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论视角下古诗翻译探究——对比《绝句》的三个译本
A Study on the Translation of Ancient Chinese Poem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kopos Theory—A Comparison of Three Translated Versions of “A Quatrain”
DOI: 10.12677/ml.2025.13111139, PDF, HTML, XML,   
作者: 何升华:桂林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广西 桂林
关键词: 古诗杜甫目的论跨文化交际翻译策略Ancient Chinese Poem Fu Du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Translation Strategy
摘要: 本文是一篇古诗翻译探究论文,翻译文本来自三位译者所翻译的古诗的英文版本,古诗素材为唐代诗人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对该诗的翻译可作为文化输出的桥梁,会有一定的难度,但对促进跨文化交际具有重大意义。文本选取了中国翻译家许渊冲和黄新渠,以及外国翻译家David Hinton的英译本,从目的论视角下对比他们翻译该诗时采用的翻译策略,旨在探究中外译者进行古诗翻译的差异,并启发其他古诗译者。
Abstract: This paper is an exploration of classical poetry translation. The translation texts are taken from the English versions of ancient Chinese poems translated by three translators. The ancient poem material is “A Quatrain (Two golden orioles sing amid the willows green)” by Fu Du, a poet in the Tang Dynasty. Translating this poem, which serves as a bridge for cultural export, poses certain difficulties but holds great significance for facilitating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The text selects the English translations of Chinese translators Yuanchong Xu and Xinqu Huang, as well as that of foreign translator David Hint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kopos Theory, it compares the translation strategies adopted by them when translating this poem, aiming to explore the differences in ancient poem translation between Chinese and foreign translators and to inspire other translators.
文章引用:何升华. 目的论视角下古诗翻译探究——对比《绝句》的三个译本[J]. 现代语言学, 2025, 13(11): 102-110. https://doi.org/10.12677/ml.2025.13111139

1. 引言

古诗是中国文化的瑰宝。作为几千年华夏文明的传承,古诗在中国人心中具有极高的文化地位。古诗还是中国文学史上的艺术典范。从《诗经》《楚辞》开始,历经汉乐府、魏晋南北朝诗歌、唐诗、宋词、元曲等各个时期,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和表现手法。例如,唐诗中的律诗和绝句,在韵律、对仗、字数等方面都有严格规定,却能在有限的篇幅内展现出无限的意境和情感。而对于古诗的翻译研究也是当下符合时代的一个重要选题,从跨文化交际的角度来看,古诗的翻译是中国向世界进行文化输出的一个重要途径,对于促进中国与外国的文化友好往来,以及传承优秀的中国传统文化具有重大意义[1]。如何把优美的古诗翻译成英文,让其他国家的读者体会到中国古诗的美妙之处,始终是翻译的一门学问。各学者也在不断探索更适合中国古诗翻译的方法。肖开容(2023)的研究聚焦于翻译中的再概念化认知操作,以中国古诗英译为例,讨论译者如何通过认知操作实现跨文化意义传递[2]。刘锦晖等(2019)则从翻译策略的角度出发,对古诗英译中的概括翻译法进行了描写研究,旨在构建一个系统的翻译策略体系[3]。尹益群(2005)认为,中国古典诗歌的英译需要综合考虑译者的意图、形式和功能之间的关系[4]。功能翻译论强调翻译的意图性和功能性,译者应根据不同的翻译目的选择合适的翻译策略。王振国等(2001)发现,古诗中存在大量模糊语境,这些模糊语境在翻译中需要通过等值翻译策略进行处理,以实现语义和语用的等值[5]。模糊语境的处理不仅涉及语言层面,还涉及文化背景和审美标准。他们的思路为古诗英译的理论和实践提供了新的视角和方法,对于推动中国古诗的跨文化传播具有重要意义。

