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2025年,中共中央一号文件《国务院关于进一步深化农村改革 扎实推进乡村全面振兴的意见》中提到“加强乡村文化遗产保护传承和活化利用,深入实施乡村文物保护工程”。2025年,我国乡村振兴战略将逐步由衔接过渡阶段向全面深化阶段演进。在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历史进程中,产业振兴构成其基础性支撑。农业文化遗产(以下简称“农遗”)1具有活态性、适应性和多功能性,既承载着“天人合一”的农耕哲学[1]。农遗的活化路径促进乡村产业振兴的可持续发展,其系统性活化利用具有多重价值维度:其一,通过构建文化遗产活态传承与创新转化机制,可有效实现传统农遗的现代性接续;其二,在实践层面形成保护性开发范式,既能维系农业生态系统的原真性,又能促进传统技艺的活态存续。由此可见,农遗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不仅契合乡村振兴战略中产业赋能的本质要求,更构成了推动全面乡村振兴的关键路径。我国有悠久的茶文化历史,但贵州茶最早发展是在80年代,属于后发产业。往前可追溯到浙大西迁,中央在湄潭设立中央实验茶厂,贵州茶才真正的开始发展起来。到目前为止,贵州成为全国种茶面积最大的省份。据《贵州志》记载,H乡古茶树是目前国内发现的最古老、最大的人工栽培型灌木中小叶种茶树,而且茶叶、茶种类数量是全国最多的。肖坤冰在《人行草木间》提到“古茶树不仅是自然遗产,更是民族文化与历史的载体”,古树茶“小而精”的产销体系,通过“茶农–合作社–品牌”链条避免资本垄断[2]。贵州作为茶树起源地之一,贵州茶叶科研人员发现的“茶籽化石”和花溪区H乡的5.4万余株古茶树改写了贵州的茶文化历史。
2. 文献综述
2.1. 文化遗产与农业文化遗产的定义
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定义,文化遗产包含物质文化遗产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两大范畴[3]:物质文化遗产指具有突出普遍价值的历史建筑、遗址和文物,体现人类创造性智慧与历史进程;非物质文化遗产则涵盖社区世代传承的实践、知识、技能及文化表现形式,反映群体身份认同与文化多样性。而农业文化遗产(Agricultural Heritage)由联合国粮农组织(FAO)提出,特指农村与自然环境长期协同演化形成的独特土地利用系统和农业景观,其核心特征在于生物多样性保护、传统知识传承及区域可持续发展能力的综合体现[4]。
2.2. 茶类农业文化遗产的主要类型
1) 浙江龙井茶:稀缺性价值与活态传承
王明等发现杭州西湖龙井18棵御茶的保护采取“限产提质”策略,年产量严格控制在200克以内,单价超10万元/公斤,成为高端文化IP [5]。
2) 云南普洱茶:生态旅游与文化品牌融合
云南澜沧江流域的古茶园被列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GIAHS),其保护重点在于维持传统“林下茶”种植系统与现代产业的平衡[6]。李彦等研究表明,普洱茶遗产地通过“茶旅融合”模式,将古茶树观光、制茶体验与少数民族文化(如布朗族茶祖祭祀)结合,形成复合型产业链[7]。例如,景迈山古茶林依托“茶 + 民族文化 + 生态旅游”,带动当地社区增收超30%。
3) 贵州普安红茶:科技支撑与社区共管
贵州普安四球古茶树的保护由贵州大学茶学院牵头,开发了“遥感监测+人工巡检”的数字化保护系统[8],张华等实时监测古茶树生长环境[9]。研究显示,当地通过“企业 + 合作社 + 农户”模式,将古茶树鲜叶收购价提升至每公斤1200元,同时建立基因库保存4000余份古茶树种质资源[10]。
