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赫伯特·马尔库塞是西方马克思主义最激进和最有影响力的代表人物,他在经历了1929年的世界经济大危机,又见证了20世纪中叶西方国家经济状况腾飞、科技水平迅猛发展后,开始思考极权社会下人的生存问题,并以技术理想角度为切入口分析发达工业社会生产过程中存在的弊端和不合理之处。他希望通过《单向度的人》这本书来唤醒人类自我真正的心灵解放,从现代工业社会构建的物质生活的束缚中跳脱出来。
2. 马尔库塞社会批判理论的思想渊源
探求人的幸福问题、探究人类的前途命运是马尔库塞社会批判理论的出发点。回顾马尔库塞一生的学术创作和社会活动,无不贯彻着对人的自由、幸福和解放问题的探索,而构成他思想之河的各个来源也是服务于这个目的。总的来说,马尔库塞的社会批判理论主要受到四位伟大人物思想的影响:他从马克思主义哲学中找到了社会批判理论的基础,关注在工业社会中被异化的人类生存状况;他从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哲学中汲取了以人为中心的本体论思想,关注人类的本质问题,并从宏大的哲学视野转向一种具体的哲学;他强调黑格尔历史哲学中的总体性和否定性思想,为批判发达工业社会“单向度”的趋势树立了理论的旗帜;他还吸收了弗洛伊德“压抑性文明观”的思想,提出了“非压抑性”的文明形态,勾勒了理想的未来社会图景。
(一) 从马克思的批判精神出发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诞生标志着一种新的哲学形态的产生,它不仅宣告了传统思辨哲学的让位,也同时是批判哲学的开始。至此,哲学的任务是强调它要介入到日常生活中,在思考中还要有批判,在批判中还要能指导实践行动。哲学要突出人的主体地位,要为人类追求解放、获得幸福生活贡献出一份力量。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家一味地追逐利益,对工人阶级施行了残酷的剥削,人在其中沉沦为无差别的抽象劳动者,为了取得生存的必需品,人不得不将自己的劳动力当作商品来出卖。这种观点泯灭了人性的特征,为马克思提出人道主义的哲学批判思想奠定了基础。早期的马克思思想带有浓厚的人道主义色彩,马克思指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劳动所生产的对象,即劳动的产品,作为一种异己的存在物,作为一种不依赖于生产者的力量,同劳动者相对立。”[1]这就是资本主义制度下劳动者与劳动产品相异化的情况。
由于科学技术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中广泛使用,工业生产活动越来越倾向于机械化和规模化,机器开始代替人的生产活动,剥夺人的劳动机会,人与机械生产之间的矛盾愈发突出。马克思对异化劳动现象的看法启发了马尔库塞对无产阶级革命意识淡化的思考,他表示,由于无产阶级在意识层面和心理层面的妥协退让,削弱了他们对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反抗精神。[2]对人本质和价值问题的关注,构成了马尔库塞社会批判理论最基本的诉求,这也是他格外关注马克思异化理论的原因所在。
(二) 向海德格尔存在主义哲学的回归
海德格尔从本体论的角度对现代技术进行了剖析,他认为科学技术在现代社会是必不可少的,但对它的过分强调削弱了人的个体性特征,使人贬损为一种千篇一律的状态,科学技术变为了统治者最可靠的工具。他指出“技术包含着对器具、仪器和机械的制作和利用,也包含着技术为之效力的需要和目的。”[3]海德格尔造出了“座架”这个词来描述科学技术对当今世界的改造力,它迫使事物失去了本真的存在方式,使现代人陷入了理性挖好的技术深渊之中。
探寻人的本质状态构成了马尔库塞融合海德格尔存在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契合点。马尔库塞发现存在主义的哲学思想与马克思主义的人本思想都关切人的实际存在,注重对人类及其世界作出具体的分析。但随着后来的研究,马尔库塞逐渐认识到海德格尔存在主义中的具体性不过是一种错误的具体,而他的哲学也是一种远离现实、逃避现实的消极哲学,他们都在艺术形式中来构筑自己的理想世界。[4]
(三) 对黑格尔否定辩证法的拯救
马尔库塞的学术研究和实践活动充满了对早期马克思人道主义思想和社会批判精神的致敬,在对无产阶级革命失败原因的反思活动中,马尔库塞注意到了马克思哲学中的黑格尔辩证法源头,并用这一工具瓦解了海德格尔存在主义所勾勒的静态世界图谱。马尔库塞对黑格尔哲学的研究中主要强调两点,一个是总体性思想,另一个是否定辩证法思想。首先,对于黑格尔总体性思想的研究源自于马尔库塞对当时革命形势的反思。1918年,随着无产阶级革命运动失败而兴起了纳粹主义暴政,黑格尔哲学作为国家哲学开始为纳粹主义服务。1941年,马尔库塞尝试纠正人们对黑格尔思想的歪曲,对黑格尔的总体性和否定性思想作出拯救。其次,马尔库塞认为黑格尔的否定辩证法以批判性和否定性为特征,这是黑格尔哲学中最有生命力的成分,对它的强调构成了马尔库塞社会批判理论的基础。