英语在全球范围内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是当今世界主要的国际通用语言之一,所以选择英语作为古诗的翻译文本对象。考虑到由于古诗其独有的语言特点、文化内涵、艺术形式等方面,要把古诗翻译成能展现出诗词特点和内涵的英语译文尤为困难。尽管国内外学界对杜甫诗歌英译,特别是对许渊冲、黄新渠与David Hinton等代表性译者的研究成果斐然,但现有探讨仍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多数研究倾向于从美学层面进行静态对比,例如在音韵、格律和意象的再现上评判高下,却相对忽略了翻译作为一种有目的的跨文化交际行为,其背后深刻的功能动因。不同译者因其时代背景、翻译理念及目标读者的差异,其译本必然承载着不同的传播功能。因此,本文引入功能目的论视角,深入剖析不同译本在特定历史语境与读者期待下所承载的传播功能。通过这种方式,我们不仅能更客观地评价各译本的得失,更能为古诗翻译如何在全球化语境下实现文化有效传播,提供更具操作性的策略参考。得益于许多国内外杰出的译者们的努力钻研,在古诗翻译这一方面已有建树,后来的译者可以通过对比先前译者们的古诗英译本来进行研究谈论,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总结出更多合适的、能弘扬古诗文化的翻译策略和翻译方法,为今后进行古诗翻译的研究提供参考和范本。文本对比了中国翻译家许渊冲和黄新渠,以及外国翻译家David Hinton翻译唐代诗人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英译本,旨在探讨出更为适用于古诗翻译的方法策略。

2. 翻译分析

2.1. 古诗翻译解析

古诗的翻译难度偏高,主要原因是古诗的表现形式不同于常规的文学文体。

首先在中国古诗中常包含大量关于历史、神话的典故。这些典故背后有着复杂的文化背景。译者需要有一定的知识储备和学习了解后才能准确理解诗句,而将典故的含义准确无误地翻译给外国读者尤为困难,需详细解释典故中的文化象征意义。曾祥宏(2012)以许渊冲的古诗英译为例,探讨了“三美对等”视角下的翻译策略,他认为“三美对等”理论为古诗英译提供了一种有效的翻译策略,能够有效解决文化差异带来的翻译难题,提升翻译的文学性和艺术性[6]。王晓丽(2008)探讨古诗英译需要借助诠释学理论,通过深入的文化背景研究和灵活的翻译策略,解决理解与表达中的困境,实现跨文化的有效传递[7]。这些研究不仅丰富了古诗英译的理论基础,也为翻译实践提供了具体的指导。

2.2. 特定的古诗题材

意境深远的山水田园诗。山水田园诗以营造深远、空灵的意境为特点。像王维的《山居秋暝》,诗中“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通过描绘空山、秋雨、明月、松林、清泉、山石等自然景物,营造出一种清幽、静谧的意境。这种意境是通过汉语独有的美感和诗人精心选择的意象组合而成的,翻译时很难找到对应词汇和表达方式再现其意境,汉语中的一些字词所蕴含的意境在英文中难以体现,需要译者具备高文学素养和创造力。薛丽娜(2018)认为,中西诗学观照下的古诗英译需要综合考虑语言、文化和审美因素,通过灵活的翻译策略实现跨文化意义的传递[8]

2.3. 古诗的格式和韵律

古诗具有特殊格式和韵律要求。中国古诗有多种格式,如律诗、绝句、词牌等,每种格式都有严格的格律要求。以律诗为例,要求颔联(第三、四句)和颈联(第五、六句)对仗工整,并且整首诗要符合平仄规律。例如杜甫的《登高》,“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对仗极为工整,“无边”对“不尽”、“落木”对“长江”、“萧萧下”对“滚滚来”,在翻译时要保持这种对仗美感几乎是不可能的。古诗的韵律也是其魅力所在,包括押韵、平仄、声调等。不同语言的语音系统差异很大,很难在翻译中复制原诗的韵律美感。比如汉语诗词中的押韵是根据汉语的音韵系统来安排的,在翻译为英语等语言时,很难找到与之完全匹配的押韵方式,同时还要兼顾词汇选择和句子结构,以确保译文既能传达原意又能尽量贴近原诗的韵律特点。石灿(2017)提出了诗学视角下的古诗翻译批评新论,古诗翻译批评应从诗学角度出发,综合评价翻译的意美、音美和形美,以提高翻译的文学性和艺术性[9]。周红民(2012)认为,古诗英译需要在“感兴”与“理性”之间找到平衡,译者应具备跨文化思维能力,通过灵活的翻译策略实现古诗意境和情感的传达[10]

