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自古以来，香料便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而沉香，作为香料在丝绸之路上的传播对象之一，以其独特的功效和品质，以及“物以稀为贵”的物种特征，赢得了市场和消费者的青睐。为了与国际市场接轨和贸易流通，各国企业、行业组织乃至政府需要进行相关的文件翻译、口译等服务，这也催生了沉香鉴定标准以及贸易认证翻译的巨大需求。但该产业许多鉴定标准以及贸易认证工作很难统一，影响贸易的定价权和议价权，甚至国际话语权。本文通过调查和统计目前业界和学术界有关沉香产业的中英文文献及语料，梳理翻译的误区，力图呈现沉香制品鉴定标准及贸易认证翻译的现状、特征与发展趋势，对指导我国翻译应用研究具有重要借鉴意义和启发。
2. 研究方法
沉香文化或者沉香产业相关文献浩如烟海，其文化内涵博大精深，产业外溢效应显著。从知网收录的中文文献来看，在学术界有关沉香的研究颇为广泛，涉及医药、生物、化学、标准、文学、历史、经贸、艺术、农学等领域。但有关沉香或者香料外译的文献仅有5篇，而且都是翻译实践报告，暂无有关沉香鉴定标准和贸易认证翻译的研究。本文聚焦国内外有关沉香商务活动中的语言服务产业，从文献体裁和题材以及研究热点等维度考察中英互译语料，以期归纳出该领域鉴定标准及贸易认证翻译的总体特征和发展趋势。有鉴于此，需要重点考察的问题归纳如下：(1) 沉香鉴定标准及贸易认证的翻译有哪些进展，总体趋势如何？(2) 沉香鉴定标准及贸易认证翻译的热点领域在哪里，有何变化？(3) 该领域是否存在翻译误区和盲区？(4) 有哪些学术成果或应用价值？具体研究方法是文献检索分析法，对翻译语料进行归纳和演绎、定性或者定量分析。翻译过程中运用翻译工具包括DeepSeek、谷歌在线翻译、有道在线词典、牛津在线词典等提高翻译效率，提升翻译准确度；借助分析工具包括词云图、Pathon爬虫等抓取翻译结果以及词典数据，从而分析词频、翻译效果以及语义和语境的变化。
3. 结果与讨论
3.1. 沉香翻译误区辨析
沉香，与檀香不同，它并不是一种木材(non-timber products)，而是瑞香科沉香属的几种树种因受损伤而分泌的油脂(resin)混合木质纤维形成的固态凝聚物。古往今来，沉香的称呼因地域和语言的差异各不相同，例如蜜香、栈香、沉水香、琼脂、白木香、莞香、沈香等。“沉檀龙麝”，沉香为四大名香之首，被喻为“植物中的钻石”。沉香顾名思义，可以沉水的熏香，英文名称直译为sinking incense或者submerged fragrance，但是译为descending incense则有失偏颇1。sink指在空气或水中垂直下降、下沉；descend则通常指沿斜线或斜坡下降，还引申为降临、来临、笼罩；突然造访、降低身份、堕落、衰落等含义，前者无疑更为恰当。
沉香(木)的中英双语名称比较多，它们是古代语言的派生词，并根据商人的语言或方言以及它的起源和使用地点而有所不同。英文文献中一般用agarwood作为沉香(木)的正式称呼。业界一般将之分为二大类：其一是惠安系的蜜香树(aquilaria)，产地为越南、柬埔寨、泰国、老挝、缅甸等；其二为星洲系的鹰木香树(eaglewood)，产地为文莱、印尼、马来西亚、新加坡等。我国在海南、两广、香港、云南、贵州和台湾等地出产的沉香属于国香系，但也属惠安系范畴，以白木香树和莞香树种为主。
沉香属(Aquilaria spp)共有约25个种，拟沉香属(Gyrinops spp)有8个种(例如Agallocha为印度沉香、Canadensis为美洲沉香、Malaccensis为马来沉香等)。其中，在国际贸易中最常见、利用最广泛的是马来沉香，学名(拉丁名) Aquilaria malaccensis，其次是丝虫沉香，学名(拉丁名) Aquilaria flaria，以及科拉斯那沉香，学名(拉丁名) Aguilaria crassna，也较为常见。在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沉香树俗称karas或kekaras，沉香被简称为gaharu，国际认定的真沉香也叫true gaharu [1]。
沉香有时候也译成aloeswood，它和芦荟有什么关系呢？该词有几种变体，例如lignaloo，linaloo(s)，linalool，linalol，lignaloe(s)，ligaloe(s)，这些词都有个词根lign-，意为木头(wood)或木质。Aloe这个词为芦荟、沉香、茄楠香、芦荟油之意，例如龙舌兰和芦荟外观比较像，因此称之为American aloe，所以aloeswood和芦荟(aloe)有关。对于aloeswood的英文解释有两条(如下所示)，重点强调这类沉香属木材产地为亚洲热带地区，产生机理为真菌感染，而结出的芳香树脂，可入药，可做熏香和香水的原料[2]：
1) Any of several tropical Asian trees of the genus Aquilaria that produce an aromatic resin in response to fungal infection. Also called agarwood.
