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清代是我国历史上集大成的朝代,不管是思想还是文化,都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宋四家词选》堪称常州词派集大成之作,词选表现了常州词派的审美理想,总的来说,现在对于周济的《宋四家词选》“浑化”理论及其思想渊源的研究主要集中以下几个方面:《宋四家词选》及周济词学主张研究、浑化说研究、周济浑化说研究。综观现有的研究领域,关于周济提出的“浑化说”,学界的探讨往往局限于将浑化概念与寄托思想相结合。然而,对于那些不涉及寄托思想的纯粹“浑化”思想本身,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仍显不足。这种现象提示我们,要想真正理解周济的“浑化”说,就必须超越简单的文学解释,深入挖掘其背后的哲学思想和历史背景。因此,将周济的创作实践作为切入点,通过对他作品中浑化意象的解读,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更加全面而深刻的认识途径。通过这样的方式,研究者能够更好地把握住周济思想的精髓,以及这些理念是如何影响他的艺术创作的。
2. “浑化”的内涵梳理
在《宋四家词选》中,周济论词不再以温、韦为重心,而将周邦彦视之为其学词门径的最高境界。周济对清真词的接受经历了一个转变的过程,早年周济在《词辨·自序》中云:“余不喜清真,而晋卿推其沉着拗怒,比之少陵。抵牾者一年,晋卿益厌玉田,而余遂笃好清真。”[1]周济则在编撰《宋四家词选》的过程中,对周邦彦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他收了周邦彦26首词,是四家中最多的一位,并且对他所收的26首词进行了点评。周济以“浑化”的境界来标示清真词的价值,以清真词的“浑化”作为词家的至高标准,作为词学的至高美学理想,这不仅反映出周济对词学的兴趣,而且对后来常州派的建设也有很大的借鉴意义。周济对“浑化”一词所指甚少,而有关的范畴,在周济《宋四家词选》中提到的见表1:
Table 1. Sorting out the category of Zhou Ji “Hun Hua”
表1. 周济浑化范畴梳理
词作 |
页数 |
原文 |
《宋四家词选序》 |
P6 |
以还清真之浑化 |
《宋四家词选序》 |
P6 |
清真浑厚,正于钩勒处见 |
《宋四家词选序》 |
P6 |
然清真沉痛至极,仍能含蓄 |
《宋四家词选序》 |
P7 |
浑化无痕,碧山胜场也 |
《宋四家词选序》 |
P8 |
是名本色俊语,不可抹煞也 |
《宋四家词选序》 |
P8 |
味在酸咸之外 |
《宋四家词选序》 |
P9 |
宜令变化浑成 |
《宋四家词选序》 |
P9 |
五七字浑成句,要合调无痕 |
《苏幕遮·燎沉香》 |
P13 |
若有意,若无意,使人神眩 |
《法曲献仙音·蝉咽凉柯》 |
P15 |
结是本色俊语 |
《满庭芳·风老莺雏》 |
P15 |
似褒似贬,神味最远 |
《少年游·并刀如水》 |
P17 |
此亦本色佳制也 |
《卜算子慢·江枫渐老》 |
P35 |
后阙一气转注,联翩而下 |
《八六子·倚危亭》 |
P40 |
神来之笔 |
《金明池·琼苑金池》 |
P41 |
此词最明快,得结语神味便远 |
《花犯·苔梅》 |
P74 |
赋物能将人景情思一齐融入,最是碧山长处 |
《花犯·水仙花》 |
P107 |
一意盘旋,毫无渣宰 |
通过表1中的整体论述,我们可以粗略地总结“浑化”词体所具有的特征:“浑化”是指写作技法上的整体性美,是指“以意贯串”。作者的情感要和谐、自然地融入到词中,词的深层含义和表面含义要做到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不留任何痕迹。况周颐认为“矧填词固以可解不可解,所谓烟水迷离之致,为无上乘耶。”[2]他这里所说的“烟水迷离之致”,可以作为周济“浑化”之境的一种说明。“南渡词境高处,往往出于清真。”[3]周邦彦把含蓄的主观情感与沉郁顿挫的笔法结合在一起,创造出一种“浑化”的境界,这正符合周济所追求的“专寄托不出”境界相吻合。