3. 各译者译文分析

3.1. 古诗原文赏析

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本文选取的古诗翻译素材为唐代诗人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通过鲜明色彩对比和动态描写展现春日生机,远景与近景结合体现时空感,蕴含诗人对生活的观察和对和平生活的向往,诗中体现了杜甫愉悦、闲适的心情。

总体而言,这首古诗的翻译难度不低,最主要的是准确翻译出诗句中的相关意象,展现出在只言片语里描绘的丰富景象,而如何描述诗人的情感表达并不是主要的翻译基调,对于其他国家的读者是比较难以理解的,所以对于这首诗的翻译基调主要还是偏向于如何用英文准确地描绘出其意象,后续则是通过比对三位不同译者的译文从而总结找寻较为恰当合适的古诗翻译策略。

3.2. 许渊冲的译文

许渊冲是中国古典诗词和英法韵文之间进行互译的专家,被誉为“诗译英法唯一人”。他的译作在国际上受到广泛赞誉,为中国文化的国际传播作出了重要贡献。许渊冲的翻译理论主要有以下几种:

“三美论”:以意美为核心,兼顾音韵美和形式美。

“发挥译语优势论”:发挥目标语言优势,使译文符合目标语表达习惯和文化背景。

“优化论”:对文学翻译理论有独到总结。

以下为许渊冲翻译的杜甫《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的英文版本:

A Quatrain

Two golden orioles sing amid the willows green;

A flock of white egrets fly into the blue sky.

My window frames the snow crowned western mountain scene;

My door off says to eastward going ships “Goodbye!”

诗歌赏析

1) 意译直译相结合

在诗的第一句“Two golden orioles sing amid the willows green”中,“两个黄鹂”直译为“Two golden orioles”,准确地传达了数量和主体对象。而“鸣翠柳”翻译为“sing amid the willows green”是意译。这里没有直接翻译“鸣”这个动作对应的具体词汇,如“chirp”,而是用了“sing”,更具诗意,同时“willows green”的语序调整也是意译的体现,将形容词后置符合英语表达习惯,让西方读者更容易理解诗句描绘的场景是黄鹂在翠绿的柳树间歌唱。

第三句“My window frames the snow crowned western mountain scene”中,“窗含”翻译为“My window frames”相对比较直接。“frames”这个词有“框住、构成框架”的意思,很形象地把原诗中从窗户望去好像一幅画框住景色的感觉翻译出来。这种翻译方式既保留了原文的意象,又符合英语的表达逻辑,是直译的巧妙运用。

2) 意境和美感的突显

许渊冲翻译的关于色彩的词汇,很好地再现了原诗的意境。比如第一句中的“黄”(golden)和“翠”(green),第二句中的“白”(white)和“青”(blue),这些颜色词的运用使译文具有鲜明的视觉效果。

对动词的表达将原诗动静结合的美感再现出来。“sing”(鸣)和“fly”(飞)这两个动词体现了动态美,展现了黄鹂歌唱、白鹭高飞的动态情景。而“frames”展现出的是静态美,将窗外的雪景像一幅静画一样呈现出来。这种动静结合的处理方式与原诗一致,形象传达出原诗中蕴含的自然之美和宁静致远的意境。

3) 文化传递与读者接受

在翻译过程中,许渊冲针对西方读者的文化背景和对其他文化的理解能力进行考究。将“西岭千秋雪”翻译为“the snow crowned western mountain scene”,没有过多关注“千秋”这个体现深沉中国文化时间概念的词,而是把重心放在描绘雪景。同时,“snow crowned”(被雪覆盖的、雪冠的)这种表达很得体,让西方读者能够理解“千秋雪”的实际含义。

诗的最后一句“My door off says to eastward going ships ‘Goodbye!’”在表达上进行了适当的调整。原诗“门泊东吴万里船”如果直译可能会比较生硬,许渊冲的翻译更像是一种场景的再创造,通过门与即将远航的船告别这样的表达,使译文更符合英语的表达习惯。

