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跨语言比较是中国语言研究的必由之路。将汉语与非汉语放在同一面镜子中对照，我们不仅能预测与描写哪些结构类型会给汉语学习者带来困难，哪些不会，还能在外语教学中促成“有益迁移”、抑制“有害迁移”，帮助学生尽快建立新的语言使用习惯。
世间万物皆有差异，有差异便可比较。“比”字句的作用是通过两种不同事物(或同一事物的两个不同方面)的比较，将差异显化出来；这一差异最终必须在谓语部分得到体现。如果说话人认为二者并无差异，就不能使用“比”字句。例如：
1) 这棵树跟那棵树相比一样高。[1]
2) 这棵树比那棵树一样高。*[1] (不合语法)
可见，“有差异”才用“比”字句；“有比较”未必“有差异”。汉语属于汉藏语系，林加拉语属于班图语支，二者均为典型SVO语序，表面看“队形”一致，但一旦进入比较范畴，在语序、句法结构、语法标记及语义功能等方面均存在显著差异。本研究以汉语与林加拉语的“比”字句为研究对象，系统描写并对比两种语言中“比”字句的语法特征，归纳其共性和个性，揭示其中的普遍规律与特殊现象，旨在为对外汉语教学提供可操作的对照框架。
2. 汉语与林加拉语“比”字句的语法特征
2.1. 汉语“比”字句的语法特征
在汉语中，要比较两种事物的程度差异，最常用、最规范的句式是“比”字句。它属于“介宾谓语句”：介词“比”与其宾语组成介宾短语，整体充当谓语前作状语，基本格式为：“(E) A + 比 + B + (E) C”。其中A是比较主体(主语)，B是比较客体(“比”的宾语)，E是比较点(可省)，C是比较结果(含属性和差值)，“比”是比较标记[1]。
一句合格的“比”字句，必须同时具备三要素：比较项(A与B)；比较点(比什么)；比较值(差多少)。例如：
3) 小李比小王身体好。(A“小李”、B“小王”；比较点“身体”；比较值“好”)
4) 广州比济南热多了。(A“广州”、B“济南”、隐含比较点“气温”；比较值“热多了”)
以上两例结构完整、要素齐备，可作范式。但须注意：并非所有带“比”的句子都是“比”字句。只有当“比”作介词、引出比较对象时，才算“比”字句；而如果“比”本身充当谓语动词，表示“较量”、“能够相比”、“比喻”等动作意义，那就另当别论。例如：
5) 他和我比手劲。(“比”为动词，义为“较量”)
6) 人们把教室比作园丁。(“比”为动词，义为“比喻”)
上述两例中的“比”均为谓语中心词，并未标示两种事物在某一属性上的程度差异，因此不属于“比”字句。
2.1.1. 汉语“比”字句的句法成分
“比”字句的形式可以切分为“前段–中段–后段”三个段，顺序固定，其逻辑关系为“主体–比较–结果”。基本格式为：前段(比较主体) + 中段(“比” + 比较客体) + 后段(比较结果)。各段规则如下：
(一) 前段：提出“比较主体”。通常由名词性词语或非名词性词语充当，在句中作主语。
若比较主体为名词性成分，则中段“比”的宾语亦须为名词性，且二者在语义上对应。例如：
7) 男生比女生爱打球。
8) 新办法比老办法好。
若比较主体为非名词性成分，则中段“比”的宾语必须与之“同型对应”，亦为非名词性。例如：
9) 笑比哭好。
10) 你来比我去方便些。
(二) 中段：用介词“比”引出“比较客体”。正常情况下，该比较客体为名词性成分，作状语修饰后段。例如：
11) 这棵树比房子高。
12) 看的比买的多。
若前段为非名词性，则中段宾语亦为非名词性，以保持同型。例如：
13) 跑比走快。
14) 早点儿来比晚点儿来妥当。
(三) 后段：提出“比较结果”，通常由形容词性词语或动词性词语充当。在句法上充当谓语。该比较结果成分必须具有“可变量级”语义，即能够显示程度或数量的差异。首先，形容词须为性质形容词中的“相对形容词”，因其性状连续，可接受程度副词修饰，从而体现程度差异；而状态形容词(已含“极高”义)与绝对形容词(性状离散)均被排除。例如：
15) 他比我保守。(相对形容词)
