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V砸了”看VV式述补结构的形成
On the Formation of VV-Type Predicate-Complement Structur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V za le”
摘要: 在现代汉语中,“V砸了”这一结构实际上涉及两种不同的句法构造,它们在语法属性和意义表达上存在显著差异。具体而言,“V砸1了(NP)”结构表现为状中或动宾构造,并通常伴随宾语的出现;而“V砸2了”则构成述补结构。此外,从“砸1”至“砸2”的语义演变揭示了“VV”结构和动补结构的源流关系,这一演变过程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认知机制和句法环境的影响。
Abstract: In modern Chinese, the structure “V za le” actually involves two distinct syntactic constructions, which differ significantly in grammatical properties and meaning expression. Specifically, the structure “V za₁ le (NP)” functions as an adverbial-center or verb-object construction, and is usually accompanied by the presence of an object; whereas “V za2 le” forms a predicate-complement structure. Furthermore, the semantic evolution from “za₁” to “za2” reveals the origin and development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VV” structure and the verb-complement structure, and this evolutionary process is largely influenced by cognitive mechanisms and syntactic environments.
文章引用:王澜. 从“V砸了”看VV式述补结构的形成[J]. 现代语言学, 2025, 13(8): 964-972. https://doi.org/10.12677/ml.2025.138921

1. 引言

在现代汉语语法研究中,存在一种特殊的句法结构,即动结式述补结构。例如,在例(1)中,“考砸了”“办砸了”和“搞砸了”等表达方式,均可以抽象为一个典型的动结式“V + 砸了”。在此结构中,“砸”作为补语出现,与其在作为动词使用时的功能大相径庭。此外,当“砸”作为动词时,也可以构建出一系列的“V + 砸了(NP)”结构,正如例(2)所展示的“要砸了”“会砸了”和“想砸了”。本文旨在探讨这两个同形结构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联,以及这种关联的具体性质,以期对现代汉语中的动结式述补结构有更深入的理解。

(1) a眼下最急迫的是,赶快想一个什么办法,先把他们这次的引资招商搞砸了。(刘儒《官场女人》)

b政府新闻发布是刚性的制度责任,考好了固然要表扬,考砸了恐怕更要问责和补课。(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网2017)

(2) a没有统筹安排,缺乏严格的市场准入,一哄而上无序竞争,最终会砸了三峡旅游的牌子。(人民日报2003)

b哼!你是大坏蛋,我要砸了你的画室泄愤。(寄秋《青苹果物语》)

动结式研究自吕叔湘(1980) [1]界定术语后,已形成历时与共时两大体系,但仍有深化空间。

历时研究中,梅祖麟(1991) [2]等早期学者从来源、途径等角度溯源,后续石毓智(2002) [3]、杨大然(2024) [4]等拓展至双音化、生成机制,但对多因素互动机制探讨不足。共时研究的配价分析(黄锦章,1993) [5]、句法语义描写(陆俭明,1990) [6]、分类研究(施春宏,2004) [7],虽各有突破,却忽视了“V砸了”这类特殊形式的情态表达。

认知理论视角下,现有研究对“事件整合”“隐喻迁移”等机制的挖掘较浅,未结合“V砸了”分析认知与句法的协同作用。

本研究在前人基础上推进:通过“砸”的语义演变揭示“因果链压缩”机制;聚焦“V砸2了”情态用法填补分类空白;将认知理论具象为三阶段模型,阐明VV型动结式成因,为相关研究提供新范式。

2. 两种“V砸了”的辨析

2.1. “V砸1了(NP)”

我们将非动结式中的“砸”标记为“砸1”,以区分其在动结式语境下的用法。在此结构中,“砸1”通常作为一个普通的动作动词使用,在句中一般直接可以作述语成分,它承担了具体而实在的意义,表示一个明确的行为动作,涉及将某物体从高处向低处移动或撞击的过程,或者使用某工具对某物体进行撞击的动作,通常导致该物体遭受损坏。此外,位于“砸”之前的动词V通常是表示意愿的能愿动词,如“要”“想”“会”等。以下示例可进一步说明这一现象:

