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言
《树梢上的中国》由梁衡所著,首次出版于2018年4月。作者是国内知名学者,政论家,科普作家,以及著名散文家。
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系列问题铺陈开来:在中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中国快速发展的奥秘究竟是什么?一个正在强起来的中国,和世界怎么相处?以及“中国威胁论”“中国崩溃论”等。面对这样的处境,中国自然应当顺应世界全球化趋势,也应坚定不移走自己的路。为此,作者主持发起两场“读懂中国”会议,并将会议精神与会议内容搬到书本上。而本书便是作者从文化人文层面对会议内容的衍生。作者提出“人文森林”的概念,旨在通过森林保护这一人文角度“读懂中国”。从战略层面为世界以及中国人更好了解中国提供新的视角。
从内容层面,作者以其优美的文笔生动地介绍了一棵又一棵古树的来源,生长环境,故事及作者的感受等。全书内容充实,节奏舒缓,对于学者,学生以及普通古树爱好者来说都是一本不错的入门科普读物。难得的是,作者在科普的同时,也传达了古树背后所蕴含的人文内涵,对于古树文化与中国文化的传播意义深远。
从语言层面,该书为表达型文本。全文娓娓道来,语言富有美感,运用了修辞、比喻等修辞手法,也传递了作者的内心情感,内容充实饱满。相较于英语,汉语更常用流水句,不拘泥于形式上的逻辑性,而本书语言风格最大特点就是流水句和形式上无逻辑的表述。
乔治·斯坦纳认为,“翻译即阐释”,即译者深入理解原文的基础上,用译入语对原文进行解释,传递给译入语读者。深入理解原文的过程中首先包含了译者对原文的信任,将翻译提升到了人文哲学层面。提及表达型文本,大多数的研究都将注意点集中在彼特·纽马克提出的文本类型的分类理论,认为表达型文本的翻译过程中,译者具有相对大的自由。但在实际翻译过程中,遇到此类文本,译者的自由度有多大仍然是一个困扰诸多译者的问题。
本文从阐释的视角对汉语流水句及形式逻辑缺省的翻译问题进行解释,将翻译的自由范围提升到文本本身所蕴含的文化范畴层面,减少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对翻译自由度的范围把控的困惑。
目前,英语作为全球性语言的传播优势,为中华文化对外译介提供了契机。然而,若仅机械追求语言形式的转换,而忽视阐释学的文化调适功能,则易导致“译而不达”。本文的探讨,或可为平衡译者自由度与文本忠实度提供新思路,同时提升文学翻译质量,增强文化传播效能。
在阐释学理论的指导下进行翻译,可以更好地让英语国家的人们了解中国的独特性。众所周知,英语作为世界大多数人使用的语言,其语言的传播性也极为广泛。通过阐释翻译理论,充分发挥译者主体性,能够摆脱译者拘泥于原文形式而忽略原文意义的桎梏,实现中英两种语言的语义对等,使目的语读者更好“读懂中国”,也使中国文化更好走向世界。
2. 乔治·斯坦纳阐释学理论
阐释学作为理解文本意义的哲学理论体系,其发展经历了从方法论到本体论的转变过程。伽达默尔的哲学阐释学实现了这一关键性转折,他提出的“理解的历史性”命题深刻揭示了人类认知活动的本质特征。在《真理与方法》中,伽达默尔系统论述了:“理解从来不是一种对于某个给定对象的主观行为,而是属于效果历史”[1]。这种历史性不仅体现在阐释主体所处的时代背景中,更内在于文本自身的意义结构中[2]。在传统阐释学中,偏见是阐释者应尽力克服的,以达到对文本客观的理解;而哲学阐释学则认为,偏见是理解的前提条件,“任何人在进入阐释过程中都不是如同一块白板,他/她肯定是带着自己的生活经验、知识传统、文化意识、道德伦理等进入阐释过程中去。[3]”这一认识论突破为翻译研究开辟了新的理论视野。
乔治·斯坦纳在《通天塔之后》中创造性地将哲学阐释学应用于翻译理论研究,构建了完整的“阐释运作”理论体系。该理论不仅描述了翻译过程的基本环节,更揭示了翻译活动的本质特征:
信赖(Trust)乃斯坦纳阐释翻译理论里面翻译过程的第一步。这一基础环节体现了翻译活动的本体论承诺。斯坦纳深刻指出:“翻译始于对文本可理解性的基本信任,这种信任建立在对语言共通性的人类学信念之上”[4]。值得注意的是,这种信任不是盲目的,而是建立在对文本价值的理性判断基础上的选择性信任。
侵入(Aggression)是理解的第二步。斯坦纳用“暴力”这一隐喻性表述,形象地说明了源语文本与目标语系统之间的张力关系。这种介入不是简单的破坏,而是理解活动必然要经历的创造性重构过程。