(四) 对弗洛伊德压抑性文明观的吸收借鉴
随着时代环境的变化以及对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深入,马尔库塞渐渐发现马克思对个人的解放问题所谈甚少,而在垄断资本主义时期下引入心理学能很好地解释当前无产阶级革命意识出现危机的问题。科学技术的发展大大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这在解决无产阶级温饱问题的同时,使得无产阶级革命意识也在不断衰退。对弗洛伊德心理学的吸收和强调,反映了马尔库塞渴望像弗洛伊德治疗心理疾病那样来疗治现代人意识上出现的危机。弗洛伊德说:“文明的发展史同样也是人类本能被压抑的历史。”[5]这就是说人类文明的发展是建立在人对自己本能的压抑和升华的基础之上。马尔库塞对弗洛伊德的压抑性文明观做出了反向解读,强调文明发展对本能欲望过分压抑状况。同时,马尔库塞又改造了弗洛伊德的“爱欲”概念,通过将“爱欲”在质上的深化和量上的提高,以此来构筑自己的解放学说。马尔库塞通过“在存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阶段把海德格尔激进化,在黑格尔主义的马克思主义阶段把黑格尔哲学激进化,在弗洛伊德主义的马克思主义阶段将弗洛伊德激进化”,[6]一步步从关注现实社会中无产阶级革命热情的衰退到引进心理学方法来探究无产阶级意识层面的危机,最终在政治经济学的范畴之外,在心理学中看到了复兴无产阶级革命意识的无望。他尝试用批判的武器来代替武器的批判这无疑是其失败之处,现实革命的窘困之境最终使他走向了悲观主义。
3. 马尔库塞社会批判理论的理论逻辑
(一) 从社会到个人
需要是一种目的,是人类活动的核心驱动力。然而,基于更深的理解,马尔库塞提出了“需要”的二元性,即“真实的需要”与“虚假的需要”。“真实的需要”源于人类本性的内在呼声,它不受外界诱惑,纯粹地遵从内心的真实意愿,而“虚假的需要”则截然不同,它往往被外界所塑造,是人在不知不觉中接受并追求的一种需求。在现代工业文明的浪潮中,技术飞速进步和产业持续繁荣为人们的生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便捷和丰富,但与此同时,它们也悄然地改变了人们的思维方式和生活习惯。表面上看,技术为人们提供了更多的自由,满足了物质生活的需求,但实际上,它们正在对人们的意识产生深远的影响,逐步实现对现实生活的控制和操纵,这种控制并非显而易见,而是在人们无意识中进行的,它压抑了人的本性,使人们成为科技和社会秩序的奴隶。
在物质极度丰富的现代社会,我们已经不再面临物质匮乏的困境,然而,令人担忧的是,这种繁荣似乎并没有带来人性的解放,反而加剧了社会的压抑和束缚。工人阶级作为技术的生产者和推动者,其角色也在悄然发生变化,随着生产过程的自动化和智能化,工人们的工作强度逐渐降低,他们与管理层之间的差距也日益缩小,这种蓝领工人白领化的趋势,虽然提高了工人的社会地位和收入水平,但也使他们逐渐融入了社会一体化的管理机制之中。因此,技术的普及和应用不仅影响了生产者,也改变了消费者。随着第三产业服务业的崛起,生产和消费模式逐渐变得模式化和扩大化,这种变化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个人在创造财富过程中的灵动性和在享受服务时的自主选择权。人们越来越依赖于技术和服务,而逐渐失去了自主思考和独立行动的能力。
(二) 从政治到经济
马尔库塞曾明确指出,“如果一个社会的基本制度和关系无法有效利用现有的物质和精神资源以达成其应有的潜能和效益,那么这个社会便存在着严重的病症。”这种现象导致了我们称之为“单向度社会”的出现。在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领域中,马尔库塞以其对法兰克福学派社会批判理论的独到运用,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问题进行了尤为犀利的批判。他的研究不仅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种种弊病,更对这些问题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和批判,使揭露和批判成为了马尔库塞研究理论的重要主题。