(3) a我想砸了邮筒把它取出来。(铁凝《大浴女》

b儿子弗兰西斯气得差点要砸了那个玻璃缸。(网络语料2010)

在上两例中,动词核心就是“砸”,前面通常是“想、要”等这类表示意愿、可能的能愿动词,从层次分析的角度看,句子中的“V砸1了NP”整体是一个动宾结构,“砸”字和动作对象NP结合更为紧密,所以“砸了”后面往往必须带着一个NP结构。

2.2. “V砸2了”

在第二种结构“V砸2了”中,“砸2”并不表示一个具体的动作,而是作为一个状态或结果成分出现,它传达的是事件最终趋于失败的含义或事情所处的状态非常糟糕的意涵。以下组例句说明这一现象:

(4) a老妈清早去买了各种各样的海鲜,结果中午把她的三大经典菜系炒砸了。(微博)

b我妈妈今晚上的色彩居然画砸了。(微博)

c叶凌飞笑了,他心里明白,一定是沈天看不起自己,怕自己把这个项目谈砸了,才没有告诉自己,想自己摆平。(三羊猪《都市藏娇》)

在例(4a)中,“炒砸了”表示的是老妈中午炒菜未能达到预期的结果;例(4b)中,“画砸了”代表的是母亲在绘画时未能成功地表达出想要的效果;例(4c)中,尽管事情尚未发生,但说话者对于项目谈判可能失败的结果表示担忧。由此可见,“V砸2了”这一结构普遍用于表达某件事情走向失败或所呈现的局面不佳。

从句子的内部语义的角度看,整个结构的主要语义来源于前面的动词V;从句子的内部结构来看,核心动词也是前面的动词V,而“砸了”则是作为该动作动词的结果补语出现,该部分句法结构的层次分析应该是动补式。

此外,鉴于“砸2了”在句法成充当的是补语成分,和动作所实施的对象没有那么紧密,因此该结构后通常不跟随动作的对象NP,句中动作的对象NP通常位于动作之前的主语成分内,如例(4ab),或者用介词形成介宾结构,把整个“介词 + NP”结构置于动词V之前,如例(4c)。

综上所述,在现代汉语中,由于两个“砸”所表示的语义内容和性质在这个结构中存在显著差距,因此这两种“V砸了”应该是不同类型的句法构造。本文主要关注的是后面一种动结式“V砸2了”的情况,因此下面将从语法、语义两个维度来对该结构进行描述。

2.3. 动结式“V砸2了”的基本构成和语法功能

此结构是由一个变量动词V,一个常量词“砸”以及一个句末助词“了”构成的,在变量V中,通常是一些单音节词,双音节动词只是偶尔出现。通过BCC语料库和CCL语料库穷尽式的检索,仅发现了“回复”和“玩(儿)”两例,其中“玩(儿)”是因为受儿化的影响出现两个字的,但是从音节上讲,他们只有一个音节,所以我们将其也看作单音节,因此双音节词仅仅只出现了4次,出现频率最高的还是单音节动词。根据在CCL和BCC语料库中的收集整理,所有出现在“V砸了”卡槽的单音节动词共计40个,检索得到的频次和频率如表1所示。

“砸”作为一个现代汉语中典型的动作动词,在该结构中承载了(事情)失败的意义,它补充表达了一个动作或事件结束后所呈现的结果状态,在整个结构中充当结果补语。

Table 1. Verbs that can fit into the “V za le” slot and their frequency distribution

1. 可进入“V砸了”卡槽的动词及其频次频率分布

动词

频次

频率

405

22.49%

394

21.88%

193

10.72%

181

10.05%

155

8.61%

91

5.05%

84

4.66%

50

2.78%

玩(儿)

