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研究的意义在于为临床上一个疑难病症——肝硬化腹水,提供了一个清晰且系统化的中医理论指导框架。肝硬化腹水的常规中医辨证分型较为复杂,而本文返本溯源,将其病机核心统一于中土功能的失常,简化了病理认识,具有较强的临床指导值。
2. 简述“一气周流”理论
黄元御,清代非常有名的医学大家,别号玉揪子。他天资聪颖,却在而立之年,不幸患上眼疾,由于误服时医开的苦寒重剂药物,导致左目失明。之后放弃科举转而从医,他对岐伯、黄帝、秦越人、仲景极为推崇,称他们为四圣[1],通过深入研究他们的著作,探究医经奥秘,尤其是仔细研读仲景之书,毕其一生心血,撰写了十一部著作,他希望能够通过此举探究医理首尾,领会经注,启发学者,宣扬高深医理[2]。在这十一部著作里,最能体现他核心思想的当数《四圣心源》,其思想可以概括为“一气周流,土枢四象”。
《黄帝内经·素问·六微旨大论》提到:“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故非出入,则无以生长壮老己;非升降,则无以生长化收藏,是以升降出入无器不有。”人之所以能够维持生命活动,其根本在于气机的升降出入,一旦气机乖乱,生命的新陈代谢便难以持续。黄氏依据天地运行的法则,通过取类比象的方式,对人体气机的运行有所感悟,他于《四圣心源·五行生克》里提到“五行之理……其相生相克,皆以气而不以质”。黄氏遵循《内经》意旨,明气化之理,让土处在中央的位置,金、水、木、火位于四方,有秩序地升降,不停地循环流转。
赵艳等指出,《金匮要略·水气病脉证并治第十四》里提到“阴阳相得,其气乃行,大气一转,其气乃散”,这里的“大气”可理解为脾胃之气[3]。脾胃作为后天之本,有发散精微的作用,脾胃调和则营卫之气相得,如此气机升降出入就会正常。《黄帝内经·素问·玉机真脏论》提到:“脾为孤藏,中央土以灌四傍。”脾胃居中而主运化,亦主气机之升降。《四圣心源》称“中气者,阴阳升降之枢纽,所谓土也。”由此可见脾胃中气,是调节气机升降出入以及调和阴阳的根源所在。
在《四圣心源》里,黄元御提出了这样的观点:中气斡旋,阴阳左升右降。于左路而言,脾土向上运行,阴在此过程中上升并转化为阳,此阳(清气)于左侧上升进而化为肝木,随后化为心火之热;在右路,胃土向下运行,阳下降转化为阴,此阴(浊气)下行从而化为肺金,接着化为肾水之寒。肾水凭借脾土的上行来滋养肝木并且制约心火,心火借助胃土的下行去温暖肺金以及温煦肾水。肝木、肺金、心火、肾水四象的动态平衡,像肝木之性升发、肺金之性肃降、心火之性下潜、肾水之性上济等,都由中气来主导。土与金、木、水、火这四象共同构成五行,五行之中各自又包含阴阳,与人的脏腑是相互对应的。
“肝藏血,肺藏气,而气原于胃,血本于脾。”肝木之生发源于脾土,脾土左旋时,其生发的特性得以顺畅展现,性温而滋生肝木,所以脾是生血的根本所在。胃土右旋,收敛的功能得以施行,清凉之气化生肺金,所以胃是化气的根源。肺处高位,主司气之宣发与布散,于脏腑之中所主者为气,于经络之内所主者为卫。血统于肝,其在脏腑者为血,在经络者为营,所以营卫即经络之气血。黄氏认为,人体的气血精津,都由中土气化负责,脾胃的功能维持着人正常的生命活动[2]。