2.3. 农业文化遗产活化利用的多种模式
近年来,Living Conservation对农业文化遗产的“活态保护”理念愈发重视,强调在保护中实现经济价值与社会功能的延续[6]。例如,联合国粮农组织(FAO)提出的“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系统”(GIAHS)框架下,茶文化系统的保护被视作生态–文化–经济复合系统的动态平衡。在云南普洱茶产区,国外研究者观察到“茶旅融合”模式的创新:通过建立古茶园生态博物馆和茶马古道文化体验线路,既保护了古茶树基因库,又使社区收入增长30%~50% [11]。类似地,日本学者Tanaka & Wang对比了静冈茶园与杭州龙井茶园的活态保护策略,发现龙井18棵御茶树通过限量采摘和皇家贡茶文化IP运营,成功实现单株年产值超百万美元,其经验已被纳入《东亚茶文化遗产协同保护指南》[12]。张明等研究发现茶产业通过“生产 + 加工 + 文旅”三产融合可显著提升价值链[13]。品牌建设方面,“政企协作 + 地理标志”策略被证实有效,如王丽研究的云南普洱茶区域公共品牌价值突破80亿元。
综上所述,当前,农业文化遗产研究呈现多维拓展趋势。国际层面,UNESCO和FAO构建了以活态保护、社区参与和生物多样性为核心的认知框架,研究重点转向动态价值转化。国内研究聚焦政策创新与乡村振兴协同,形成数字孪生监测、生态补偿等科技治理体系。但一方面忽视了政府、企业、社区、村民等多元行动主体之间复杂的权力互动与行为逻辑;另一方面未能深入解读基于特定地域生态与文化的地方性知识在遗产活化中的核心作用。本文从行动主体和地方性知识视角对茶类农业文化遗产的活化路径及可持续发展困境进行探讨,揭示茶类农业文化遗产对行动主体和地方可持续发展的推动作用。
3. 研究方法
本文主要采用实地参与观察法、深度访谈法、口述史法、村庄资源图等研究方法。参与观察法是了解事物最原始的方法[14],通过实地观察查看古茶树分布区域、统计数量、测定树龄、记录生长状况与环境、记录重点的保护古茶树;查看现有保护设施,如围栏、标识牌等的状况,评估对古茶树的保护效率;观察古茶树生长的土壤、水质、周边植被等生态环境,分析是否存在环境污染、水土流失等危机。
深度访谈法作为一种直接且深入的交流方式,访谈法具有深入性、灵活性、互动性等特点,在农遗活化利用评估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本次研究深度访谈5次以上的人如附表1所示,通过对H乡部分村存两委人员、种茶大户、村民等进行访谈,掌握相关部门对H乡古茶树保护、利用方面政策制定和执行情况,产业振兴资金筹集渠道和相关政策支持程度及古茶农遗活化促进产业振兴路径面临的困难。
口述史是以个人生命史和集体记忆为核心,历史见证者是实现农遗活态利用的最关键环节和最基本要素[15]。通过访谈H乡部分村的退休干部、村民、制茶传承人、合作社合伙人,收集他们对个人经历的回忆和讲述。本文对部分口述者进行多次访谈,了解有关H乡古茶树农遗的种植历史、民间传说、茶树与村民的生活关系、面临的危机、对未来产业振兴路径的看法。
利用村庄资源图了解H乡古茶树集聚村落的自然资源(如土地、水资源、森林等)、人文资源(历史建筑、民俗文化、传统技艺等)、经济资源(产业分布、企业、市场等)以及基础设施(交通、水电、通信等)。村庄资源图所直观呈现的资源为本研究提供研究指南与方向索引,对村庄资源进行分类与整合,为H乡古茶类农遗活化利用促进产业振兴规划提供直观、准确的信息基础,对挖掘村庄发展潜力、促进资源优化配置具有重要意义。
4. 茶文化系统保护与利用的社会基础
4.1. H乡概况
