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发表标志着唯物史观的创立,也标志着“现实的个人”思想已经基本形成。当时以青年黑格尔派为代表的德国哲学将宗教的统治作为一般前提,马克思对这种对于社会现实的唯心主义理解和对于人的抽象理解进行批判,并因此重新思考了社会历史的前提,提出这些前提只能从对“每个时代的个人的现实生活过程和活动”的研究中产生([1], p. 74),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唯物史观,揭示了唯物史观与唯心史观的根本区别。马克思在这本著作中以“现实的个人”为历史主体,论证了研究现实的个人的生产活动以及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是唯物史观考察历史的出发点,强调“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1], p. 67),以“从事实际活动的人”([1], p. 73)为出发点,对关于人的问题进行思考与阐述,深刻地阐发了“现实的个人”思想。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第一卷的序言中指出,当时的德国思想界(特别是青年黑格尔派)都对黑格尔体系中关于“观念、思想、概念产生、规定和支配人们的现实生活、他们的物质世界、他们的现实关系”有着依赖关系,他们断言“观念、想法、概念迄今一直支配和决定着现实的个人”“现实的世界是观念的产物”这样的断言([1], p. 93)。没有一个哲学家想到要提出和研究关于“德国哲学和德国现实之间联系问题”和关于“他们所作的批判和他们自身的物质环境之间的联系问题”([1], p. 66),他们仅仅只是用词句来反对词句,没有真正反对现实的现存世界。马克思阐释了唯物史观思想,并通过运用“现实的个人”来对唯心史观进行批判[2]。
马克思指出我们要谈的前提不应该是任意提出的、教条的、只有在臆想中才能撇开的现实前提,而应该从一些现实的个人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包括他们已有的和由他们自己的活动创造出来的物质生活条件出发来研究。在著作中马克思对“现实的个人”进行了定义:“现实中的个人,也就是说,这些个人是从事活动的,进行物质生产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质的、不受他们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条件下活动着的”([1], pp. 71-72)。根据这个定义可以从三个方面来阐释马克思“现实的个人”的内涵。
2. “现实的个人”是实践的人
马克思在著作中指出“现实的个人”是“从事活动的、进行物质生产的”人,是“在一定的物质的、不受他们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条件下”活动着的人([1], pp. 71-72)。“现实的个人”的需要的满足是其从事改造对象性世界的物质实践活动的根本动力。“现实的个人”的物质实践活动创造“现实的个人”本身,“现实的个人”的根本属性和存在方式。实践性是“现实的个人”的总特征。实践作为人的本质的存在方式,是一种现实的个人的活动[3]。
实践是使人区别于动物的人类特有的存在方式。马克思指出“一当人开始生产自己的生产资料,即迈出由他们的肉体组织所决定的这一步的时候,人本身就开始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分开。”([1], p. 67)人类作为自然存在物同其他生物有机体一样从自然界获取必要的生存资料,依赖自然界生存,但动物可以直接从自然界获得自身生存所需要的生活资料,人却不同,自然界不会主动地满足人类的需要,必须通过自身的现实的实践活动来改造自然,使之与自己的需要相适应,是一种创造性的活动[3]。因此人的生产活动与动物的生产活动不同,动物的生产活动是一种无意识的、出自于本能的活动,他们是在生存需求的支配下进行生产活动的。而“现实的个人”能充分发挥自身的主观能动性,将自己的本质力量充分运用于生产实践活动,根据自己的需求、目的等来进行生产实践活动,改造客观世界,这种物质生产活动是“现实的个人”所特有的,也是区别于动物的显著标志。
同时“现实的个人”在物质生产实践活动中创造“现实的个人”本身。马克思在《形态》中指出:从事现实活动的人正是从事改造对象性世界的现实主体。“现实的个人”在从事改造对象性世界的实践活动中,创造了现实的个人本身,并推动其从低级向高级的发展[2]。“人们在生产自己的生产生活资料的同时也在间接地生产自己的物质生活本身。”([1], p. 67)人们在生产中生产自己的生存、生活所需要的物质生活资料,不断改造自然,满足自己生存和发展的需要。同时,马克思指出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也就是首先要满足吃喝住穿的基本需求以及其他一些东西的需求,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而且这种活动是为了维持生活就必须每日每时从事的历史活动,就是一切历史的基本条件([1], pp. 78-79)。从本质上讲,人在物质生产实践活动中展现出来的本质力量作为社会历史现象或社会形态发展过程中的客观存在,是通过实践活动来展现的。如果没有实践活动,那么“现实的个人”就不会存在。
