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近年来，颜色词的认知研究逐渐成为语言学与认知科学的交叉领域热点。一方面，国际学界延续了Berlin和Kay [1]以来的“普遍性–相对性”讨论，最新研究从交流效率与信息论角度解释颜色命名系统的跨语言差异[2] [3]。另外，围绕汉语“青–蓝–绿”连续统、汉语颜色词的基本类别数量与语义分布也展开了实证探讨，指出汉语颜色词体系兼具普遍性与文化特殊性[4]。Junquera Martínez [5]对十七世纪西班牙语中的色彩形容词进行了词典学和文献学的分析，揭示了西班牙语颜色形容词在辞典规范化与口语实际使用之间的差异，为理解颜色词的历时演变提供了新的视角。近年更出现针对汉语普通话与西班牙语基本颜色词系统的直接对比研究，发现两者在基本颜色词焦点和语义延伸路径上既有高度共性，也存在文化驱动的差异[6]。总体来看，国内外的研究成果不仅为本文提供了理论与方法论参照，也凸显了开展汉西颜色词跨语言认知比较的必要性与价值。然而，现有成果在若干方面仍存在不足：其一，关于汉语与西班牙语颜色词的直接对比研究数量有限，多数仅涉及基本颜色词系统，而缺少对具体词项的深入考察；其二，语料驱动的跨语言实证研究仍不多见，对语义扩展机制的认知解释也有待加强。
隐喻是一种人类重要的认知手段。Lakoff和Johnson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中指出：“隐喻不仅在语言中，也在思想和行为之中[7]。”日常生活中隐喻无处不在，我们的思想和行为所依据的概念系统本身是以隐喻为基础的。颜色是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的概念，其作为认知源域，为人类认识世界提供了大量的素材和手段。作为三原色之一的黄色，其使用历史悠久、使用范围广且使用频率高，在颜色词汇系统中地位举足轻重。在漫长的使用和发展中，“黄”的语义内容不断得到丰富和拓展，表意范畴也相应地扩展到了非颜色域。认知语义学认为词的多义性往往是词汇语义变化使然，而隐喻和转喻在词汇语义的演变过程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8] [9]。
作为语言学研究的重要工具，语料库可以提供大量翔实的语料数据，便于研究者更加完善地提取语料的隐、转喻种类。同时还提供了相关的上下文语境，可用以促进对其的理解和阐释。因此，本文借助北京语言大学汉语语料库(BCC)和西班牙皇家学院二十一世纪西班牙语语料库(Corpes XXI)搜集中文和西班牙语中的“黄/amarillo”的语料，并对其语义进行分类，统计隐、转喻用法。以认知语言学理论分析其相似之处，以文化地理等因素分析其差异性，探索汉西双语的语言和文化差异。
2. 研究方法和数据
本研究使用的数据主要来自两个语料库：北京语言大学汉语语料库(BCC)和西班牙皇家学院二十一世纪西班牙语语料库(Corpes XXI)。BCC是一个大规模现代汉语语料库，包含约95亿字符，来源多样，涵盖报纸、文学作品、文言文和网络对话等。其语料覆盖媒体、小说、通用语言、历史文本和社交媒体互动等多个领域。Corpes XXI则收录了超过4.25亿词形，包含书面和口语文本，涵盖小说、非虚构作品、社会科学、健康、政治、艺术和技术等多个领域，数据来自书籍、期刊、博客、访谈和社交媒体，其中西班牙和拉丁美洲的西班牙语分布比例为30%和70%。这两个语料库分别全面展现了现代汉语和西班牙语的实际使用情况。
为研究颜色词的语义扩展和隐喻映射，我们在每个语料库中针对汉语词“黄”和西班牙语词amarillo进行了定向检索。从检索结果中，我们为每种语言随机选取了500个实例进行详细的人工分类。最终数据集包含30,605个西班牙语单词和29,608个汉字。表1展示了分类结果及其频率分布。
Table 1. Classification and frequency of the Chinese and Spanish data
表1. 中西语料数据分类及其频率
分类 |
中文“黄”频次 |
西班牙语amarillo频次 |
基础颜色义 |
38 |
305 |
姓氏 |
263 |
0 |
转喻 |
151 |
63 |
衰败域 |
26 |
28 |
结果域 |
5 |
0 |
成长域 |
5 |
7 |
精神域 |
5 |
4 |
状态域 |
3 |
84 |
经验域 |
2 |
0 |
竞技域 |
1 |
8 |
政治域 |
1 |
1 |
这些分类结果构成了我们分析颜色词领域语义扩展认知机制的实证基础。基于语料库的定量分析与人工定性分类相结合，不仅使我们的研究发现立足于真实的语言使用，还为理解历史、文化和语境因素如何影响这些术语的演变提供了框架。在下一节中，我们将对汉语“黄”与西班牙语amarillo在语义扩展方面的异同进行详细分析。