H乡隶属贵阳市花溪区,处于贵阳市西南方,花溪区的西北方。其原名“煤炭窑”,解放战争后,改名“H”,取久久平安之意。总面积48.66平方公里(其中基本农田6.86平方公里,林地23.65平方公里,森林覆盖率61.2%),辖7个行政村60个村民组,户籍人口15,864人,总户数4246户,常住人口13,891人,苗族、布依族等少数民族人口占总人口的17.2%。H乡地处都市近郊协同发展交接区,东邻贵阳经开区,南靠天河潭,西接贵安新区,北连观山湖区和云岩区,距市行政中心17公里,距贵安新区13公里,距花溪行政中心21公里,距主城区18公里。有助于H乡打造“都市近郊茶旅文化示范区”的发展定位,对所种茶园面积、茶叶加工、茶元素融合等方面进行详细合理规划。
4.2. 茶文化系统与村民生活的变化
H乡具有悠久的茶历史,民间传说当地古茶树是僧人种的,最初作为禅茶使用。《贵州省志》记载,明朝永乐年间,时任贵州巡抚的江东之发现当地的“煤炭窑”茶叶,经本地制茶人加工后上贡朝廷。H乡的茶叶成为贡茶,现今还存有当时古茶运输与贸易的茶马古道,见证H乡古茶的历史与经济价值。
“在我们农村有句话‘家中有颗茶,不愁盐和醋’,只要你自己拿砂锅炒一点这个茶叶拿去卖,卖了茶以后就打一壶酱油,买一坨盐巴,买一壶醋,就可以背回来了。”(村民C-HM20250115)2
H乡古茶作为有着丰富历史的地区特色农产品,承载着显著的经济价值,也是当地居民重要的经济收入来源。H乡的茶马古道的遗迹,不仅是物理空间的遗存,更是当地文化与传统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茶叶的种植、加工及市场流通,当地居民不仅维系了生计,同时也继承和传播了该地区的茶文化遗产。因此,H乡茶与当地居民之间在经济、文化以及社会生活等方面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我们村原来是专门做煤的,鼎盛时期我们大大小小的煤场有400多家,原来是产煤,而且我们有老话都说“自古煤山出好茶”,我们几辈人包括我的祖父、祖辈也是以产煤为生。(村民C-HQR20250116)
集体经济时期H乡以煤矿为经济支柱产业,当地三分之二的人直接或间接以煤为生。据乡志记载,乡财政收入80%以上来自煤炭生产,10%左右来自古茶。茶叶由国家统购统销,由供销社收购交予省农产品公司销售,农户完成派购任务后,多余的市场销售。
土地分到户以前,我们这里还是成片的,土地分到户以后,比如说那个时候我们连饭都吃不起,给你家分一片茶园,因为要吃饭,大家把中间该有的多的密集的地方都铲掉,种玉米种能吃的只留了边上的。(村民C-FY20250115)
在特定历史阶段,村民为满足基本生活需要,对古茶树资源展开利用。但在利用过程中并未充分考量古茶树所承载的历史文化价值。古茶树不仅是茶叶生产的物质基础,更是当地数百年来茶文化传承的活态见证与重要象征。然而,由于村民缺乏对科学采摘方法及合理采摘频率的认知,未采取恰当的采摘策略,致使古茶树遭受了不可逆转的物理伤害。
2010年,因全乡90%以上面积被划为贵阳市阿哈湖水库水源保护区,在花溪政府的推动下,H乡开始关停境内全部煤矿,走上绿色转型发展之路。
5. 古茶类农业文化遗产活化的实践措施
5.1. 政策引领与支持
政府2017年颁布《贵州省古茶树保护条例》,明确古茶树的保护范围、责任主体和保护措施,对古茶树的利用活动进行了强制规范,为H乡农遗的可持续发展奠定坚实基础。
区里有政策支持“1 + 1”公司模式,“1 + 1”公司就是一个集体加一个混合制公司,第一个1就是村集体可能占51%,村里面的资源可以拿来放在这个公司里面来做。另外一个1就是有村干部投钱的,有村民投钱的,做的项目大家一起分红。(村民C-HM20250118)
