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电影字幕翻译的特点
电影字幕翻译作为一种特殊翻译形式主要受时间、空间两大因素制约,这些制约条件对翻译的策略和效果有着直接的影响。在时间方面,字幕翻译受同步性要求、持续时间限制以及阅读时间这三方面影响。字幕翻译需要与影片中的对话或旁白同步,且每条字幕在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有限,此外观众阅读字幕的时间也受限制,因此字幕翻译需要综合考虑其语言是否精简,是否符合观众的阅读速度,以免观众来不及理解[1]。在空间方面,字幕翻译受屏幕空间限制、字数限制及多语言适应性制约。针对以上这些特点,字幕译者常常需要采取缩译法。
2. 目的论
德国语言学家汉斯·弗米尔(Hans J. Vermeer)于1978年在其发表的《普通翻译理论框架》(Framework for a General Translation Theory)一书中首次提出翻译目的论,该理论认为翻译是以原文为基础的有目的和有结果的行为,翻译的目的决定翻译的策略和方法[2]。
目的论遵循三原则:目的原则(Skopos Rule)、连贯性原则(Coherence Rule)及忠实性原则(Fidelity Rule)。连贯性原则指译语文本需在目标语境中具有逻辑连贯性,能够被目标读者理解并接受;忠实性原则要求译语文本需与原文保持一定的忠实性,但这种忠实并非绝对对等,而是由翻译目的决定的“功能性忠实”。忠实性原则从属于连贯性原则,但二者都必须服从目的原则,这就十分清楚地阐明了文本功能、作者意图、翻译目的、读者层次之间的关系。过度的异化或归化都有损译文的质量[3]。
这说明功能翻译理论主张,翻译活动需以“翻译目的”为首要考量,依据具体目的择选翻译策略,而非在翻译前预先框定采用归化或异化手法。作为功能派核心理论的目的论,其核心理念在于将“文本目的”确立为翻译过程的根本准则。
3. 归化与异化综述
美国著名翻译理论家劳伦斯·韦努蒂提出归化与异化的翻译策略。劳伦斯·韦努蒂在《译者的隐身:一部翻译史》(Translator’s Invisibility—A History of Translation)一书中提出归化和异化的概念[4]。归化指的是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尽可能使译文适应目的语的语言文化和习惯,从而减少读者对译文的陌生感。
归化派的代表人物尤金·奈达(Eugene A. Nida)坚持认为任何能用一种语言表达的东西都能够用另外一种语言来表达;在语言之间、文化之间能通过寻找翻译对等语,以适当的方式重组原文形式和语意结构来进行交际[5]。在归化理论指引下,译者需要采取一系列策略来确保译文能够被目标语言的读者顺畅接受,同时尽可能地减少文化和语言障碍。译者需要对目标语言文化有深刻理解,并通过适当的本地化策略使译文适应目标文化。此外,译者还需要考虑目标读者的预期和偏好,调整译文以满足读者的阅读习惯和审美需求。
异化指的是在翻译中尽可能保持源文本的语言文化和风格,而不是完全顺应目的语语言文化和习惯,强调源文本的异域性,使得译文读起来不同于目的语的文本特征。在异化理论指导下,译者更倾向于保留原文的文化特征、语言风格和表达方式,力求在目标语言中再现源语言的异域风情和独特韵味。
归化与异化的本质是对文化差异的不同处理路径,而目的论要求两者服务于译文的“功能性目的”。目的论打破了归化与异化“非此即彼”的传统认知,将其视为服务于目的的工具——两者并非对立,而是根据目的动态调整的策略选项。因此以读者为出发点的目的论可作为归化与异化的选择标准。
4. 电影字幕翻译中归化和异化处理
归化与异化是翻译过程中处理不同语言和文化的两种指导原则和手段,在处理不同方面的问题时名有侧重,互为补充。译者应针对两种语言及文化差异,根据翻译目的、文本类型、作者意图和目的语读者等差异采用不同的翻译策略,使目的语观众深深地体会影片中包含的深刻的艺术价值和社会价值,真正与源语观众产生同样的共鸣和感动,从而达到实现文化交流的目的[6]。
4.1. 归化
例1
原文:清一色一条龙
译文:Same color, three sequences
电影中的一个场景是女主小文和三个大人一起打麻将并且牌技高超赢了三人。“清一色一条龙”是麻将术语,指的是在胡牌时手中的牌为同一花色,并且包含有“123 456 789”三个顺子。麻将属于中国文化,是中国特有的,目的语国家中没有相同的概念。在文化传递上,:“龙”在西方文化中常与“dragon”(邪恶形象)关联,直接翻译可能引发误解;“清一色”的“色”在中文里兼具“颜色”与“花色”双重含义,容易引起歧义。此处,为了方便目的语观众的理解,译者未直译“龙”以避免文化冲突,也未保留“清一色”的语义双关,而是选择贴近目标语认知的表述,体现了目的论中“忠实性从属于目的”的特点。没有直接采取直译,而是结合了中国文化,巧妙将这一术语翻译成了“Same color, three sequences”,让目的语观众也能理解其含义,以“语义简化”换取“理解效率”,符合纽马克“交际翻译”的特点。
例2
原文:日子让你过成浆糊了。
译文:You make the days go by like tasteless porridge.