其次，动词方面，凡表示心理活动、增减变化、能力愿望或带程度补语、数量补语，以及能受程度副词修饰的“有 + NP”结构，均可进入；而非动作动词(如“在”)与过程动词(如“学习”、“劳动”)则一律不能。例如：
16) 哥哥比姐姐了解情况。(具备“可变量级”的动词)
(四) 比较点的位置：比较点可根据表达需要自由置于前、中、后任何一段，只要语义清晰即可：
17) 这本书比那本书厚。(“厚”在后段，点出比较点)
综上，“比”字句的基本格式为“前段(主体) + 中段(比 + 客体) + 后段(结果)”。其中，前段与中段保持“名词–名词”或“非名词–非名词”的同型对应；后段成分必须具有“可变量级”语义，状态形容词、绝对形容词、非动作动词及过程动词均被排除；比较点的位置可自由安排，只要语义清晰即可。
2.1.2. 汉语“比”字句的句法结构
管志斌[2]指出，“比”字句至少须同时满足八项形式–语义特征：1) 存在比较主体“A”与比较客体“B”两名参与者；2) 二者须属于同一语义类(同一“物质范畴”)；3) 二者均为定指，且所指对象不同；4) 二者共享某一可比较属性，该属性由结果项谓词激活或凸显；5) 比较标记“比”与比较结果必须显性出现，不可省略；6) 比较结果只能依附于两名参与者，不能脱离比较而独立存在；7) 典型句法结构为：A比B + C；8) 核心语义特征为[+差比]。
在基础上，赵金铭[3]将现代汉语比较句细分为40种下位句型，其中9种属于“比”字结构，分别是：1) “……比……”；2) “……比……还/更……”；3) “……比……一点儿/一些”；4) “……比…… + 形 + 动 + 数量补语”；5) “……比……动 + 得 + 程度补语”；6) “……比……助动 + 动”；7) “……比……还(名)”；8) “……不比……”；9) “……比不上……”。
而吕叔湘[4]从语义角度将“比”字结构形式分为六种：1) 两种不同事物比较；2) 同一事物前后不同时期比较；3) 谓语形容词前后可带表示数量或程度的成分；4) 谓语如用动词，限于表示能力、愿望、爱好、增减的动词或“有、没有”等；5) 如果是表示一般行为的动词，限用于“得”字句，“比”可在“得”前或后，意思相同；6) 一 + 量 + 比 + 一 + 量，表示程度累进。
然而，上述两种用法仅说明“比”的功能，并未细化其形式，因此比赵金铭的分类更为粗略。此外，为服务对外汉语教学，本研究剔除赵金铭分类中口语偶见、标记已动词化的两类：句式(7)“……比……还(名)”与(9)“……比不上……”，保留其余七种，并将它们统一归入“A + 比 + B + C”这一宏观格式，再按C的内部结构重新归纳为四类：1) 单独形容词(对应赵金铭的句式1)；2) 状中结构(对应赵金铭的句式2)；3) 中补结构，具体包括程度补语(对应赵金铭的句式3)、数量补语(对应赵金铭的句式4)以及“得”字补语(对应赵金铭的句式5)；4) 动词核心结构(对应赵金铭的句式6)。
至于句式(8)“不比”，尽管语义上常表“等同”，但其句法结构仍为“A + 不比 + B + C”，属于“比”字句的否定形式，故一并纳入“比”字句范畴。
2.1.3. 汉语“比”字句的语义特征
管志斌[2]指出，“比”字句的典型形式在语义上具有[+差比]特征；许国萍[5]进一步从语义角度论证，其结果项同时具备[+性质]、[+程度]与[+数量]三重特征。邵敬敏与刘焱[1]指出，“比”字句的核心语义是“究其差异、体现比较结果”。在此基础上，赵金铭[3]把常见的九种“比”字结构归纳为三类语义关系：胜过、等同与不及。其中，前七种均表“胜过”关系；第八式“……不比……”对应“等同”关系；第九式“……比不上……”则明确传达“不及”关系。(见汉语“比”字句的句法结构部分)
综上，学界对“比”字句的语义特征已形成较为系统的描写：从单一的[+差比]到“性质–程度–数量”三重属性，再到“胜过/等同/不及”三大关系，层层递进，为后续句法–语义接口研究奠定了基础。
2.1.4. 汉语“比”字句的否定形式及其语义特征
在汉语中，语言学界对于“A比B + C”的否定形式一直未有定论。有学者认为其否定形式是“A没有B + C”，也有学者主张“A不比B + C”才是对应的否定。
