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解释梦”到“体验梦”——精神分析流派梦的工作技术探讨
From “Interpreting Dreams” to “Experiencing Dreams”—Research on the Techniques for Dreamwork in Psychoanalysis
DOI: 10.12677/ap.2025.157408, PDF, HTML, XML,   
作者: 李北容:广东第二师范学院教育学院,广东 广州
关键词: 意象梦的工作精神分析分析心理学Dream Imagery Dreamwork Psychoanalysis Analytical Psychology
摘要: 梦是精神分析流派重要的研究对象,梦的工作是其核心的工作技术。精神分析创始人弗洛伊德开创了自由联想技术,后继学者荣格发展了扩充分析技术与积极想象技术,伯尼克则发展了意象体现技术,从自由联想与扩充分析到积极想象与意象体现,实现了从“解释梦”到“体验梦”的技术拓展,形成了不断探索、逐步深入的一脉承袭之势。本文对四种技术进行逐一介绍及脉络梳理,并通过案例说明其间的联系与差异。四种技术各具特点,在临床心理咨询与治疗工作中,咨询师应根据来访者的具体情况选择适当的技术,并在实践中积极创新,持续发展梦的工作技术。
Abstract: Dream and the dreamwork are main research subjects in Psychoanalysis. Freud, the founder of Psychoanalysis, initiated the Free Association, followed by Jung, who developed the Amplification and the Active Imagination. And Bosnak developed the Embodied Dream Imagery. From Free Association and Amplification to Active Imagination and Embodied Dream Imagery, it has a trend from “Interpreting dreams” to “experiencing dreams”. In this paper, the four techniques are introduced in detail, and discussion about their links/differences as well as application are explained through specific cases. Each of the four techniques has its own merits. In clinical work, appropriate techniques should be selected according to the specific situation of the client, and active innovation should be made in practice to continue to develop dream-imagery work techniques.
文章引用:李北容 (2025). 从“解释梦”到“体验梦”——精神分析流派梦的工作技术探讨. 心理学进展, 15(7), 107-113. https://doi.org/10.12677/ap.2025.157408

1. 引言

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著作《释梦(Die Traumdeutung)》是其对梦进行系统性研究的开创性成果,从此,梦成为了精神分析的核心研究内容,正式进入了临床心理学范畴。弗洛伊德开创了自由联想技术(Free Association),后继学者亦分析心理学创始人荣格(Carl Gustav Jung)发展了扩充分析技术(Amplification),此两种技术着重对梦意象进行解释性的工作;荣格还发展了积极想象技术(Active Imagination),继而,荣格分析心理学原型学派学者伯尼克(Robert Bosnak)发展了意象体现技术(Embodied Imagination),此两种技术着重对梦意象进行体验性的工作。从自由联想与扩充分析到积极想象与意象体现,实现了从“解释梦”到“体验梦”的技术拓展,本文旨在沿着这一发展脉络对四种技术加以探讨。

2. 解释性的梦的工作技术

2.1. 弗洛伊德关于梦的功能的观点及其自由联想技术

弗洛伊德认为梦的功能是实现包括性本能和攻击本能在内的无意识的欲望,因受到伦理、道德等规范,此本能无法在现实中充分释放,便只能在梦中实现欲望。弗洛伊德还将人格结构分成本我、超我、自我,本能欲望属于本我,而外在规范则内化成了个体自我约束的内在“人格功能组件”,即“超我”;本我遵循享乐原则,意图实现本能欲望;超我则遵循道德原则,压抑本能欲望;在二者的张力中,自我起着调和作用,遵循现实原则,发展出防御机制、适应性功能,既一定程度地满足本我,又很大程度地满足超我,使人格系统维持平衡。而在梦中,个体的意识、超我、防御机制等“监察机制”基本不起作用,本我则得以实现欲望,因而弗洛伊德说“梦是欲望的满足”;但即使是在梦里,监察机制也并非彻底无效,所以,欲望实现的过程需要“伪装”,弗洛伊德认为伪装的方式通常是凝缩、移置、象征等(Freud, 2002; 陈雪琦,2023)。且所形成的象征具有恒定的意义,并多与性有关(霍传松,居飞,2022)。伪装后的梦意象是显梦,而梦的真面目即隐梦,则需通过释梦才可获知。弗洛伊德在释梦前,先请梦者针对梦中意象展开联想,并运用自由联想技术使联想更加丰富,即引导梦者进入类催眠状态,使梦者的意识清醒但又放松,防御机制的监察作用大为降低,梦者便可将压抑于无意识中、与梦意象相关的内容联想出来,再将联想的内容与梦意象相结合,归纳、推理出对梦的解释(Freud, 2007; Corey, 2010)。