阐释翻译的第三步便是吸收(Incorporation),这一步是译作的表达阶段,是将原作的意义和形式移植到译文的语言中去,其结果可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同化或是异化。这一核心环节展现了翻译的创造性特征。斯坦纳特别强调:“意义的移植必须考虑目标语系统的接受能力”[4],这实际上提出了翻译的“适度性原则”。过度归化会导致原作特色的丧失,而过度异化又会影响译文的可读性。
最后一个步骤:补偿(Compensation)。这一最终环节体现了翻译的伦理维度。斯坦纳认为,补偿不是简单的技术性调整,而是对文本整体性的重建,是对原作者和译文读者的双重责任。
斯坦纳的阐释学翻译理论的现实意义日益凸显。在文明交流互鉴的时代背景下,深入研究和创造性发展这一理论,对于推动中国文化的国际传播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该理论既为我们理解翻译活动的复杂性提供了理论工具,也为提升翻译实践水平指明了方向。未来的研究需要在坚持人文主义传统的同时,积极回应技术变革带来的新挑战,通过跨学科对话不断丰富和发展阐释学翻译理论,使其在当代翻译研究中持续发挥重要作用。
3. 汉语流水句的英译研究
流水句是汉语典型句式,也得到众多学者的关注与研究。国内有许多知名学者都对其英译问题提出了建议和方法。
学者何伟,闫煜菲(2022)从主语、谓体和逻辑关系三个维度,系统分析了汉英语言在主客关系上的差异特征。研究指出,英语的弱语境特性与汉语的强语境特性导致了翻译方法的根本性差异。通过对语言层面的差异进行哲学基本思维方式层面的阐释,得出英语弱语境特征与汉语强语境特征下衍生出的翻译方式的转换以及从哲学层面对汉语流水句英译的思维方式的转换[5]。
另有研究(邬菊艳,2023)基于汉英句式结构对比,提出了汉语流水句英译的核心句构建原则。针对单话题流水句,建议采用“话题 + 核心动词”的构建方式;对于多话题流水句,则提出了“核心语义”“顺句驱动”等多项构建原则[6]。
赵朝永,王文斌(2023)从汉英两种语言空间强弱视角分析了汉语流水句的英译策略[7]。研究表明,汉语流水句呈现出明显的块状性和离散性等空间特征,而英语则表现出勾连性和延续性等时间特征。这种本质差异给汉英翻译带来了特殊挑战,需要通过合理的断句等方法实现结构转换[8]。相较英语,汉语具有鲜明的强空间性特质,这一差异给以汉语为母语的英语学习者带来学习上的困难[9]。因此汉语流水句的英译需要结合语义通过断句等方式实现汉语强空间性结构向英语强时间性结构的转变[10]。
崔靓,王文斌(2024)进一步提出了流水句判定的层级性标准,包括句段类型多样性、主语隐含程度、多主语出现频率以及关联词使用情况等要素,为流水句识别提供了系统依据[11]。
4. 阐释翻译学理论指导下《树梢上的中国》中汉语流水句的英译研究
乔治·斯坦纳的阐释学理论着重强调译者主体性,主张通过发挥人的主动性,理解原文并解释原文,在这一章节中,笔者将结合具体译例分析,从微观到宏观三个维度——词汇选择、句式重构及语篇衔接,系统探讨散文流水句的英译策略。通过实证研究方法,本研究旨在揭示译者如何在阐释学理论指导下,针对不同类型的流水句特征选择恰当的翻译方法,以实现源语文本意义与风格的准确传递。
4.1. 词汇层面
阐释学视域下的翻译活动本质上是基于理解的创造性重构过程。在这一理论框架下,译者在深入把握原文内涵的基础上,通过主体性的认知加工,对文本进行适当删减和调整,从而实现源语信息的准确传达与目标语表达的流畅自然。在词汇层面,由于汉英两种语言的差异,可以将汉语中不必要的词进行删减或意义表达不完善的词进行增译。本文主要采用省译和增译两种翻译方法,下面的译例将做具体阐述。
4.1.1. 省译法
阐释翻译学理论中,“侵入”与“吸收”这两个步骤都体现了译者应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词汇层面的省译并不是随意地删减词汇,而是对原文内容和译文语言结构的理解上进行合理的删减,使表达更为流畅简洁。这与“侵入”与“吸收”的内涵不谋而合。在流水句中,涉及叙事内容时,作者会加上一些表达感受的词,相关词汇在英语表达中适当减省反而更符合英文表达。
例1:记得我刚从北京来到河套时就对沙枣这种树感到奇怪。
译文:I was intrigued by this tree when I first arrived in Hetao Plain of Inner Mongolia from Beijing.
