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胞受害与同伴受害的相互影响的综述

A Review of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Sibling Victimization and Peer Victimization

摘要: 为揭示同胞受害与同伴受害的相互影响机制及其对儿童青少年身心健康的危害，文章通过系统综述国内外横断及纵向研究发现，两者常并发并相互预测，同胞受害显著增加同伴受害风险，反之亦然；性别、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及适应不良症状在其中发挥中介作用，而文化背景差异可能导致研究结论不一致。现有研究多聚焦横断设计，纵向追踪与中介调节机制探索不足。未来需加强跨文化纵向研究，深入解析两者动态作用路径，同时从家庭系统切入制定干预策略，打破恶性循环，为多层面欺凌防治提供理论依据与实践指导。

Abstract: In order to reveal the interaction mechanism between sibling victimization and peer victimization and its harm to the physical and mental health of children and adolescents, this paper systematically reviews cross-sectional and longitudinal studies at home and abroad. It is found that sibling victimization and peer victimization often occur simultaneously and predict each other. Sibling victimization significantly increases the risk of peer victimization, and vice versa. Gender, family socioeconomic status and maladjustment symptoms play a mediating role, while cultural background differences may lead to inconsistent research conclusions. The existing research focuses on cross-sectional design, and the exploration of longitudinal tracking and mediating regulation mechanism is insufficient. In the future, it is necessary to strengthen cross-cultural longitudinal research, deeply analyze the dynamic action path of the two, and formulate intervention strategi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amily system, so as to break the vicious circle and provide theoretical basis and practical guidance for multi-level bullying prevention and control.

1. 引言

同胞受害比同伴受害更常见[1]。然而，同伴受害被广泛地认为是儿童的一个重大公共卫生问题[2]，而同胞受害则不是[3]。并且，同胞受害经常被父母和公众视为正常行为，很少受到父母和研究者的关注[4] [5]。兄弟姐妹关系是儿童和青少年重要的人际关系[6]，对其他人际关系互动模式具有重要的影响，例如同伴关系[7]。横断研究表明，同胞受害可能是同伴受害的危险因素[8] [9]，经历过同胞受害的儿童更有可能会遭受同伴的欺凌。同样，同伴关系也会对同胞关系产生影响。所以，同胞受害和同伴受害是相互影响的。兄弟姐妹和同伴关系在儿童和青少年的日常生活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是个体发展的重要背景。据此，探究同胞受害和同伴受害的相互关系对儿童和青少年的身心发展至关重要。

文献检索是本研究的基础。为了确保文献的全面性和代表性，采用多渠道的检索策略。主要检索了以下数据库：中国知网(CNKI)、Web of Science、PubMed、PsycINFO等。检索关键词包括“同胞受害”“同伴受害”“兄弟姐妹关系”“同伴关系”“校园欺凌”等，同时结合相关主题词和同义词进行检索。在文献选择过程中，首先，排除了重复发表的文献、会议论文、综述性文章(仅作为背景资料参考)等。其次，纳入的研究必须明确探讨同胞受害与同伴受害之间的关系，且研究对象为儿童和青少年。此外，研究必须采用量化方法或质性方法，且研究结果具有统计学意义或能够提供深刻的理论见解。

1.1. 同胞受害及其研究现状

同胞受害即受到兄弟姐妹的攻击，主要是兄弟姐妹的身体，财产和心理攻击事件[10]。同胞受害通常在儿童期达到顶峰，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有所减少[11]。虽然同胞受害在青春期发生的频率有所下降，但严重性有所增强，更具有伤害性，也更有可能使用武器[10] [12]。兄弟姐妹在儿童和青少年的日常生活中占据重要的地位，有着亲密的情感联系。同胞关系对儿童和青少年的心理健康问题具有重要的影响，遭遇同胞受害会增加内外化问题的发生率，产生抑郁症和攻击行为等[13]-[15]。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同胞受害与抑郁的联系比同伴受害更强[16]。

同胞受害存在性别差异。由于攻击性行为和支配地位的社会化存在性别差异[17]，并且根据已有的研究结果，男孩更有可能成为受害者[10]。进化生物学[18]和资源控制[19]理论表明，社会优势(有时表现为侵略)会创造了更多的资源获取途径。此外，家庭的社会经济地位也是影响同胞受害的一个重要因素。在社会经济地位较高且父母受过高等教育的家庭中，同胞受害的情况更严重[20]。因为通过竞争能够获得更多的资源[21]。但是，也有研究发现，在此类家庭中会出现更少的同胞受害现象。因为父母倾向于采取更积极的养育方式，培养孩子建设性的解决冲突的能力，并且父母会对孩子之间的攻击行为更加敏感[22]。除以上两个因素，家庭暴力、亲子暴力、单亲家庭等，都会对同胞受害产生影响。