在政策引领下,2024年,H乡小山村坚持政策导向,探索推行村集体经济组织控股、村民入股合股经营的“1 + 1 + N”新型农村集体经济发展路径,走出一条干部添动力、群众有合力、产业显活力,促进村集体、农民增收,带动乡村走向富强的新路子。干部和村民合力在保护古茶树、高端发展精细古茶叶的基础上有效利用当地土壤优势盘活多亩“台地茶”,形成规模茶园,建立茶叶加工厂,带动无法外出务工的劳动力和半劳动力(老、弱、妇、残)就业,帮助他们实现个人价值,推动茶叶产量提升,销售额增加。
2019、2020年那个时候我们的旅游业做得很好,几个孃孃一起成立了一个合作社做共享茶园,我们自己的收入主要在旅游接待这一块,比如解说和卖茶叶。共享茶园它把整个区域的采摘经济、农家乐经济等体验经济融合在一起。(村支书C-LJ20250118)
在巩固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衔接的政策支持下,LJ充分发挥先锋引领作用,她组织成立合作社,以“爱为家”共享茶园计划,通过女性角度展现一个茶农家庭故事,传达好“家”的内涵意义。“共享茶园”模式即“认种人”(游客)以“1亩”为单位进行认种,统一认种价为每年3800元/亩,每年提供6斤/亩茶叶成品。茶农可为认种人提供采茶工具、制茶、有机肥并负责日常耕作、管护。闲瑕时,认种人可在茶农的指导下,自己采摘茶青、制茶,体验种植和收获的喜悦,体验干农家活、吃农家饭、住农家房的田园生活。此项目把H乡整个区域的采摘经济、农家乐经济等体验经济融合在一起,在她的带领下,H乡茶产业不仅着眼于传统茶叶品质的提升,也探索融合茶元素的新型产品开发,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追求。通过制度创新激活沉睡资源,H乡实现了从“煤山”到“茶山”,让“茶山”变现为“金山银山”的绿色经济转型。
5.2. 市场驱动与创新
1) 龙头企业带动产业规模化发展
龙头企业采取具有创造性、独特性的“公司 + 基地 + 集体 + 农户”的模式,推动种茶园区化,茶产业集约化、规模化发展。
龙头企业通过引进3条国际先进茶叶加工生产线,推动茶叶生产标准化,确保茶叶品质稳定。从茶叶种植、采摘、加工到包装销售,建立严格的质量标准体系,打造精致高端茶产品路线。同时,积极培育茶叶品牌(“绿宝石”“红宝石”“H千年红”“H千年绿”)、拓展销售渠道(与国际市场连接与互动,部分茶产品出口欧洲多国),奋力实现茶路、茶园、茶农、茶产“四茶统筹”,推动H乡茶市场知名度和竞争力提升,形成产业循环链,规模化发展。
2) 本土制茶精英推动市场拓展
本土地域产品的发展离不开本土制茶精英的茶道情操与本土情怀,他们是推动茶产品发展进步的关键因素。
如果H乡茶要以这种小而精的产品面向世界,是能做大的,我自家的理解,认为它本身的树种、树龄长,树林又比较杂,这个杂就是它最大的优势。(村民C-YZH20250115)
通过参加各类茶艺比赛、茶叶展销会、博览会等活动,打响古茶品牌,展示H乡茶的品质和优势,拓展销售渠道。实现古茶之于H乡,就如同普洱茶之于云南,大熊猫之于四川,葡萄酒之于法国。完善茶产品的品质、发挥树种优势、形成独特的茶品牌,明确茶产品价格定位、产品市场定位,精准锚定产品发展路线,形成茶产业集群效应,打造H乡茶核心产区。以茶艺赛事为构建生活方式产业和产品的重要方向之一,提升茶产业活跃度,充分发挥IP优势,形成冲击性营销[16]。
5.3. 茶旅融合新路径
1) 多融合促发展
H乡本土制茶精英创建独具地域特色的茶产品加工厂,为村民提供“山上采茶,山下制茶”的便捷通道。加工厂厂主融合古茶品质、茶种、茶源等研发特殊制茶工艺;本土制茶精英结合地域特色完善茶园旅游设施,设计茶养生之旅、有机茶休闲之旅、古茶寻源之旅等茶旅融合线路。他们将茶与“吃穿住行”相结合,开发“茶餐”、打造“茶宴”、设计“茶公寓”、“古茶寻源道”等,丰富茶叶内涵,延长产业链。他们融合村庄特有少数民族文化活动,开展风情表演,让游客在享受生活的同时感受到H乡古茶树的文化内涵和原生姿态,拓展H乡茶文旅融合路线,彰显H乡茶产区村民团结进步的自然之美、生态之美、人文之美[17]。