为了更清晰地说明“不比”句与“没有”句的区别，下文将分别对两种句式展开探讨。
(一) 汉语“不比”字句
吕叔湘[4]指出，“A不比B + C”与“A没有B + C”这两种否定比较句在语义上意思不同。例如：
18) 他不比我高 = 他跟我差不多高。
19) 他没有我高 = 他比我矮。
由此看出，例18)“不比”句否定的含义不明确，而例19)“他没有我高”，则明确意味着“他在身高上不如我”，所以“他没有我高”可以理解为“他比我高”的否定式。“A不比B + C”这一结构在语义上具有两个意思：既可以表示A和B在某一性状上相同，也可以表示“A在该性状上不如B”。
徐燕青[6]进一步将“不比”句的语义细分为六种：1) “A跟B一样C”；2) “A跟B一样C，甚至比B更C”；3) “A没有/不如B + C”；4) “A比B + C”；5) “A跟B差不多C”；6) “A跟B不一样”或“A不能跟B相比”。其中(1)和(5)表达了“等同”和“近似”的平比意义。谢仁友[7]则强调，“A不比B + C”是一个歧义句式，其语义可以概括为三类：陈述差异、陈述差距、否定差距。他还提出，该句式的否定形式仍然是“A不比B + C”，而非其他形式；然而，“A没有B + C”只能部分代替“A不比B + C”的用法。刘月华等著[8]补充说明，尽管“A不比B + C”在形式上与“比”字句的否定式相似，但真正的否定形式应为“A没有B + C”。“不比”句的基本语义为“A跟B在C上差距很小”，即差不多。正因这种“差距微小”的特性，它在具体语境中可能略向正面偏移(A稍高于B)，也可能略向负面偏移(A稍低于B)，还可能表示A和B基本一样。例如：
20) 张三不比李四高。
21) 这个教室不比哪个教室大。
从这两例句来看，“不”否定的对象不是介词“比”，而是形容词“高/大”所代表的比较结果C。在否定结果之后，出现双重解读，就是说它排除了“张三更高”、“这个教室更大”这种差异方向，同时留下两种可能的逻辑空间：
22) “跟李四相比，张三不高”，意义是“张三跟李四一样高”或“张三比李四矮”。
23) “跟那个教室相比，这个教室不大”，意义是“这个教室跟那个教室一样大”或“这个教室比那个教室小”。
因此，汉语中的“A不比B + C”所表示的意思有两个：1) A和B相同；2) A不如B。如果说话人是A，常有客气的意思。所以，“不”否定的只是比较结果C，而非比较标记“比”。一旦否定某一差异结果，便同时开放“无差异”或“相反差异”两种可能，这正是该句式产生多义的根本原因。
(二) 汉语“没有”字句
杨惠芬[9]指出，汉语中表示“没有”的句式在语义上大致可以分为两类：1) “不如/不及”义，2) “没达到/不够”义。根据组成成分的区别，她将前者再细分为六种句型，后一种则归纳为三种。文中还进一步说明，在“没有”比较句中，充当谓语的形容词若属量度形容词、单双音节形容词，以及某些中性形容词，其使用会受到不同程度的限制。刘月华则认为，“没有”句的语义可以从两个方面理解：首先，它用来比较事物性状的异同，其典型格式为“A有B这么/那么 + 形容词”；其次，它可以用来比较性质或程度的高低差异，常见形式包括“比”字句以及“A没有B这么/那么……”等结构。在后一种用法中，“有”隐含着“达到”某一基准的语义色彩。
为更清晰地对比，我们再将例20)和21)换成“没有”的比较句。
24) 张三没有李四高。
25) 这个教室没有那个教室大。
这样一来，这两例句只能表达单一含义：“张三比李四矮”，“这个教室比那个教室小”。否定词“没”将语义直接锁定在“有”所表示的“达到某一基准”之上，从而排除了其他解读，“张三没有李四高”、“这个教室没有那个教室大”。
我们再将上述例子改回肯定形式。
26) 张三有李四高。
27) 这个教室有那个教室大。