1.2. 同伴受害及其研究现状

同伴受害是指个体遭受的来自同伴的身体、言语、财物以及人际关系方面的侵害，是从被欺凌者的角度考察同伴欺凌对其造成的不良影响[23]。一项国外研究发现，几乎有四分之一的学生，从幼儿园开始到高中毕业长期受到同伴的欺凌[24]。同样，对国内样本进行调查的研究显示，同伴受害在中国社会中并不罕见[25]-[27]。同伴受害会对青少年的身心健康产生不良影响，形成各种内化问题[28]和外化问题[29]，并且这种不良影响甚至会持续到成年期[30]。

同伴关系的好坏是影响同伴受害的最直接因素。不良的同伴关系不仅会增加同伴受害的风险，还会使被欺凌者在遭受同伴欺凌后无法得到同伴的帮助，从而增加继续被欺凌的可能[31]。与同胞受害一样，性别也是影响同伴受害的一个重要因素。已有研究结果表明，男生更容易受到身体攻击[32]，女生更容易受到关系侵害。但也有研究发现，关系侵害并不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32]。此外，年龄、家庭教养方式、校园环境等因素同样会对同伴受害产生影响。

2. 同胞受害与同伴受害的关系

2.1. 理论依据

依恋理论表明，个人会根据他们与早期中心依恋人物(通常是父母，也包括兄弟姐妹)的关系，发展出人际交往的内部工作模型[33]。这种模式会影响个体与他人的人际关系，例如，与同伴的关系。因此，儿童和青少年与兄弟姐妹和同龄人的关系与其内部工作模式以及彼此间的关系是一致的。同样，从社会学习理论的角度来看，通过对行为和态度的模仿和强化，个体学会了与他人互动的方式[34]。儿童在家庭环境中习得了与兄弟姐妹互动的方式，然后将这些行为推广到与同龄人的交往中。兄弟姐妹关系作为儿童的第一个“同伴式”关系[6]，据此形成的互动模式被儿童迁移到同伴关系中，从而对同伴关系产生影响。其次，在家庭中遭到消极对待的儿童，会发展出一种“受害模式”，从而增加在家庭系统外受到伤害的可能[35]。所以，同胞受害可能会破坏儿童或青少年与同龄人建立良好关系的能力，从而增加同伴受害的可能。

溢出概念起源于社会系统理论，包括生态学观点[36]和家庭系统框架[37]。这些观点都假设个人被嵌套于一系列相互影响的社会系统中。一个系统的变化可以对其他相互联系的系统造成影响。因此，根据溢出理论，同伴系统与家庭系统是相互联系的两个社会系统。同伴系统会影响家庭子系统中的亲子关系，同伴受害会对亲子关系产生消极影响[38]。所以，同伴系统可能也会对家庭系统中的另一个子系统产生影响，例如，同胞系统。同伴受害产生的不利影响可能会溢出到儿童和青少年的同胞系统中，对同胞关系产生不利影响。受害行为彼此是相关的，并能够相互促进，接触到一种暴力行为的个体更有可能接触到另一种暴力行为[39]。并且，儿童的同伴关系质量同样会对同胞关系产生影响。据此，同伴受害也会增加同胞受害的风险。

2.2. 国内研究现状

对于同胞受害与同伴受害相互关系的国内研究较少。但是，在同胞关系与同伴关系的相关研究中发现，同伴关系与同胞关系之间是显著正相关的，并且同伴关系对同胞关系存在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40]。同样，同胞关系质量也能够显著预测幼儿的同伴关系[41]。据此，同胞关系与同伴关系是相互影响的，同胞关系较差的儿童和青少年，也更有可能形成较差的同伴关系。相关研究也表明，与同胞易发生攻击行为的幼儿也容易采取攻击的方式与同伴交往[42]。

近期，以我国中学生为研究对象的一项研究发现，遭受同胞欺凌者遭受同伴欺凌的概率是未遭受同胞欺凌者的2.11倍(31.0% vs. 14.7%)；此外，相比于未遭受同胞欺凌者，遭受同胞欺凌者遭受同伴欺凌的风险增加了2.42倍[43]。这一结果说明，同胞欺凌与同伴欺凌在我国中学生中的共发性，并且同胞欺凌对同伴欺凌具有预测效应。在以香港儿童和青少年为研究对象的研究中也发现，同胞受害与遭受校园欺凌显著正相关[44]。这说明遭受兄弟姐妹欺凌的儿童和青少年，也更有可能成为校园霸凌的受害者。

综上所述，无论是同胞关系与同伴关系的相关研究，还是同胞受害与同伴受害的相关研究，研究结果都一致表明，同胞受害与同伴受害是相互促进的，遭受其中一种受害都可能会增加另一种受害发生的可能性。然而，这些研究多为横断研究，缺乏长期的跟踪观察，难以确定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此外，这些研究在样本选择上可能存在偏差，多集中于特定地区或特定年龄段的儿童和青少年，难以代表更广泛的人群。因此，未来的研究需要采用更科学的研究方法，扩大样本范围，以更准确地揭示同胞受害与同伴受害之间的关系。

