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2022年,多国暴发的猴痘疫情使这一沉寂多年的病毒重新引发关注[1]。作为痘病毒科正痘病毒属的双链DNA人畜共患病病原体,猴痘病毒可分为西非分支与刚果盆地分支[2]。该病毒最早于1958年在实验猴群痘样疾病暴发研究中被发现,故得名monkeypox (简称Mpox) [3]。首例人类感染病例发现于刚果民主共和国,患者曾被误诊为天花。2021年前,猴痘主要在中西非地区呈地方性流行,通过接触感染动物传播,人际传播链较短,以儿童及青少年的散发病例和聚集性病例为主,偶尔通过家庭或旅行方式扩散至其他国家和地区[4]。自2022年5月起,全球多国出现以男男性行为者(MSM)间性接触为主要传播途径的疫情,病例多通过大型集会及后续社区MSM网络传播,并扩散至其他国家。2022年后各国猴痘患者症状普遍较轻,死亡病例多见于未接受抗逆转录病毒治疗的HIV感染者等免疫缺陷人群[5]。
目前认为猴痘病毒宿主主要为非洲啮齿类动物,感染啮齿类、猴类及猿类等灵长类动物均可成为传染源[6]。该病毒通过黏膜及破损皮肤侵入人体,主要传播途径包括:直接接触病例病变皮肤或黏膜、接触病毒污染物品、长时间近距离吸入病例呼吸道飞沫,以及接触感染动物呼吸道分泌物、病灶渗出液、血液等体液或被其抓咬伤[7]。此外,猴痘病毒对干燥与低温具有较强抗性,可在痂皮、土壤及衣物寝具等物体表面存活数月,存在通过污染寝具感染的案例。T. T. Pattiyakumbura等研究表明,猴痘存在垂直传播风险,需重视孕妇健康管理[8]。人群普遍易感,但天花疫苗接种者可能获得一定交叉保护。
猴痘潜伏期为5~21天(多为6~13天) [9]。患者在出现症状至皮疹自然脱痂形成新皮肤期间均具有传染性。早期症状以发热、头痛、背痛、肌痛为主,可伴淋巴结肿大,皮肤黏膜皮疹多出现于热退后,少数可先于全身症状[10]。皮疹通常经历斑疹、丘疹、水疱、脓疱、结痂至脱落等阶段,不同形态皮疹可同时存在,常伴明显瘙痒疼痛。脱痂后可遗留红斑或色素沉着甚至瘢痕,瘢痕可持续数年。症状持续约2~4周,免疫缺陷患者病程可能延长[10]。作为自限性疾病,多数病例可自愈,但存在重症及死亡病例,主要集中于儿童、孕妇及免疫缺陷人群[8]。现有JYNNEOS® (Imvamune/Imvanex)与ACAM2000两种疫苗可降低感染风险,但尚未实现全球普及[11] [12]。
在数学模型研究方面,C. P. Bhunu与S. Mushayabasa [13]于2011年建立包含人–人及啮齿类–人传播的SIR模型,揭示人群免疫状态与感染后恢复方式的关系。2012年,C. P. Bhunu等[14]通过HIV/AIDS与猴痘共感染研究,发现两种感染的相互促进效应。2017年,S. Usman与I. I. Adamu [15]构建考虑潜伏期的SEIR模型,将疫苗接种与外科干预作为控制策略。2018年,P. C. Emeka等[16]通过SVIR模型探讨免疫系统差异、感染效应及接种率对传播的影响。2022年非流行国突发疫情后,相关研究显著增加:O. J. Peter与F. A. Oguntolu等既考虑病例隔离[17]又采用分数阶模型分析传播动力学[17];2023年Yang等[18]研究高风险人群(主要为MSM)与普通人群间的传播差异,Batiha等[19]同时考虑休假模式与分数阶模型,Al-Shomrani等[20]建立包含继发感染的模型,O. C. Collins与K. J. Duffy [21]则分析传播过程中的随机性。
本文结构如下:第二节构建包含垂直传播的无动物宿主国家猴痘传播模型;第三节引入最优控制理论探讨疫苗干预效应;第四节基于美国2022年6月13日至2024年1月29日疫情数据进行数值模拟;最后总结研究结论。
2. 具有垂直传播的猴痘模型
本文构建的猴痘传播模型基于O. J. Peter等[22]与F. B. Agusto等[23]的研究框架。根据世界卫生组织(WHO)数据[1],尽管女性患者数量显著少于男性,但其临床症状更为严重。为此,本研究将人群划分为两个独立群体:女性(标记为f)与男性(标记为m)。模型中定义以下状态变量:
(
)表示女性(男性)易感人群,
(
)人群,
(
)表示女性(男性)易感人群,
(
)表示女性(男性)易感人群。基于WHO数据[1],模型设定以下关键假设:
(1) 新生儿性别比恒定为1:1;
(2) 现有证据未显示恢复率存在性别差异,故模型中两群体恢复率参数设为一致。
Figure 1. Schematic of Mpox transmission
图1. 猴痘传播的流程图