2) 发挥村民参与主体作用
X是手工茶艺传承人,X和村民一起共同交流茶艺,也一直在坚持初心,他自身的加工技艺也是提高很多。他们二者是可以一起推动H乡茶往更高的维度发展。(村支书C-LJ20250118)
村民积极参与美丽乡村建设、农遗保护,支持合作社相关政策走向。调动村民“爱茶”情怀,参与古茶保护、种植、管理,在最大程度上保证茶源品质、数量。茶文化的传承者,积极参与茶文化“五进”活动,开展古法制茶、泡茶、说茶等培训和书画比赛,营造“书香茶韵”氛围;将传统手工茶和茶文化代代相传,通过“月月过新年、周周吃新米、天天喝好茶”等一系列节事活动,形成持续性营销,促进新理念的传播、新技术的扩散、新生活方式的导入[18],增加产品关联的产业集聚和机会,为H茶农遗的传承与发展积累空间和社会资本。
5.4. H乡古茶类农业文化遗产活化探索的困境
1. 产业转型与政策适配性不足
H乡遵循2008年国家发改委、国家能源局、国家安监总局、国家煤监局四部门联合发布的《关于下达“十一五”后三年关闭小煤矿计划的通知》,于2010年完成了境内矿产资源开发的全面停止。长期以来,煤炭产业作为H乡的经济支柱,此次产业结构的急剧转型,给当地发展带来了巨大挑战。在此背景下,H乡政府实施古茶树保护与茶产业发展政策。然而,在政策执行过程中,暴露出执行不充分的问题。一方面,古茶树保护宣传工作不到位,致使部分民众对古茶树保护的重要性认识不足;另一方面,古茶树保护监管体系存在漏洞,违规采摘、砍伐、破坏古茶树的违法现象屡禁不止,严重威胁古茶树资源的存续与茶产业的可持续发展。
贵茶的定位是把整个H做成茶主题康养机构,政府是在2013年做的,那个时候古茶园九龙亭这些都没钱改造,只改造了一部分。规划里面做的非常洋气,还有索道、停机坪等等,但是都没有钱做。(村支书C-LJ20250118)
根据访谈资料,H乡在实施古茶树保护及产业转型政策项目过程中面临显著的资金短缺问题。体现在茶园建设、茶叶加工设备更新以及茶文化旅游设施完善等多个环节,严重制约了古茶树保护和产业转型项目的深入实施。反映出H乡在古茶树保护与产业转型道路上遭遇的资金困境,同时也体现了私营企业在促进地方发展项目时对政府财政支持的依赖性。
结果第二年还是没有找到项目,原来的项目为什么老百姓怨言那么多,可能就是村支书的某一个亲戚承包,然后质量又不怎么样,就开始有这些闲言碎语。(村民C-CFL20250116)
通过对受访者反馈进行系统性分析,本研究发现,H乡在产业转型项目的全周期管理过程中,暴露出多个层面的问题。在项目筛选与确定阶段,缺乏完善和科学的项目评估与规划体系。在项目承包和实施环节,由于缺乏公正透明的监督管理的缺位滋生出裙带关系和腐败行为,此外,在项目推进过程中,政府未能建立起行之有效的民众反馈沟通与响应机制,不仅降低了政府的公信力,还引发了民众对项目的质疑与不满,给产业转型的持续推进带来潜在的社会风险。
2. 产业集群规模受限
(1) 龙头企业遇转型瓶颈
龙头企业在茶产业转型升级方面遇到瓶颈期,企业打造古茶树品牌的战略目标受阻,为寻求新的利润增长点与可持续发展路径,选择启动产业转型。
2010年龙头企业入驻H乡,创新运营模式推广茶叶种植,但由于古茶树采摘成本递增、经济收益低下和产量供应不足等问题,龙头企业只能寻求新的发展路径,维持企业的生存,转型壮大。本土制茶精英敏锐捕捉市场机遇,通过成立小型古茶合作社、开展个体经营等方式,进行茶叶的自主生产与销售,但由本土制茶精英分散化、小规模的生产经营模式,以及企业间缺乏有效的分工协作与资源整合,所以难以形成集聚效应,严重制约了产业集群竞争力的提升。
(2) 本土制茶精英销售渠道受限
销售渠道是连接产品与消费者的桥梁。优质渠道能扩大产品曝光,突破地域限制,将商品呈现在更多潜在客户眼前。同时,多元渠道可降低企业对单一途径依赖,优化客户服务,直接影响着产品销量与品牌发展,是企业立足市场的关键要素。
