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语用翻译在我国大致经历了三个时期。第一个时期为1988年至1999年,语用翻译研究处于缓慢发展期。第二个时期为2001年至2011年,语用与翻译研究进入了快速发展期。第三个时期为2012年至2020年,语用翻译研究发展进入了稳定发展期[1]。目前,国内语用翻译研究处于“稳中有降,难有突破”的发展阶段[2]。语用与翻译的核心内容之一是言语行为理论,源于奥斯汀对三个哲学问题的探索。一是日常语言与哲学研究的关系。二是行为研究的方法论。三是奥斯汀关于“述谓句”和“施事句”的划分[3]。然而,随着进一步研究,奥斯汀推翻了述谓句与施事句的区分,提出了抽象的言语行为即“言内行为”、“施事行为”和“取效行为”。奥斯汀将施事动词分为五类:评判行为类、施权行为类、承诺行为类、表态行为类、论理行为类。但他的分类过于模糊,他的学生塞尔进一步将言语行为分为五类:言语行为可以分为阐述性、指令性、承诺性、表达性和宣告性[4]。下文将通过案例分析讨论不同言语行为的言外之意与取效行为。
2. 案例分析
(1) “You know,” he said, in an important voice, “I’ve thought all along that that pig of ours was an extra good one.” “He’s a solid pig. That pig is as solid as they come. You notice how solid he is around the shoulders, Lurvy?”
“Sure. Sure I do,” said Lurvy. “I’ve always noticed that pig. He’s quite a pig.”
“He’s long, and he’s smooth,” said Zuckerman.
“That’s right,” agreed Lurvy. “He’ s as smooth as they come. He’s some pig.” [5] (p. 78)
“SOME PIG”是夏洛改变人们对威尔伯态度的第一个词,是阐述性言语行为,即表达了发话人的判断,陈述事实或得出总结。一看到“SOME PIG”,人们就感觉看到了某种神迹,立刻赞扬并惊叹威尔伯多么不同凡响。看到蜘蛛网上的字,人们对威尔伯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夏洛的言语行为实现了以言成事行为,即朱克曼夫妇不打算在过年时将威尔伯做成火腿了。朱克曼先生与勒维此处的对话就是夏洛言语行为带来的效果,他们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开始认同威尔伯是一只特别的猪,并且开始寻找它的优点,比如肩膀强壮、个子长、皮肤光滑。对比康译和任译,康将“some pig”译为“好猪”,任译为“王牌猪”,在英文中“some pig”来自于“some one”,根据陆谷孙主编的《英汉大词典》,其意思有“重要人物,有名气的人”。任溶溶版译文也具有这种震撼力,将其译为“王牌猪”,“王牌猪”也能够使目的语读者明白“some pig”对谷仓里的人们带来的冲击之大。而“好猪”则过于平淡,根据译者查询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CCL,“好猪”在现代汉语中的出现频次为510次,其中用做名词的有26处,且结合上下文来看,都是与“病猪”作对比,表示健康的猪,并无“some pig”想要传达的“重要的”、“有名气的”意思。其余则是用作副词,多与“做”、“养”、“搞”搭配。由此来看,“好猪”可能会对目的语读者造成歧义,即某些读者会认为没有得病的猪就是好猪,虽然词语的语境不同,但是译文中对于好的定义也没有明确指出。译者又在语料库中搜索了“王牌猪”,仅有3条,均是出自读者阅读该书后的读书笔记。由此可见,中文译文不仅应该考虑译文是否符合语境,还要考虑是否会因为目的语读者的使用场景不同而造成歧义,以及是否准确传达出原文的意思。经过定义对比与语料库查询,译者认为此处任译本处理较好,“王牌猪”更好地翻译出了“some pig”在当下语境中的意思,表达出夏洛认为威尔伯重要,有名气。关联理论认为,人类认知倾向于追求最大关联性:即付出最小的处理努力来获得最大的语境效果。从字面看,这段对话几乎是毫无意义的循环。形容词如“solid”、“smooth”被重复多次。如果只是传递“这只猪很结实”这个信息,一句话就足够了。按照关联理论,读者需要付出更多精力处理冗余信息。同时,该段对话也违反了合作原则中的数量原则、质量原则,侧面体现出人类容易受暗示、盲目跟风的心理。
(2) Charlotte said, “I think ‘terrific’ might impress Zuckerman.”