例2:一进校门,大道两旁便是一片密密的沙枣林。
译文:As soon as you enter the school, there is a dense Russian Olive forest on both sides of the avenue.
例1中,“记得”一词是作者的内心写照,中文中回忆某件事时,通常采用这种表达。而在英语语体中,有时态的变化。在该句中,“记得”一词主要凸显其过去的感受,翻译成英语时用谓语动词“was”代之,弱化了不必要的富余信息,译文更为简洁。
例2中,“校门”是中文惯用表达,语义等同于:一进学校。因此,译为“enter the school”就能准确传达原文语义,并且符合英语表达。
以上2个例句,在“侵入”过程中,代入了译者自身经验,在翻译过程中,吸收了译入语表达方式,对不必要的词汇进行了省译,充分发挥了译者主动性。
4.1.2. 增译法
词汇层面的增译并非指译者可以随意增加词汇或注释,而是在遵循译入语语言规范和文化规范的基础上,对译文进行合理增译,使译入语读者获得和译出语读者同样的阅读体验。因此,增译的过程要求译者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
例3:我一下就想起在香山脚下夹道的丁香,一种清香醉人的感受。
译文:It immediately reminded me of the lilacs lining the roads at the foot of Fragrant Hill in Beijing, a refreshing and intoxicating sensation.
例4:我一下想到鲁迅说过的,牛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它就这样悄悄地为人送着暗香。
译文:It reminded me of what Lu Xun (a Chinese literary giant) said: “Cows eat grass and produce milk.” Like this, it quietly delivers a subtle fragrance to people.
例3中,“香山”是地点名词,在中国,“香山”既可以指福建厦门的香山,也可以指北京市海淀区的香山,通读全文,可知此处指代的是北京的香山,因此在英译时,加上特定地点的限定,减少歧义。
例4中,“鲁迅”是中国文化名人,对于中国读者而言是耳熟能详的人物。但在英译时不能想当然地认为译入语读者也拥有和原文读者一样的背景知识。译者应考虑读者接受度,合理增词。
以上2个例句,译者都遵循了阐释翻译论中译者主体性意识,考虑到了读者接受度,对原文进行了合理增译。
4.2. 句子层面
在阐释学理论指导下翻译中文流水句,需要译者熟悉两种语言的语法规则,能够准确划分句子结构,理清逻辑关系。中文是意合语言,句子组合灵活,不拘泥于形式上的逻辑,特别是在散文语体中,多短句,注重句子间的节奏感和语流;而英文是形合语言,句子结构严谨,注重通过形式上的逻辑关系凸显句子结构。因此,在中文英译时,可采用调整语序和归化的方法,使英译更为地道。
4.2.1. 调整语序
例5:为了防止风沙的侵蚀,大队专门成立了一个林业队,造林围沙。
译文:To prevent the erosion of windblown sand, the brigade specifically established a forestry team to afforestation for sand control.
例5中,“造林围沙”是典型的汉语四字结构,造林的目的是为了控制沙暴,在英译时,需要注意到英语形式的特征,用“for”将其目的表达出来,与此同时需要将“围沙”进行调整,译为“sand control”。
例6:叶很小,灰绿色,较厚,有刺,并不显眼。
译文:The leaves were not eye-catching, which were small, gray-green, thick, and prickly.