3. 共性研究
在中文和西班牙语中，“黄色”一词的涵义超越了其基本的感知意义，延伸至多个概念领域。这些语义扩展主要通过转喻转换(黄色作为物体和现象的显著特征)和隐喻映射(基于颜色感知或文化联想的抽象概念构建)产生。我们识别出“黄”和amarillo隐喻拓展的五个共同目标域：衰败、成长、状态、竞技和政治。此外，两种语言均存在转喻关联，即黄色与具有该颜色特征的物体和物质相关联。
3.1. 基本释义
《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中“黄”词条的基本意义为“像丝瓜花或向日葵花的颜色”[10]。Diccionario de la lengua española所载amarillo的含义为：dicho de un color: semejante al del oro o al de la yema del huevo y que ocupa el tercer lugar en el espectro luminoso. U. t. c. s. m. (形容词，描述一种颜色：类似金子或蛋黄，位于可见光谱第三波段。也可作名词) [11]。西语释义中虽额外进行了更加科学性的描述，但两者的基本释义都利用了常见的另一个或多个事物对“黄”进行了参照性描绘，都表明了其基本义为颜色义。一词多义现象是人类认知能力的反映，隐喻和转喻机制在词语语义范畴形成过程中起了重要作用[12]。因此，在此基础之上，两族母语者以隐转喻等认知方式不断拓展而形成的“黄”的多义范畴必然也存在相似之处。
3.2. 本义转喻引申
转喻和隐喻一样都涉及到概念空间的映射，不同之处在于映射的范围：隐喻是跨认知域的映射；转喻则是同一认知域之内的概念映现，具有认知域内部的特征。转喻的作用不仅限于指代，它还是意义扩展最基本的方法之一，甚至比隐喻更常用[9]。人们认识事物的一个原则是临近原则，即认知心理倾向于把相邻的两个成分看作一个单位。在语言上表现为由一事物认识并用词语指称与其相关联或相近的另一事物，如由形式(容器)代替内容，由局部代替整体等[12]。在转喻机制的作用下，汉西“黄/amarillo”引申出了指称各种显著具有黄色特征的事物的含义。
在汉语中，“黄”的这种转喻引申义有“黄金”、“烟叶”、“黄马”、“黄犬”、“黄土”、“蛋黄”、“粪便”等。在医药科技领域还出现了众多以黄命名的药材，如“雄黄”、“黄升丹”。以下列举部分在BCC语料库中的具体实例：
1) 兔型的烟灰缸在床头柜上，缸中灰烬中未尽的黄丝。
2) 地榆、黄、茜草、荆，均为止血之，炒炭后功效更。
3) 新鲜的黄土阴凉的气息，像小蛇似地钻进肺腑。
西班牙语中，amarillo同样有诸如raza amarilla (黄种人)、colorante amarillo (黄色颜料)、madera amrilla (黄木)、moneda de oro (金币)等含义。现列举两例Corpes XXI中的语料：
1) La exposición permitida podía ser demasiado alta: se trata del E 104 amarillo de quinoleína, el E 110 amarillo ocaso.
2) De los bosques subtropicales de Lita, en la provincia de Imbabura salen, bajo pedido, piezas de 3 × 0.25 × 0.02 m de especies forestales como higuerón (Ficus sp.), amarillo (Persea sp.)
虽然汉西双语中具体的引申义不尽相同，但都是经由相同的转喻机制，在黄/amarillo的颜色本义中同域映射而来。这些不同的事物的通过共同的凸显特征——黄色而得以被人们辨认。
3.3. 衰败域隐喻
动植物各部位不正常发黄通常是各种疾病和衰老的表征。中文中常有“黄脸婆”、“人老珠黄”和“面黄肌瘦”等说法。西语中amarillo也有pálida a causa de una enfermedad o un susto (因疾病或惊吓等导致的面色黯淡)和羊病、蚕病等之意。
1) 配合中药生饮、苓汤、膈下瘀汤等治疗不，转诊于我。见：面色淡黄不荣，形体消瘦，阵发性胸中憋闷，心慌心悸，发则全身肌肉挛缩。
2) La inmunización de niños y niñas es la apuesta más eficiente para controlar enfermedades que pueden ser mortales como la meningitis, tosferina, hepatitis B, tuberculosis, poliomielitis y fiebre amarilla y el COVID-19.