2) The wood of this tree when permeated by resin, used in traditional Asian medicine and valued as an ingredient in incense and perfumes. Also called agarwood, aloes.
但是和我们常见的肥厚多汁的盆栽芦荟不同的是，芦荟树属于芦荟属植物，这个属的植物包括多种不同的种类，其中一些种类可以长成树木形态，因此被称为芦荟树。芦荟是指芦荟树被真菌感染、分泌、结合，经过多年沉积形成的香脂。芦荟树即芦荟的宿主，属于瑞香科树。因此沉香木又叫芦荟木。
日本把沉香称之为Kyara或Kanankoh (伽罗)，所以aloeswood也叫伽罗木。伽罗是梵语Tagara的汉译，又是多伽罗(梵语TagaraKa)的略译。tagaraKa为香木之一种，意译为根、不没或木香，我国传统中药释名为薰陆香(原产古罗马)。伽罗(梵语tagara)其实不是指黑沉香，更不是奇楠香，原意应为僧伽蓝摩又作僧伽蓝，意译又称僧院、寺庙。唐代的佛经中常写为“多伽罗”，后来又有“伽蓝”、“伽楠”、“棋楠”等名称，说明了佛教与沉香文化的紧密关系。很多人望文生义，误认为“奇楠”是楠木所结的香块，其实“奇楠”是梵语tagaraKa多次略译而臆造的，以讹传讹为沉香。
另外，有的文献把沉香译为sandal wood (或sandalwood)，其实是把檀香(Santalum album)混为一谈。二者虽然在药用功效上有共同点，但是沉香和檀香属于不同的两个树种[3]。另外，檀香树本身就含有檀香，而沉香树并不一定能够结出沉香。
沉香正式译名为agarwood，以及其变体agalwood，agilawood皆源自于词根agar-或者agal-意为琼脂(植物胶)。梵语把沉香称之为agaru，音译有阿伽嚧、阿竭流，意译为“不动”。因为此香木木心坚实，入水即沉，故称“沉水”。
沉香别称fragrant wood，意为香木，又叫蜜香树，也叫土沉香、女儿香、白木香，拉丁文学名为Aquilaria sinensis (Lour.) Spreng。盛产于华南，包括海南、广东、广西、台湾、云南，与印度等地的品种(Aquilaria agallocha)亲缘相近，由于前者产量少，故较为矜贵。
沉香另有别名为oud (音译乌德)，有aoud，oudh，oodh三种变体写法。这个词来自阿拉伯语，是“木材、树木”的意思。早在七百年前，沉香作为迷人且昂贵的香料便风靡于中东，根植于他们的文化，象征着权力与财富。阿拉伯人把沉香制成如纯油、混合油、花油或香水香精等商品。要注意区别的是，bakhoor或bukhoor来自阿拉伯语“bukhar”，指的是沉香木的碎片，它们被燃烧以产生同样令人愉悦的香气。因此oud和bakhoor都可以作为房间清新剂和熏香的绝佳替代品。但将oud wood音译成乌木，稍显偏颇。因为乌木(ebony)有两种含义。其一，它是指因为自然灾害树木被埋入古河床等低洼处的淤泥之中，经年累月炭化后成形，故又称“炭化木”，有“东方神木”和“植物木乃伊”之称。这种东西因为浸泡时间久远，浑身漆黑，所以四川民间普遍称其为“阴沉木”或者“乌木”(ebony wood)。其二，乌木是指黑色非洲乌木(African ebony)以及东非黑黄檀，属于国家红木标准的一种。这两种乌木都没有特定的香味，不属于沉香。
搞清楚沉香上述不同译名的内涵或者外延之后，还有一个需要译者厘清的问题，那就是沉香的归属问题。沉香属于调料还是香料[4]？在2023年举行的二十国集团(G20)峰会上，印度、沙特、美国和欧盟签署了一项备忘录，要联手打造一条“印度–中东–欧洲经贸走廊”，旨在创建一条现代版的“Spice Route”，以促进具有潜在广泛地缘政治影响的贸易关系2。原文出现的Spice Route被媒体译成香料之路，Spice Islands也翻译成香料群岛。纵观历史，香料如沉香(agarwood)、冰片(borneol)等，与对欧洲人至关重要的调料如胡椒(pepper)，明显是两类不同的物品，那么，正确的译法是什么？重温历史，我们得知从古代埃及、波斯一直到罗马帝国，都需要从阿拉伯半岛南端进口乳香(frankincense)与没药(myrrh)，也因而得以大量消费香料。橄榄科植物乳香木分泌的香味树脂是为乳香，没药的“没”是阿拉伯文的音译，意为“苦”，是橄榄科植物地丁树或哈地丁树分泌的干燥树脂，味道苦涩。纵贯半岛的“乳香之路”(Frankincense Routes)即以也门和阿曼为原产国，沿红海边缘的陆路交通线，一直到达耶路撒冷。2000年，乳香贸易遗址(Land of Frankincense)经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批准，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3。不过阿拉伯世界更喜欢将这条古老贸易路线称为incense routes (香料之路)。可见，人类历史上确实有过香料之路，只是那条路线穿越阿拉伯半岛，与欧洲人后来的调料之路没丝毫关系。因此，把调料之路翻译成香料之路，是对历史的混淆视听(孟晖，2023)。这些可以从美国学者弗雷德·恰拉(Fred Czarra)所著科普文《香料全球史》(Spices: A Global History) [5]、澳大利亚学者特纳的《香料传奇：一部由诱惑衍生的历史》(Spices: The History of a Temptation) [6]、英国学者约翰·凯伊(John Keay)的《香料之路：一部关于欲望、探险和帝国的历史》(Spice Route: A History) [7]三部著作中找到佐证：所谓的香料其实都是辛香料，是风干的植物种子、果实、根、树皮做成的调味料的总称。欧洲人梦寐以求的香料并非我们今天理解的熏香、香水、香精，而是胡椒、丁香、豆蔻、桂皮甚至生姜这类食用调料。
