生产力与生产条件之间的矛盾,同样存在于价值与剩余价值的生产与实现之间。但是奥康纳认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危机不是以“实现性危机”而是以“流动性危机”来表现自身,即资本的生产不足的形式表现自身的。他认为资本主义的发展,会使自己损害自己再生产自身的条件,自己给自己设置了发展的障碍或者限制。具体来说,奥康纳认为,不管人类的劳动力、外在自然界还是基础设施,都不是为资本主义而被生产出来的,但是在资本的眼里,这些生产条件只不过是商品或者商品化的资本。这些生产条件不是为了资本而被生产和再生产的,但是它们却为了资本而被买卖和利用。而资本为了合法合理地使用这些生产条件,必须借助于国家,所以这些条件的供应就必然为国家所管理,并把它们当作国家的所有物。奥康纳认为“生产条件在本质上已经被政治化了,通达自然界的途径被各种斗争所中介,外在自然界本身所具有的政治身份及主体性处于缺失的状态。”他认为,随着自然越来越被资本当作自己的私有物,即自然的资本化,意味着越来越多的资本进入生产条件的领域。而随着生产条件不断地政治化,使得资本能够在国家帮助下,最大效率的利用生产条件,从而解决生产条件的界定及其使用而产生的“外在障碍”问题([4], pp. 36-72)。一旦生产条件能够为资本随心所欲地支配,那么资本为了追求利润就会肆无忌惮地破坏自然界,从而导致严重的生态问题,引发生态危机。
奥康纳认为,在生态学马克思主义那里,经济危机虽然还是一口“大锅”,但是资本结构性重组的却是生产条件,是使各种生产条件在内容和形式上都呈现出更为社会化的特征。具体地说,由于生产过剩或者是生产不足或者两者都有而导致的经济危机,资本主义在国家帮助下会使生产条件和条件的再生产和社会关系方面不断朝着更为社会化的方面变化。这种更深层次的社会化会使已经政治化的生产条件更为政治化,从而使得资本主义为自己披上“天然性”的外衣被完全颠覆([5], pp. 45-86)。他认为,危机在本质上提供一种可能性,它使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转型的图景更为清晰。由危机所导致,资本对生产条件方面的社会化,其目的在于恢复利润的水平。资本为了能够保住利润,不得不对生产条件重组。而生产条件的变化意味着以生产条件的再生产的更加社会化的社会关系形式。在这种社会形式的变化中,是社会形式对生产条件实施更为有效的控制,即增加其计划性。经济危机会使得资本与国家对生产条件实施更为有力地控制和更为有效的计划。奥康纳认为,在危机的过程中,存在着一种双向奋斗,它不仅要使生产力维度上的新的生产条件适合于生产关系维度上的新的生产条件,而且反过来,使后者适应于前者。因此,生态学社会主义与传统的马克思主义在内容上是有很大不同的。他认为,一方面从生产条件的角度来看,大多数的生态学社会主义的斗争是很强烈的、独特的,他们本质上是防御性的,而不是进攻型的;另一方面生态学社会主义的背景是资本主义的许多技术、劳动形式以及物质发展过程本身的意识形态,已经演变成为一种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总而言之,奥康纳“通往社会主义的道路可以有两条,而不是一条,或者说,有两条趋势能够导致生产力、生产关系、生产条件以及这些条件的生产,和再生产的社会关系的社会化程度的增加”([1], p. 259)。
但是,奥康纳认为,生产条件的更为社会化,并不意味着资本主义会自然而然地过渡到社会主义。这种自然的趋势只会表现为出现一个更为管理和组织社会化的资本主义。在这一趋势下,大型的资本集团中出现越来越多的计划性,生产条件会越来越为国家所控制,生产条件越来越为政治化,合法化。而当资本在遭受经济危机之时,它为维持利润,为了维持流通领域的价值实现,加上资本对生产条件的利用已经被披上合法的外衣,使得资本能够对自然肆无忌惮的破坏,从而导致生态危机的出现。他认为,资本的社会性重构会并不会解决生态的困境,反而会加深自然的困境。正像资本对自身的市场的破坏一样,剩余价值的生产越是加大,资本对其自身的生产性利润的损害就越是加剧,剩余价值的生产就越是建立在对广义的自然界的破坏性利用的基础之上([6], pp. 5-14)。
(三) 资本主义积累与双重危机理论
资本主义的资本积累是建立在对劳动的剥削以及剩余价值的生产的基础之上的。奥康纳认为,剩余价值有两种来源,一种是绝对剩余价值,它来自于资本强迫工人以超过与其工资相应的劳动时间或劳动量的形式所进行的超额劳动;另一种剩余价值最重要的来源是相对剩余价值,它是由作为一个整体的工人阶级通过技术革新的机制以及资本主义竞争的方式而创造出来的。在奥康纳看来,资本为了进行资本积累就必须要获利,利润既是资本主义发展的手段,又是它的目的。逐利的天性使得资本不断扩张,资本的自我扩张在经济维度上是没有任何限制的。而在自然不断资本化的过程中,资本会越来越凌驾于自然界之上,它只有经济危机才能触及生态维度的局限性。自然界生产能力的自我限定性是有待资本去克服的一个“障碍”,资本需要克服这个障碍才能够不断向前发展。不过,奥康纳认为,作为劳动者的人类从生产资料和生产对象中分离出来,可以说人类已经从自然界异化出来。这种分离使得当今资本主义经济社会的生产,比以前的生产模式更少地受制于特定地区的自然条件的危机。他得出结论说,资本已经能够不依赖于任何独特的自然条件而进行运转,从而把它的经济支撑体系扩展到如此广泛的地步,以至于毁坏整个生态系统,并且资本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展。