电影中,莫三妹的父亲因儿子不能子承父业而一直对其不满,同时又不放心儿子便前去看望,发现儿子的状态如此便发出感慨。原文父亲说“日子让你过成浆糊了”意指父亲嫌弃儿子的生活状态非常混乱,没有条理,没有计划,每天过得稀里糊涂,就像浆糊一样糊成一团。字幕将“浆糊”翻译成了“tasteless porridge”(无味的粥),而没有直译为“paste”,更能让目的语读者体会到莫三妹父亲的失望的心情。
例3
原文:老子信了你的邪。
译文:Why on earth would I have ever given you credit?
影片中小文在莫三妹当天需要用的定制骨灰盒上画画,莫三妹一气之下喊出这句经典武汉方言。原文“老子”是武汉方言中极具特色的第一人称自称,带有市井气和情绪宣泄色彩(类似“我”的强势表达),但直译“Laozi”或“老子”会让英语读者困惑(可能联想到哲学家“老子”)译文用“Why on earth would I...”的反问句式替代第一人称,通过“on earth”(究竟)的语气词强化情绪,将“老子”的强势口吻转化为英语中常见的强调句型,避免文化误解。“信了你的邪”是汉语中典型的“迷信隐喻”,原指“相信了邪门的话/事”,引申为“对某人的话感到极度失望或后悔”。译文“given you credit”(给予信任)选取英语中“credit”的“信任”义项,搭配完成时态“have ever given”,强调“过去不该相信却相信了”的后悔情绪,与原句“信了”的完成时态语义对应。“Why...ever”的组合进一步强化“竟然会相信”的荒诞感,与“信邪”的隐喻功能对等。该译文虽然弱化了方言韵味和部分文化特色,但更有助于目的语受众的理解。
例4
原文:你说你又抽什么风。
译文:What on earth got into your head this time?
原文和例3一样都属于经典武汉方言,通常用于表达对他人突然做出反常、冲动或难以理解的行为时的惊讶、不解或略带责备的情绪,意思就是“你又在想什么”。从目的论看,译文需让英语观众理解三妹行为反常及王建仁的惊讶,故用“What on earth...”强化疑问,“got into your head”以“想法失控”隐喻对应中文“抽风”。归化策略下,舍弃“抽风”的身体疾病意象,转用英语习语,贴合目标语表达。翻译技巧上,通过隐喻转换、语气词强化,省略“你说”并增补“this time”,实现语义、语气等效,推动剧情。
4.2. 异化
例5
原文:人生啊,就像一本书,哪一个都要翻到最后一页。有的呀,画上的是句号。有的画的是省略号。人生除死无大事。
译文:Life is like a book, each one has to reach the last page somehow. In some books, there’s a full stop at the very end;in others, there’s only an ellipsis. In life, nothing’s bigger than death itself.