物质生产实践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它不仅决定社会的结构、性质和面貌,而且也发展了人的精神属性。在物质生产实践中,一定的个人以一定的方式进行生产活动,并发生一定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1], p. 71),由此产生社会结构和国家。人们在实践过程中不断改造人与自然和社会的关系,同时人们也为自己生产精神生活资料,如语言、思维、文化等。马克思指出:“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生活,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人们的想象、思维、精神交往在这里还是人们物质活动的直接产物”([1], p. 72)。“现实的人”具有动物所没有的自我思维和自我意识,人通过主观能动性改变客观世界,并在实践活动的发展中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动性和创造性。
3. “现实的个人”是社会的人
“现实的个人”是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从事具体交往活动即生产、活动和发展的人,“现实的个人”在社会关系中进行物质交往和精神交往,具有社会性。社会性是“现实的个人”的本质属性。马克思认为,生产特别是物质资料的生产,本身包含着双重关系,“一方面是自然关系,另一方面是社会关系”([1], p. 80)。在这里,社会关系的含义是指许多个人的共同活动。
首先,“现实的个人”在社会中生存和发展。马克思指出“人们之间一开始就有一种物质的联系,这种联系是由需要和生产方式决定的,他和人本身有同样长久的历史”([1], p. 81)。人一出生便是在社会中,在社会中生存、生产和发展,社会性的物质生产劳动决定人生存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体现着“社会性”这一基本内涵。“现实的个人”通过实践活动来进行物质生产,在生产的交往中,形成了低级的交往关系和别的复杂的社会关系,且“现实的个人”的实践活动是对象性的活动,所需要的资料都来源于社会,且人们在活动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需要与他人交往,与物体接触,形成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关系,这些关系可能会进一步地发展为生产关系、社会关系等。因此“现实的个人”绝不是独立于社会之外的人,而是具体的、现实的个人,是处在一定社会关系中的现实主体[4]。
其次,“现实的个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物质交往首先是人们在生产过程中的交往,这是其他任何交往的基础”。在对现实的个人的生产活动进行描述时,马克思将生产与交往联系起来表述生产关系概念,“生产本身是以个人彼此之间的交往为前提的,这种交往的形式又是由生产决定的”。交往既是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同时也是指人的一种现实的活动,作为一种具有“交互主体性”的特征的关系,这是人特有的,这种关系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在现实的个人的自然本性的基础上、在人的实践活动中形成的[5]。并且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们的普遍交往关系建立起来,人们成为世界历史性的而非地域性的存在,世界相互联系起来([1], p. 86)。
最后,“现实的个人”受社会形态制约。马克思认为,人不能自主选择自己所处的社会形态。前一代传给后一代的大量生产力、资金和社会交往形式的总和会预先规定新的一代本身的生活条件,使他得到一定的发展和特殊性质,每个人和每一代遇到的现成的东西,即生产力、资金和社会交往形式的总和,都会对“现实的个人”的存在和发展产生作用和影响([1], p. 92)。且各种交往形式的条件在历史发展的每一阶段都是与同一时期生产力的发展相适应的,所以“他们的历史同时也是发展着的、由每一个新的一代承受下来的生产力的历史,从而也是个人本身力量发展的历史。”([1], p. 124)“现实的个人”的生存和发展受其所生活的社会形态和当前的社会生产力水平所制约,生产力的先进程度和社会形态进步水平决定了“现实的个人”能发展到何种高度,社会能进步到何种程度。
4. “现实的个人”是历史的人
“现实的个人”是“在处于既有的历史条件和关系范围之内的人”([1], p. 119),是在一定的历史中从事活动和物质生产的发展着的人,是推动人类历史发展的主体。历史性是“现实的个人”的重要特征。
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是历史的第一个前提。马克思指出,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所以我们首先应当确定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就是: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衣、食、住以及其他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同时这也是人们仅仅为了能够生活就必须每日每时都要进行的(现在也和几千年前一样)一种历史活动,即一切历史的基本条件”([1], p. 79)。
“现实的个人”的需求和活动推动历史的发展。“已经得到满足的第一个需要本身、满足需要的活动和已经获得的为满足需要而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而这种新的需要的产生是第一个历史活动。”([1], p. 79)人们在生产中不断产生新的需要,为了满足产生的新的需要,人们创造了新的工具,新的生产工具的运用又引起新的需要,这种产生需求、不断满足需求、产生新的需求的不断循环往复的活动,推动着生产力不断发展,推动社会不断进步,进而推动人类历史不断向前发展。
