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羞怯(Shyness)通常是指个体在某种情境下的一种不舒服状态,其显著特征是在社交情境下过度地关注自我,产生不适、压抑心理和逃避行为并且羞怯个体具有较多的负性认知倾向和消极思维模式,因而在社交过程中表现出更多的社交–情感适应不良行为。
轻度的羞怯是一种正常的心理现象,而过度羞怯则会影响个体的人际交往和职业发展,高羞怯的个体更容易出现焦虑和抑郁等情绪问题。有研究(苏君丽,2023)对大学生羞怯现状进行了测量,结果表明当前的大学生普遍存在羞怯现象,并发现羞怯和自尊存在显著的负相关,与社交焦虑存在显著的正相关,高羞怯的个体往往伴随着低自尊以及高社交焦虑,认知上高羞怯个体会倾向在社交环境中对自己产生一些负面评价,在对事情进行归因时,往往会进行消极内部归因(Weeks & Howell, 2012),这样就会产生负面的情绪,进而可能引起抑郁和焦虑等症状的出现,而羞怯个体为了缓解这种人际交往的焦虑,往往会选择网络来排解,这又会导致网络成瘾。
对于羞怯注意偏向的研究,目前主要集中在对静态情绪面孔的研究。有研究者(高峰强等,2014)通过眼动技术发现在羞怯个体对面孔刺激的最初定向阶段,羞怯个体呈现出对情绪面孔的注意偏向,而在整个注意过程中,羞怯个体更倾向于回避情绪面孔,并且研究发现面孔呈现的时间不同,羞怯个体的注意偏向也是不同的;另外羞怯个体在注视面孔的时候会倾向于避免盯着眼睛看,注视点主要集中在眼睛的下方区域(Wang et al., 2012);随着研究的深入,不少学者把性别纳入了研究范围,有研究表明(汤淑媛,2016)在注视社交面孔图片时,高羞怯男性更容易被社交场景中的面孔信息所唤醒,对其存在注意警觉,而高羞怯女性倾向于对社交面孔进行细节性和整体性的加工,存在注意维持,还有研究(Kapitanović et al., 2023)证实了女性在识别恐惧、悲伤和愤怒面孔时比会男性反应更快;为了更好了解羞怯的内部机制,研究者(徐敏霞等,2022)们还在不同的情境下对羞怯进行了研究,发现在惩罚预期条件下,羞怯个体对消极面孔存在注意偏向;还有研究者(武云鹏,2016)发现在社会评价情境中羞怯初中生会高估情境中的标准,低估自己的能力,对自我表现的预期、满意度和评价较低,在事后更频繁地回想自己在社交情境中的消极表现,并会体验到更高的生理唤醒与消极情绪。
但近年来国外许多学者因静态情绪面孔缺乏生态效益将动态情绪面孔作为研究材料,有研究(Abiodun et al., 2023)表明成年人的年龄差异会引发其对动态情绪面孔的情绪反应,相比较于年轻人,老年人对积极情绪面孔所引发的情绪评价会更积极,而对消极情绪面孔所引发的情绪评价则会更消极;另外还有学者(Li et al., 2021)通过ERP技术探究了高社交焦虑个体对动态情绪面孔的识别,比较了高社交焦虑个体对动态和静态情绪面孔识别的差异。由于情绪刺激材料存在显著的文化差异,并且有研究(Flade & Imhoff, 2024)发现人类在识别情绪面孔时,会表现出面孔的异族效应,即识别异族面孔比识别本族面孔更困难,因此国内的研究学者也开始重视对动态情绪面孔材料的建立和应用。
眼动技术具有高时空分辨率的优点,能更真实灵敏地捕捉数据(郑成艳等,2021),可以更好地了解被试的认知过程和注意变化,量化被试的注意偏向成分。本研究综合选取首视点定向偏向分数、首视点潜伏期偏向分数、首视点注视时间偏向分数、总注视时间偏向分数四个眼动指标,来研究注意的定向、维持和转移的动态变化过程,来探究注意的内部加工机制。
综上所述,本研究采用了动态情绪面孔作为研究材料,运用眼动技术探究羞怯大学生对动态情绪面孔的注意机制。
2. 研究方法
2.1. 研究对象
采用G*power预估样本量(α = 0.05, 1 − β = 0.80, effect size f = 0.25),计算出至少需要被试34人。选取华北理工大学50名被试(男生20人,女生30人),平均年龄为20岁。被试首次参加眼动实验、右利手、视力正常或矫正视力正常。实验结束后获得报酬。
2.2. 实验设计
采用2 (被试类型:高羞怯、低羞怯) × 2 (材料性质:正性–中性、负性–中性)的两因素混合实验,被试类型为组间设计,刺激性质为组内设计,因变量是眼动指标:首视点定向偏向分数、首视点注视时间偏向分数、首视点潜伏期偏向分数、总注视时间偏向分数。
2.3. 实验材料
