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流行语作为现代汉语的一种特殊变体，总是能够强烈且及时地反映社会现实。具有丰富的语言学研究价值和社会文化意义。关于流行语的定义，在语言学界并没有统一标准。杨文全[1]认为“流行语是在一定时期、一定社群内被人们普遍使用的话语形式。一般为口语，带有一定的方言性，是一定时期内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环境及人们心理活动等因素的综合产物，并在传媒的推动下盛行的词、短语、句子或特定的句子模式。”夏中华[2]认为“流行语是一个历史范畴，是在一定时段内为人们普遍使用的词语。”《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 [3]将其定义为“在一定时期社会上广泛流行的词汇”。
流行语的更新速度极快、数量众多，质量难免参差不齐。因此本文将研究对象选定在2022~2024年《咬文嚼字》编辑部推出的年度“十大流行语”中，共计30个。这一类网络流行语的流行性更强、传播性更广、认可度也更高，对流行语的研究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2. 年度流行语的基本特征
2.1. 语音特征
根据音节长度，本文将2022~2024年的30个年度流行语分为双音节、三音节、四音节、四音节以上和其他五种类型(见表1)。在音节长度上，其表现出灵活、不固定的语音特征。有的流行语可以和各种词语搭配，因此音节长度亦不确定。
Table 1. Syllable forms and quantity of Chinese popular words, 2022~2024
表1. 2022~2024年度汉语流行语音节形式及数量
音节形式 |
流行语示例 |
数量 |
比例 |
双音节 |
大白、拿捏、村超、搭子、硬控、班味 |
6 |
20% |
三音节 |
新赛道、烟火气、天花板、沉浸式、显眼包、数智化、松弛感、小孩哥/小孩姐 |
8 |
26.7% |
四音节 |
雪糕刺客、精神内耗、双向奔赴、情绪价值、智能向善、未来产业、银发力量 |
7 |
23.3% |
四音节以上 |
踔厉奋发、勇毅前行、中国式现代化、新质生产力、人工智能大模型、特种兵式旅游 |
5 |
16.7% |
其他 |
多巴胺……、质疑××，理解××，成为××、city不city、水灵灵地XXX |
4 |
13.3% |
由表1可见，汉语年度流行语的音节数量按照由多到少的排列情况是：三音节 > 四音节 > 双音节 > 四音节及以上 > 其他。具体表现为：
1. 在2022~2024年度流行语中，三音节流行语占比最高，共计8个，占比26.7%。其他类音节的最少，仅有4个。单音节的流行语数量为0。这与现代汉语词汇多音节化的发展趋势一致。从音节的语音结构角度来看，三音节流行语的音节组合偏好“2 + 1”或“1 + 2”结构。且符合口语传播的节奏需求，符合汉语韵律。
2. 四音节年度流行语在2022~2024年中地位次之。共计7个，占比23.3%。多是由双音节词合并而成的短语。如“精神内耗”“未来产业”“银发力量”等。四音节及四音节以上的流行语也不断涌现，逐渐丰富了汉语流行语的结构。
3. 双音节的年度流行语共计6个，双音节流行语使语言表达更加生动准确。如“搭子”一词，原指麻将牌局中的固定搭档，现泛指临时性、轻量化的社交伙伴，强调特定场景下的功能性陪伴。比如：“饭搭子”意为一起吃饭的人、“旅游搭子”为结伴出行的人。
4. 其他类为派生结构。如“多巴胺XX”“水灵灵地XXX”等，创造出如“多巴胺女孩”“多巴胺文学”“水灵灵地出发了”等派生用语。这类结构数量虽少，但派生性和能产性较强。
2.2. 语法特征
现代汉语语法单位分为语素、词、短语和句子四个层级。从语法角度来看，2022~2024年的汉语年度流行语包括词、短语和句子三种类型(详见表2)。