“But Charlotte,” said Wilbur, “I’m not terrific.”
“That doesn’t make a particle of difference,” replied Charlotte. “Not a particle. People believe almost anything they see in print.” [5] (p. 85)
在“some pig”后,为了弄出新花样,夏洛又开会集思广益,最终决定织“terrific”,此处康译为“杰出”,任译为“了不起”,相较之下,“杰出”更为正式,“了不起”则更口语化,符合儿童文学用词简单易懂的特点。
首先分析“terrific”的言语行为,该词的言内行为:“terrific”的字面含义是“极好的、出色的”,是一个表示高度赞扬的形容词。该词的言外行为:夏洛的意图不是描述威尔伯的客观品质,而是通过语言实现“说服”或“建议”的行为:她建议使用“terrific”作为一种策略,来影响农场主朱克曼对威尔伯的看法,通过后文可知成功达到了这一目的:朱克曼先生非常高兴,他让妻子给《周报》记者打电话,让帮工勒维不要再把牛粪扔到猪圈去,还打算带威尔伯去县里的集市上。换言之,夏洛的言语行为是一种断言,她断言“terrific”会有效果,同时也是一个指令,她暗示Wilbur应该接受这个描述,即使不真实。当她说“That doesn’t make a particle of difference”时,她的言外行为是否定威尔伯对自己名不符实的否定,并强化她的观点——语言的效果不依赖于事实,而取决于人们的信念。这实际上是一种对语言符号的施事性使用,词语本身可以创造现实,而不仅仅是描述它。通过对该词的分析,可以明白言语行为理论的核心:词语可以做事。
其次,原文“a particle of”表示“一点儿”,后面又重复了一遍“not a particle”违反了合作原则中的数量原则,表示一种强调。对比两版译文,任译得更加准确,两处均译出了“a particle of”,而康译版则选择省略前处的“a particle of”,只译为“没关系”,相较任译版,语气上少了对自己行为的信心与对威尔伯的安慰。
综上所述,对比两个版本的翻译,任译更加符合儿童文学的要求,也更好地传达出原文的言语行为。
(3) Charlotte read the words: “With New Radiant Action.”
“What does it mean?” asked Charlotte, who had never used any soap flakes in her life.
“How should I know?” said Templeton. “You asked for words and I brought them. I suppose the next thing you’ll want me to fetch is a dictionary.” [5] (p. 94)
此处“with new radiant action”任译为了“勿失时机,行动起来,包你光彩照人”[6],而康译为了“新式光洁行动”[7],原文这句话是老鼠从肥皂盒上啃下来带回来的,属于广告语,任译更加有感召力,康译更加简洁,符合广告语的特点,各有千秋。但是如果从儿童理解层面来看,任译更加易于理解,且用了四字词语,读起来朗朗上口,康译版则不太易于儿童读者理解。
坦普尔顿的三句回答全面违反了合作原则,也让这次对话成为一次失败的对话。首先第一句话“我怎么知道”是一种拒绝解释的行为,并没有提供任何实质的信息。这句话的言内行为是坦普尔顿并不知道答案。言外之意表达了他的恼怒、不耐烦和抵触情绪,取效行为则是夏洛需要自己想这句话其中的含义。第二句话“你要字,我就把它带来了”,这是对事实的描述,其言内行为是他已经按照夏洛的要求做了,其言外之意则是为自己辩护,取效行为则是反驳夏洛可能隐含的批评。第三句话“我想你接下来该是要我去给你弄一本字典了”这是一种表达行为,充满了讽刺和挖苦。它并非一个真正的预测,而是为了夸张地抱怨夏洛的要求没完没了,从而强调他不想再继续帮忙的态度。同时这也是一种否决,预先否决掉他认为是无理的要求。坦普尔顿回答的整体言外之意:不是合作性地回答问题,而是拒绝、抱怨和终止当前的话题。他的主要目的不是交流信息,而是表达负面情绪并捍卫自己的立场。这段对话精彩地展示了言语行为理论中“to say something is in the full normal sense to do something”[8]的概念。坦普尔顿的三连回复,没有遵守礼貌原则,违反了得体准则与慷慨准则,既不愿意让夏洛受益,也不愿意付出额外的思考;违反了一致准则,他只为了完成任务,并不想回答其他的问题;他的言语行为的核心不是沟通,而是表达情绪和拒绝给予进一步帮助。通过分析其言外行为,我们可以深刻理解坦普尔顿这一角色的性格:自私、精明、暴躁,但他又严格履行自己承诺过的交易。