就政治异化而言,马尔库塞深入分析了社会文化如何对人的本能进行压抑,并将这种压抑分为“基本的压抑”和“额外的压抑”两个层面。“基本的压抑”源于资源的“匮乏”这一客观事实。由于资源的有限性,人们不得不限制某些本能欲望的满足,以确保社会的稳定和发展。这种压抑在一定程度上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合理的,因为它反映了人类生存和发展的现实需求。然而,马尔库塞更关注的是“额外的压抑”,这种压抑并非基于资源的匮乏,而是由特定统治形式为维护其权力而强行施加于人的本能欲望之上的。它超出了一般文明所要求的基本压抑范围,成为了一种对人性本能的额外剥夺。这种额外的压抑在政治领域中尤为明显,它主要表现为劳动的异化。马尔库塞认为,这种劳动的异化是政治异化的重要表现之一,它反映了特定统治形式对人性的扭曲和剥夺。马尔库塞指出,“机械化不断地降低着劳动中所耗费的体力的数量和强度。这种转变对马克思主义关于工人(无产阶级)的概念有着重大的影响。”[1]资本主义社会在其发展过程中,逐渐消除了政治的对立面和多样性,形成了看似统一的政治格局。然而,这种统一导向了一种不平等、不自由的极权主义社会形态。在这种社会中,人们被灌输着所谓的“虚假需求”,即那些并非真正基于人们内心渴望,而是由资本和权力操纵所创造出来的需求。
(三) 从自我到他人
在马尔库塞看来,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控制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这种控制下,个人与他人之间的界限日益模糊,甚至个人的私人空间也已被无情地侵蚀。技术的迅猛发展,原本旨在促进生活便利和效率的提升。然而,它却在无形中成为了资本主义社会控制个体的强大工具,侵占了人们本应享有的私密领域,在这种社会结构中,每个人仿佛都沦为了消费驱动的社会机器中的一个微小环节,具体化为劳动中的一个符号,失去了作为独立个体的存在感和价值感,人们彼此间的交往和模仿变得普遍,形成了一股难以抗拒的潮流,使得个体的思想情绪逐渐趋同,失去了独立思考和批判的能力。马尔库塞曾揭示了现代人在大众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所经历的变化:“在大众文化的熏陶下,现代人逐渐失去了对自身命运的深刻洞察和对现存制度的怀疑精神。他们被一套强大而复杂的教育和娱乐系统所包围,这些系统以不容置疑的方式将他们与他人连接在一起,使他们陷入了一种麻木不仁的状态。在这样的环境下,人们很难再产生任何对既有秩序构成威胁的观念。”这段论述深刻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控制机制的强大和个体在这种机制下的无奈与困境。
关于媒介的作用,人们往往难以明确区分其作为信息传播和娱乐消遣的工具与作为意识操纵和观念灌输的力量的双重身份。在现实生活中,大众媒介始终扮演着思想引导和政治控制的重要角色,其影响力渗透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个体。从大众传播的传播效果来看,媒介首先作用于人的认知层面,外部信息通过媒介的传递,触及人们的知觉和记忆,逐渐改变着人们的知识量和认知结构,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周围世界的印象在很大程度上都依赖于媒体对事件的报道和解读。其次,媒介在传达信息的过程中,往往也隐含着一定的价值判断,包括是非美丑的判断标准,这些价值判断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人们的心理层面,形成或强化特定的观念。最后,当媒介在认知和心理层面对人们产生影响后,这些影响会共同作用于人们的言行举止,人们的行为和态度会反映出他们通过媒介所获得的认知和心理变化。因此,大众媒介不仅为人们提供信息和娱乐,更在无形中塑造着人们的认知、心理和行为,成为现代社会中不可忽视的力量。
(四) 从意识批判到拯救他人
马尔库塞的意识形态理论的核心在于对技术理性的深刻批判。这一批判源于法兰克福学派代表人物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提出的工具理性概念,但马尔库塞将其进一步拓展和深化,聚焦于技术理性本身。马尔库塞强调,在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的大背景下,技术不仅仅是一种工具或手段,更是作为一种意识形态而存在。它渗透到社会的方方面面,不仅影响着生产方式、经济结构,更在无形中塑造着人们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在这种技术理性的统治下,人的独立思考意识逐渐被削弱和异化。马尔库塞坚信,工业社会的技术理性实际上是一种稳固的奴役和看似合理的欺骗性统治。它用技术的繁荣和进步来掩盖社会的种种问题和矛盾,让人们误以为科技是万能的,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然而,这种技术理性却忽视了人的主体性和创造性,将人变成了机器的附庸和技术的奴隶。