周邦彦将幽微蕴藉的主观情思和沉郁顿挫的笔力技巧相融合,从而形成了浑化之境。“浑化”之境,作为词之意境的最高标准,其实现不会是一蹴而就的,不同阶段的作品所构筑的意境层次也有高低之别,作品的意境层次也是不同的。
周济的“寄托出入说”和“浑化”境界论是其词学思想的核心,但二者关系在学界确有争议。笔者在此发表一下对两者关系的看法。周济在《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中提出的“非寄托不入,专寄托不出”[4]之论,实为二者关系的精髓所在。“寄托”是手段,“浑化”是境界。寄托指词人将身世之感、家国之思、哲理性悟等深层意蕴有意融入物象、情境之中(即“有寄托入”)。浑化指寄托的意蕴与词作艺术形式(语言、意象、结构)完全交融,达到“意”与“象”浑然一体、无迹可寻的至高境界(即“无寄托出”)。寄托是创作的起点和内核,浑化是艺术完成的终极形态。二者构成“入乎其内”到“出乎其外”的升华过程。周济强调词需有深层寄托,否则流于空泛,但是若刻意凸显寄托,则陷入说教或斧凿之痕。真正的佳作需超越“刻意寄托”,使意蕴自然渗透于意象之中,王沂孙《齐天乐·蝉》是从寄托到浑化的典范,作者借蝉喻南宋遗民身世飘零、节操坚守之痛,通篇咏蝉,未直言兴亡,但“病翼”“枯形”暗喻残破江山,“斜阳”指向时代黄昏,“薰风”追忆往昔繁华。蝉的物性(秋日哀鸣)与人性(遗民悲愤)浑然相融,寄托深隐于意象肌理,读之但觉凄怆缠绵,不见说教痕迹,达到“寄托”与“浑化”的统一。又如辛弃疾《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寄托鲜明而未臻浑化。以春残喻南宋国势,以陈皇后自比忠而被谤,此词寄托极深,但“玉环飞燕”直斥权奸,抒情过于显露,有“专寄托”之嫌。周济虽赞其“敛雄心,抗高调”,却未列其入“浑化”之境,因其意蕴未完全化入意象,仍存“说破”之痕,属于“有寄托入”而未完全“无寄托出”。吴文英《八声甘州·灵岩陪庾幕诸公游》则浑化而无显性寄托,词作表层灵岩怀古,写吴宫遗迹、响屧廊风。全词时空交错,典故与幻境交织。表面无直接家国寄托,但“酸风射眼”“花腥”等诡异意象,暗含对奢靡亡国的历史冷眼;“秋与云平”的苍茫收束,更升华为宇宙永恒的哲思。寄托化为词境本身的浑厚气象,符合周济“无寄托出”的浑化标准。
周济既要求“非寄托不入”(必须有寄托),又要求“专寄托不出”(不可显露寄托),似为两难。但“寄托”是创作内核的深度要求,“浑化”是艺术表达的终极标准,浑化是寄托的艺术完成态。周济的理论实则以“浑化”为词学最高美学理想,而“寄托”是其必要前提。二者并非对立,而是递进关系:无寄托则词无骨——思想性缺失;不浑化则词无韵——艺术性不足。唯有将深沉寄托自然消解于词境,方成“灯光锦绮之中,时有暗风骚屑”的化境。此论对后世“重拙大”“无我之境”等词学观影响深远,揭示了中国古典美学中“意在言外”“含蓄蕴藉”的核心追求。
3. 周济浑化的词学理论及创作实践
咏物圣手王沂孙的《眉妩·新月》,周济对其艺术手法非常欣赏。他认为碧山的词“君国之忧,时时寄托”[5],他不是直接描摹物态,而是通过咏物来兴发情志,寄托哀思,吞咽回环地表现出自己深深的家国之恨。王沂孙选择了“新月”这一不完整的形象,一如他所看到的,经历了无数风雨的故土。上片以新月为起点,描绘出一副晓月冉冉升起的宁静雅景,下片则以“千古盈亏休问。叹慢磨玉斧,难补金镜”为题。从月亮的得失联想到人生的盛衰,从现实的描写中,进入到了对祖国的毁灭的痛苦叹息,以及对国家灭亡的无限悲伤。王沂孙对月亮的圆缺和国家的兴衰有着深刻的理解,他将自己对国家的担忧寄托在了对月亮的思念之中,然而,他并没有将自己对国家的担忧表现得淋漓尽致,而是在被压制之后,不断地吞吐着,最后慢慢地渗透了出去,寄托着深远的感情。周济谓之“黍离、麦秀之感,只以唱叹出之,无剑拔弩张习气。”这是一首可以代表王沂孙审美创作范式的词,“咏物最争托意隶事处,以意贯串,浑化无痕,碧山胜场也”[4],周济在肯定王沂孙词的同时又认为其词存在着缺陷,所以,在周济眼里,王沂孙就只能作为入门的阶陛。