奥康纳认为,资本主义的资本积累是生态危机爆发的重要条件。资本要进行积累就要不断提高生产率和降低劳动力的成本。他认为,生产率的不断增长其本质就是在同等情况下劳动力能够加工比以前更多的原料。如果经济不断增长,对原材料的需求就会不断增加,那么资本就愿意花更多的价格去购买更多的原材料,从而对自然界的无限索取。即使原材料价格过高,资本也会想办法降低原材料的价格,原料的便宜就会带来了资源的快速耗费。如果原材料获得的成本与价格下降,利润上升,资本积累的速度加快。所以,高利润就会导致资本高积累,资本的高积累导致对原材料的更大需求,而对原材料更高水平的开发导致生产成本的降低,而生产成本的降低又使本来高利润和高积累更高。一方面,如果原料很便宜,积累率和资源的耗费就会相对高;另一方面,如果原料的价格很贵,资本的投资会使它们的成本降低,或者发展出一种方法使它们的使用效率更高。这样在资本积累下,就会形成一个对自然资源无限索取的恶性循环。但是,自然界却是一个无法自我扩展的存在,而资本的无限扩展和对自然界无限的索取终究会导致超过自然界的负担程度,从而导致对自然界的严重破坏,引发生态危机。
奥康纳认为,除了资本的积累会引发经济危机和生态危机之外,生态危机和经济危机也是相互作用的。他认为经济危机导致生态危机,经济危机是以高度竞争、效率迷恋以及成本削减相联系的。随着原料成本的降低,为了追求利润,资本会不断加大对环境的破坏,从而引发生态危机。而另一方面,奥康纳认为“生态危机有可能引发经济危机”([1], p. 293)。他认为随着生态的恶化,原材料的短缺会对资本的利润造成严重的影响,从而引发经济危机。而且在经济危机爆发之时,生态危机会加重其程度。奥康纳认为,由生态危机所导致的环境运动在对生产条件的保护中,减少资本的灵活性和重要性,从而威胁资本主义的存在。
(四) 危机下的出路
在资本主义双重危机下,可持续性发展的资本主义是否可能存在?“持续”这个词最早的含义是“支持”、“维护某种进程”或“保持一种状态”。另外一个含义是“提供食物和饮料,或生活必需品”。还有另外一个含义是“忍受而不放弃或屈服”。奥康纳认为,关于“持续”还有第四种含义,即“生态可持续性”,即生物多样性和地球的良好状态。如果以这四种方式来给“持续”下定义,在奥康纳看来,可持续性发展的资本主义是不存在的。他认为,“资本主义的发展的趋势必然是不断步入危机,并最终走向自我毁灭的”([1], p. 377)。在他看来,资本主义的危机使得越来越多的人陷入饥饿、贫穷和痛苦之中,我们不可能指望广大的农民工和工人无限期忍受这种危机。奥康纳认为,在自然方面,不论给“可持续”下什么样的定义,几乎任何地方的“自然”都受伤了。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资本不再仅仅占有一些自然物,并把它们当作他们变成商品,作为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的构成部分,相反,在今天,资本按其自身形象从生物层面和物理层面上再造了自然及其产物。奥康纳预言道,在未来的某一天,自然就会变得面目全非了,或者和大多数人的经验完全不同的样子。到那时候,在经济危机的驱使下,客观自然就被会当成一个受价值规律和资本主义积累过程的自然而肆无忌惮地破坏。奥康纳认为,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可持续发展的资本主义必然是一种无限的资本主义,但是自然却是不能自我扩张。除非资本主义改变自身的面貌,改变自我扩张的本性,但是这已经不是资本主义,因此,生态上的可持续性的资本主义绝无可能([7], pp. 94-100)。
在如何解决资本主义双重危机的问题上,奥康纳还提出了另外一条思路。他认为,我们应该建立一个生产正义性的生态学社会主义。他认为生态学的社会主义的目标应该是使交换价值从属于使用价值,抽象劳动从属于具体劳动,人类按照需求而不是利润来进行生产。他的这一目标正是与传统社会主义本身的批判理想相一致。但是,奥康纳认为,传统社会主义关联于资本的生产和再生产,而生态社会主义则关联于生产条件的生产和再生产,生态学社会主义与传统社会主义相比,其范围更为宽泛,即更为普通化。奥康纳认为,关于生态学社会主义的理念不仅在于指出具体劳动(劳动与土地)以及使用价值/需求应该受批判,而且更在于关注各种社会运动。在他看来他的生态学社会主义并不是一种规范性的主张,而是对社会经济存在的危机的一种实证分析,他主张通过各种社会运动来斗争实现生态学社会主义的理想,即使交换价值从属于使用价值,利润导向的生产从属于需求导向的生产。