图1中,
和
分别代表女性和男性的感染力度,有
(1)
且
代表女性和男性的总人口。
图1中的模型的微分方程形式由下面的系统(2)给出。
(2)
系统(2)中的所有参数值由表1给出。
Table 1. Definition of parameters
表1. 参数的定义
参数 |
定义 |
|
新生女性、男性婴儿的数量 |
|
一个潜伏期女性生出一个潜伏期女性、男性婴儿的概率 |
|
一个感染期女性生出一个感染期女性、男性婴儿的概率 |
|
一个治愈期女性生出一个有抵抗力的女性、男性婴儿的概率 |
|
感染期女性对易感期女性的疾病传播率 |
|
感染期男性对易感期女性的疾病传播率 |
|
感染期男性对易感期男性的疾病传播率 |
|
感染期女性对易感期男性的疾病传播率 |
|
恢复率 |
|
自然死亡率 |
|
潜伏期个体到疾病下一阶段的进展率 |
系统(2)的最优控制
在本节中,将原系统(2)扩展引入两个控制变量:
和
。其中
表示女性群体的人均疫苗接种率,
表示男性群体的人均疫苗接种率。通过这一扩展,可进一步探讨已实施疫苗接种的国家现状,以及政府应推行的政策建议。扩展后的模型如系统(3)所示。
(3)
为界定控制策略的边界,设定
与
分别为
和
的最大值。基于此可构建策略
与
的控制集
,其数学定义为:
(4)
在控制集
中,
表示策略的实施周期。通过将系统(3)的解定义为状态变量,可构造目标泛函
如下:
(5)
其中,参数
表示女性或男性群体中每新增病例的成本;
表示女性或男性群体中单次疫苗接种的成本;
表征女性或男性群体疫苗接种的非线性成本系数。根据庞特里亚金极大值原理[22],为获得满足条件的最优控制向量
,
(6)
需构建相应的哈密顿函数:
(7)
该哈密顿函数
需满足伴随方程与状态方程:
(8)
其中
(9)
由系统(3)得到。
依据庞特里亚金极大值原理,若上述条件成立,则使目标泛函(5)最小化的
在每一时刻均使哈密顿函数关于控制变量取得极小值。因此,在控制集内域上求解
需满足以下最优性条件:
(10)
在计算方程(10)前,首先通过求解下式检验
关于
的凸性:
(11)
方程(11)保证最优控制
确为极小值。继而通过求解方程(10)可获得最优控制向量
。
由此可得
最终获得最优控制向量表达式为
(12)
为构建系统(12),需满足方程(8)中给定的伴随方程与状态方程,其对应的伴随微分方程组为
(13)
3. 对系统(2)的数值模拟
本节采用MCMC算法估计系统(2)的未知参数,并利用四阶龙格–库塔方法求解最优控制值。数据选取方面采用美国2022年6月至2024年1月期间的每周新增猴痘病例数据。鉴于美国政府自2022年8月16日起开始实施Mpox疫苗接种计划(使用JYNNEOS® (Imvamune或Imvanex)和ACAM2000疫苗) [12],选取2022年6月至8月数据用于系统(2)的参数估计,并以2022年8月至2024年1月数据验证控制策略
和
的有效性。
3.1. 数据拟合和参数估计
在应用MCMC算法前,先基于现实数据对部分初始值和参数进行先验估计:
(i) 初始值
和
采用美国截至2021年末的统计女性及男性总人口数据;
(ii) 参数
取2022年美国周平均新生儿数量,由当年总出生人口除以52周获得;
(iii) 参数
取2022年美国周平均死亡率,由当年总死亡人数除以52周计算;
(iv) 由于女性平均妊娠周期约为40周,超过美国Mpox疫情的持续时间,在模拟过程中我们将垂直传播参数
设为0。
下面使用MCMC方法来估计其余的初始值和参数。参数的先验区间根据其生物学意义进行设置,时间步长为1周。对于参数
,
,
和
,它们代表了猴痘通过性接触传播的概率,以
为例,其范围选择
以捕捉广泛的传播情景,从无传播(
)到高效传播(
)。这个范围考虑了病原体传播性和接触模式的变化,同时确保了模型在不同条件下动态的稳健性。参数
代表恢复率,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报告,猴痘病毒的恢复期从2周到4周不等,因此将
的范围设为
。此外,根据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DC)的报告,美国猴痘病毒的潜伏期从3天到17天不等,因此取
的范围为
。考虑到美国直到2022年6月13日的总计病例为240,为了确保模型具有足够的灵活
度,模拟时将其他初值的上限设为1000,最终模拟得到的值如表2所示。
Table 2. Values of initial values and parameters estimated from MCMC and the reality