48

2.67%

36

2.00%

31

1.72%

22

1.22%

20

1.11%

写、剪

10

0.56%

10

0.56%

9

0.50%

7

0.39%

整、摘、说

6

0.33%

画、管

5

0.28%

4

0.22%

3

0.17%

炼、练、混、比

2

0.11%

养、学、踢、烫、耍、品、跑、面、开、弹

1

0.06%

“了”在此处功能为语气词,用以表示动作的完成,附加在“砸”字之后,并标志着事物已经进入到了“砸了”所描述的这种状态,因此和“砸”共同构成前面动词的补语部分。“砸了”在此处作为负向的结果补语,指的是某项活动最终所呈现的结果是失败的。

整个“V砸了”构成述补结构,常常位于整个句子中的谓语部分。由于不常携带宾语,总是在整句或分句的句尾,表现的是不理想结果的实现。陈述事物发生的状态时,往往使用的是肯定形式,此时对于动词所指涉的事情通常是已经发生的,如例(5),跳水队已经完成了跳水,利用杠杆买房的行为也已经实施。

(5) a誉满全球的青蛙跳水队这次一出场就跳砸了,被大伙指责为“骗子”。(央视网)

b他想用银行的钱玩杠杆买3套房玩砸了。(扬子晚报2017)

若动作所指涉的事情是尚未发生或虽然已发生但结果还未出现,则有肯定形式和否定形式的差异,如根据例(6a)中,在高素质家长面前讲课这件事情显然是还未发生的;(6b)中拍(电影)这个行为则可能已发生但是所拍的内容还没有上映。

(6) a在素质极高的家长面前,探讨这个谈网色变的话题,我可真是捏了一把汗。因为,高谦老师只怕我讲砸了。(枫叶教育网2017)

b各国神仙保佑千万别拍砸了,阿咪陀佛阿门阿门。(微博)

例(6a)使用了肯定形式,传达的是对可能出现的“讲砸了”情况的担忧,说话人通常就是行为主体,两者存在一致性。而使用否定形式时,句中的行为主体和说话人就不是一致的,通常是说话人希望他人执行某项活动时不要失败,如例(6b),“拍砸”的行为主体则是第三方,说话人通过使祈使语气,传达出期望、要求等命令性的语辞。

3. 从“V砸了”的发展变化看VV型述补结构形成

前面主要对“V砸2了”进行了基本描写,在描写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了“砸2”和“砸1”并不是毫无干系的,相反两者还存在着紧密的联系。我们认为之所以会出现两种不同类型的“V砸了”,是“砸”的语义不同所致。

3.1. 关于动词“砸”发展路径的描写

从前文我们得知,“砸”这个词在两个结构中所表现的词义完全不一样,在动结式“V砸2了”中,是表示事情失败的含义,而在非动结式“V砸1了(NP)”中则使用的本身所代表的动作义,因此,我们有理由推测之所以“V砸了”会呈现两个结构,是因为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砸”内部语义变化和发展的影响。下面将从词义内涵和语法功能的角度对两个“砸”的语义演化路径进行分析。

3.1.1. 从词义内涵的角度看

“砸”这一词的内涵经历了逐步深化和扩展的过程。通过对现有释义体系[8]进行分析,其词义烟花路径大致是这样发展的:① “砸”表掉落、撞击、击打→② “砸”表打破、打碎、打坏→③ “砸”表失败1。并且这条路径是实词范围内的演化,下面是实际用例:

① (用沉重的物体)撞击、击打,(沉重的物体)掉落到东西上

搬石头不小心砸了脚了(《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

② 打破、打碎、打坏

砸碎了铁链(《新华字典》第12版)

③ (事情)失败

这事儿办砸了(《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

通过上述用例,我们可以清晰地观察到“砸”的词义演变过程。最初,“砸”所指涉的是一个具体的动作过程,即使用重物进行撞击、击打,这一动作通常涉及与具体物品的互动。随着词义的发展,它开始指向动作的结果,即打碎、打破或打坏某个具体物品。最终,这一词义进一步扩展,用以表达更抽象的概念,如失败。这种演变路径恰好与“V砸了”结构中“砸”的语义发展相契合。在前者中,“砸”确实代表一个具体的动作;而在后者中,它表达的是包含失败这一语义内容的结果。