奥康纳的生态学社会主义还是生产正义性的生态学社会主义。他主张生产性正义,反对分配性正义。他认为资本主义的正义是分配性正义,是事物的平等分配。他认为这种分配仅仅是关注个人的权利或要求而不关注社会的权利或要求。当然,他认为也存在着三类团体或阶级而非个人相关的社会分配性正义。但是,奥康纳认为,分配性正义的成本太高了,生产和在生产过程从其特征上已经非常社会化,以至于根本没有方法来计算各个个体和团体的利益和成本。随着生产、分配、交换与消费的社会化发展将使得分配性正义越来越不能够得到合理地测定和公正地实施。奥康纳认为,对于平等来说,生产性正义不仅变得越来越可能,而且越来越必要了([8], p. 3)。奥康纳认为,生产性正义强调能够使消极外化物最小化、使积极外化物最大化的劳动过程和劳动产品,生产正义性将需求最小化,或者说,彻底废除分配性正义。而生产主义性的唯一途径就是生态学社会主义。
3. 对双重危机理论的评价
对奥康纳双重危机理论正反两方面的评价,以挖掘出奥康纳双重危机理论的理论意义与实践意义及局限性。
(一) 理论意义与实践意义
奥康纳的双重危机理论进一步揭示了资本主义的反生态本质,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具有反生态的本质。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下的劳动是一种异化,这种劳动不仅剥削工人,而且还剥削自然环境。奥康纳沿着马克思这一思路,继续对资本主义的反生态本质进行批判。奥康纳认为资本的无限扩张,和资本主义下生产条件的政治化,将对整个自然界进行肆无忌惮地破坏,导致生态危机。奥康纳揭露资本主义的反生态本质是从资本主义的生产条件方面下手的。他认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生产条件已经被政治化或者说资本化,生产条件已经成为不是资本所生产而是资本所消费的商品。资本主义本身无限扩张的本质,资本不断追求利润的天性,驱使资本主义不断进行资本积累,在生产条件政治化和资本化的前提下,资本就会对自然界进行肆无忌惮地破坏。
奥康纳的双重危机理论为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提供借鉴意义。奥康纳强调社会与自然的相互作用,认为资本对自然无限度破坏,终究会导致自然的反抗,它揭示了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双重危机。奥康纳的双重危机理论启示我们在进行经济建设时要兼顾生态保护,既要发展经济又要保护生态,在经济发展中推动生态保护。而且在经济建设中,既要看到资本的长处又要看到资本的不足,认识到资本的反生态本质,加强对资本的有效管控,防止其对自然界的肆无忌惮破坏,发挥资本的优点,限制资本的缺点。
(二) 局限性
奥康纳双重危机理论具有十分明显的局限性。首先,奥康纳的双重危机理论在一定程度上偏离了马克思主义。他认为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中缺乏了自然和文化的因素,并主张将自然与文化补充到历史唯物主义之中,形成新的历史唯物主义观念。然而他对生产力与生产关系文化维度和自然维度过分强调,甚至于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归结于自然与文化,夸大了自然与文化的作用,可能会导致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误解,使历史唯物主义对社会历史分析失去作用([9], pp. 94-100)。奥康纳还认为“因此,有两种而不是一种类型的矛盾和危机内在于资本主义之中;同样,有两种而不是一种类型的由危机所导致的重新整合和重构(它们是以更为社会化的形式为发展方向的)内在于资本主义之中”([1], p. 275)。这就是说,通往社会主义的道路不是一条,而是两条。他认为除了传统马克思主义所认为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社会化通向社会主义一条道路之外,还有另外一条道路即生产条件的社会化通向社会主义。他用多样性代替了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理论,认为通过改变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和消费模式,就能够减少对自然环境的破坏,解决经济危机和生态危机,偏向了资本主义改良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