3.3. 黄新渠的译文

黄新渠是中国翻译领域的杰出人物,在翻译、学术等方面都有着深远的影响。他的翻译策略以功能对等为指导,不仅灵活处理语言形式,还注重音韵和节奏,并进行文化适应性处理。译文能准确表达原文的含义和情感,又贴切目标语的语言规范和文化背景,达到了不增、不减,无翻译痕迹的“化境”。

这是黄新渠翻译杜甫《绝句》的译文:

A Quatrain

Two golden orioles sing amid the green willows,

White herons soar up in the blue sky in a row.

The snow-capped western ridges shine over my window,

And the eastbound bots anchor outside my door.

以下是对这个翻译版本的赏析:

1用词精妙

1) 色彩的描绘

在第一句中黄新渠翻译为“Two golden orioles sing amid the green willows”。他用“golden”(金黄色的)来描绘黄鹂的颜色,相比于“yellow”(黄色的)更具有想象空间,而用“green”(绿色的)来描绘柳树,灵活地还原诗中春意盎然的景象。

黄新渠把第二句翻译为“White herons soar up in the blue sky in a row”,句中“White”(白色的)和“blue”(蓝色的)分别表明的是白鹭和天空的颜色,二者色彩对比鲜明,与原诗要表达的意境交织辉映。

2) 动词的选择

动词“sing”(鸣)和“soar up”(翱翔)的使用很有特色。“sing”生动地体现了黄鹂在柳间欢快鸣叫的情景,“soar up”则生动地描绘了白鹭在天空中展翅高飞的姿态,很好地传达了原诗中动静结合的美感。

2意境传达

1) 空间层次

黄译很好地体现了原诗的空间层次感。从柳间的黄鹂,到天空中的白鹭,再到远处的西岭雪山和门前的船只,译文通过对场景的有序描述,如“Two golden orioles sing amid the green willows, White herons soar up in the blue sky in a row. The snow capped western ridges shine over my window, And the eastbound boats anchor outside my door”,将原诗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的空间转换清晰地呈现出来。

2) 氛围营造

译文营造出了一种宁静而祥和的氛围,与原诗一致。诗中的自然景象——鸟儿、柳树、天空、雪山、船只,在译者的笔下和谐地融合在一起,给人一种悠然自得、赏心悦目的感觉,体现了杜甫在诗中所传达的闲适之情。

3形式美感

韵律节奏

黄新渠在翻译中通过灵活排列单词和句子的结构,让译文体现出节奏感。例如,通过“willows”、“row”、“window”、“door”等词在句末的押韵,体现出译文的音韵美。

3.4. David Hinton的译文

David Hinton是当代美国著名的中国古典文学翻译家、诗人和作家。他的翻译策略多采用直译的方法来处理文化意象,尽可能地保留原文的形式和内容,以确保译文的准确性和忠实性。同时,会在译本中提供大量关于作者生平、诗歌创作背景、相关朝代文化和诗歌注释等副文本信息,帮助西方读者更好地理解中国古典诗歌中的文化内涵和历史背景。

在句法上更注重忠实于原文的语序和结构,较少为了追求形式上的对应而进行过多的调整。其译文在标准类符形符比、词汇密度和平均句长等方面呈现出更高的数值,表明其译文词汇丰富度和信息量均更为丰富。

常表现为忠实地传达出中国古诗的意境之美及其所蕴含的禅宗思想等,通过提供大量副文本信息和采用深化、直译等翻译方法,增加作品的深度和可读性,促进中西文化的交流与互鉴。

以下是David Hinton对杜甫《绝句四首》(其三)“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翻译。

Two yellow orioles sing from a willow. Egrets climb into Blue sky: one trail of white.

Thousand autumn snows on western peaks fill my window. And at my gate, Eastern boats anchor ten thousand mile boats from Wu.