(4) Charlotte said: “They don’t catch anything. They just keep trotting back and forth across the bridge thinking there is something better on the other side. If they’d hang head-down at the top of the thing and wait quietly, maybe something good would come along. But no-with men it’s rush, rush, rush, every minute. I’m glad I’m a sedentary spider.” [5] (p. 57)
在原文中,作者将蛛蛛塑造成一位勇敢、有智慧、忠诚的朋友,借蛛蛛之口阐述了一些自己的观点。这几句话描述了她所观察到的人类行为模式,她表明这是一种无效且徒劳的行为方式,这不仅仅是描述,更是一种强烈的价值判断和批评。言外之力在于谴责人类的浮躁、贪婪和不满足。接着夏洛给出了建议,她以蜘蛛成功的捕食策略,为人类提供了一个更好的替代方案:“如果他们在这桥顶上倒过头来静静地等着,也许真有好东西会来”。最后的陈述“我很高兴我是一只坐网的蜘蛛”是典型的表达行为。它表达了夏洛庆幸、自豪感和自我认同,展示了其截然不同的生活哲学。整体上,夏洛的话语包含了阐述性、表达性言语行为,她向威尔伯和读者解释了一个深刻的道理:耐心和宁静有时比无休止的忙碌更有效。《夏洛的网》并不只是儿童文学作品,文中作者借夏洛之口表达的观点,儿童读者不一定能理解,但对于成年读者是比较好理解的,此处两个版本的译文准确地再现了原文的意思,但是没有把原文的言外之意译出来,考虑到主要的读者是儿童读者,笔者认为最好能够进行增译,适当地解释,便于儿童读者理解。故试译为:
“他们不捉任何东西。他们只是在桥上走来走去,不满足于现有的东西,老认为另一边的东西更好。如果他们像我倒挂在网上一样换个视角,静静地等待,也许真会有好东西会来。可是他们不会停下来,人类每分钟都在冲啊,冲啊,冲啊。所以我很庆幸我是只蛛蛛,只需要静静地待在网上等待。”
3. 结论
该论文运用奥斯汀的言语行为理论(包含以言指事、以言行事、以言成事三个层面),对比分析了E.B.怀特所著《夏洛的网》的康馨与任溶溶两个中译本。研究通过选取书中的“some pig”、“terrific”、“With New Radiant Action”等关键话语以及特定对话片段作为案例,分析了原文的言外之意(illocutionary force)与取效行为(perlocutionary act),得出如下结论:论文认为,任溶溶的译本在多数情况下更能准确传达原文的言语行为,更符合儿童文学的语境。研究最终得出结论:语言是思维的载体,而对话中的言外之意往往能够反映角色的性格特点。角色的某些话语、行为侧面反映出作者的价值观点,因此在理解人物性格时可以从角色的话语入手进行分析。翻译不是字词的对应,应是意思的对应,意思不只包含字面意思,还有言外之意。翻译儿童文学作品要根据读者的理解能力对某些内容适当进行增译,使读者能够更好地理解言外之意。在翻译儿童文学时,应考虑目标读者的理解能力,可适当采用增译等策略来阐明言外之意,并可借助语料库等工具来选择更贴切的词汇。本研究的意义在于将经典的语用学理论(言语行为理论)应用于经典的儿童文学翻译批评中,这是一个成熟且有效的跨学科研究路径。通过对两个广泛流传的译本进行细致的文本对比,研究不仅为《夏洛的网》的翻译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也为儿童文学的翻译实践提供了具有参考价值的启示,特别是关于如何处理原文中的隐含意义以适应儿童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