Table 2. Grammatical unit statistics of Chinese buzzwords in 2022~2024
表2. 2022~2024年度汉语流行语的语法单位统计
年份 |
词 |
短语 |
句子 |
2022 |
4 |
6 |
0 |
2023 |
3 |
6 |
1 |
2024 |
5 |
4 |
1 |
总计 |
12 |
16 |
2 |
从表2中发现，2022~2024年的汉语流行语中，词和短语是语法单位的主要形式。这一数据不仅表明了语言的经济性原则，也体现出流行语使用形式多样的特点。
3. 年度流行语的产生方式
关于新词的产生，岑运强[4]在《语言学基础理论》中提出造词、旧词新用和借词三种方式。在此基础上，本文将2022~2024年汉语年度流行语的产生方式归为下列几种：
3.1. 复合造词
在现代汉语中，复合造词是最常见的一种造词方法，即由两个或两个以上不相同的词根组合而成。2022~2024年的汉语年度流行语中的复合词共计11个，约占所统计总数的三分之一(详见表3)。
从词根之间的关系来看，2022~2024年度汉语流行语主要以偏正型结构为主。如：“精神内耗”“显眼包”“班味”等。比如“显眼包”一词，指在社交场合或网络环境中，因行为夸张、外貌独特、打扮另类或观点鲜明而显著吸引他人注意的人或事物。该流行语使用隐喻将“包”从具体物品变为指代“具有某种特征的人”，赋予了拟人化色彩。
Table 3. Chinese buzzword compounds and their number, 2022~2024
表3. 2022~2024年度汉语流行语复合词及其数量
年份 |
复合词 |
数量 |
2022 |
踔厉奋发，勇毅前行、中国式现代化、雪糕刺客、精神内耗 |
4 |
2023 |
新质生产力、人工智能大模型、显眼包 |
3 |
2024 |
数智化、硬控、班味、银发力量 |
4 |
3.2. 旧词新用
经分析发现此类词的产生方式几乎源于语义泛化(Semantic Generalization)。语义泛化是指一个词语的意义范围扩大，从原本具体的、狭窄的语义扩展为更抽象、更广泛的含义。这种变化使得词语能适用于更多的语境，甚至衍生出新的用法。本文统计的2022~2024年的汉语年度流行语中旧词新用的词语共有9个(详见表4)。
Table 4. Number of new uses of old words in Chinese buzzwords, 2022~2024
表4. 2022~2024年度汉语流行语旧词新用数量
流行年份 |
语义泛化 |
数量 |
2022 |
新赛道、大白、烟火气、天花板、拿捏 |
5 |
2023 |
双向奔赴、情绪价值 |
2 |
2024 |
智能向善、未来产业 |
2 |
以“天花板”为例，“天花板”从“指一座建筑物室内顶部表面的地方”到如今用于“形容任何在某个领域中具有顶尖地位的人或事物”[5]；而“情绪价值”本为营销学概念，指顾客感知的情绪收益和情绪成本之间的差值。如今则是对人际关系的描述，指的是一个人影响他人情绪的能力，意义逐渐泛化。
3.3. 派生造词
派生造词是通过在词根上添加前缀或后缀，生成新词并改变其词性或意义的构词方式。2022~2024年的汉语年度流行语中的派生词有“沉浸式”“特种兵式旅游”“松弛感”“小孩哥/小孩姐”4个。
具体来看，流行语主要以后缀派生新词。汉语中较少使用派生词缀，但“X式”“X感”等类词缀能产性较高，且适用范围广泛。如今“X式”多表示一种常见的社会现象。如“地毯式搜查”“断崖式下降”等。
3.4. 借词
借词指的是一种语言从其他语言中直接借用的词汇，通常保留原语言的发音或部分形态特征，并融入目标语言的词汇系统。本文统计的2022~2024年的汉语年度流行语中的借词共2个。分别是“搭子”和“city不city”。其中“city不city”是外来语借词，“搭子”是汉语方言借词。“搭子”一词源于上海方言，表示的是一种惯常性的牌友关系[6]。如今“搭子”的使用范围扩大，表示一起从事某种活动的同伴，反映了一种新型的社交关系模式。