我们的销售方式一个是熟的这些朋友,这些他们喝过觉得好,人家买去送人再介绍朋友过来,朋友带朋友来,目前我们人手不够没有考虑去贵阳开店。(种茶大户C-FYY20250118)
本土制茶精英销售渠道有限,依赖个人社会关系网络资源推广售卖古茶,单一的销售模式极大限制了古茶产品的市场覆盖面,阻碍古茶树品牌在更广泛的消费群体中进行传播。从产业集群发展来看,古茶树茶叶产量偏低,致使相关加工工厂的生产规模难以扩大,由于难以向市场提供大规模、标准化的产品,不仅降低了H古茶在市场中的竞争力,也削弱了其对上下游企业的吸引力,以及难以通过整合产业链资源实现规模扩张,严重阻碍了H古茶产业集群的进一步发展壮大。
3. 村民受资本驱动,以利益为导向
在古茶树文化遗产保护与产业发展中,H乡居民认知与行为问题限制了资源可持续利用和产业增长。居民对古茶树的文化价值认识不足,反映文化遗产宣传教育的缺失。品牌市场影响力有限,经济回报不足,削弱了居民参与产业发展的积极性。城郊地理优势促使居民外出务工,季节性回乡采摘,影响了古茶树保护与产业的长期投入与规划。这些问题互相关联,对文化遗产保护和产业可持续发展构成挑战。
那个用化肥都可以的,因为用化肥检测不出来,所以个别村民还是会用那些增产的东西。(种茶大户C-FYY20250118)
古茶树产量的稀缺性导致了古茶价格的高昂,这一市场特征为村民提供了获利机会。他们通过将普通茶叶冒充古茶树茶叶进行销售,此种行为对H古茶在消费者心目中的品牌形象造成了损害。在古茶树农遗保护与产业推进中,部分村民因经济利益驱动实施的不当行为不仅损害了古茶树遗产,削弱了区域生态文化特色,破坏了传承延续的稳定系统,也破坏了古茶树茶叶的无添加、无污染品质体系的品牌信誉,进而阻碍了古茶产业的良性循环与长远发展。
6. 农遗保护与产业振兴的耦合路径
6.1. 推动建立“H乡古茶产业共治委员会”
该委员会由乡政府牵头,成员包括龙头企业代表、本土制茶精英代表、村民代表(由各村选举产生)、外部专家,委员会下设品牌管理、质量监督、利益协调等小组。该组织一方面共同商议制定H乡古茶鲜叶的等级标准和指导价,避免恶性竞争;建立“乡域古茶产业共富基金”,从龙头企业和合作社的利润中按比例提取,用于反哺古茶树生态保护和支持村民技能培训。另一方面共同决策重大项目的立项与承包,引入第三方审计,确保公开透明,杜绝“亲戚承包”。
该组织所获基金用于完善与茶文化旅游相关的基础设施及建立设施的长效管理机制,定期对旅游道路和相关设施进行维护、修缮与升级。根据市场情况,及时调整和优化基础设施布局与功能,确保始终能够满足茶文旅融合发展的需求,为茶旅的可持续发展提供坚实保障。
6.2. 实现村民在文化展演中的主体性
在探索茶文化系统活化路径的过程中,“人”的因素扮演着关键角色,在文化展演中需要发挥村民的主导作用。村民的积极参与对于美丽乡村建设、农遗保护以及政策实施至关重要,所以需要通过组织古茶树保护知识讲座、文化活动、鼓励村民积极参与“五进”茶文化活动等宣传教育手段向村民传递古茶树作为农遗的价值及其重要性,提升村民对古茶树保护的认知与意识,从而在H乡营造积极的古茶保护氛围。此外,政府和企业在加强对村民的指导和培训方面扮演着重要角色,需要引导村民建立长期发展的视角,可以通过签订长期合作协议、提供就业保障等措施。建立稳定的长效利益联结机制,帮助他们认识到古茶树保护与茶产业发展长期的潜力和意义,使村民能够感受到长期投入的回报,进而树立古茶树长期发展的理念,并主动参与到古茶树的长期管理、品种改良、茶叶品牌建设等活动中。
6.3. 利用文化赋能产业策略
文化是产业的灵魂。它赋予产品独特内涵,提升其附加值。文化能塑造产业品牌,吸引消费者共鸣,它更是凝聚产业人才、激发创新活力的源泉。