通过上述分析，沉香产业或者沉香文化一些最基本的概念翻译得以梳理和厘清，对后续研究错综复杂的鉴定标准和贸易认证的翻译以及去伪存真，能起到很好的铺垫，并在其迭代升级过程中逐步熟悉和掌握其发展脉络。
3.2. 沉香鉴定标准翻译
由于沉香缺乏统一的国际鉴定标准，我国与出口国在原材料质量及其检测技术层面无法达成一致，影响了正常的贸易与监管工作。简单易行的物理鉴定方法就是观察沉香的密度。《本草纲目》将沉香能否沉水分为不同的级别。入水则沉者，名为“沉水”香；次之，半浮半沉者，名为“栈香”；再次，稍稍入水而漂于水面的，名为“黄熟香”4。日本则用“六国五味”来为沉香分等级，其中伽罗品质最优。越南的惠安，在历史上为沉香出口集散地，几乎成为越南沉香的代名词。但是在越南国内，业界人士根本不分惠安沉香、芽庄沉香、红土沉香，只根据死料、活料、味道、含油量来分级定价。卢诗剑等(2023)认为中国和东盟国家沉香行业发展还处在初级水平，在沉香种植、加工、质量控制方面人才缺失。沉香质量参差不齐，缺乏整体质控评价标准[8]。何平川等(2021)则认为中国和东盟国家应该大力完善沉香一、二、三产业标准化体系，包括种植结香技术与质量评价体系、沉香生产全过程可追溯体系等[9]。我国目前现行的沉香标准有国家行业标准和地方标准两大类(见表1)，其中国家标准6项，地方标准有10多项。以LY/T开头的为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发布的质量和技术标准，SN/T为国家海关总署发布的出入境检验检疫行业标准。
Table 1. National and local industry standard of agarwood
表1. 沉香国家行业标准和地方标准
序号 |
国家标准 |
地方标准(摘选) |
1 |
《沉香》LY/T 2904-2017 |
海南《沉香质量等级》DB46/T 422-2017 |
2 |
《沉香产品通用技术要求》LY/T 3137-2019 |
东莞《地理标志产品：莞香》DB 4419/T 1-2018 |
3 |
《土沉香鉴定方法》SN/T 5213-2020 |
福建《天然沉香分级规范》T/FJEA 001-2017 |
4 |
《沉香质量分级》LY/T 3223-2020 |
上海《沉香》T/31SHSL01-2017 |
5 |
《沉香提取物》LY/T 3361-2023 |
中山《沉香鉴定及质量分级》T/ZSCX 02-2020 |
6 |
《沉香栽培和人工结香取香技术规程》LY/T3374-2024 |
惠东县《绿棋楠沉香》T/HDCX001-202 |
上述国家标准核心文本《沉香》(LY/T 2904-2017)由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木材工业研究所负责编写并承担英文译本的翻译工作[10]。该英译本参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英文版(以下简称《药典》)，格式和表述符合国家标准的英文译本翻译通则和通用表述，译文质量符合国家《翻译服务规范》和《翻译服务译文质量要求》，遵循“国家标准外文版翻译应坚持忠实原文、准确规范”的翻译原则，成为我国有关沉香行业标准的首份官方译本。该研究所翻译团队在翻译起草过程中分工合作，广泛征求意见，潜心修订，团队未出现重大分歧意见。纵观和比较中英文稿，以及其《〈沉香〉(LY/T2904-2017)林业行业标准外文版翻译说明》(以下简称《翻译说明》)，译文除了遵循忠实、准确、统一等原则外，还充分体现了科技文本的翻译技巧，重视文的词汇特征、句法、篇章结构及行文风格。源文区别其他科技文本的典型特征为采用了应用化学或鉴定化学的质量分级方法，相比沉香的物理鉴定，前者在灵敏度和精确度上更加有效和可信[11]。
(1) 化学物质译名及分类
鉴定实验过程中使用了较多的化学试剂，例如五氧化二磷(Phosphorus pentoxide)、乙醇(ethanol)、浓盐酸(concentrated hydrochloric acid)、香草醛(Vanillin)、三氯甲烷(Trichloromethane)、乙醚(Diethyl ether)、乙腈(Acetonitril)、甲酸(Formic acid)等。这些试剂按纯度标注成三大类：分析纯(Analytical Reagent, AR)、优级纯(guaranteed reagent, GR)、色谱纯(chromatographically pure, CP)。这些译名的构成方式是形容词 + 名词，核心名词是试剂，而不是汉语的“纯”5。但色谱纯的译名例外，构词方式为副词 + 形容词，这类构词法比较罕见。从色谱纯的定义来看，它是指色谱专用溶剂或试剂的纯度，分为优级纯、分析纯和化学纯以及生化试剂，而色谱纯试剂的纯度高于后面三种。所以这种是副词结合形容词修饰名词的构词法，例如色谱纯等级译为chromatographically pure grade，色谱纯化合物译为chromatographically pure compound，属于典型的名词修饰名词构词法。另外，鉴定分析沉香的香味化学物质有色酮类化合物(chromones)、倍半萜类化合物(sesquiterpenes)、芳香族化合物(aromatic compounds)和脂肪酸(fatty acids)等，而沉香主要发香物质是倍半萜类化合物。这些化学物质一般采用的是拉丁文学名 + 英文名的命名方式，翻译时要注意区分。