量表选自由Cheek和Buss编制、向碧华等人修订的羞怯量表(Revised Cheek and BussShyness Scale, RCBS),共有13个项目,采用Likert 5点计分(1 = 一点也不符合,5 = 非常符合),其中3、6、9、12为反向计分,分数与社交情境中焦虑与恐惧水平正相关。面孔材料选自中国大学生动态情绪面孔库(刘俊材等,2021),对所有视频进行了黑白处理,选取正性、负性和中性动态情绪面孔视频各40段,男女各半,由30名不参加实验的心理学研究生对图片进行评定,结果表明三种类型的面孔视频在愉悦度上存在显著差异(F = 298.495, p < 0.001)。
2.4. 实验仪器和程序
本实验采用Eye-Link 1000 plus桌面式眼动仪采集眼动数据(1000 Hz的采样率)。实验计算机分主试机和被试机,主试机由主试操作,以执行和观察实验进程,被试机呈现实验材料,被试机呈现实验材料,被试机前,给被试提供一个支撑头部的下巴托架,该托架可根据被试的舒适度自动调节位置高低,被试保持眼睛与屏幕之间的距离大约为70 cm,且经由显示器(1920 × 1080像素)处的红外摄像头将被试单眼的注视、运动轨迹及眼动数据记录并输入至计算机。
被试经过向碧华等人修订的羞怯量表(Revised Cheek and BussShyness Scale, RCBS)的测评,13~26分为低羞怯范围,选出低羞怯25人,50~65分为高羞怯范围,选出高羞怯25人,实验共160个试次。
先给被试呈现指导语,被试阅读指导语,理解实验任务,随后进入练习阶段,一共6个trial练习,练习阶段出现的动态情绪面孔正式实验不再出现。正式实验,首先电脑呈现“+”字,500 ms后在屏幕左右两侧同时出现一对面孔,被试自由浏览,刺激呈现2000 ms,随后进入下一个试次,对眼动数据的记录从注视点(+)出现开始,到空屏结束。实验流程如图1所示。
Figure 1. Experimental flowchart
图1. 实验流程图
3. 结果分析
采用SPSS26.0对筛选后的数据进行统计分析,根据注视点的定义,所收集到的眼动数据在进行统计前要删除图片对出现后第一次眼跳发生在刺激呈现100 ms以的数据;并删除三个标准差之外的数据。
采用两因素重复测量方差,对眼动数据的四个指标进行重复测量方差分析,详情见表1。
重复测量方差分析结果显示:被试类型在首视点定向偏向分数上差异显著,F(1, 48) = 25.795,p < 0.001;面孔类型差异不显著,F(1, 48) = 0.568,p > 0.05;被试类型 × 面孔类型的交互作用显著,F(1, 48) = 42.107,p < 0.001。进行进一步简单效应分析发现,当呈现负性动态面孔时,高羞怯被试对负性动态面孔的首视点定向偏向分数显著大于低羞怯被试,这表明高羞怯者对负性动态面孔存在最初的注意定向。
被试类型在首视点潜伏期上差异不显著,F(1, 48) = 0.119,p > 0.05;面孔类型差异不显著,F(1, 48) = 0.576,p > 0.05;被试类型 × 面孔类型交互作用显著,F(1, 48) = 4.277,p < 0.001,进一步简单效应分析发现,当呈现负性动态面孔时,高羞怯大学生对负性动态面孔首视点潜伏期偏向分数显著小于正性动态面孔,这表明,相比较于低羞怯被试,高羞怯大学生会更快地探索负性动态面孔,出现早期的注意加速探索。
被试类型在首视点注视点注视时间上差异显著显著,F(1, 48) = 7.433,p < 0.01;面孔类型差异不显著,F(1, 48) = 1.58,p > 0.05;被试类型 × 面孔类型的交互作用显著,F(1, 48) = 7.89,p < 0.01。进一步简单效应分析发现,当呈现负性动态面孔时,高羞怯大学生对负性动态面孔的首视点注视时间偏向分数显著大于低羞怯大学生,这表明相比较于低羞怯大学生,高羞怯大学生对负性动态面孔的注意偏向更难转移,表现出早期的注意维持。
被试类型总注视时间注意偏向分数差异显著,F(1, 48) = 50.895,p < 0.001;面孔类型主差异显著,F(1, 48) = 16.562,p < 0.001;被试类型 × 面孔类型交互作用显著,F(1, 48) = 75.843,p < 0.001。进一步简单效应分析发现,当出现负性动态面孔时,高羞怯大学生对负性动态面孔的总注视时间偏向分数显著大于低羞怯大学生,这表明相比于低羞怯大学生,高羞怯大学生对负性动态面孔的注意偏向更难转移,对其存在总体的注意维持,具体如表1所示。