对于草木而言，黄色更是意味着枯萎和衰败。
1) 渭北高原的初冬，寒风吹黄了野草，白霜铺满了山峁。
2) El árbol le da a la calle una verdura que podemos ver desde lejos y al final del año sus hojas amarillas ruedan por todas partes.
物品历经使用和风吹日晒通常会氧化发黄，所以黄又可以有破败、老旧之意。
1) 圣渊揶揄地朝屏幕吐出白烟，他们手中握有的乔皖资料，是张早期泛黄且模糊不清的小女孩照片。
2) Es un Hola! de mi mamá, de otra era, supongo, porque el papel ya se está poniendo amarillo.
3.4. 成长域隐喻
和衰败域相反的是，“黄/amarillo”在特定语境中也可呈现出“成熟”的意象。因为农作物域中，比如谷物瓜果等，成熟之后外表都是呈黄色。汉西“黄/amarillo”作形容词时都可以表达“作物成熟”的含义。
1) 今秋蜜桔黄、桂花香之时，临海将举办江南长城节。
2) 七级灰色花岗岩石阶，则铭记着贺老总在洪湖七年转战菜花黄了，桃花红了。
3) El fruto está maduro cuando se rasca la cáscara y aparece amarilla.
3.5. 状态域隐喻
黄色作为基本色，其物理特性对人类来说是相同的，对人的视觉具有明显的刺激性。因此黄色常被用于需要进行警示的场合。“黄灯”、“黄牌”、“黄线”和tarjeta amarilla，alerta amarilla等都是中西语中常见的词汇。
1) 这5个公安局还被告知，如果明年再被亮黄牌，主要领导必须引咎辞职。
2) Cuando hay mayor sismicidad de lo habitual, más movimiento, se decreta alerta amarilla para advertir de un comportamiento anómalo, fuera de su nivel de equilibrio, pero no implica riesgo de erupción.
3.6. 竞技域隐喻
权威赛事环法自行车赛有为总成绩领先的选手制作黄色骑行服(法语中称作maillot jaune)的传统。随着自行车运动在世界范围的普及，这一传统逐渐扩散至全世界自行车赛中。受此影响，汉西双语中“黄色领骑衫”、“黄衫”和maillot amarillo、suéter amarillo各自成为了对这一领域荣誉和领袖地位象征的表达。
1) 王国章痛失黄衫意选手势头看好。
2) Es el tercer colombiano que viste el maillot amarillo. Antes lo hicieron Víctor Hugo Peña y Fernando Gaviria.
3.7. 政治域隐喻
Diccionario de la lengua española中amarillo的其中一条释义为：Dicho de un trabajador o de una organización de trabajadores: Que defiende los intereses de la patronal o del Gobierno. (维护雇主或政府利益的工人或工人组织) [11]。《辞海》中则将“黄色工会”解释为“被收买、控制的工会”。据传1877年法国蒙索莱米讷市的一次罢工中，工人打碎工会的玻璃窗，而资方用黄纸糊补，故被称为“黄色工会”[13]。下各举一例语料库中的实例：
1) 某些黄色工会头目用“先复工、后谈判”的手法进行欺骗，企图诱使工人复工。
2) Tampoco la experiencia sindical, con la tardía creación—en 1979—de Fuerza Nacional del Trabajo, presidida por José Antonio Assiego y que afirmaba tener treinta mil afiliados, resultó satisfactoria ante su identificación popular como sindicato amarillo y la competencia con los pequeños sindicatos falangistas.