此时，“张三有李四高”的意思是“张三和李四一样高”，是以李四的身高为比较基准，张三达到了这个基准。“这个教室有那个教室大”的意思是“这个教室和那个教室一样大”。这里的“有”是“达到”的意思。其否定式“没有”则将“达到”反转成“达不到”，即“不及”，是对这一客观事实的描述。于是：“张三没有李四高”的意思是“张三不及李四的身高”，“张三没有达到李四的身高基准”。“这个教室没有那个教室大”的意思是“这个教室的大小不及那个教室”，“这个教室的大小没有达到那个教室的标准”。
由此可见，否定词“没”直接否定的是比较标记“有”，说明“没达到某一标准”，仅陈述说话人认定的客观情形，而并非断言绝对事实，因此选用“没”来完成这一否定。
总的说来，“A没有B + C”句式所表示的意义是A达不到B的程度，比较时以B为标准，相当于“B比A + C”。即“A没有B好”或“B比A好”。所以，从语义上看，“A没有B + C”是与“A比B + C”相对应的否定式。
2.2. 林加拉语“比”字句的语法特征
与汉语不同，林加拉语“比”字句的核心并非介词“比”，而是动词词根“-lek-”。该结构用于标示两个事物在性质或数量上的差异。Cherubin Aïclove Ntsiete [10]指出，林加拉语中的动词虽然只包含词根这一部分，但可以通过附加前后缀来表达不同的语法意义。此外，动词的形态变化并不是唯一的手段，语序的配合同样不可或缺。Michael Meeuwis [11]指出，林加拉语的“比”字句主要由动词词根“-lek-”构成。具体分述如下：
(一) 使用动词词根“-lek-”表达“比”字句有两种情况：
其一，如果句中无出现系动词“-zal-”(是/有)，基本格式为：“(A) + 词缀-lek-时态标记 + B + na + C”，表示“胜过”型比较，即A在C方面超过B，比较结果C指向A；其中A可省略。例如：
28) (Yem) alekí mobali na ye na molaí.
Yem a-lek-í mobali na ye na molaí.
汉语词译：名词 她–比较标记–时态标记 老公 她的 介词 高
汉语句译：Yem比她的老公高。
例28)中，“aleki”可以分解为三个形素：“a-”、“-lek-”与“-i”。其中，“a-”是主格标记，带有“Yem”(名词)的意思；“-lek-”是比较标记；“-i”是时态标记，表示最近过去时。
其二，如果句中出现系动词“-zal-”(“是/有”)，基本格式变为：“A + 词缀-zal-时态标记 + C + 词缀-lek-时态标记 + na + B”，同样表示A在C方面“超过”B，比较结果C指向A。例如：
29) (Mwana oyo) azali mayele koleka baninga na ye.
Mwana oyo a-zal-i mayele ko-lek-a ba-ninga na ye.
汉语词译：孩子 这 主格–是–时态标记 聪明 不定式–比–时态标记 复数–朋友 他的
汉语句译：这个孩子比他的朋友们更聪明。
例29)中，“koleka”可以分解为三个形素：“ko-”、“-lek-”与“-a”。其中，“ko-”表示不定式；“-lek-”是比较标记；“-a”是时态标记，表示现在时。
综上，林加拉语用以表达“比”义的结构标记主要是“-lek-”，含“胜过”之意。其基本格式如下：1) 句中无系动词“-zal-”(是/有)时：“(A) + 词缀-lek-时态标记 + B + C”。(A为比较主体，B为比较客体，C为比较结果，“-lek-”是比较标记，表示A在C方面“超过”B，且C指向A)；2) 句中有系动词“-zal-”(是/有)时：“A + 词缀-zal-时态标记 + C + 词缀-lek-时态标记 + na + B”。(语义同上，C仍指向A)。
林加拉语动词词根“-lek-”的否定形式及其语义特征
在林加拉语的“比”字结构中，否定通常借助否定词“te”实现，其位置因句中是否出现系动词“-zal-”(是/有)而有所不同：
(一) 无系动词“-zal-”(是/有)时，基本格式为：“(A) + 词缀-lek-时态标记 + B + te + na + C”。否定词“te”位于比较客体B之后，比较结果C之前，表示A在C方面不如B。例如：
30) Alekí mwásí na ye te na molaí.