脾胃分别为己土和戊土,己土对应太阴而负责升,戊土对应阳明而负责降,阴阳相交之处主导升降功能的正常,这里所说的主导就是中气。脾胃分别负责受纳与运化,当中气充足时,脾胃的升降功能就能正常运行,水谷得以正常腐熟,精气也得以正常产生,气血阴阳处于正常的状态,如此人体便不会患病。脾土运化功能正常时,肝肾之气会随之左旋上升,这样肝木肾水之气上升而不会郁积;胃的沉降功能正常时,心肺之气也会随之下降,如此肺金心火之气下降而不会郁滞。水上火下,于是下温而上清,这都是中气健运的结果。
3. 肝硬化腹水的中医认识
中医古籍里未有明确的“肝硬化腹水”相关记载,就其病位与症状而言,可归为中医所说的“臌胀”,众多历代医家对此都有记述。《灵枢·水胀》里有对臌胀典型症状的记载,即“腹胀,身皆大,大与肤胀等也,色苍黄,腹筋起”。《金匮要略·水气病脉证并治》里,张仲景记录了“肝水”、“脾水”、“肾水”等的症状,并提出了治疗准则,即“腰以下肿,当利小便,腰以上肿,当发汗乃愈”。此后,历代医家都在探索对此病的治疗。
本病的发病常常是由虫毒感染、黄疸、胁痛以及积聚疾病的失治误治、饮食不节制等因素所引发的,其病变的部位在肝、脾、肾三脏。病性为虚实夹杂,虚的方面体现为肝、脾、肾三脏虚弱,或者阴血缺乏,或者阳气微弱。实则往往是气、血、水和毒结[4]。
依据黄氏“一气周流、土枢四象”理论,臌胀发病的机理能够归纳为“土湿木郁、水停气逆”。
《灵枢·营卫生会篇》:“上焦如雾,中焦如沤,下焦如渎”。上焦之气充沛,恰似雾露之性,具有温润升发的特性;下焦之水满盈,犹如川河的奔泻;中焦受气取汁,交通上下,升降自然有序。
《素问·灵兰秘典论》:“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三焦主导着全身水液的代谢过程,也是水液代谢的通路。三焦是气血运行的关键枢纽,对水液的运行也有重要意义,故有“水道出焉”的说法。
《难经·六十六难》“三焦者,元气之别使也”。三焦在人体机能方面有着重要意义,其作用范围广泛,内涉五脏六腑,外及四肢百骸,而且三焦的元气是与胃气相合的,与胃气协同作用,一起调控人体气机的升降[5]。
黄元御提出,肺为水之生源,肾则对水有统领之能,水藏于膀胱,而由肝来疏泻。在人体之中,肺主气,肾主水,身半以上,被称为阳位,也就是气所在之处,身半以下,被称为阴位,也就是水所在之处。气与水之间存在着相互转化的关系,气的沉降能够产生水,而水上升能够化为气,人体生理平衡依靠这种转化得以维持,而这一过程的关键在于中气。当中气正常运转时,气凭借肺胃向右沉降的过程,秉清凉之性进而转化为水;水借助肝脾向左上升的过程,秉温暖之性从而转化为气。气若不能化为水,是因为肺胃之气无法下降,进而影响到肝脾的左升功能,所以就会形成气鼓。肝脾之气若不升,则水难化气,如此会影响肺胃右降,从而形成水胀,究其根本原因则在于“中气之败也”。
水谷入胃,经脾阳的温煦转化后上达于肺,肺发挥清肃功能以调节水道,使精微能够在经络百骸间得以布散,肺气推动水液运行传至膀胱,又得肝气的疏导宣泄,于是水道通畅,则不会出现肿胀的情况。
在黄氏的观点中,相火存在于肾水之中,若五脏畅通,则相火不会外泄。如果出现相火泻而不藏的情况,则是因为肝木过于旺盛的缘故。肝木疏泄正常,则能泄水而不至于泻相火。若水寒土湿,肝木升发之性被遏,肝的疏泄功能无法正常发挥,从而使得相火不能潜藏,所以相火外泄而水道不得畅通。肝木下陷的根源在脾土,相火下陷的根源又在肝木。肝脾郁陷不能上升,与相火结合就会产生内热,传于膀胱,就会出现淋涩以及小便赤黄的病症。