以下是对这段翻译的赏析:

1优点

1) 忠实于原文意象

原诗中的主要意象“黄鹂”(orioles)和“白鹭”(egrets)在译文中都得到了准确的体现。并且译者对这些鸟儿的动作描述也较为贴切,如“sing”(鸣)和“climb”(上,这里意译为飞翔),能够传达出原诗中鸟儿的动态美。

2) 简洁明了

译文用词简洁,没有过多复杂的句式和华丽的辞藻。这种简洁的风格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让读者快速地抓住诗句的主要内容,比较符合原诗清新明快的风格特点。

2不足之处

1) 色彩表现稍欠丰富

原诗中“翠柳”(绿色)和“青天”(蓝色)是用色彩描绘出了春天生气盎然的景色。而译文中“willow”(柳树)和“Blue sky”(蓝天)在色彩的描绘上相对平淡,没有完全体现出原诗中鲜明对比的色彩。

2) 意境营造不够深入

原诗通过对黄鹂、翠柳、白鹭、青天这些意象的组合,营造出了一种春意盎然、宁静而又充满生机的意境。译文虽然传达了主要意象和动作,但在整体意境的营造上不够细腻,例如没有很好地体现出原诗中那种和谐、悠然的氛围。

4. 结论

4.1. 翻译策略对比

1文化背景的体现差异

中国译者(许渊冲和黄新渠):

许渊冲和黄新渠都是中国杰出的翻译大家,他们的翻译中会融入自身对中国文化的深厚解读。他们对杜甫的诗人形象和唐代诗词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地位有着明确的认知,在翻译时会极力保留原诗的文化根基。在选词和表意方面,偏向于符合中国文化中对该诗的解读[11]

外国译者(Hinton):

Hinton作为外国译者,更倾向于从西方文化视角来理解和翻译。英语诗歌的形式,展示了节奏和韵律如何作为读者诗歌体验的重要组成部分[12]。他可能更注重将诗中的元素与西方文化中已有的概念相联系,以方便西方读者理解。对于一些中国文化特有的概念,如诗中的历史文化背景(唐朝、杜甫的地位等),他可能理解得没有中国译者那么深刻,在翻译过程中可能会更侧重于将诗句转化为西方读者熟悉的场景和表达。

2翻译策略的侧重点差异

中国译者(许渊冲和黄新渠):

许渊冲的翻译策略主要是在保持原意的基础上,再加以美感,达到符合英语诗歌的审美标准。他会结合直译和意译的翻译手法,从美和形的角度进行琢磨,如排布词汇、使用有诗意的词来创造意象。例如,在翻译“两个黄鹂鸣翠柳”这一句时,会专门排布词汇的顺序和颜色的描绘,让译文具有明显的画面感。

黄新渠选择的翻译策略偏向于精准表达原文本的信息,更贴切直译。在保留原诗的框架和意象下,即使会使译文缺乏美感,但更忠实于原文。例如在翻译过程中,对于那些蕴含中国文化特点的词和句,他会偏向于直接翻译,让读者自己去感受其中的文化内涵。

外国译者(Hinton):

Hinton更注重译文的通顺性和可读性,以适应西方读者的阅读习惯。他使用的词汇和句式大部分更通俗易懂,把诗中的复杂概念翻译得更简单。在翻译策略上,他会重新排序组合句型和补充解释,以便让西方读者更能理解。例如,对于原诗中的意象组合和文化隐喻,他可能会选择更直白的方式来翻译,以减少西方读者的阅读困难。

3对原诗意境的把握差异

中国译者(许渊冲和黄新渠):

许译使用了色差、动静结合等方法还原原诗的意境。他能敏锐感知原诗中的景象和感情氛围,通过词汇的选择(如加描绘颜色的词)和排布句式(如动词的使用体现动态)来塑造和原诗接近的意境。

黄新渠的翻译重心会偏向忠实原文,但也会尽力展现原诗的意境。他会根据原诗的场景顺序进行翻译,让读者能通过译文想象到些许原诗意境的画面。不过,在体现生动性和感染力方面对比许渊冲会弱一些。

外国译者(David Hinton):

David Hinton在把握原诗意境时,可能会因为文化差异而出现一些偏差。他可能会把重点放在让西方读者能够理解诗中的主要内容和情感基调上,对于一些比较含蓄、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意境,如原诗中蕴含的悠然闲适的中式审美意境,他可能会用更直白的方式来传达,或者在一定程度上有所丢失,而更倾向于传达一种比较普遍的自然美感和轻松氛围。