A-lek-í mwásí na ye te na molaí.
汉语词译：他–比较标记–时态标记 妻子 他的 否定词语 介词 高
汉语句译：他没有他的妻子高。
31) (Kodi) Alekí kalulu te na makási.
Kodi A-lek-í Kalulu te na makási.
汉语词译：名词 他–比较标记–时态标记 名词 否定词语 介词 强
汉语句译：Kodi没有Kalulu强。
(二) 有系动词“-zal-”(是/有)时，基本格式为：“(A) + 词缀-zal-时态标记 + C + 词缀-lek-时态标记 + na + B + te”。否定词“te”位于比较客体B之后，同样表达“A在C方面不如B”。例如：
32) (Mwana oyo) azali mayele koleka baninga na ye te.
Mwana oyo a-zal-i mayele ko-lek-a ba-ninga na ye te.
汉语词译：孩子 这 主格–是–时态标记 聪明 不定式–比–时态标记 复数–朋友 他的 否定词
汉语句译：这个孩子没有他的朋友们聪明。
从上述内容，可以发现林加拉语否定词“te”的表层位置虽随句型变化，但语义始终指向比较结果C，表示“A在C方面不如B”。
2.3. 小结
汉语“比”字句的基本格式为“A + 比 + B + C”，其中A与B必须同型(名词对名词，或非名词对非名词)，C必须含有可变的量级，只有相对性质的形容词才能进入“比”字句的结论项；状态形容词、绝对形容词以及非动作、非过程的动词均被排除。比较点可以移位，只要语义清晰即可。否定形式有两种：1) “A没有B + C”表示A达不到B的程度，以B为标准，等同于“B比A + C”；2) “A不比B + C”存在歧义，既可理解为“A、B程度相同”，也可理解为“A不如B”，是“跟”字句的对应否定。林加拉语用动词词根“-lek-”表示“胜过”。在没有系动词“-zal-”时，格式为“(A) + 词缀-lek-时态标记 + B + na + C”，C指向A，A可以省略；出现系动词“-zal-”时，格式变为“(A) + 词缀-zal-时态标记 + C + 词缀-lek-时态标记 + na + B”，C仍指向A。否定一律加“te”，位置随句型变动，但语义恒定：否定比较结果C，表示“A在C方面不如B”。
为了更清晰地呈现二者在表达“比”字句时的异同，先将其基本结构、比较标记、比较结果的语义指向及比较差值成分等要素汇总于同一张对照表(见表1)。
Table 1. A comprehensive overview of comparative constructions with “bǐ” in Chinese and Lingala
表1. 汉语与林加拉语表达“比”字句形式总表
|
汉语 |
林加拉语对应的表达 |
基本结构 |
肯定句式 |
A + 比 + B + C |
A + 词缀-lek-时态标记 + B + na + C |
A + 词缀-zal-时态标记 + C + 词缀-lek-时态标记 + na + B |
|
否定句式 |
A + 没有 + B + C |
A + 词缀-lek-时态标记 + B + te + na + C |
A + 词缀-zal-时态标记 + C + 词缀-lek-时态标记 + na + B + te |
A + 不比 + B + C |
无 |
比较标记 |
“比” |
“-lek-” |
结论项的语义指向 |
指向比较主体A |
指向比较主体A |
比较差值 |
数量词、程度副词、
程度补语、
部分形容词或助动词 |
数量词、程度副词、形容词 |
在分别描写汉语“比”字句与林加拉语对应结构的基础上，下文将系统比较二者，从语言普遍倾向与类型特例两个维度提炼其共性与个性，并最终分语言归纳各自“比”字结构的核心语法属性。