有这样一个案例。梦者是一位女性,34岁,化名安,性格内向,恬静沉稳,情感丰富而细腻,虽不善交际,但跟少数亲近的朋友可深谈。安内心自卑,从小学习成绩一般,也没有特长,且家境拮据;长相上,虽有同学说过安好看,但安觉得自己极为普通。而且妈妈一直教导安:女孩应自重,不要注重打扮,更不可花枝招展,内在美才是美,追求外貌美是不务正业。步入中年的安,绝大部分衣裙都是素色、暗色的,即使处于恋爱中也如此。事实上,从儿童期到大学,安从未穿过颜色艳丽、带花朵图案的衣裙,从没留过长于十厘米的头发。安做了这样一个梦:

“梦中,我正值大学时代,20岁左右,在学校的游泳馆里,我和很多男同学、女同学站在泳池边,都在看我的室友然比赛游泳。我只认识然,其他人不认识。然微笑着,身穿红色泳衣,自信地站在泳池边,向我挥挥手。只见她纵身一跃,跳入水中,快速游向对岸,又动作轻巧灵活地登上泳池边。大家都拍手叫好,我也用力鼓掌,笑着看向然。这时我心想:要是我也能像然一样该多好啊!”

安对梦的联想主要为:“然是我大学室友,比我大一岁,我俩身高、胖瘦差不多,但她身材匀称、性感,且皮肤白皙,面容清秀,笑声爽朗,还有一对小酒窝。她头发齐腰长,又直又顺,引人注目。她有很多裙子,那条水蜜桃色、带百合花图案的连衣裙最漂亮。我们推选她做舍长,她很负责。大学期间,我们六个室友中只有她谈恋爱了,男友是同班同学,他们很般配,毕业后就结婚了,一直很幸福。我没见过然游泳,但见过她赛跑、打排球和羽毛球,很有活力。”

运用弗洛伊德的释梦技术可以这样理解:安的性本能欲望被压抑了,所以在梦中借由然富有魅力的意象来加以表现、释放,实现欲望。既然是欲望的实现,为何不是安本人游泳呢?因为即使在梦中,监察机制也并非彻底无效,所以梦用然替换安以确保通过“审查”。为何是然而不是别人,比如玛丽莲·梦露?因为然与安背景趋同,同质性高、可比性高,则欲望实现度就高;而梦露形象距离安太远,可比性极低,所以欲望实现度就低,则有悖于欲望的实现。

弗洛伊德认为隐梦的本能欲望被显梦所伪装,而荣格则认为,象征并非伪装,而是无意识用具有象征意义的意象去呈现其自身的自然而然的过程;无意识内容也不仅仅指性和攻击本能,而是包含所有为意识自我未能接纳和理解的部分;并且,弗洛伊德所说的象征事实上是“符号”,因为如果梦意象仅毫无疑问地意味着本能及其释放,那么释梦就变成了把一种符号语言按照固定的“语法规则”译读成另一种语言而已;可事实上,象征的含义是丰富而变动的,甚至无法穷尽;同一主题的梦若由不同的人梦见,其意义也会不同,因为不同人的无意识内容并不同,因此,解析梦的象征必须因人而异;所以荣格还说,用弗洛伊德的方法释梦,所获得的结论是原本就已知的(Jung, 1988; 申荷永,2012),而只有获得新的含义和领悟,才是真正将无意识意识化的释梦过程。

2.2. 荣格关于梦的功能的观点及其扩充分析技术

荣格认为,心灵世界由意识和无意识两部分构成,自我是意识的中心,其功能是将无意识意识化,但由于意识的思维、观念、态度等具有选择性和倾向性,便造成了排斥、厌恶、拒绝、否定作用,导致其不能将无意识充分意识化,于是导致意识与无意识的分裂而非整合;而梦来自无意识,会发挥补偿功能,将意识所缺失的部分补充进来(Jung, 1988)。无意识是动力性的、非静息状态的,无意识自主、自发地去连接意识,连接的方式就是形成梦,梦在呈现意识自我思维、观念、态度倾向的对立面,促使自我去接纳这个对立面,实现补偿,达成整合,所以荣格说,来自无意识的梦是自我调节性精神系统的自然反应(Jung, 1991)。根据梦具有补偿功能这一观点,则梦所呈现的是梦者在清醒生活中所缺乏的体验(Mathes & Pietrowsky, 2022),是清醒生活中被压抑的想法、态度等(Malinowski, 2015)。