《素问·灵兰秘典论》记载,膀胱被视为州都之官,是人体水液的储存之处,只有经过气化才能排出。膀胱病则会出现闭癃的情况,好比山川之水不入沟壑而四处泛滥,于是水液逆行于胸腹之间,浸淫于经络之中,所以产生肿胀。《素问·水热穴论》提到:“其本在肾,其末在肺,皆积水也”,因此出现胕肿腹大且上为喘逆不得卧这种水肿症状时,表明本和标都出现了病症。
黄氏认为,水病根源若在肾,可从溺液排泄来治理;若其表象在肺,则适宜从汗液排泄来治理,总归都没有脱离“开鬼门,洁净府”之法。水病的产生虽然与肺肾相关,但根源在于土湿木郁,所以无论是通过汗液还是尿液来调理,关键都在于燥土和疏木。
4. 基于一气周流理论谈茯苓导水汤治疗臌胀
《医宗金鉴》卷五十四记载有茯苓导水汤,其用于治疗妊娠时水肿胀满、喘而难卧之症,该方包含茯苓、猪苓、白术、泽泻、木瓜、陈皮、木香、桑白皮、大腹皮、槟榔、砂仁、苏梗这些药材。联合用药起到健脾益气、利水消肿的作用。
茯苓,主胸胁逆气,利小便[6],黄元御认为茯苓对气鼓和水胀的治疗都很有效。
白术,主治风寒湿痹,可消一身痰水,逐风水结肿,补津液[6]。
泽泻,消水,养五脏,补气力。可逐三焦停水[6]。燥土泻湿,利水通淋[7]。
木瓜,主湿痹邪气[7]。去湿热,消水胀[8]。
陈皮,调中快膈,导滞消痰,利水破癥,宣通五脏[8]。
木香,主气不足[7]。三焦气分之药,可泄肺气,疏肝气,和脾气[8]。
桑白皮,补虚益气。可去肺中积水,治诸水肿腹满,通利水道[7]。
大腹皮,可用于冷热诸气积,通利二肠,消浮肿[9]。治水肿脚气,痞胀痰膈[8]。
槟榔,逐水饮[7],兼有行痰之功,下水除风[8]。
砂仁,行滞气,温脾胃,行气血于不滞也[9]。
本方用白术健脾燥湿,恢复脾土升清,陈皮、木瓜、木香、砂仁、苏梗促进脾胃升降,茯苓、猪苓、泽泻燥土补中,恢复中气之枢轴功能,兼能利水,桑白皮泻肺行水,大腹皮、槟榔行气利水。
各种临床研究也证明本方的效果。陶红卫使用茯苓导水汤加减治疗肝硬化腹水83例,总有效率86.75% [10]。张燕应用茯苓导水汤治疗肝硬化腹水60例,总有效率93.33% [11]。张义松等用中药敷贴联合茯苓导水汤治疗肝硬化腹水,总有效率为89.80% [12]。
茯苓导水汤的临床应用指标:腹胀按之不坚、胁下胀满走窜不定,纳差,食后胀甚,得嗳气、矢气稍减;小便短少,舌苔薄白腻,脉弦或兼细弱。常用茯苓30 g,麦门冬6 g,泽泻20 g,白术30 g,桑白皮6 g,紫苏15 g,炒槟榔10 g,木瓜15 g,大腹皮15 g,陈皮12 g,砂仁6 g,木香15 g。若湿浊阻滞,见苔腻甚者,加砂仁、藿香等以行气化湿;若瘀血为患,胁下刺痛,舌紫,脉涩者,可加延胡索、丹参等行气化瘀;若腹中冷痛,仿天台乌药散之意,加乌药、小茴香、荔枝核等暖肝止痛;如有出血倾向,加三七、白及等化瘀止血。
5. 结语
中土枢纽失常是肝硬化腹水的核心始动环节,木气郁滞则为其标,茯苓导水汤通过健运中土,条达木气,恢复人体之“一气周流”,基于此理论,未来要进行茯苓导水汤治疗肝硬化腹水的临床对照研究,并探索“一气周流”状态与现代胃肠动力学,微循环指标之间的相关性。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