3.1.2. 从语法功能的角度看

由前者的语义变化,我们可以得出相应的语法功能变化,其路径具体表现是① “砸”后必带宾语→② “砸”后可带宾语→③“砸”后不带宾语,这一条演变过程是“砸”作为一个动词,与宾语组合搭配能力的变化,下面是实际用例:

① 必带宾语的情况

(7) a夫妻吵架,不要砸了感情。(央视网2009)

(?夫妻吵架,不要砸了。)

b用夯地机砸地基。(百度)

(?用夯地机砸。)

上述两个例子是典型的“砸1”,此时,砸后所带的宾语用实线标注,表示完全不能省略,一旦省略就会造成句子的歧义或者表义不完整。

② 可带宾语的情况

(8) a角、龙套、棒槌最好各司其职,谁也别撂挑子,否则就砸了。(江南时报2023)

b首先,老板对于员工的能力会有一个评估,不会将远远超过员工能力的项目交给他,而且老板可能也已充分想好了员工做砸了这件事的退路。(畅享网)

上述两例中的宾语用虚线进行标注,表示无论该宾语是否省略,都不影响句子的表义完整性。

③ 不带宾语的情况

(9) a这事儿办砸了(《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

b钱的事情,让上海女人去和她谈,谈砸了也不关我什么事,能谈砸最好。(归雁落无声《昆明——夜色温柔》)

该类别中的均属于“砸2”,典型特征就是后面完全不能带宾语。

根据上述用例中可以看出,从“砸1”到“砸2”,其宾语搭配能力经历了从必须带宾语到可以带宾语,再到不能带宾语的变化过程。这一变化过程与“砸”的词义演变相呼应。在能带宾语的阶段,动词“砸”所表达的是具体的动作过程,因此后面可以加上宾语来描述动作的过程。而在发展出失败义的时候,“砸”作为动作的补语成分出现,本身就具有描述性质,因此不再需要加宾语来进行描述。这种演变过程与两种“V砸了”结构与宾语共现的频次也是相吻合的。在“V砸1了”句法环境中,后面通常会带有一个宾语,以保证表义的完整性。而“V砸2了”中的受事往往在句中述语动词前面出现,因此动词后面往往没有宾语的出现。

综上,我们从语义和语法两个角度来分析了“砸”字的发展变化过程及其对动结式“V砸2了”形成的影响。

3.2. 从两种“V砸了”的变化看VV型述补结构的形成过程

从上述有关“砸”字的分析来看,“砸”的语义变化贯穿着整个“V砸1了”到“V砸2了”的变化过程。因为我们所探讨的动结式“V砸2了”是一种动词作结果补语的类型,所以对其形成原因进行探究,对于我们深入认识VV型述补结构的成因有着重要的参考意义。下面我们将从动结式“V砸2了”的成因进行分析。

3.2.1. 隐喻和转喻

语言的发展中处处存在隐喻和转喻,日常生活中的“思想和行为所依据的概念系统本身是以隐喻为基础”[9],相似性联想是隐喻的基础,邻近性是转喻发生的基础。隐喻概念的投射是人们认知从简单到复杂、从具体到抽象的重要过程。在“V砸了”这一结构中,“砸”的语义演化和我们的认知是息息相关的,更与隐喻和转喻机制有着密切联系。