(2) 实验仪器译名及分类
化学实验仪器专有名词也比较多，包括切片机(microtome)、粉碎机(mill)、24目筛网(screen, 24 mesh)、真空干燥器(vacuum desiccator)、干燥管(drying tube)、光学显微镜(light microscope)、天平(balance)、称量瓶(weighing bottle)、锥形瓶(conical flask)、冷凝管(condenser)、移液管(pipette)、刻度吸管(graduated pipette)、蒸发皿(evaporating dish)、培养皿(Petri dish)、表面皿(watch glass)、烘箱(drying oven)、酒精灯(alcohol burner)、刻度尺(graduated scale)、点样器(sample applicator)、层析缸(chromatographic chamber)、具塞离心管(centrifuge tube with stopper)、超声波清洗器(ultrasonic cleaner)、高效液相色谱仪(high performance liquid chromatography, HPLC)、色谱柱(chromatographic column)等。这些词汇有的是专有名词，有的是按照其含义进行翻译，符合准确和统一的原则。例如干燥器和干燥管，都有“干燥”二字，但译名却不尽相同。冷凝管、移液管和刻度吸管都是管状物，但是冷凝管却有自己的独有译名condenser。刻度吸管和刻度尺的“刻度”二字，译为graduated，和其常见意义“毕业”大相径庭6。另外，容易译错的是蒸发皿、培养皿和表面皿，三种仪器都有“皿”字，但前面两种译为dish，后者却译为glass，主要是和其材质与功能有关。表面皿由玻璃制成。培养皿译为Petri dish，也叫皮氏培养皿，是以其发明人德国细菌学家Julius Richard Petri的名字命名。
(3) 基于化工科技文体特征的翻译策略
了解科技文体的特征将有助于翻译实践。方梦之(1999)指出科技文体大致分为科技论文、科普文章和科技文本三大类[12]。《沉香》属于典型的化工类科技文本。蔡立坚(2023)认为科技类文本翻译的真正难点并不在于专业术语，因为专业术语是约定俗成，在翻译中最省事，不需要“创意”[13]。译者需要克服的翻译难点应在于正确理解与表达原文含义，保持译文逻辑连贯与可读性、了解文化要素，从而达到语义客观、叙事严谨的翻译效果。例如《翻译说明》中译者采纳他人建议“If not, not as agarwood.”，将译文修改为“If one inspection item fails, the sample shall not be considered as agarwood.”。句中的if not修改成连接完整的条件句，既能逻辑连贯，又具有可读性。《沉香》实验步骤(5.2.2.2)称取样品进行两次测定，“两次测定值间的绝对误差应不超过0.3%，取其算术平均值作为测定结果，测定结果应保留至小数点后第二位”。文虹(2022)科技文本在不需要提到动作主体时，一般多用被动语态和非人称化的形式(impersonal forms) [14]。绝对误差(absolute error)和测定结果(the result)在并列句中作为句子主语，避免使用人称代词。另外“保留至小数点后第二位”这种常见的数学计算规则在科技文本翻译时经常碰到，但从中国英语学习者的翻译来看，五花八门，特别是再加上“四舍五入”(round)这种特定条件。例如“保留”一词有人使用reach，有的使用retain或者remain等动词，这是典型的直译或者中式表达。其实“保留”完全可以不用翻译，使用动词词组round (up) to更加简练地道，其中up可以省略。归纳起来大致有两种地道的表达：(1) to round up to/after/behind the second decimal point. (2) round up to the nearest hundredth/100th。对应的译文如下：
3) The absolute error between the two measured values should not exceed 0.3%, and the result shall be expressed as the average moisture of duplicate samples to the nearest 0.01%.
译文选择了第(2)种表达方式，用百分数表示结果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源文没有提到是否需要四舍五入，所以没有出现round up这个词组。另外，本句采取了增译法，根据上文内容判断这个实验首个步骤是检测样品含水量，所以“测定结果”是两份样品含水量均值(average moisture)。