综上所述，汉西双语中，“黄/amarillo”都可以通过转喻指代多种带有显著黄色特征的事物。并且还借由隐喻，延伸拓展出了衰败域、成长域、状态域、竞技域和政治域五个共同的目标域。表2归纳了它们的语义共性：
Table 2. Commonalities in the semantic extension of “黄” and amarillo
表2. “黄”和amarillo的语义共性
分类 |
中文词例 |
西班牙语词例 |
基本义 |
黄色 |
amarillo |
转喻 |
黄丝 |
amarillo ocaso |
衰败域 |
枯黄 |
hoja amarilla |
成长域 |
橘子黄了 |
el fruto está amarillo |
状态域 |
黄牌 |
tarjeta amarilla |
竞技域 |
黄杉 |
maillot amarillo |
政治域 |
黄色工会 |
sindicato amarillo |
体认语言学认为，语言是人们在对现实世界进行“互动体验”和“认知加工”的基础上形成的[14]。作为跨语言的认知方式，人类创造的隐喻必然有很多是相似的，在同一物质世界中会概括出类似的概念结构，进而具有显著的跨语言共性[15]。黄色是物理世界客观存在的现象，不管是各种以黄为突出特征的事物，还是动植物的枯萎黄变、物品的老旧泛黄、作物的成熟变黄，亦或是作为警戒信号的黄色、象征领先地位的黄制服和出卖工人利益的黄色工会，都是人切身体验到的黄色在日常生活不同活动中的参与，这一系列的互动体验反过来帮助人们认识这个基本色的特性，进行认知加工，进而投射到语言使用上。
“近取诸身，远取诸物”，汉西两族母语者的物质生产和日常活动是类似的，生理体验和身体感知是相近的，因此在“黄/amarillo”语义隐转喻拓展过程中产生了很多的重叠。
4. 差异性研究
汉西“黄/amarillo”的隐转喻映射也有相当多的差异。其中既有某些目标域为某一种语言所独有的情况，也有虽然两种语言共享同一目标域但其中具体隐喻概念不一致的情况。
4.1. 经验域隐喻
《通志·食货略》中记载隋文帝颁新令，将三岁以下男女称为黄[16]。汉语中“黄口”本来指的是雏鸟的喙，后转喻指称婴幼儿，之后进一步隐喻映射至经验域，引申出“涉世不深、经验不足”的含义；另外，诸如“黄毛丫头”、“黄童白叟”的说法也是以儿童细软较浅的发色为特征从生理未成熟引申至经验域。
1) 但是，别忙，“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多年的道路走成河”，转眼间黄口小儿变成了鲐背老，又轮到自己唉声叹气，抱怨一肚皮不合时宜了。
4.2. 精神域隐喻
黄色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一般都属于被崇尚的颜色。映射至精神域的“黄”有“神圣、高贵”之意。
1) 黄天在上，厚土为证，我愿用身上20公斤肉换取今年华夏风调雨顺！
但同时，“黄”映射至精神域还可以有“淫秽色情和堕落”之意。
2) 觉得很黄，第二遍、第三遍的时候撇开下流的成分，你已经体会不到黄了，而是体会到一种对人性的深刻刻画。
西班牙语中amarillo映射至精神域则主要体现在prensa amarilla (黄色新闻)一词，意为以夸大标题夺人眼球、耸人听闻的新闻。
3) Posiblemente esta idea de paz y supuesto bienestar explique, en parte, el auge de la prensa amarilla, el regodeo en el horror, en esa adrenalina del acontecimiento palpitante que parece ser patrimonio sólo de los violentos.
4.3. 结果域隐喻
经历了从颜色域到植物生长域再到结果域的映射，汉语“黄”还获得了表达事情失败或计划落空和人际关系结束的语义。
1) 我丫从来都对爱情题材的电影一点都不感冒，所以无论外面传《黄了一个多月》再怎么好，我也不会去看。
2) 手段大体有三种：久拖不还。许多欠债人就是想用这种办法将债务拖黄了。
4.4. 差异原因分析
4.4.1. 历史与民族认同因素