我们前面提到“砸”的词义发展路径是从① 表掉落、撞击、击打到② 表打破、打碎、打坏到③ 表失败的。从①到②这一阶段主要是通过转喻机制进行的,从最开始“砸”表具体动作的时候,“砸”是描写的撞击、击打这一动作过程,此时语义的焦点集中在动作本身上;由于“砸”这一动作所带来的后果往往与破碎、损坏有关,因此发展出了“打破、打坏、打碎”的含义,此时语义的焦点转移到动作的结果上来了,从同样一个动作的过程到结果的呈现之间天然就有着密切的关联,因此由① 义就激活了对② 义的感知。从②到③这一阶段则主要是通过隐喻机制完成的,其中隐喻认知模式是一件东西相当于一件事情。无论有意还是无意,一件东西砸了就是一个破碎的结果,在人们的认知中是不好的、负面的、贬义的局面,因此人们办一件事情,如果事情办得不好,发展情况不好,就和一件东西砸了一样,所呈现的局面都是不好的、糟糕的。因此“砸”字又发展出了表“事情失败”这一新的语义。

结合大多数VV型述补结构的特征来看,其中的第二个动词或多或少在词义上就发生了虚化的过程,如图1列出的所有现代汉语中能够充当补语的动词2

Figure 1. Verbs that can function as complements in The Contemporary Chinese Dictionary [10]

1. 现代汉语词典中能充当补语的动词[10]

通过考察该类词作补语时的词义与表示动作时的词义差别,比如“爆”,作补语时除了会表示原有的某个事物因为前面动作而爆炸,还会有火爆了,引爆了现场气氛,这种使用方法,在此时“爆”就不是表示某物爆炸的语义了,而衍生到了某种氛围事件的火热程度上来了,此时发生了有具体到抽象这一过程。与此同时还有一些动词在作补语时的词义与原来表动作的词义基本没有变化,比如“醒”,通过语料库检索,其作补语时基本上也都是表示睡醒、清醒这一状态。因此我们将图1中的动词作补语时的词义是否会在基本义项的基础上发生虚化作为判断标准,通过这一判断标准,我们发现这些词中有61.40%在作补语时词义在原有动作义的基础上有所衍生,并且该意义要比基本动作义更虚一点,具体情况详见表2所示。

Table 2. Proportion of verbs used as complements with semantic bleaching

2. 作补语动词的词义发生虚化的比例

跟动作义相比,作补语时词义会发生虚化衍生

跟动作义相比,作补语时词义基本不变

具体动词

爆串2倒2(dǎo)穿2定断混火顺砸2垮死透通撕输折散(sàn)散(sǎn)够卷沉疯惯化豁活裂灭漏没破中掉翻2

醒赢倒(dào)丢懂服见瘸塌睡响伤洒肿怕赔重(chóng)残遍落披会

数量

35

22

所占比例

61.40%

38.60%

经过上述分析,可以观察到,当动词作为谓语动词的结果补语出现时,其在该语境下的义项通常是由该动词的基本义项派生而来。据此,我们推测,第二动词词义的由具体向抽象的衍化趋势,是推动VV型述补结构形成的重要因素。

3.2.2. VV型述补结构的句法环境

语言是信息传递的载体,根据语言信息的重要程度,会在句子的线性序列呈现不同的位置,而焦点往往是说话人想要传递的最重要的信息,因此在无标记焦点句中,往往会将这一语用焦点放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在上述的动结式“V砸2了”中,他们的宾语往往放到了前面或者根据前文能够得知“砸”的对象是什么。比如下面的(10a),具体“演砸了”的是“蝎子摆尾”这一颠球动作,如果采用正常的陈述的语序就是“伊布接近伤愈,在街头演砸了颠球蝎子摆尾。”但是此处为了凸出虽然伊布的伤要好了,但是去做一个足球技巧动作还是会力不从心,遵循了“越靠近句子尾部,信息内容就越新”[11]的尾焦点原则。因此,句子中的“演砸”结果被置于信息焦点位置。基于此目的,原本可置于句末的宾语成分被转移到“演砸了”之前。再如(10b)这一例句,虽然前文没有明确出现“搞砸了”的宾语成分,但是根据前文的提示,我们可以知道大致是关于向西部投资1亿元的事情。因此说话人将“搞砸了”单独转移到句末,也是为了使听话人的目光聚焦到投资最后可能“砸了”这一结果上来。