非人称化的另一个外在表现就是动宾结构句式的使用。例如“称取0.2 g (准确至0.001 g)粉碎后的沉香对照样，置具塞离心管中”，原译“Weigh 0.2 g of ground agarwood reference substance to the nearest 0.001 g to stoppered centrifuge tube”，因为“称重”和“放置”是不同动作，而且先后发生，如果译为“weigh…to…”在逻辑上说不通，遂改译为“Weigh 0.2 g of ground agarwood reference substance to an accuracy of 0.001 g, put in stoppered centrifuge tube”这种并列结构，表达更加严谨。
《翻译说明》记录了翻译团队公开收集译文征求意见，并最终采纳部分中肯的意见并及时纠正翻译谬误，体现了译者治学的严谨性和责任感。征求的意见可以大致归纳为三类：一是专有名词的订正，例如《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译为the Convention of the International Trade of Endangered Species，看起来非常符合其缩写CITES的字母缩写顺序。但其翻译明显不规范，遗漏了“野生动植物”，故添加“of Wild Fauna and Flora”保持专有名词的完整性(其中Fauna and Flora为拉丁文，不可译成英文的animals and plants)；二是用词不规范，例如“第一批”译成the first lot，改成the first batch。三是上下文保持一致，例如上文提到“沉香属树种在生长过程中形成的由木质部组织及其分泌物共同组成的天然混合物质”(…of xylem tissue and its secretions)，其他地方类似表述也要把agarwood resin改成“its secretions”，方便读者理解。
3.3. 沉香贸易认证翻译
如同钻石贸易受金伯利进程(Kimberley Process)国际证书制度管制7，沉香进出口贸易受《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附录II管制。沉香属中的土沉香为我国《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第一批)》(1999年)的II级保护植物，目前禁止出口，大部分原材料依靠进口满足需求。东盟国家也加强了对沉香的保护和可持续利用，不仅制定了严格的出口政策，还对沉香出口实施贸易管制和出口配额。
以CITES认证为例，个人携带且不超过规定数量濒危物种物品，很多国家海关会开具许可证(permit/certificate)以便放行。这种许可证一般标注原产国(country of origin)、许可号(permit No.)、系列号(serial No.)、有效期(valid until)等信息。如果是进出口贸易，则进出口双方都需要办理CITES许可或证明。以沉香进口为例，海关需要查验国外的CITES出口许可证，国内的CITES进口许可证、检验检疫许可证以及商检证书等。CITES语境之下强调缔约方的贸易活动是否“合规(Compliance)”。我国进口许可证一般标注许可号(permit No.)、有效期(valid until)、被许可人(permittee)、发货人(consignor)、贸易目的(purpose of transaciton)、安全号码(security No.)、种名(species No.)、附表及来源(appendix and source)，其中附表(也叫附录)按野生动植物的稀缺性分为I、II和III三个级别。
沉香的质量是出口的关键。出口沉香需要符合各国的质量标准，必须具备较高的品质。如出口到欧盟，需要符合欧盟的REACH标准，保证沉香不含有害物质和化学物质残留。出口到美国，需要符合FDA标准，保证沉香不含病菌。出口到日本，需要符合PMD (Pharmaceutical and Medical Device Act，也写为PMDA)认证标准，保证沉香的含香量和香气稳定性。以FDA标准为例，类似药品、化妆品、医疗器械、食品、激光、LED灯具等产品出口美国必须到美国联邦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登记注册，并保证产品符合美国相关标准和卫生安全要求。需要注意的是，沉香本身可以入药，其制成品佛珠、熏香或香水等接触人类皮肤、呼吸道，也必须要申请FDA注册。FDA注册和CE认证不同，FDA注册采用的是诚信宣告模式，无需检测，而CE认证需要产品通过检测再出具报告证书。FDA注册证书大致分为两部分，以下是对沉香办理FDA注册相关英文条款的翻译进行分析。
(1) 符合注册要求说明。证书名称一般为certificate of registration，或者certificate of FDA registration，也有的冠名certificate of compliance，严格地讲，后者是企业在第三方机构做的检测认证，尽管FDA无需检测，但此举也无可厚非。这种说明的行文大致如下：