综合对比来看:

意象处理:许渊冲使用“golden orioles”、“willows green”、“white egrets”、“snow crowned western mountain”等词汇,使译文在色彩和意象上更加鲜明生动;黄新渠可能会更直接地翻译意象,如“orioles”、“willows”、“egrets”、“snow”等;David Hinton可能会用更通俗常见的词汇来表达意象,如“yellow orioles”、“green willows”、“white egrets”等。

句式结构:许渊冲的译文句式较工整,整体句式框架比较均衡,能体现出韵律;黄新渠的译文会偏向维持原诗的逻辑框架;David Hinton会依据英语表达习惯对句型进行调整,力求让译文更通顺自然。

意境营造:许渊冲对词汇和句式的精心选取和把控,能细致地还原原诗的意境;黄新渠的翻译重心偏向于忠实原文,其次才努力去展现意境;David Hinton会有小幅度地简化或调整意境的表现,以减轻西方读者的理解难度。

4.2. 对古诗翻译实践的再思考

本研究对杜甫《绝句》不同英译本的对比分析,不仅揭示了翻译策略的多样性,更引发了对当下古诗翻译实践走向的深层思考。现代译者面临的挑战,已远超“语言转换”或“文化知识补充”的基础层面,而在于如何在全球化语境中,进行有意识、有立场的文化建构。

首先,中国译者的策略选择,应从“文化素养”的被动积累,转向“文化自信”的主动彰显。以往我们强调译者要懂历史、通典故,这固然是基础。但更深层次的问题是:懂了之后,如何呈现?文化自信体现在翻译中,并非对文化元素的生硬堆砌或过度阐释,而是一种“以我为主”的从容姿态。例如,面对“黄鹂”、“翠柳”这类承载着东方审美情趣的意象,自信的翻译策略不再是急于寻找西方对等物(如oriole、willow),而是敢于保留其独特的文化印记,相信目标读者有能力在“陌生化”的体验中领略异质文化的魅力。许渊冲先生力主“三美论”,在形式上追求与原诗的对等,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文化自信——坚信汉语诗歌的艺术形式,在英语世界中同样具有生命力,值得被尊重和再现。未来的译者,应将这种自信内化为一种翻译伦理,在“求同”与“存异”之间,更勇敢地选择后者。

其次,全球化语境重塑了“异化”与“归化”的传统二元对立。在信息高度流通的今天,目标读者不再是完全被动、对东方文化一无所知的“他者”。他们对“中国风”元素已有一定认知,这为“异化”策略提供了更广阔的接受空间。因此,异化不再仅仅是韦努蒂所说的抵抗文化霸权的“政治姿态”,更可以成为一种吸引读者、激发其文化好奇心的“美学策略”。David Hinton的译本在西方广受欢迎,部分原因就在于他保留了汉字的意象密度和哲学留白,满足了西方读者对“神秘东方”的想象与探索欲。与此同时,“归化”也并非简单的“迎合”,它可以是一种更高级的“共情”策略。当译者为了传递诗歌核心的情感共鸣(如杜甫沉郁顿挫的家国情怀),而巧妙借用目标语读者熟悉的表达范式时,这种归化是为了搭建更深层次的情感桥梁。因此,未来的翻译实践,或许不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而是在“异化”与“归化”的光谱之间,根据诗歌的具体内涵和翻译的预期功能,进行动态的、创造性的调和与博弈。

总之,当代古诗翻译的使命,已从单纯的“走出去”演变为如何“走进去”。这要求译者不仅是语言的转换者,更是文化的思考者和策略的制定者。我们的目标不应再是产出“没有翻译腔”的译文,有时恰恰是适度的“翻译腔”,才保留了文化的原真性。通过在翻译中注入文化自信,并灵活运用全球化时代的新策略,古诗才能真正跨越时空,在世界文学的殿堂中,以其独特的面貌,与不同文化背景的读者进行深刻而真诚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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