依托茫父文化,弘扬“茫父精神”,姚茫父嗜茶,时常以茶为伴。他题诗《雨水题山溪好处》即“溪山好处便为家,雨过山桃树树花。最是泉声阑不住,兴来欲试一瓯茶。”描绘的也正是本研究的古茶树。明代贵州巡抚江东之发现“煤炭窑”茶叶的歌谣“水有三江水,茶有煤山茶,壶内涌出花,大哥来到处,小弟倒杯茶”就是对H乡茶的记载。2025年3月19日,总书记在考察丽江古城时指出:“文旅融合促进了经济发展,要走一条持续、健康的产业发展路”[17]。其深层密码在于激活了乡土社会的“差序格局”——通过村委、制茶精英、茶农等的举措构建起信任体系,让茶文旅活动,成为了社群关系的放大器;让H乡村两委、种茶大户、茶农、村民成为本土文化的参演者,真正成为“茶文一体”发展的利益分配者、传播主导者。让爱茶者在追求文化的宇宙中感受到茶香、茶韵,跳出博物馆里的文化标本,走进活态传承的生活剧场,赋予H乡茶新的文化内涵。
7. 结语
《贵州省古茶树保护条例》的颁布,以及相关部门在古茶树认证、挂牌保护、产业规划等方面所采取的措施,为H乡农遗的保护与产业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实施的“1 + 1”公司模式和“1 + 1 + N”新型农村集体经济发展路径,有效激活了乡村沉睡资源,促进了从“煤山”向“茶山”的绿色经济转型,从而带动了村集体经济和农民收入的增长,为乡村走富强之路提供了动力。然而,茶产业的发展仍面临市场拓展,品牌影响力亟需增强的挑战,茶旅融合在产品和服务质量上存在提升空间,新业态的发展深度和广度不足等问题。为了实现H乡农遗的活化利用和乡村产业振兴的可持续发展,促进H乡农遗的保护与茶产业的可持续发展,必须实施一系列综合性措施。
H乡农遗的活化是一项长期而复杂的工作,它要求政府、市场和社会各界共同参与,采取综合性和有效的措施。这些措施旨在确保H乡农遗在新时代背景下能够焕发新的活力,并确保这一宝贵的自然与文化遗产得到有效的传承和保护。
附 录
本次调查为期两个月,本研究采用目的性抽样与滚雪球抽样相结合的策略,以确保覆盖古茶树保护与活化利用网络中的核心行动者。主要访谈人选择标准为:直接参与H乡茶产业规划与管理;在产业链中发挥关键作用及拥有一定经营规模的;兼顾年龄、生计方式及对古茶树的依赖程度和认知差异等方面。参与本次调查深度访谈及口述史的主要人物如下(均访谈5次左右),其他还包括113人,共128人次。其中调查小组5人,部分访谈人员如下。
Table A1. Summary of interviewees’ basic information
表A1. 访谈者情况统计表
姓名 |
性别 |
出生年份 |
身份 |
访谈主要内容 |
LJ |
女 |
1986 |
村支书 |
茶产业转型政策支持情况,茶产业与村民生活及对集体收入的影响 |
CFL |
男 |
1978 |
副支书 |
本地少数民族习俗,茶产业管理及促进村民增收情况 |
CCY |
女 |
|
村两委成员 |
本地少数民族文化遗产及茶旅融合情况 |
XCF |
男 |
1962 |
种茶大户 |
个人生平,H乡概况,茶产业转型情况 |
YZH |
女 |
|
种茶大户 |
个人生平,对久安茶定位,茶产品创新情况 |
DGX |
男 |
|
种茶大户 |
古茶树、与龙头企业合作、自家茶作坊情况 |
HQR |
男 |
1955 |
村民 |
个人生平、家族迁徙、利用茶历史 |
WFX |
男 |
1947 |
村民 |
本地少数民族习俗,自有茶收入及茶在酒席中的利用 |
ZDH |
男 |
1977 |
村民 |
个人生平,煤矿转型历史,现有茶企运营、销售及对村民生活影响情况 |
NOTES
1“农业文化遗产”以下简称“农遗”。
2引文代码根据引文性质、来源、获得时间进行编码。引文性质包括访谈内容(C)和文献(W)两类,HM是被访者的化名,20250115指资料获得时间为2025年01月185日。资料来源于村民HM的访谈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