4) This is to certify that (Facility/Address/Product/Brand) is registered with the U.S. 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 pursuant to the Federal Food Drug and Cosmetic Act, as amended by the Bioterrorism Act of 2002 and the Food Safety Modernization Act, such establishment having been activated by the U.S. 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
这部分内容的关键词是“证明”(certify)、“激活”(activate)。首先是证明注册企业已经根据相关法律在美国联邦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注册，其次是说明该企业被该管理局激活，注册生效(有的注册证书标注有效期)。这段话有两个词语译为“企业/公司”，但不是我们常见的company或者enterprise，需要译者注意辨析，其一是facility，根据上下文含义，注册证明已经包含了产品(product)和品牌(brand)，所以该词不能误译为设施、设备(英文释义为something designed, built, or installed to afford a specific convenience or service)，应该取其另外一种含义，即(供特定用途的)场所(英文释义为a building or place that provides a particular service or is used for a particular industry)，这种场所是一种不动产(A real property entity)，所以应理解为生产这种产品的企业。其二是establishment，同样根据上下文含义，该词不能误译为“成立”(英文释义为the act of establishing or state of being established)，因为企业的成立无需FDA激活。而应该选择其另外一种含义“企业”(英文释义为a business organization or other large institution)。目前注册申请人需要创建FDA注册账户，并在线提交注册申请，通过激活等操作完成注册流程。另外，establishment一词还可以从其他的FDA注册证书里面出现的“平行文本”发现其准确含义：
5) Establishment: XXX Co., Ltd. has completed with the U.S. 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 pursuant to medical instruments registration program.
这段话的pursuant to经常出现在法律条文中，翻译的时候需要加以注意。法律文本比较常见的相关中文词汇有“根据”、“按照”、“依法”，相对应的英译有“according to”、“on the basis of”、“pursuant to”、“in light of”、“in conformity to”、“in accordance with”等。但是pursuant的英文释义为(chiefly law) in agreement or conformity，所以相比较而言，pursuant to意为援引某项原则或法律更为强烈。
(2) 公开提醒声明。日常所说的FDA认证主要是注册证明，FDA本身不做任何检测，因此也不为其他个人或实体提供陈述和保证(representations or warranties)。甚至连这个注册证明也是由美国第三方代理人签发，该代理人不隶属于FDA机构。
6) This certificate does not make representations or warranties to any person or entity other than the named certificate holder, it is issued for record keeping purpose only. This certificate does not make any representations or warranties to any person or entity other than the named certificate holder, for whose sole benefit it is issued. The U.S. 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 does not issue a certificate of registration, nor does The U.S. 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 recognize a certificate of registration. XXX Co., Ltd is not affiliated with the U.S. 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