3. 汉语与林加拉语“比”字句的对比分析
通过归纳上述结构，可以发现汉语“比”字句与林加拉语相关句式既有共性，也有个性。接下来，我们将逐一介绍两种语言“比”字句的相同点与不同点。
3.1. 汉语与林加拉语“比”字句的相同点
从语序特征看，汉语与林加拉语同属SVO型语言：主语在前，谓语居中，宾语置后。这一语序在两种语言中均占主导地位[10]。
从句法结构看，二者均具备典型的“比”字结构：汉语通常使用“A比B + C”的句型结构；林加拉语则借助动词词根“-lek-”表达相同的句式。
从比较标记看，汉语与林加拉语都存在特定的比较标记。汉语以介词“比”为标记，林加拉语以动词词根“-lek-”为标记，二者均专职表达“比”义。
从语义功能看，两种结构均在比较主体A与比较客体B之间建立程度差异，比较结果C语义上指向A，可释读为“A胜于B”或“B不如A”。
3.2. 汉语与林加拉语“比”字句的不同点
从语序特征看，汉语与林加拉语虽然属于SVO语序，但在“比”字句的具体排列上仍呈现显著差异。在汉语中，“比”位于比较主体之后，比较客体之前；否定词“不/没有”位于“比”之前。在林加拉语中，“-lek-”则分两种情况：1) 无系动词“-zal-”(是/有)时，“-lek-”位于比较主体之后，比较客体之前，比较结果由介词“na”引出；否定词“te”位于比较客体B之后，比较结果C之前；2) 有系动词“-zal-”(是/有)时，“-lek-”位于比较结果之后，比较客体之前，比较客体由“na”引出；否定词“te”位于比较客体B之后。
从句法结构看，汉语“比”字句的基本格式为“A比B + C”。除了“比”字结构外，还可用“没有”句等句式表达比较。林加拉语则依赖动词词根“-lek-”，形成两种基本格式：1) 无系动词：“A + 词缀-lek-时态标记 + B + na + C”；2) 有系动词：“A + 词缀-zal-时态标记 + C + 词缀-lek-时态标记 + na + B”。
从比较标记看，汉语“比”为介词，林加拉语“-lek”为动词，二者词类不同而功能对应。
从语义功能看，汉语“不比”句仅在形式上是否定，语用上却包含两层含义：1) A与B在某一性状上相同；2) A在该性状上不如B；而“没有”句则同时表达“不如/不及”或“没达到/不够”两种意义。相比之下，林加拉语中的“te”仅表示单义：A在C方面不及B。此外，当汉语“没有”句的比较结果由形容词性词语充当时，该形容词必须是性质形容词中的“相对形容词”；若由动词性词语充当，则必须是表示心理活动、增减变化、能力愿望或带程度补语、数量补语，以及能受程度副词修饰的“有 + NP”结构。而林加拉语中“-lek”句的比较结果则不受这些限制。
4. 结语
本研究以汉语与林加拉语的“比”字句为研究对象，从语序、句法结构、语法标记与语义功能四个维度展开系统比较。首先，分析两种语言“比”字句的语法特征；其次，揭示二者在表达“比”义时的普遍规律与特殊现象，归纳各自的语法特点；最后，总结汉语与林加拉语“比”字句的共性与个性，构建清晰的语法对照图谱。研究发现，两种语言均通过句法手段构建“比”字句，但在语言层面上存在显著差异。林加拉语的“比”字句伴随形态变化；而汉语缺乏形态变化，主要借助固定的句法结构与特定的虚词来表达“比”义。例如，汉语通常使用介词“比”作为比较标记，而林加拉语则通过动词词根“-lek-”来实现比较功能。
本研究为汉语作为外语的语法教学提供参考，有助于教师与学生深入理解不同语言“比”字句的构造方式，并在教学实践中加以有效运用。笔者希望未来进一步拓展汉语与林加拉语“比”字句的研究，并探索其在教学中的更广泛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