于是,马尔库塞将弗洛伊德关于在现代文明中爱欲受压抑的观点与马克思关于劳动被异化的理论相结合,提出了一个核心观点:只有摆脱压抑、恢复人的自由,才有可能从根本上解决其他社会问题。那么,人们究竟如何能够克服技术理性的控制,从单向度的病态社会迈向真正的解放呢?“文明建立在对本能的压抑基础之上是有条件的,它是建立在物质生产等方面不能自足的条件下的。而在当前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由于文明的高度化,对性欲本身的压抑反而成了异化的深层根源。”[7]马尔库塞坚信艺术与审美体系的结合是解放人类精神的重要途径。在艺术的自律王国里,艺术不仅拒绝接受现存的社会关系,更在超越这些关系的过程中寻求自由。他寄希望于那些仍保有清醒意识的知识分子以及尚未被社会体制驯服的社会下层阶级,能够共同构建起一种非压抑性的文明蓝图。所以最后,马尔库塞提出了一条救赎之路,即解放爱欲。爱欲的解放为人们带来了全新的感性视角,使我们能够超越专制制度所造成的思想贫瘠与荒芜。在这种状态下,人们开始运用自己内心的感觉和幻想,取代现代工业社会中技术理性的主导地位。这种转变让我们能够摆脱物质的追求和政治的压迫,从而实现劳动的解放,超越现实世界的种种法则和功利考量。在这样一个过程中,我们构建了一个理想化的美的空间,其中充满了自由与幸福的气息。在这样的空间里,社会文明以中立和客观的立场存在,不再被单一的价值观所束缚。这种转变最终催生了一个绝对自由的乌托邦社会,一个人们可以真正追求内心愿望、实现自我价值的理想之地。
4. 马尔库塞社会批判理论的现实意义
(一) 发展了马克思的社会批判理论
马克思所处的年代属于资本主义社会作为新的体制出现并茁壮成长的时期,在这一阶段,资产阶级不断剥削无产阶级,因此,马克思提及暴力革命的方式,是符合当时的社会环境的。但随着时代的发展,技术的进步给整个社会都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种变化以技术合理性为基础,涉及经济、文化、政治等各方面的前提下,将资本主义社会打造、包装为一个资本家与无产阶级看似和谐的虚假幸福社会。这个社会使人们的否定意识泯灭了,单向度的社会造就了单向度的文化,单向度的文化塑造单向度的人。马尔库塞在这种扭曲、失去真理的社会里,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快速发展的科学技术被政治领域化用为统治和操控人们的工具的结果。因而马尔库塞选择从人们的心理因素方面出发,从意识形态层面进行改造,于是他的社会批判理论将弗洛伊德的心理学与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相结合,仍然还是以马克思的人的自由自觉的主体性的生成为核心观点,并以释放人的爱欲本能和感性力量的回归为主要方法,建立对抗压抑性文明的理论体系。
可以发现,马尔库塞的社会理论本质上依然是对马克思异化理论的深化。通过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深刻了解,马尔库塞发现当下社会使人们产生异化的主要原因是意识形态的操控,与此同时,资本主义制度以更精细化、更隐秘的改变使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阶级矛盾缩小,愈加弱化了无产阶级群体的革命性,再加上当时欧洲一些国家革命或改革的失败,在此一系列背景下,马尔库塞认为必须要找到一条更加彻底的革命道路,因此破除了马克思的社会批判理论的时代束缚,以马克思异化理论为基础,展开了一条全新的革命道路。
(二) 发扬了人本主义精神
在现代高度发达的工业社会中,科学技术从物质上给人类提供了相当程度的满足,不可否认,科学技术为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太多的便利,而马尔库塞看到了发达工业社会人们内心的异化也恰恰与科学技术的发展分不开。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一书中写道“一种舒舒服服、平平稳稳、合理而又民主的不自由在发达的工业文明中流行,这是技术进步的标志。”[8]这样的舒适是以变相的奴役为代价,是以失去超越的可能性为供奉的。同时,虚假需求的制造,使人们坠入欲望的追逐场,如今他们已是商品拜物教的教众,被欲望奴役,被扭曲异化的人们,忘记了原始的快乐在自然之间。