上述声明分别用了四个否定句，来表达FDA除了注册申请人，不为任何利益方作保证或者背书，只是记录留存而已。“representations and warranties”是合同或法律条文中经常出现的“陈述和保证条款”，也叫保证条款，是英国法律的独特制度设计。李克兴(2020)认为这种表达在法律类英语中比较常见，属于配对词(doublets/legal pairs)，因为意义相近，翻译的时候可以逐一翻译，但也可以二合一[15]。
对于沉香而言，FDA进行进口监管或者抽检沉香及其制品(例如不结香的沉香木屑，CITES语境下为wood chips)当中是否含有致病病菌，例如超级致癌物黄曲霉毒素(aflatoxin, AFT)其衍生物有20多种，这类病菌容易被消化道吸收进入人体而中毒，甚至通过呼吸道引起身体其他疾病和不适[16]。另外，海关或者检疫检疫机构也会要求进出口企业提供检验检疫证书，沉香及其制品(例如熏香、佛珠、沉香烟丝、沉香茶、养生品、日用品和药品等)隶属于植物和药品等大类，所以出具的证书包括植物检疫证书(phytosanitary certificate)和卫生检疫证书(sanitary certificate)等。值得探讨的是CITES关注的野生植物Flora为拉丁文，而此处的植物检疫为phytosanitary，前缀是phyto-，源自于希腊语phyton (植物)，表明植物与其他学科或者领域的关系；另外一个希腊语词根为botan-，源自于希腊语botane (意为plant)，例如植物园botanical garden，植物学(botany)，这表明botan前缀在构成词汇时，更侧重于植物学的整体研究和应用。植物检疫主要是检验沉香相关产品不携带输入国规定的检疫性有害生物(quarantine pests)和其他有害生物(injurious pests)，和FDA抽检目标不尽相同。
4. 沉香鉴定标准及贸易认证翻译展望
除了野生沉香，很多国家也在人工种植沉香。但沉香产品质量参差不齐，需要大量的鉴定和认证工作，因此语言服务在该领域应用广泛，例如沉香产品说明书翻译、售后服务翻译、市场营销材料翻译、会议和培训翻译、法律和合规文件翻译、用户调研和市场分析翻译、专利申请翻译、检测认证翻译等。尽管检测认证翻译也只是沉香产业翻译链条中的一环，但其重要性不容小觑，这源于我国对认证认可检验检测工作高度重视。未来关于沉香鉴定标准和贸易认证翻译的研究方向和研究热点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几点，值得探讨。
4.1. 灵活运用现代翻译工具和翻译方法
对于特定领域的科技文本翻译，译者要重视平行文本的使用，构建该领域的知识谱系。关于沉香的翻译，除了《沉香》(LY/T 2904-2017)英译本、《中国药典》英文版，译者还可以参考印度尼西亚沉香标准(SNI 7631-2011)、泰国标准《沉香油提取物》(TIS 3099-2564)、马来西亚标准《沉檀的分类、术语和要求》(MS765-1:2011)等国家的英译本。同时，有关沉香的英文专著、行业报告和期刊文章都是译者开展翻译的重要参考，例如德国Spring出版社2016年出版发行的《沉香：芳香背后的科学》(Agarwood: Science Behind the Fragrance) [17]和2021年出版发行的《檀香：造林、保护和应用》(Sandalwood: Silviculture, Conservation and Applications) [18]、澳大利亚政府国际农业研究中心出版发行的《瓦努阿图沉香》(Vanuatu Sandalwood)、我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引进的《芳香世界：香味的博物志》(Scent: A Natural History of Fragance) [19]等。译者还可以构建沉香术语数据库和语料库，为提高翻译效率以及翻译研究提供有力技术支持。
4.2. 基于区域国别学和区块链的跨学科翻译研究
从知网和Web of Science (WOS)数据库收录的有关沉香的中英文献来看，很多是涉及到东盟、欧盟、阿拉伯国家、美国、日本、澳大利亚等国家和地区的沉香认证标准和市场准入制度研究。把这些国家和地区的有关沉香的鉴定和认证制度与我国的相关法规制度进行对比，探讨开展国际商务和国际贸易的可行性，除了属于医药、林业行政法规的范畴，还可以视为区域国别学经济制度领域的研究。有关区域国别学，跨学科研究是学术界公认的重要研究方法，这与该学科研究对象的多元化密切相关。我国在沉香文化的历史积淀和现代沉香产业兴起的软实力，不可避免地在全球凸显了重要的影响力。在宏观的叙事体系下，文化冲突、跨文化交际、法律法规的差异和碰撞、科技的竞争和融合都会带来区域国别学未来研究和突破的着力点。例如有的学者对国内外沉香检测认证指标进行比较、有的对沉香进出口立法进行比较、有的对沉香人工种植业发展政策进行比较。除了对比语言学、比较翻译学，区域国别学二级学科所涵盖的区域国别学理论方法、区域国别综合研究、区域国别专题研究、区域国别比较研究、中外文明交流互鉴等领域将大有可为。译者在使用对象国当地语言及英语，借助历史学、政治学、经济学等学科的理论和方法，探讨对象国及所在区域的有关沉香的历史文化、政治经济制度，提升国家翻译能力和认证认可的国际话语权，意义非凡。