译文保留了原文独特的比喻“人生就像一本书”,直接译为“Life is like a book”,这种直译方式不仅保留了原文的意象,还让英文读者能够感受到中文中对人生比喻的独特视角,增加了译文的文化内涵和深度。其次,译文中对“画上的是句号”和“画的是省略号”的处理,采用逐词对译的方式,将“full stop”和“ellipsis”直接呈现出来,不仅保留了原文的语言风格,还让读者能够直观地感受到中文表达的独特韵味,这种直译方式虽然可能稍显生硬,但却有效地传达了原文的文化特色。此外,译文在处理“人生除死无大事”时,采用了简洁而富有哲理的表达“nothing’s bigger than death itself”,这种译法不仅保留了原文的深刻内涵,还使其在英文语境中同样具有感染力和启发性。这种翻译方式不仅让目的语观众能够理解原文的意思,还能感受到原文的文化背景和语言风格,增强了译文的文化传递功能。总体而言,这段翻译通过保留原文的意象、语言风格和文化内涵,成功地实现了异化翻译的目标,使观众能够在阅读过程中感受到中文文化的独特魅力。
例6
原文:日落西山了。
老爷子最后一天了。哦。
众人帮忙了没有?
孝子守灵了吗?哦
译文:The sun is setting
It’s the old man’s last day before cremation.
Has everyone done their parts?
Has the filial son been keeping vigil?
影片中三妹抬着棺材带着死者亲族一起喊这只出丧的号子。此处凸显中国丧葬文化,译者为了向读者介绍中国特有丧葬文化,采用异化策略通过保留中国丧葬仪式的文化特异性,向英语观众展示源语言文化。如“日落西山”直译为“The sun is setting”,以自然意象暗示生命终结,依赖场景让观众联想。异化策略下,“孝子”译为“filial son”,保留“孝”的伦理概念,“守灵”译“keeping vigil”,以行为直译暗示文化差异,使目标语读者直面源语文化的异质性,实现了“让译文读者感受中国丧葬仪式原真性”的翻译目的,而非将其转化为西方葬礼的认知框架。
例7
原文:粒粒皆辛苦。
译文:Every grain is the fruit of hard work.
影片中莫三妹让小文不要吃掉在桌上的食物时,小文这样回答道。译文保留了原文的意象和文化内涵,通过直译的方式将“粒粒”译为“Every grain”,将“辛苦”译为“hard work”,这种直译不仅保留了原文的简洁性,还让读者能够直观感受到中文文化中对劳动成果的尊重。其次,译文中的“fruit of hard work”是一个富有表现力的表达,它不仅传达了“辛苦”的结果,还赋予了“粒粒”更丰富的文化内涵。这种翻译方式让英文读者能够感受到中文表达的独特韵味,同时也保留了原文的文化背景和语言风格。
例8
原文:这个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译文:There are all kinds of birds in a forest.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句谚语用“林子”比喻“社会”“圈子”“群体环境”,“鸟”比喻“人”或“现象”,强调“环境复杂时,各类人并存”的现实,通常带有调侃、无奈或批判的语气,用于描述某类超出常规的人或事出现时,表达“见怪不怪”“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的感慨。影片中老先生要办活人葬礼,莫三妹用这句谚语回应,说明世界大了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若采用归化策略,源文本可被译为“You can find everything under the sun.”此类译法虽更符合英语表达习惯,但会丢失“林子”“鸟”的具体意象,削弱原文的文化特色。影视翻译作为跨文化传播的媒介,异化策略有助于向西方观众输出中国特有的语言隐喻和文化思维。例如,“林子–鸟”的意象通过直译进入英语语境,可能成为西方观众认知中国文化的一个符号,促进文化多样性的呈现。
5. 结语
在全球化语境下,电影作为跨文化传播的重要载体,凭借其视听融合的媒介特性与广泛的受众基础,已成为推动文化交流与意识形态传播的核心渠道。电影《人生大事》以其独特的叙事视角与艺术表现手法,将生死命题巧妙地融入温情喜剧的叙事框架之中,通过市井生活的烟火气息与人物间细腻的情感羁绊,生动展现了中国传统丧葬文化的深厚底蕴与人文关怀。作为文化传播的重要媒介,影片字幕翻译在跨文化交际中发挥着桥梁作用。本文将基于归化与异化这两种核心翻译策略,系统探讨《人生大事》字幕翻译中文化意象的转换、语言风格的重构以及跨文化交际意图的实现,旨在揭示影视翻译如何通过翻译策略的选择与运用,平衡文化传递的忠实性与目标受众的接受度,进而为中国电影的国际化传播提供理论参考与实践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