清真词则表现出一种深沉含蓄、沉郁要远的特征,它不仅贴切、自然,而且没有任何雕琢的痕迹,是词学的最高境界。清真擅长将自己的感情寄托在精妙绝伦的描绘中,使自己与天地融为一体,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如《六丑·蔷薇谢后作》,清真借咏蔷薇花落,抒发了伤春惜花之情,寄寓着年老远宦境况落寞的身世之慨。上阕写花谢,词人起笔感慨春之将尽。“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周济谓此:“十三字千回百折,千锤百炼,以下如鹏羽自逝。”[6]接着又是感慨春光将尽,将自己的恋春、惜春、怨春的情绪层层传递了出来。接下陡然提出:“为问花何在”,写尽蔷薇凋尽时的凄凉场景,更衬托出词人惜花伤春之情。“不说人惜花,却说花恋人。不从无花惜春,却从有花惜春。不惜已簪之残英,偏惜欲去之断红”,透过对枝条多情,残英自伤的入神描摹,以花之遭际喻羁人无家,渗透出自身飘零羁愁之感。周济道出清真词的精妙之处。人的意象和花的意象相辅相成,人和花之间的情感是如此的深厚,他们的伤春惜花的情绪和自伤自悼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它们之间的共鸣并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但却是波涛汹涌,毫无规律地变化着。周济的美学理念是“浑涵之诣”,也就是诗人注重意境情趣的安排与运用。
周济首次用“钩勒”一词来称赞清真词的巧妙高明:“读得清真词多,觉他人所作,都不十分经意,钩勒之妙,无如清真,他人一钩勒便薄,清真愈钩勒愈浑厚。”[7]钩勒本是中国画的技法之一,主要指对描绘对象的轮廓线条的刻画。后移之论诗词创作中对于人物意绪情节场景的勾画交代。周济认为,词以含蓄蕴藉为美,其主旨以隐含不露为高,所以一般词人或不懂含蓄,或惟恐别人不理解词中主旨,因而使用钩勒手法以显明之,其结果却丧失了蕴藉之美,使词流于浅薄寡味,而清真“沉痛至深,仍能含蓄”,其词以厚重著称,“钩勒”手法的使用,不仅没有破坏其含蓄、含蓄的美感,反而越写越深。“浑化”是清真词艺术的精华,“钩勒”则是其“浑化”的一种重要方法,周济将画论中“钩勒”这一术语引入词学批评,意在展示清真词情之深,技法之妙,百转千回。清真词最大的特点就是它对外界事物的细致描写,以细致入微的笔触表现出所述事物的深刻意蕴,同时也包含了诗人自己的情感感受。如《苏幕遮》(燎沈香)清真由眼前荷花想到故乡之荷花,相思之情由荷花之身款款道来,“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实以虚构的梦景作结,虽虚而实,变幻莫测,确如周济所言:“若有意,若无意,使人神眩”。周济用“钩勒之妙”赞誉清真词,不仅是称赞其写景状物的思致工丽,亦是赞其情境浑融为一、气格沉郁浑厚以及炼字琢句的浑化无痕。无论是“体物入微,神味最远”描写羁宦行旅之愁的《满庭芳》(风老莺雏),还是“清真词其清婉者至此,故知建章千门,非一匠所营”的咏梅词《花犯》(粉墙低);无论是融景、情、事为一体,既抒客愁兼伤身世的《大酺》(对宿烟收),还是曲折回环、铺叙委婉的离别相思怀人之作《浪淘沙慢》(晓荫重),均表现出浑成之美。
“词之妙莫妙于以不言言之,非不言也,寄言也。如寄深于浅,寄厚于轻,寄劲于婉,寄直于曲,寄实于虚,寄正于余。”[8]周邦彦把“寄言”与“不言”辩证统一起来,含蓄处欲言又止、语短情长,直白处深情款款又有所节制。周济认为,词应兼具才华与艳思力,而能把二者统一起来的,唯有周邦彦一人,所谓“集大成者也”。周济推崇的清真词的“浑化”风格,围绕其思、笔的浑化层面展开,或点出清真词的长处,或解释后人的取径,或分析词作的笔法等,从学词门径上具体了“以还清真之浑化”。这就要求艺术技巧因其手法的娴熟化于无痕,以有形寓无形,以浅言言深意,既要意在言外,又要不露痕迹,藏巧于拙。词境是词艺的最高表现,这里所要达到的“浑化”境界,是周济对词之美学风格的总体概括,囊括了情感的深远醇厚,表现手法和遣词用语的含而不露、浑然天成,以及结构安排上的浑然一体等各方面。