马尔库塞对马克思商品拜物教理论的继承,对异化理论的发扬,无不映射出他对人的关心,他对青年马克思人本主义的吸收,对解放人类、自由发展的抱负毫不掩饰,将其袒露在字与字、行与行之间。除了对发达工业社会使人异化的深邃批判,马尔库塞始终都在为寻求人类解放的良方而持续努力。他对于弗洛伊德爱欲与性欲的阐释,对于艺术审美的解读和希望,对于“新人”、“新感性”的策划,都是关注个体人类,以人类解放为目标的伟大尝试。马尔库塞看到了现代工业文明对人类精神文明的瓦解,看到了技术与政治捆绑控制人类的锁链,他为人类的生存状况担心着,字里行间皆是他的叹息,他想要安放人类的思维向度,刺穿单向度社会的美梦,建立通向超越性、否定性的桥梁。马尔库塞对人本主义理论以及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再创造在学界获得了褒贬不一的评价,但是也正是这一点使他的理论充满魅力,每一次重新解读都是对他理论的焕新和对人本主义的二次发扬。
(三) 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人的生存境况
资本主义社会没有如马克思预言的那样,成为大厦将倾、自取灭亡的状态。马尔库塞揭示了资产阶级维护资本主义制度的“秘诀”。首先,他们把对无产阶级明目张胆、无限制的剥削转向了隐秘的角落——提高工人的地位,给予工人受教育的权利,降低工人的劳动量等手段。其次,资产阶级加紧了对人们的控制,科学技术在资本主义社会失去中立性。缺少理性的技术,导致人类生存状况的颠倒——追求自由的渴望变成追求虚假需求。发达工业社会将技术合理性成功融入到我们生活中的同时,人们也成为了被资本主义社会整体奴役的对象,工具理性使人们的感性被严重压抑。换言之,资本主义社会滥用技术手段,使人们被物摆布,成为了被物化、异化的对象。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中指出“资本主义社会的高层文化已然是俗化的趋势,而高层文化正是保证我们还有想象的权利和空间的一道保障,亦是实现超越性的利器。”然而,为了维护统治,高层文化想象的力量已经被窒息,自由已不复存在。
(四) 人与自然关系的和谐共生
现代工业社会的科技进步在推动文明发展的同时,也带来了深层的“异化”危机。当技术理性凌驾于价值理性之上,沦为政治权力的附庸时,人类正在经历双重的异化过程,不仅导致了人性的物化,更造成了自然生态的系统性破坏。在这种支配逻辑下,自然资源被简化为可量化的生产要素,原本丰富的生态系统沦为单向度的开发对象,人与自然的关系被异化为简单的控制与被控制关系。
要突破这种异化状态,需要从哲学层面重建人与自然的关系。这要求我们超越工具理性的狭隘视野,摒弃将自然客体化的功利主义思维,重新认识自然的内在价值和主体性地位。人不是自然的统治者,而是生态网络中的一员,这种认知范式的转变是构建新型生态文明的哲学基础。马尔库塞对技术统治的批判启示我们,科技发展必须超越资本逻辑和政治权力的裹挟,回归其服务生命、维护生态的本真价值。实现这种转型需要在多个层面协同推进:技术创新要转向生态友好的发展方向,制度设计要构筑保护自然的法治屏障,教育体系要培育尊重自然的生态意识,文化创作要唤醒珍爱自然的审美情感。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建立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新型文明形态,实现从工业文明向生态文明的范式转换。这不仅是对当下生态危机的应对之策,更是对人类文明发展方向的深刻思考。
(五) 助力了社会主义精神文化建设
马尔库塞对资本主义世界的审视和观察,与科学技术的高度运用相伴而生。彰显着人类智慧的科学技术被人们广泛使用,毫无疑问,在科学技术高度发展的今天,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的物质生活达到了空前的充裕程度。但科学技术带给我们舒适便利的同时,亦造成了人类精神贫瘠、精神文明衰落的局面。随着我国经济实力大幅提升,党的十九大报告正式提出,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由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与此同时,2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上,庄严宣告我国脱贫攻坚战取得了全面胜利,我们可以看出,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的领导下,物质能力的匮乏已不再是我国的主要矛盾。相反,在物质条件足够丰裕的今天,我们所面对的新一轮挑战是对人民精神文化进行建设,并进而达到实现振兴中华民族文化软实力、复兴中华文明的伟大目标。因此,21世纪的今天,习近平总书记号召全民加强精神文明建设,实现物质文明、精神文明的双重飞跃的理论目标,正是与马尔库塞单向度批判理论跨越时空的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