(10) a伊布接近伤愈,街头大秀颠球蝎子摆尾演砸了。(体球网2017)

b这1亿元哪里不好投,干嘛看中边远的西部,会不会搞砸了?(人民日报1994)

因此通过由于语言焦点的后置原则,就会使描述事件具体发展状态的两个动词紧密结合在句末的位置上,而且由于后面通常不加事件的宾语,所以就造就了两个动词相结合的句法环境。

动词语义的变化和发展离不开其所处的句法环境。首先由于信息焦点后置,导致句子呈现了两个动词紧密结合的句法环境;其次,由于句内的核心动词一般是句中的语义核心,如果存在着两个动词,那它们之间通常有并列连词时,才会在语义上呈现平等的地位,如下面的例(11a)中的“出席”和“讲话”在句中大致是一个平等的语义地位,中间用了并列连词。更多情况是语义上呈现不平等的地位,如例(11b)中的连谓结构“来上这个课程”中的“来上”,动词“来”表达的是一个趋向义,句中语义的主要更倚重动词“上”。

(11) a全国政协11日在京召开“坚持以人口高质量发展支撑中国式现代化”专题协商会,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政协主席王沪宁出席并讲话。(新华网2024)

b如果您来上这个课程的话,我相信,老师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帮助您。(网络语料2010)

因此,为了表义的简洁明了,汉语中,一个句子一个核心动词是更为常见的,这样也符合人们的认知习惯,在口头表达中,如果句式过于冗长也会造成理解的困难。因此如果两个动词并存的话,那么大概论在语义上会存在着一偏一正的关系。本文中所讨论的“V砸了”,由于“砸”也是动词,这样该结构中就会存在两个动词并列的情况,出于上述原因,所以会呈现非动结式中“V”从“砸1”主和动结式中“V”主“砸2”从两种结构的局面。

4. 结语

本文旨在通过考察“V砸了”这一特定语言现象,深入分析动词“砸”从普通动作动词向结果动词的语义演变过程,并进一步探讨从非述补结构“V砸了(NP)”向动补结构“V砸了”的语法化路径。在此基础上,本文从词义变迁、句法环境、以及语用功能等多个维度,探讨了对VV型述补结构形成的影响因素。

我们发现,“V砸了”述补结构的形成机制与VV型述补结构的普遍特征具有一致性。据此,我们认为,第二动词的语义虚化是VV型述补结构形成的语义基础,而两个动词紧密共现的句法环境构成了其句法条件。

NOTES

1该词义项选自《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和《新华字典(第12版)》。

2本表截自杨凯(2011)中的相关统计。

参考文献

[1] 吕叔湘. 现代汉语八百词[M].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99: 16.
[2] 梅祖麟. 从汉代的“动、杀”、“动、死”来看动补结构的发展——兼论中古时期起词的施受关系的中立化[M]//《语言学论丛》(第十六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91.
[3] 石毓智. 汉语发展史上的双音化趋势和动补结构的诞生——语音变化对语法发展的影响[J]. 语言研究, 2002(1): 1-14.
[4] 杨大然, 程工. 从动结式的产生过程看句法生成机制的演化[J]. 世界汉语教学, 2024, 38(1): 47-61.
[5] 黄锦章. 行为类可能式V-R谓语句的逻辑结构与表层句法现象[J]. 语文研究, 1993(2): 57-62.
[6] 陆俭明. “VA了”述补结构语义分析[J]. 汉语学习, 1990(1): 1-6.
[7] 施春宏. 动结式形成过程中配位方式的演变[J]. 中国语文, 2004(6): 521-535.
[8]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 现代汉语词典[M]. 第7版. 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16.
[9] 乔治·莱可夫, 马克·约翰逊. 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M]. 杭州: 浙江大学出版社, 2015.
[10] 杨凯. “VV”类动结式的自主性及其相关问题研究[D]: [硕士学位论文]. 上海: 上海师范大学, 2011.
[11] 周慧先. 试析信息焦点及其句法表现手段[J]. 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 2005(6): 3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