基于荣格的释梦观,根据梦意象及安的联想和安的意识态度、性格特点,可以这样释梦:① 女性之美在于内外兼修,并非只有内在美才是美,外在美就毫无价值。② 青春活力呈现生命之美,这种美可表现于外(如肌肤、身材、衣着、发型等),可适当、合理地公开展现,并非招摇。③ 安34岁,梦中的安20岁,可能表明,在安眼中自己已经是中年妇女,距离活力、魅力相去甚远,而梦提示,安的内在还有着如20岁的活力和魅力可以去发展,不该因自然年龄渐长而放弃对美的追求。梦中的安希望能像然一样,此态度便是其现实中意识态度的对立面,梦指引安,在现实中她可以像然一样去发现、认可自己作为女性的生命之美。

上述释梦可拓展安的认知,补偿其态度的偏狭,发展其多元面向;使安明白,青春活力、魅力展现、生命绽放,是女性生命的天然成分和高价值的体验,排斥这些就是在排斥生命的完整性,就是对生命的不尊重、不接纳、不爱。而被排斥的部分进入无意识,无意识化作梦来补偿意识的偏狭,目的就是使心灵世界及生命全貌完整呈现及合理发展。

荣格发展的梦的扩充分析技术是指,围绕梦主题及梦意象收集相关素材来加以释梦,素材来源非常广泛,如神话、传说、童话、文学、艺术等领域,该素材均为人类集体经验中所形成的集体无意识的投射性呈现,运用该素材可丰富和加深对梦的理解,探索其集体层面的原型之根源(Jung, 1991; 申荷永,2012)。

运用扩充分析法,将安梦中的泳池、水、女性及活力、性感等意象联系起来,可联想到很多素材,如古希腊神话中爱与美女神阿佛洛狄忒的意象。神话中,阿佛洛狄忒诞生于大海,脚踏贝壳,金发披肩,是爱与美的化身(Schwab, 2017)。爱与美是人类乐于接受和追求的,人类塑造了阿佛洛狄忒女神形象并加以推崇,这种塑造和崇拜偶像的心理和行为正体现了人类对爱与美的理解与追求。人类心灵接受了爱与美,但安的意识态度却排斥之,有悖天性。因此,咨询师可用扩充分析法,与安一起讨论阿佛洛狄忒,引导安重新审视自己的态度,审视自己对爱与美的价值观,补偿其意识的缺失。

3. 体验性的梦的工作技术

3.1. 荣格的积极想象技术

扩充分析法有其局限:咨询师需要有神话、文学、艺术等各领域大量的知识储备,且梦者也需对此感兴趣,否则其可能会感到这种扩充后的内容距离自己太远,难以用于理解自己。而荣格发展的积极想象技术则不依赖于大量的知识,且紧随梦意象而不远离。在积极想象过程中,意象作为心灵的语言,从无意识中涌现,伴随着原型能量的释放,意识以主动而无为的立场关注意象的流变,达到无意识意识化的效果(武晓艳,申荷永,2009)。

荣格如此描述积极想象技术:当全神贯注于头脑中出现的一个意象时,意识谨慎地不去干扰其自然而然变化发展的进程,意象便会动起来,变得更丰富,会变化发展下去,无意识因而产生一系列的意象,完成一个完整的思维过程。该描述强调积极想象中无意识的自主性、自发性和意识的积极性、主动性,在积极想象过程中,意识不加干涉地主动觉察无意识自主且自发的活动;荣格还用三个德语动词来描述这一过程:Gescheheulassen (让它发生),Betrachten (观注赋形)和Sichauseinandersetzen (正视自己),这三个词界定了意识正视无意识时清醒觉察的状态,而与此同时,无意识的展现便越发有力,内容更为接近本质(李北容等,2012),于是,无意识内容纳入到意识领域,达成二者的整合。