例6中,原文描述叶子的部分采用了汉语先客观事实,后评论的惯用表述,而在英语中,需要将评论性话语置于前面,因此翻译该句时,语序的调整是必要的。
4.2.2. 归化
在句子层面的归化翻译是为了让表达更为地道,中英是两种句式结构完全不同的语言,语言的背后体现的是思维的差异。英译时,应考虑两种语体的差异和表述方式的不同,采用归化法。
例7:6月初,我们劳动回来,天气很热,大家就在门前空场上吃饭,这时隐隐约约飘来一种花香。
译文:June is kicking off with a heatwave, as we returned from work, everyone ate in the open space in front of the door.
例7中,原文对于天气的描述采用短句,精简凝练。英译时,应考虑到这两个短句是同一个信息点,在英语中需要采用介词等手段将其连接起来,使其符合英语表达方式,同时也要考虑到英语习惯用物作主语,将June作为主语连接原文的这两个信息点,表达上更为灵动,也对应了原文散文语体的灵动性。
4.3. 语篇层面
原文本语言平实,读起来朗朗上口,同时又兼具散文语体,流畅自然。作者采用描述性、叙事性等方法综合突出其中心思想,因此,在翻译时会采用增词,断句,寻找对应表达等多种翻译方法并行的方法。
多种翻译方法并行
例8:四十多年了,我总忘不了沙枣。它是农田与沙漠交错地带特有的树种,研究黄河沙地和周边的生态不能不研究沙枣。
译文:For over forty years, I have never forgotten the Russian Olive, which is a unique tree species in the transitional zone between farmland and desert. So it is necessary to study the Russian Olive if we want to know the ecology of the Yellow River’s sandy land and its surroundings.
例8中,原文由两句话组成,译文对其语义进行划分后,进行了合理断句。首先用非限制性定语从句连接起“沙枣”与“它是农田与沙漠交错地带特有的树种”,使语义集中。其次,用“So”将切分的两句话连接起来,凸显其逻辑关系。再者,采用英语句式“it is necessary to…”表达“不得不”的含义。充分体现了英译散文时寻找译入语对应表达的能动性。
例9:认识的深化还是第二年春天。4月下旬我参加了县里的一期党校学习班。党校院里有很大的一片沙枣林,房前屋后也都是沙枣树。学习直到6月9日才结束。这段时间正是沙枣发芽抽叶、开花吐香的时期。我仔细地观察了它的全过程。
译文:And, my understanding deepened the following spring. In late April, I joined a party school study class in the county. The Party School campus boasts a vast expanse of Russian Olive forest, with Russian Olive trees adorning the front and back of the buildings. The study lasted until June 9th. During this period, it was exactly the time for the Russian Olive trees to sprout, leaf out, blossom, and emit fragrance. So I had the privilege to closely observe the entire process.
例9中,原文通过时间线将散文的叙事性连接起来,英译时,需要考虑英语中对应的时间表述,比如:“学习直到6月9日才结束”对应的英语结构的中文为:“学习一直持续到6月9日”,采用持续性动词更符合英语表达;“这段时间正是”,英译时,应将其切分为“During this period, it was…”两个短句的结构;“我仔细地观察了它的全过程。”作为全段尾句,与前面描述在语义上的因果关系需要增加关系词。
5. 结语
本文以《树梢上的中国》(节选)为翻译文本进行英译,该文本类型为散文题材,流水句居多,是汉语特有句式。以乔治·斯坦纳的阐释学理论为指导框架,基于译者主体性视角,运用其提出的“信赖”、“侵入”、“吸收”和“补偿”的四步翻译模式,通过词汇转换、句式重构及语篇衔接三个维度的系统性分析,归纳总结文学翻译的具体实践方法。在词汇层面,采取省译和增译两种方法,对汉语中冗余的词汇进行省译;对有歧义或相关文化内涵的词进行增译。在句子层面,采用调整语序法,对散文语体的流水句进行断句,使其符合英文表达;采用归化法。寻求适切的对应表达;在语篇层面,采用多种方式并行的翻译方法,从句子逻辑关系、文化内涵、表达方式等方面考虑进行英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