周济主张作词要浑化无痕,他自己也写了不少浑化之词,如《梨花·满庭芳》这首诗词,以其独特的笔触描绘了梨花,堪称是咏物佳作。在众多描绘自然景物的文学作品中,咏物题材往往容易陷入陈词滥调,缺乏新意和活力,显得有些刻板而缺乏生动。然而,此篇却巧妙地规避了这些常见的缺点,它的魅力在于既捕捉到了梨花的鲜明特征,又展现了它那丰饶的生命力和高洁的品性。作者通过细腻的文字,不仅赞美了梨花的外在美,更深入挖掘了它的内在价值,使得整个作品洋溢着对这一美好事物的情感寄托。整首诗歌的意境之美、韵味之浓,令人回味无穷,仿佛能感受到诗人与梨花之间情感的交融,以及对自然美的无限向往和追求。又如《蝶恋花·柳絮年年三月暮》“柳絮年年三月暮,断送莺花,十里湖边路。万转千回无落处,随侬只恁低低去。满眼颓垣欹病树,纵有余英,不直风姨妒。烟里黄沙遮不住,河流日夜东南注。”说到每年三月暮春,柳絮飘来飘去,它们在湖畔十里路的景色中渡过了莺啼花开的美好时光。而今,那些柳絮飘来荡去,却没有落脚之处,就这么在微风中缓缓飘荡。这一句以“柳絮”起调,杨柳飞的时候,春天就已经黯淡了,让人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悲伤,而折了莺,十里湖畔,更是把这种悲伤形象化,充满了怨恨,恰到好处,栩栩如生。
4. “浑化”的思想渊源及其影响
道家哲学视“浑”为世界本体“道”的一种属性,老子对于“道”的种种叙述展现了“道”的浑然整一特性。《老子·二十五章》中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道”是世界万物之源,在世界未开之前就已有了,其最大的特点就是“混成”,也就是“合而为一”。“有物混成”是“道”的一种返璞归真的境界,不是由各种元素或部分组成的一种简单的组合,而是一种完美、完整、完整的整体。“道”的这种“浑”属性还在《老子·十四章》中有所体现:“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9]“道”是无形的,无声的,无形的,而且,这三种形态是无法考证的,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一个整体。
受老子思想影响的庄子,也强调天地万物的浑然整一属性,并且也是由“道”统摄而成的一种状态。老子所说的“浑”主要指向世界本源“道”的属性和状态,庄子所说的“浑沌”更多指向一种本真自然的存在状态。《应帝王》中有一则浑沌死的寓言:“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李颐《庄子集解》“儵”代表着象,“忽”代表着看不见的东西,“浑沌”代表着有形和无形的东西,这就是“清浊不分”,这是自然的比喻。
总体来说,庄子的“浑沌”指的是一种本真自然的状态,在这种自然的生存状态之中,“一切原本如此,自然而然,不假安排,无须人为地给定它以任何秩序条理”[10]。相对应的,庄子所言的“浑沌”也对应着一种天性自然之美。《知北游》中云:“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不言”“不议”“不说”都是“道”的自然显现,“美”的本体就带有一种无关言说、无关知解的浑沌化倾向。正是在老庄哲学中浑然一体的思想影响下,视人、天地、万物为一体的宇宙观逐渐形成,也影响着文学艺术的创作理念与审美倾向,文学创作不是将外在的自然、万物视为全然独立的疏离世界,而是消解了人与物的界限,在其中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宋代严羽之后,盛唐诗歌的浑成自然特色得到了更加广泛的认识,为“浑”文论思想在后世的发展提供了助力。明谢榛《四溟诗话》反对诗歌过分追求精巧,同时推崇盛唐诗歌的无雕琢之迹与言意浑融:“盛唐人突然而起,以韵为主,意到辞工,不假雕饰,或命意得句,以韵发端,浑成无迹,此所以为盛唐也。”[11]就是称赞其浑成无迹之趣。