“现实的个人”的繁殖不断推动人类历史的发展。马克思认为,人类社会活动的第三种关系、第三个方面是“每日都在重新生产自己生命的人们开始生产另外一些人,即繁殖”([1], p. 79)。个人的生存需求被满足之后,为人类的繁衍和家庭的生活提供了物质基础,这种家庭关系起初是唯一的社会关系,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需求的增长,促进了生产之间的分工,产生了新的社会关系,同时人口的增多又产生了新的需要,不断推动分工的不断细化,使单个的个人的家庭关系从主要关系变成从属的关系,使“现实的个人”的社会化程度不断加深,摆脱孤立的个体的状态。“现实的个人”的繁衍促进分工机制的不断进步,推动人类社会组织机制的完善,进而完成人类物种的延续,从而促进人类物质文明的不断进步。
“现实的个人”是随着历史发展而变化的。马克思说过:“这里所说的个人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个人,而是现实的个人,也就是说,这些个人是从事活动的,进行物质生产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质的、不受他们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条件下活动着的。”([1], pp. 71-72)“现实的个人”是处在一定历史阶段并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从事活动的人,因而现实的个人的活动必将受到特定的历史条件中自然环境和社会状况的制约。
5. 理论的现实观照
马克思“现实的个人”思想以物质生产活动为根基,将人置于特定社会关系与历史进程中进行动态考察,其现实观照体现在对当代社会问题的深刻诊断与解决路径的指引上。这一思想通过三个维度展现现实价值:
揭示社会关系本质,重构发展逻辑。“现实的个人”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这一论断颠覆了将人视为孤立个体的认知。当代社会关系呈现复杂化特征:数字经济催生虚拟社交网络,全球化加深跨国生产联系,但资本主导的分配机制仍导致阶级分化。例如,平台经济中的劳动者看似自由,实则被算法系统规训,其劳动成果通过数据剥削被资本占有。马克思思想启示我们,必须通过制度变革重构生产关系,使社会财富分配与人的贡献相匹配,而非由资本增殖逻辑主导[5]。
指向自由全面发展,提供实践纲领。马克思将人的解放目标设定为“自由个性”的实现,即个体在丰富社会关系中全面发挥潜能。当代中国在推进共同富裕过程中,面临城乡发展不平衡、教育资源分配不均等问题。例如,乡村地区因基础设施薄弱,居民难以获得与城市均等的发展机会。依据马克思思想,需通过乡村振兴战略优化资源配置,同时发展职业教育体系,使劳动者掌握多样化技能,突破单一职业路径限制。这种实践路径与“现实的个人”思想中的“历史性解放”理念高度契合,强调发展过程需兼顾物质丰富与精神自由。
应对全球性挑战,彰显理论生命力。在气候变化、人工智能伦理等全球议题中,马克思思想提供批判性视角。资本为追求利润最大化,忽视生态环境承载力,导致气候危机;算法推荐系统通过个性化推送制造“信息茧房”,削弱人的批判性思维。这些现象本质是资本逻辑对人类生存条件的侵蚀。马克思“现实的个人”思想要求我们,在技术革新中坚守人的主体性,通过国际合作建立公平的全球治理体系,确保技术发展服务于人类整体利益[6]。
6. 结语
从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对“现实的个人”的阐述来看,“现实的个人”是指在一定历史阶段中、并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从事实际的实践活动的现实的、有生命的个人。并且马克思和恩格斯从“现实的个人”这个现实的前提出发,从处在现实的、具体的、历史的人出发,进一步阐述了他们的历史唯物主义观点,他们基于“现实的个人”的直接生活的物质生产,阐述现实的生产过程,并把同这种现实的生产方式相联系的、并由此产生的交往形式即各个不同阶段上的市民社会理解为整个历史的基础,并从市民社会作为国家的活动来描述市民社会,同时从市民社会出发阐明意识有不同理论的产物和形式,如宗教、哲学、道德等等,并且追溯它们产生的过程。马克思与恩格斯的唯物史观与唯心史观不同,唯物史观始终将现实的个人作为历史的前提和基础,始终站在现实历史的基础上而非在时代中寻找某种范畴,从物质实践出发来解释观念的形成,而非从观念出发来解释现实([1], p. 92)。
马克思通过深入考察和分析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规律科学,从实践、社会、历史这三个维度出发,摆脱了传统人学中对人理解的片面化和局限性,科学阐释了“现实的个人”的内涵,超越了传统人学对人的片面认知[6]。同时,在“现实的个人”这一概念的基本内涵中,这三个维度并非孤立存在,而是辩证统一地融合于“现实的个人”之中。马克思关于“现实的个人”的思想并非静止不变的教条,而是随实践不断发展的活水源头。这一思想要求我们在批判资本现代性弊端的同时,积极吸收现代文明的优秀成果,在变革社会关系的过程中推动人的解放。它对于构建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模式、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具有直接的指导意义,是分析当代社会矛盾、探索可持续发展道路的重要理论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