运用积极想象技术引导安进行梦的工作,安选择从梦中的她拍手叫好,并希望能像然一样这个意象开始,安的意识积极主动地关注该意象,渐渐进入其中,进而意象开始发生变化,安描述:“然笑着走向我,教我游泳,她领我去更衣室,我很担心,因为我怕学不会,更不敢让别人看。然鼓励我,帮我穿上红色泳衣,带我做拉伸动作,我感觉很别扭,动作僵硬,我很腼腆,然仍然鼓励,带我一起跑跳,过了一会儿我感到舒展,身体轻盈,动作也灵活了。然拉着我跳进泳池,我感觉水很温和,非常舒服,我的身体更加灵活有力,也没发生之前我所担心的困难。我们游到对岸,登上泳池边,这时我看见周围很多同学鼓掌叫好,说我和然像美人鱼一样。我拉起然的手臂,高举、挥舞,我感觉我成为了自己希望的样子,很棒!”

通过积极想象,安在心理层面所感受到的力量和自信对其现实中的心理和行为会产生促进作用。因为想象与现实是相互作用的,个体积极投入到想象中发生的行动,这一过程具有转化作用;反过来,也可以在现实中把想象当作工具,使人发现自己的更多面向,促进全面而真实的自己去行动起来,去承载起自己的生命与生活(Donati, 2019)。

但积极想象的过程也并非如上述般简单,实际操作中,梦者需要使自己沉浸在意象里才能跟随整个想象过程,中途可能遇到防御、冲突等阻力,这时需要咨询师协助其重新集中于意象上,直到积极想象真正发生。当梦者结束积极想象时,将意象的流变讲给咨询师,一起讨论意象变化所带来的感受和意义。积极想象的难点在于,梦者主要是自己在跟随意象的变化去体验,而咨询师并不主动介入,如果梦者缺乏练习,可能会不知道自己进行的是积极想象还是白日梦般的幻想;而如果意象中出现了令人恐惧、紧张的情节,引起强烈的冲击感受,则可能给梦者带来心理影响甚至伤害。荣格说,只有意识自我的独立性和现实感发展得足够好,既能与无意识高度卷入又不被其所控制,才能进行积极想象,如果自我发展不良,那么,面对积极想象中出现的大量无意识内容,自我可能处于分裂的危险。从危险程度来看,轻则积极想象未产生积极效果,想象者只是陷入了自己的情结中;重则想象者沉迷于意象的美感,却无法发现其意涵并加以整合;而最大的危险是,无意识涌现的强烈情感、冲动淹没了弱小的意识自我(李北容等,2012)。鉴于此,积极想象只适宜意识自我的功能发展良好的人。

在积极想象技术中,咨询师的参与很少,因为梦者在积极想象的过程中只会向咨询师很少量地报告或结束后才报告,所以,咨询师不容易跟随整个进程,作用比较被动,而在意象体现技术中,咨询师会发挥更多的作用。

3.2. 伯尼克的意象体现技术

伯尼克基于积极想象技术的原理,引入身体感受这一元素,发展了意象体现技术。该技术以身体为媒介载体,用身体感受去“响应”积极想象过程中的意象体验,使积极想象过程“身心合一”,过程中,咨询师对梦者做一定程度的引导,也对积极想象的起点和节奏有一定的控制,所以伯尼克称之为“限定性积极想象”(Bosnak, 2007),在其著作《探索梦的原野》中系统讲述了意象体现技术的原理,该原理的核心是:梦具有真实性;应当以主客体一致的隐喻视角来看待梦;梦的工作具有治疗性的意义(王振东等,2022)。该技术步骤可概括如下:

① 梦者放松、舒服地坐下,注意觉察自己从头部、颈部直到脚部的感受,感受自己的身体,并以此作为初始状态。② 梦者按梦原本的时间顺序报告梦,再针对梦意象进行联想并报告,也报告在此过程中身体的感受较比初始状态有何不同。③ 基于梦意象和身体感受的变化,咨询师与梦者一起从梦中意象选出几个(一般2~4个,其中包括梦中的梦者和他人/它物,及伴有积极/消极情绪的意象),并排列出先后工作的顺序,且先梦者后他人/它物。④ 再次描述梦境,尽量详细,并通过想象,尽量真切地体验梦的气氛,身临其境一般进入到梦中的环境。⑤ 在咨询师的协助下,梦者按顺序逐个感受所选出的意象及其所引发的身体感受,并描述之,咨询师引导梦者在每个身体感受上都关注一小会儿,使感受加深。⑥ 轮流、交替地体验各种身体感受,包括积极和消极的,对两种看似对立的感受,只体验和关注,不改变或诱导,如此持续一段时间。⑦ 继前述环节,会有不同于之前的新的身体感受涌现出来,咨询师引导梦者在这些新的感受上关注一会儿,形成记忆。⑧ 咨询师与梦者一起讨论梦中的感受及意义,且梦者在现实生活中体验最后所形成的新的感受及意义,将梦的工作成果与现实连接起来(陈侃,2012王振东等,2020)。