表2. 从MCMC中获得的以及根据真实数据估算的初始值和参数值
参数 |
数值 |
标准差 |
范围 |
来源 |
|
70,534 |
- |
- |
(ii) |
|
0 |
- |
- |
(iv) |
|
0 |
- |
- |
(iv) |
|
0 |
- |
- |
(iv) |
|
0.120188866 |
0.057988 |
|
MCMC |
|
0.208074914 |
0.09142 |
|
MCMC |
|
1.379101637 |
0.22812 |
|
MCMC |
|
0.031029074 |
0.02861 |
|
MCMC |
|
0.278073917 |
0.12085 |
|
MCMC |
|
0.0048575 |
- |
|
(iii) |
|
0.823686743 |
0.15905 |
|
MCMC |
|
|
- |
- |
(i) |
|
2 |
176.34 |
|
MCMC |
续表
|
4 |
30.86 |
|
MCMC |
|
0 |
3.16 |
|
MCMC |
|
|
- |
- |
(i) |
|
120 |
191.98 |
|
MCMC |
|
97 |
24.787 |
|
MCMC |
|
4 |
253.38 |
|
MCMC |
图2展示了MCMC模拟后的拟合结果,可以看到模型得到的数值解和数据拟合得较好。
Figure 2. MCMC fitting result
图2. MCMC拟合结果
3.2. 最优控制
本节为契合美国实际情况,将控制变量(
)于2022年6月13日8周后投入应用。初始值与参数均取自表2。根据E. Howerton等[3]的研究,设定各成本系数为:单例病例成本
,单次疫苗接种成本
,疫苗接种非线性成本
,女性与男性最大疫苗接种率分别为
和
。图3中曲线表示应用不同控制策略后模型的输出结果,红点代表美国2022年6月13日至2024年1月29日实际新增病例数据。图中展示了美国2022年6月至2024年1月猴痘实际新增病例数据(红点)与系统(3)自2022年8月起应用不同控制策略
的模拟结果(曲线)。控制策略选取了四种形式:
且
;
且
;
且
;
且
。图3(a)、图3(c)、图3(e)显示固定控制策略的结果,图3(b)、图3(d)、图3(f)展示第3节计算所得最优控制策略的结果。
(a) (b)
(c) (d)
(e) (f)
Figure 3. Different levels of control
图3. 不同水平下的控制
图3(a)显示,当固定女性周接种率
时,调整男性周接种率
对女性群体中猴痘病毒传播具有显著影响。而图3(c)中深蓝色虚线(对应
)与紫色实线(对应
)基本重合,表明调整女性接种率
对男性群体中病毒传播影响甚微。值得注意的是,采用
策略的模拟结果与实际数据最为接近,而最优控制结果在2周后的下降速率较实际数据更为平缓。图4(a)显示最优控制强度的时间演化过程,其中红色曲线表征女性接种率
,绿色曲线表征男性接种率
;图4(b)对比不同控制策略的实施成本。其中J表示最优控制总成本,Jb对应
且
策略,Jc对应
且
策略,Jd对应
且
策略,Jmax对应
且
策略。图4(a)表明,在最优控制策略下,
仅需维持最大值至2.6周后,
则需维持至3.3周后,随后均衰减至零。图4(b)显示,虽然最优控制对疫情抑制效果弱于实际情况,但其成本显著降低。这一现象提示政府仅需在疫情初期集中资源推进疫苗接种。
(a) (b)
Figure 4. Level of optimal control and cost
图4. 最优控制强度和成本
4. 讨论
本文构建了包含女性与男性群体的SEIR模型,用以研究无动物宿主国家猴痘病毒的传播动力学。基于庞特里亚金极大值原理,建立以新增病例成本与疫苗接种成本为指标的目标泛函
,推导出政府可采取的最优控制策略。选择美国2022年6月至2024年1月的数据进行验证(猴痘疫苗自2022年8月起可获取),马尔可夫链蒙特卡洛模拟结果表明:若无干预措施,猴痘病毒将在美国持续流行;控制策略分析建议政府应重点针对男性群体,且在疫情初期即需全力推进疫苗接种。
作为曾局限于非洲的地方性传染病,猴痘在2022~2023年间于无动物宿主国家的突发性流行值得警惕。本文虽探讨了性别因素与疫苗接种的影响,但年龄结构、人口流动、自我隔离等其他因素仍需深入研究。唯有纳入最关键的影响因子,方能准确刻画猴痘病毒的真实传播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