沉香重要的研究热点之一还有人工智能和区块链。目前有关区块链技术的科技文本主要集中在金融、货币、物流运输、法律、国际贸易、教育等，较少涉及到沉香产业领域。鉴于区块链去中心化、不可篡改的特点，区块链溯源产品可以利用智能技术来实现自动化的产品追溯和认证流程，减少人为干预的可能性，提高可信度。例如2023年新加坡CITES管理机构国家公园委员会(NParks)开始使用区块链技术更新CITES许可证系统；2024年CITES秘书处与联合国粮农组织(FAO)合作开发的创新平台CITES-LEX正式启动，该平台提供与实施CITES缔约国立法政策检索功能，代表了濒危野生动植物保护工作数字化领域的重大进展。联合国CITES前秘书长约翰·斯坎伦(John Scanlon) (2024)认为人工智能和区块链技术，将成为颠覆野生动植物贸易监测的革命性手段8。何周建等(2024)通过可视化技术分析中外有关沉香研究，发现人工和自然结香两种方式得到的沉香成分差异研究成为当前热点，未来如何拓展沉香资源利用，将会成为新的研究趋势[20]。显而易见，无论是野生沉香还是人工种植沉香，区块链技术及其应用将是沉香认证翻译未来的主战场之一。
回溯上述中外期刊文献的分析，我们也发现除了少量的翻译实践报告，期刊论文很少涉及沉香及其制品的认证翻译，这不意味着认证翻译无足轻重，相反，恰恰说明了至少目前这个领域还是翻译的蓝海或利基市场。我国有关沉香的认证翻译只有一个官方译本《沉香》(LY/T2904-2017)，但可以预见，未来商务活动和国际贸易所带来的检验检测认证，是很多语言服务企业、第三方认证服务企业、高校和研究所等单位争抢的“香饽饽”。蓝红军(2021)在分析国家翻译能力的理论建构时指出，广义的国家翻译能力是国家开发和利用翻译资源、开展翻译实践以实现国家利益的能力[21]。制定认证标准无疑在开发和利用翻译资源上能最大限度地实现供给侧改革。从符合标准到制定标准，是翻译实践过程中一种质的飞跃。因此辩证地看，从认证翻译合规管理到认证标准的制定，反映了从翻译能力蝶变成国家翻译能力或国家能力这种递进关系。
5. 结语
国家持续推进乡村振兴战略，沉香经济前景广阔，例如沉香种植、鉴定认证、功能开发、加工、贸易、旅游、文化体验等多种业态融合发展，促进我国沉香全产业链发展。综合来看，我国正在加快迈向认证认可强国行列，伴随着沉香鉴定技术的创新和翻译技术的兴起，沉香认证翻译也将驶入区域国别学等跨学科领域翻译的快车道。
基金项目
① 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2023年度学科共建项目“合规管理视阈下的产品国际认证翻译”(项目编号：GD23XWY02)；② 东莞城市学院2023年度校级重大课题《讲好中国故事背景下莞香文化外译研究》(项目编号：2023YZD005R)。
NOTES
1耿维蔓在《世界文学研究》(2022年第10卷第3期)发表的论文《虚幻来路与缥缈归途——〈沉香屑•第一炉香〉中葛薇龙形象研究述评》中随附的英文题目为：Brief Analysis of Female Characters in Zhang Ailing’s Ashes of Descending Incense-First Brazier，沉香的译名为descending incense，但在文学体裁里暗含堕落之意亦可。
2见于《每日经济》2023年9月11日发文《历史性的欧盟–中东–印度贸易计划启动》。
32000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澳大利亚凯恩斯召开的第24届世界遗产大会上批准乳香之路(Land of Frankincense)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乳香之路又称乳香贸易遗址，故正式称呼为后者。
4出自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本草纲目》的条目《木部·沉香》。
5《〈沉香〉(LY/T2904-2017)林业行业标准外文版翻译说明》第5.2.3.1.1条建议“analytical grade”修改为“analytical reagent”，前后文同样处理。
6《〈沉香〉(LY/T2904-2017)林业行业标准外文版翻译说明》第5.2.5.1.3条建议“Scale, the measuring range is ...”修改为“Graduated scale, the measuring range is...”。
7为了防止“冲突钻石”进入合法毛坯钻石市场，联合国于2003年设立了一个负责监管全球钻石贸易的国际组织，实施金伯利进程国际证书制度。
82024年3月4日，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国际部收到联合国CITES前秘书长约翰·斯坎伦(John E. Scanlon)先生的来信，分享了他新发表的题为“人工智能和区块链技术可以改变我们追踪野生动植物贸易的方式”的文章”(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blockchain technologies can transform how we trace trade in wild animals and pla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