运用意象体现技术,咨询师与安选择两个意象并先后进行深入体验,然快速游过去这一意象,引发了安① 手臂上的压力感、沉重感,② 腰部和腿部有力量感、紧张感;安鼓掌叫好并希望像然一样这一意象,使安感到③ 双手有力、发热,④胃部则有空落落的无力感。咨询师引导安在上述每一个感受上都关注一会儿,充分体验,然后交替体验手臂的压力感、沉重感,腰部、腿部的力量感和紧张感,双手的有力感、发热感,及胃部空落落的无力感,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替体验,最终安体验到一个综合性的、整体上的感受:身体坐在椅子上的踏实感、稳定感,手臂上的有力感、热流涌动感。对于安来说,这些都是积极的感受,工作结束后,安可以在现实中经常回忆和体验这种踏实、稳定、有力、热流涌动的感受,带着这种感受去思考、行动与体验,可促进其调动自主性和自信心,逐渐走出自卑和压抑。

意象体现技术引导梦者充分体验梦中的“梦者”和“他者”意象、伴随着积极和消极情绪的意象,以及这些意象所引发的身体感受,在此过程中,梦者的意识功能、注意力高度集中,极具主动性,正如积极想象中意识的主动性,用这样的意识去关注意象及身体感受自发的变化,就是意识与无意识连接和整合的过程,而最后形成的综合性的、新的感受就是整合后的成果。这一系列过程能够扩展梦者的想象,进而产生疗愈性的改变,促进个体的自我发展出丰富的思考与体验,更富创造性和适应性(Domash, 2016)。

4. 总结

梦并不是完全随机的偶然现象,对于一般个人而言,梦包含着重要的心理分析意义(Roesler, 2023),在精神分析临床工作中,梦能够反映病人的心理问题、人格结构及心理治疗效果(Roesler, 2018),因此,梦的工作具有重要的价值,梦的工作能够帮助个体进行自我认识、自我探索。梦呈现为意象,而意象包含象、感、意三个层面(李北容,2019),为了理解梦、获得梦的意义,则可以从象和感两个方面着手。自由联想和扩充分析主要针对“象”进行解释,积极想象及意象体现则主要着手于“感”进行体验,各种技术从不同侧面、以不同程度接近“梦的真相”,而没有明确的标准去衡量哪种技术更为高明。梦的工作非常复杂,没有一个技术能适配所有梦者,没有一个技术能将一个梦的意义穷尽,何况梦者不仅只有一个梦,而是有层出不穷、主题各异的梦,所以不存在一种完美的技术能够工作所有的梦。释梦观不同则看梦的视角不同,所获得的理解也就不同,但都具有其合理性,所以不必争辩哪种梦的工作更有价值(徐凯,2016)。从这个意义上说,对梦的理解具有主观性和相对性,当某一种理解契合了梦者的体验,梦者从中领悟到了对其有意义的启示,这种理解便是有效的、有价值的,因此,释梦或体验梦的过程不是分析师独自运用某种技术在进行工作,而是分析师与梦者一道探索梦的内涵、建构梦的意义,协助梦者完成无意识意识化的整合过程,而这一过程也是个体探索自我、发展自我的过程(李北容,2024)。

作为精神分析流派心理咨询师,可系统学习弗洛伊德、荣格及伯尼克梦的工作技术,在心理咨询中,以来访者为中心,据其具体情况选择适当技术,可用弗洛伊德的技术去发现其被压抑的本能欲望,用荣格的方法去发现其意识上的偏狭;也可将意象体现与扩充分析结合运用,有研究发现,通过意象体现去体验梦意象能丰富梦者的感受而直接触动其深度的精神活动,且可大大避开其防御机制,因而使梦者更有效地领悟其通过扩充分析所获得的理解(Bontempo e Silva & Sandström, 2020);或如文中安的案例,咨询师运用多种技术对同一个梦进行工作,协助安从多层面、多角度获得理解与体验、分析与领悟,也是有益的尝试。