汉民族是诞生于黄河流域的黄河文明，黄是土地之色。中华文明传说的人类起源便是女娲抟黄土造人。而据《史记·五帝本纪》记载，传说中中华民族的第一个帝王黄帝其名也是因其“有土德之瑞，故号黄帝”[17]。近代国学家刘师培在《古代以黄色为重》中也写道：“黄训为光，光为光辉之义，故震旦、支那之义，皆起于光、辉、黄，与皇通。故上古之君，皆称为皇。黄帝者，犹言黄民所奉之帝王耳。[18]”在封建制度之下，黄色成为了皇家王室御用的颜色。自古以来的尚黄传统和中华民族作为黄种人的现代民族认同观念，赋予了黄色特殊的地位，其独特的色彩体验能够唤起人们心中的神圣感，“黄”获得了“神圣、高贵”的意象。
4.4.2. 地域环境因素
中国作为扎根于土地五千年的农耕文明古国，其以农为本的社会形态具有独特的文化特征。在重农抑商的经济政策导向下，这片土地上孕育出人类历史上最持久的农业社会体系，构建起天人合一的生态伦理观。对植物作物的重视使得古代先民对它们的衰败枯萎尤为敏感，外表的黄色被映射至衰败域乃至更进一步映射至失败域，用以描述计划的失败和落空；同样的，通过对生命阶段的观察，古人借雏鸟幼儿期的黄色鸟喙以“黄口”隐喻幼儿，亦或是以儿童本身幼年期发黄的浅发色对其进行指称。体现在以“黄”表示小和纯的词汇中有“黄童白叟”、“黄口孺子”等等。在传统严格的长幼尊卑秩序的影响之下，以及儿童本身生理心理发展的不完善，“黄”又进一步获得了“幼稚、缺乏经验”的语义。
4.4.3. 宗教因素
中国盛行佛教。佛家僧侣常着黄色袈裟，佛像以金或铜镀身，佛寺建筑通常也以黄色为主色调。起源于中国本土的道教中也以黄色作为最高等级道袍法衣的颜色。这一宗教因素和上文提到的崇黄传统一起构成了汉语中“黄”的神圣高贵义。而在基督教盛行的西班牙，情况则相反。圣经《启示录》6:8中记载了天启四骑士之一的“死亡”骑乘一匹黄色的马而来；在欧洲中世纪的彩色玻璃和哥特式绘画中，常常使用黄色来标示异教徒和犹太人。背叛耶稣的犹大也经常以黄衣的形象出现[19]。背叛者都是阴险卑劣的懦夫，这也许是amarillo拓展出了“怯懦”含义的原因之一。
4.4.4. 社会文化因素
西班牙语amarillo“耸人听闻”的含义起源于美国报业的一次新闻浪潮。普利策的《纽约世界报》和赫斯特的《纽约新闻报》为争夺报业市场，采用煽情、渲染、夸张的手法报道新闻事件。其中较有代表性的是漫画连载《黄孩子》，其主人公头发稀疏、没有牙齿，穿着黄色衣衫，终日游荡。专栏以这样一个少年的见闻为内容，通过人物对白讲述事件，采用连环漫画的夸张方式在报纸上予以呈现，在当时的纽约广受读者欢迎。后来，以《黄孩子》为代表的煽情方式为主的报道便被统称为“黄色新闻”[20]。
值得一提的是，汉语“黄”映射至精神域的另一语义“淫秽色情和堕落”与西方“黄色新闻”有直接关系。因为黄色新闻通常大量涉及男女关系、色情淫秽之事，所以常被与表示色情意义的词汇混用，久而久之其在汉语的含义从耸人听闻的刺激性新闻，经过一系列社会化扩散，狭隘化成淫秽色情新闻，“黄”的淫秽含义得到逐步彰显和强化，最终定型[21]。
5. 结语
本研究承接了颜色词普遍性与相对性讨论以及认知语义学的理论框架，借由BCC和Corpes XXI语料库提取了汉西“黄/amarillo”相关语料，分析了其主要语义拓展过程中的隐转喻映射，阐述了它们的共性和差异性及其原因。我们发现，汉西双语中都存在因为突出特征为黄色这一颜色从而能通过转喻被“黄/amarillo”所指称的事物；隐喻方面，存在衰败域、成长域、状态域、竞技域和政治域五个相同的目标映射域。针对共性，我们以体认语言学的理论阐述了其认知机制。在差异性方面，我们发现中文的“黄”独有经验域和结果域，西语amarillo独有情感域。而精神域虽为两种语言所共有，但其内部具体细分类并不相同。针对差异性，我们则试从历史、地域、文化、宗教等因素入手对其原因进行了分析阐释。
本研究对双语词典编纂、二语教学和翻译研究具有实践意义。理解“黄”与amarillo的隐喻细微差别，可帮助词典编纂者制定更精确的词条，避免跨语言误读。研究结果还能通过将概念隐喻意识融入词汇习得，改进汉语和西班牙语教学方法。从翻译视角看，认识颜色词的文化内涵也有助于制定更符合语境的翻译策略。
但本研究中我们选取的语料数量有限，未能将汉西“黄/amarillo”的隐喻语义穷尽列举，或无法完全如实反映出实际的语言使用情况。未来研究应扩大语料库范围，可采用多位标注者并计算标注者间一致性分数，以提高人工分类的可靠性；同时结合自然语言处理等计算方法，进一步提升隐喻识别的连贯性与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