3.5. 缩略造词
缩略造词是指通过截取、压缩或简化原有的词语或短语，形成更短的新词，同时保留原义或核心含义的构词方式。本文所分析的年度流行语“村超”采用了截取式缩略，保留关键语素，由“乡村足球超级联赛”截取缩略而成。
3.6. 其他类
本文中将2022~2024年度汉语流行语中无法按照上述五种类型归类的流行语归为“其他类”。具体有“多巴胺XX”“质疑XX，理解XX，成为XX”“水灵灵地XXX”。
从使用上看，这一类流行语具有很高的能产性。例如：“多巴胺休假”、“质疑班主任，理解班主任，成为班主任”“水灵灵地下班”等诙谐的句子的出现掀起了网络中的使用热潮。
4. 年度流行语的语义领域
4.1. 政治领域
近年来，时政热点词已逐渐进入政治领域流行语中。具体来看，政治领域共计4个流行语。一些流行语是对国家政策、发展理念的生动概括，如“中国式现代化”，它体现了中国独特的发展道路和目标，有利于凝聚社会共识。还有一些流行语可以使得政治话语更加贴近民众生活，使政治表达更具有亲和力和感染力。如“新质生产力”，不仅体现了国家对经济发展行动力的重视，也向社会传递了推动科技创新和产业升级的信号，有助于塑造政府积极引领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形象。
4.2. 经济领域
2022~2024年度汉语流行语中经济领域的流行语共计3个，分别为“新赛道”“数智化”与“未来产业”。这类流行语是对经济领域新现象、新趋势的直接反映。如“新赛道”，形象地描述了在经济发展中出现的人工智能、新能源等新兴产业，这些“新赛道”为企业和投资者提供了新的发展机遇和方向。“数智化”则体现了数字技术和智能化在经济各领域的深度融合，是经济转型升级的重要特征。
4.3. 社会生活领域
流行语往往是对当下社会生活中各种现象、问题和人们生活状态的生动写照。因此社会生活领域的年度流行语最为丰富，占比30%。从这些流行语中不难看出背后所指向的社会现象。如“精神内耗”“情绪价值”“班味”，映射出如今大众内心存在的焦虑情绪，与当今激烈的社会竞争息息相关；“小孩哥/小孩姐”则反映出各个阶段的社会群体均存在一定的竞争压力。在这样的压力之下，“松弛感”便是应对压力的有效途径。这些流行语的背后一方面是大众情绪的宣泄口，一方面又是平衡情感的方式。
4.4. 社会事件领域
社会事件是指在社会上发生的有广泛影响力的事件，与大众生活密切相关。一些流行语直接源于特定的社会事件，成为该事件的标签或代名词。例如“特种兵式旅游”，反映了年轻人高强度、高效率的旅游方式。尤在疫情后旅游市场复苏的背景下兴起，折射出人们出行和探索世界的强烈渴望。流行语还蕴涵着更广泛的社会现象和问题。像“雪糕刺客”源于消费者对部分商品价格虚高、市场定价不规范的调侃，消费者在购买雪糕时遭遇价格“突袭”。
4.5. 科技创新领域
2022~2024年度汉语流行语中科技创新领域的流行语有“人工智能大模型”和“智能向善”。形象描述了科技概念与成果，表达了我国的科技发展理念与目标。例如“智能向善”，体现了科技界对于利用智能技术为人类社会带来福祉的追求，强调在科技创新过程中要遵循道德和伦理原则，激励着科研人员和企业在前沿科技领域不断探索和创新，使科技成果服务于人类的美好未来。
5. 结论
本文在社会语言学理论的指导下，对2022~2024年度汉语流行语的音节特征、语法单位形式、产生方式以及语义领域分布进行了分析。发现在音节特征中，汉语年度流行语主要以三音节为主，四音节次之；在语法特征中，汉语年度流行语主要以词和短语为主；在产生方式中，汉语年度流行语的产生方式主要包括复合词、语义泛化与派生词三种；在语义领域分布上，政治、社会生活、社会事件的年度流行语数量较多，经济、科技创新领域相对较少。通过对近三年流行语的研究，可以丰富网络热词的研究视野，使人们对流行语有新的认识，以期为社会语言学的研究做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