参考文献

[1] 陈侃(2012). 现代人的心理危机及其干预的心理分析. 上海三联书店.
[2] 陈雪琦(2023). 浅析弗洛伊德人格理论. 心理学进展, 13(12), 5608-5612.
[3] 霍传松, 居飞(2022). 象征在精神分析中的发展. 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 30(4), 774-777, 788.
[4] 李北容(2019). 沙盘游戏中意象体验性技术探讨. 广东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39(6), 53-60.
[5] 李北容(2024). 荣格关于梦的补偿功能的理解及其应用. 广东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44(2), 103-112.
[6] 李北容, 宋斌, 申荷永(2012). 积极想象的理解与应用. 心理科学进展, 20(4), 608-615.
[7] 申荷永(2012). 荣格与分析心理学.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8] 王振东, 蔡宝鸿, 张倩, 刘媛媛, 申荷永(2020). 以身化梦: 意象体现的理论、方法与技术探析. 心理科学, 43(1), 247-253.
[9] 王振东, 刘媛媛, 蔡宝鸿, 申荷永, 张倩(2022). 意象体现的哲学基础与治愈因素探析. 心理研究, 15(6), 483-490.
[10] 武晓艳, 申荷永(2009). 荣格“积极想象”方法初探. 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 17(6), 780-782.
[11] 徐凯(2016). 弗洛伊德、荣格与阿德勒的释梦观比较. 心理技术与应用, 4(4), 245-249.
[12] Bosnak, R. (2007). 探索梦的原野(陈侃, 译). 广东教育出版社.
[13] Corey, G. (2010). 心理咨询与治疗的理论及实践(第8版, 谭晨, 译). 中国轻工业出版社.
[14] Freud, S. (2002). 释梦(孙名之, 译). 商务印书馆.
[15] Freud, S. (2007). 精神分析引论新编(高觉敷, 译). 商务印书馆.
[16] Jung, C. G. (1988). 人类及其象征(张举文, 荣文库, 译). 辽宁教育出版社.
[17] Jung, C. G. (1991). 分析心理学的理论与实践(成穷, 王作虹, 译).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18] Schwab, G. (2017). 希腊神话(曹乃云, 译). 译林出版社.
[19] Bontempo e Silva, L., & Sandström, K. (2020). Group Dream Work Incorporating a Psychophysical Embodied Approach. Dreaming, 30, 162-170.
https://doi.org/10.1037/drm0000131
[20] Domash, L. (2016). Dreamwork and Transformation: Facilitating Therapeutic Change Using Embodied Imagination. Contemporary Psychoanalysis, 52, 410-433.
https://doi.org/10.1080/00107530.2016.1198885
[21] Donati, M. (2019). From Active Imagination to Active Life: At the Roots of Jungian Social Activism. Journal of Analytical Psychology, 64, 225-243.
https://doi.org/10.1111/1468-5922.12480
[22] Malinowski, J. E. (2015). Dreaming and Personality: Wake-Dream Continuity, Thought Suppression, and the Big Five Inventory. Consciousness and Cognition, 38, 9-15.
https://doi.org/10.1016/j.concog.2015.10.004
[23] Mathes, J., & Pietrowsky, R. (2022). Continuity or Compensation?—A Hypothesis Testing Study Concerning Two Types of Dreamers’ Aggressive Behaviors in Nightmares. Consciousness and Cognition, 101, Article ID: 103321.
https://doi.org/10.1016/j.concog.2022.103321
[24] Roesler, C. (2018). Dream Content Corresponds with Dreamer’s Psychological Problems and Personality Structure and with Improvement in Psychotherapy: A Typology of Dream Patterns in Dream Series of Patients in Analytical Psychotherapy. Dreaming, 28, 303-321.
https://doi.org/10.1037/drm0000092
[25] Roesler, C. (2023). Dream Interpretation and Empirical Dream Research—An Overview of Research Findings and Their Connections with Psychoanalytic Dream Theories. 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sychoanalysis, 104, 301-330.
https://doi.org/10.1080/00207578.2023.21842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