2.3. 国外研究现状

与国内研究相比，国外研究起步较早，并且较为丰富。实证研究表明，同胞受害是同伴受害的一个重要的预测因素[45]，因为不良的兄弟姐妹关系可能会影响甚至决定不良的同伴关系[46]。经历过同胞受害的青少年中，有一半的人报告同时也经历了同伴受害[20]。儿童和青少年在家庭中遭受过欺凌，那么就有可能再次在学校中遭受欺凌[47]。经历同胞受害的儿童会产生负面情绪和顺从的行为，同时会将这种情绪和行为表现迁移到同伴关系中，使他们更容易成为同伴受害的对象[48]。并且，一直被兄弟姐妹欺负的孩子可能会采取人际被动模式，这会对他们的同伴互动产生不利影响[49]，使他们更有可能成为同伴受害的目标。此外，同胞受害会使儿童产生焦虑、抑郁和孤僻等适应不良症状，这可能会对他们的同伴关系产生不利影响，使之成为同龄人排斥和欺凌的目标。当遭遇欺凌时，孤僻和焦虑的孩子往往会表现得更加顺从，不太可能保护自己或对欺凌者进行报复，从而增加受害的风险[28]。并且，同胞受害产生的抑郁症状会使儿童更容易自责和绝望，从而对人际交往造成不利影响[50]。社会失败模型[51]阐明了从儿童的内化和外化症状到同伴受欢迎程度的不同途径。内化和外化症状预示着不良的同伴关系，这也进一步解释了为什么同胞受害会导致同伴受害增加。虽然大部分研究都发现同胞受害会增加同伴受害的风险，但也有少数研究认为，遭遇同胞受害的儿童同样能够建立积极的同伴关系[52]。因为他们可以选择与自己喜欢的同龄人建立同伴关系，这就不会导致同伴受害的发生，而兄弟姐妹则不能自由选择。

虽然同伴受害对同胞受害的影响的相关研究较少，但已有研究都得出了一致的结论，即同伴受害会增加同胞受害的风险，许多经历同伴受害的儿童也会经历同胞受害[53]。同样，适应不良症状也可以解释同伴受害对同胞受害的影响。同伴受害已被证明会引起儿童适应不良症状，包括攻击性、退缩和焦虑[28]。这些适应不良症状可能会溢出到他们的同胞关系中，使他们成为同胞受害的目标。

综上所述，大部分研究结果都表明，同伴受害能够增加同胞受害的风险。同时，同胞受害也能够显著预测同伴受害。但是，也有少部分研究得出了不同的结论，即遭受同胞受害的儿童和青少年也能够形成良好的同伴关系，从而避免同伴受害的发生。然而，这些国外研究在文化背景和家庭结构等方面与国内存在差异，其研究结果的适用性需要进一步验证。此外，部分研究在研究方法上存在局限性，如样本量较小、研究设计不够严谨等，可能影响研究结果的可靠性。因此，未来的研究需要结合国内实际情况，采用更科学的研究方法，进一步探讨同胞受害与同伴受害之间的关系。

3. 研究评述

对已有研究进行梳理，我们可以发现，同胞受害与同伴受害能够相互影响，形成一种恶性循环。并且，同胞和同伴之间的不良关系会影响儿童和青少年的心理健康状况。同时遭受同胞受害和同伴受害的儿童和青少年，出现抑郁和焦虑的风险高于仅遭受其中一种受害经历或两种都没有的儿童和青少年[43]。这体现了进一步研究两者关系的重要性。全面了解我国儿童和青少年遭受欺凌的情况，有利于为相关部门的决策者制订预防欺凌行为、干预心理健康问题的措施提供科学依据。目前，关于预防欺凌行为的措施多集中于学校和社会层面，较少涉及家庭系统中的同胞关系这一角度。所以，进一步的深入研究可以为相关措施的制订提供新的视角和思路，更好地保护儿童和青少年的身心健康。

其次，相关领域的研究多为国外研究，而文化背景差异可能会造成研究结果的不一致。所以，加强国内相关研究可以进一步验证已有结论是否具有跨文化的一致性，同时对于我国儿童和青少年的身心健康也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横断研究是目前该领域的主要研究方法，具有快速获取数据、样本量大等优点。然而，其主要局限性在于难以确定因果关系，只能反映某一时间点上的相关性。许多研究发现同胞受害与同伴受害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但无法明确两者之间的因果方向。相较于横断研究而言，纵向研究能够跟踪个体在不同时间点的变化，从而更好地揭示因果关系。所以，在今后的研究中，可以采用纵向研究的方法来研究同胞受害和同伴受害之间的相互影响，从而更加深入地揭示二者之间的关系。此外，今后的研究也可以考虑通过深入访谈等质性研究的方法，来揭示个体在同胞受害和同伴受害中的心理体验和行为模式。

最后，在已有的研究中，较少涉及对两者之间具体的中介机制和调节机制的探究。所以，在今后的研究中，可以尝试对中介因素和调节因素进行探究，从而进一步揭示两者之间的相互影响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