司空图在《二十四诗品》中提出“雄浑”一品,并对其进行了解释,使其进入了诗歌品评的领域:“大用外腓,真体内充,返虚入浑,积健为雄。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匪强,来之无穷。”这不仅仅是对“雄浑”范畴的阐释,其中也关涉到“浑”的内涵与作用,正如郭绍虞所释:“必须复还空虚,才得入于浑然之境。这是‘浑’,然而正所以助其‘雄’。”[12]“雄”与“浑”是相辅相成、圆融一体的。
总体而言,周济提出的“浑化”概念,旨在要求创作者在其创作技巧中展现出一种整体的美感。这种艺术追求不仅仅是表面上的华丽辞藻堆砌,而是要让词句之间的意义能够以一种巧妙的方式相互连接和贯穿。这样的词作不仅需要有内在的思想深度,也必须能够将作者内心深处的情感与自然的韵律和谐地融为一体,不留任何生硬或刻意的痕迹。
正如庄子所倡导的浑沌之道,周济的浑化理念同样源于道家哲学,强调了一种自然而然、浑然一体的境界。在周济的笔下,浑化与寄托这两个看似互不相关的元素被巧妙地结合起来,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创作模式。这种创新不仅仅是对传统文学手法的一种超越,更是一次深刻的文化精神探索。通过这种独特的表现手法,周济能让读者在感受词作的外在形式之美时,亦能体会到其内在深邃的哲理意蕴,达到一种物我交融的艺术高度。
蒋兆兰曾明确指出:“逮乎晚清,词家极盛,大抵原本风雅,谨守止庵,导源碧山,历稼轩、梦窗以还,清真之浑化之说为之。”宋四家理论有着建立两宋词谱、指明学词门径的意义,影响深远。周济认为宋四家门径的极诣是北宋周邦彦,作为“结北开南”的词人,周邦彦既有北宋“浑”之词质,又下启南宋词法,是兼备两宋的范本,但其法度不易遵循。周济又选择辛弃疾与吴文英,细微发明了王沂孙不同于姜夔、张炎之处,不仅是对宋代以来“梦窗深得清真之妙”以及稼轩“景中带情,而有骚雅”等观点的延续,更补浙派推崇南宋却排除稼轩、常派张惠言重视“意内言外”却不取梦窗之憾。由宋四家发掘出由人巧而返天工之词法,进一步拓展了空洞单一的兼收并蓄融通两宋之论,是从看似不同词风的本原出发,实现了两宋词质的互通,更拓展了常州词派“比兴寄托”说的内涵。标举宋四家词人,也使得梦窗词、碧山词得以经典化,突破论稼轩词的窠臼,词学界呈现出“清真、梦窗、中仙之绪既昌,玉田、石帚渐为已陈之刍狗”之变局。清代中期及晚清民国,常州词派后继者,推尊宋四家词人,周济宋四家理论或被沿被扬,对词坛影响深远。
5. 结语
周济在其词学的研究与评论中,将“浑化”视为最高层次的追求。他深知要达到这一境界,必须先有一种“寄托出入”的深邃意境,让读者能在文字中窥见不尽的深远与微妙;其次,运用“浑化”之道时,他摒弃了简单直白的陈述,转而在细节处精雕细琢,使得每一个词都蕴含着深刻的意义和情感。
周济致力于超越前人的“町畦”模式,避免了那种千篇一律、缺乏创新的创作态度。他不仅总结出了一套关于学习词的方法,还对历代诗词作者的文风进行细致的辨析,力图找到属于自己的独特道路。这种传承与革新的意识是如此深刻,以至于它不仅仅是一次理论上的探讨,更是一种长期而艰苦的实践过程。
通过不懈的努力,周济使“浑化”的概念深入人心,成为词学研究的一个重要理论。他所提出的理论不仅为后人提供了宝贵的参考,也促使整个词坛向着更加丰富和多元的方向发展。在他的影响下,词作不再是简单的文字堆砌,而是充满了哲思和艺术的深度,体现了词作为文学形式的独特魅力和时代价值。
基金项目
2024年云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项目“符号学视域下的三星堆和古滇国青铜鸟纹比较研究”(项目编号:2024Y7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