Table 1. The average and standard deviation of eye movement indicators for shy college students
表1. 羞怯大学生眼动指标的平均数和标准差
眼动指标 |
被试类型 |
|
正性–中性 |
负性–中性 |
首视点定向偏向分数(%) |
高羞怯 |
M |
48.9 |
55.45 |
SD |
2.9 |
5.28 |
低羞怯 |
M |
50.28 |
45.09 |
SD |
4.4 |
4.92 |
首视点潜伏期偏向分数(ms) |
高羞怯 |
M |
−20.71 |
−44.60 |
SD |
46.63 |
10.90 |
低羞怯 |
M |
−33.92 |
−16.07 |
SD |
53.91 |
53.61 |
首视点注视时间偏向分数(ms) |
高羞怯 |
M |
−1.73 |
22.97 |
SD |
14.65 |
51.94 |
低羞怯 |
M |
−1.20 |
−10.63 |
SD |
15.99 |
22.76 |
总注视时间偏向分数(%) |
高羞怯 |
M |
49.61 |
56.01 |
SD |
1.12 |
4.68 |
低羞怯 |
M |
50.13 |
47.80 |
SD |
0.90 |
1.57 |
4. 讨论
本研究通过眼动实验探究了羞怯大学生对动态情绪面孔的注意偏向,结果显示高羞怯大学生和低羞怯大学生对动态情绪面孔的注意偏向均存在显著差异,主要表现为相比较于低羞怯者,高羞怯大学生在浏览动态情绪面孔时对负性动态面孔的首视点定向偏向分数更大、首视点潜伏期偏向分数更小,首视点注视时间偏向分数更大,对总注视时间偏向分数更大。
研究发现,在注意的前期阶段,高羞怯大学生对负性动态面孔出现最初的注意定向,并且存在注意加速探索和注意维持,而低羞怯大学生更注意正性动态面孔,这与前人研究一致(Brunet et al., 2009)。根据注意资源有限理论,个体处理信息过程中的认知资源是有限的,这些资源分配策略塑造了个体处理信息的模式,差别易感模型指出,个体对外部环境的敏感程度也存在差异,高羞怯的个体属于强易感人群,会优先注意到环境中的消极信息,优先将注意资源分配给消极信息,导致其他信息难以获得认知加工,进而表现出对负性信息的注意偏向。
在注意的总体阶段,高羞怯大学生对负性动态面孔表现出总体的注意维持,这与前人的研究(Wang et al., 2012; 高峰强等,2014)存在差异。这可能是由于刺激的呈现时间不同和实验材料生态效益有关。根据焦虑认知模型,羞怯个体中的焦虑成分提高了自下而上的注意系统的能力并且使自上而下的注意系统受到损害,从而自动付出额外的注意力资源以聚焦于情绪刺激,特别是威胁性刺激,所以刺激呈现的时间越长,高羞怯的个体的注意力聚焦于消极刺激的时间也越长,从而出现总体的注意维持。图式理论也指出,人们更倾向加工与自己记忆存储知识经验一致的信息,动态情绪面孔更具生态效益,相比较于静态情绪面孔,动态情绪面孔更具吸引力,与记忆存储的知识经验更一致,因此高羞怯的个体会持续将注意集中在对负性动态面孔的加工上,这就导致高羞怯个体对负性动态面孔的注视时间变长,从而出现对负性动态面孔总体的注意维持。本研究符合警觉假说,即个体对环境中的威胁刺激存在注意偏向,会优先将注意分配给威胁刺激。
综上所述,注意资源有限理论和差别易感模型从注意资源分配和个体敏感特质的角度,解释了高羞怯大学生在注意前期阶段对负性动态面孔的早期注意定向;而焦虑认知模型和图式理论则从焦虑对注意系统的影响以及信息与认知图式的匹配方面,说明了在注意总体阶段羞怯个体为何会持续将注意力集中在负性动态面孔上。这些理论相互补充、相互印证,共同揭示了高羞怯大学生对负性动态面孔注意偏向的复杂心理机制。
本研究仍存在一些不足,研究样本聚焦于大学生群体,结果不能很好地推论到总体,在被试选择上性别不均衡,眼动实验会限制被试头部以及长时间注视屏幕也会容易疲劳,后续研究可以选择不同年龄阶段的羞怯者,结合其他生理指标(如FNIRS, ERP)等进一步探究羞怯神经机制。
5. 结论
高羞怯大学生对负性动态面孔存在注意偏向,主要表现在高羞怯大学生对负性动态面孔存在最初的注意定向、早期注意加速探索和注意维持,以及总体注意维持,符合警觉假说。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