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随着人们生存环境和生活方式的改变，“情志失调”逐渐成为现代疾病的主要病因之一，在中医学中属于“肝郁证”范畴。常见胸胁胀痛、乳房胀痛、少腹胀痛、口苦、善太息、抑郁或急躁易怒等临床表现，且往往随着情绪之波动而起伏。女子以肝为先天，肝气郁结，气不行则血不畅，继而引起多种疾病。研究表明，妇科疾病占据了肝郁证疾病的大半，其中围绝经期综合征尤为多见[1]。在态靶辨治理论框架下，强调先辨病，再提炼出疾病每个阶段的核心病机“态”和与之对应的客观指标“靶”。在与肝郁证相关的阳性指标中，尤以雌二醇、孕酮和卵泡刺激素最为突出。这三种激素均由下丘脑–垂体–卵巢性腺轴分泌，反映了肝郁证与该轴所分泌激素的密切联系，也进一步验证了中医辨病与辨证紧密结合的诊疗原则[2]。
韩延华教授，国家二级教授，全国首批中医学术流派“龙江韩氏妇科流派传承”项目负责人，国家重点学科中医妇科学学科带头人，从事妇科临床工作50余年。笔者有幸跟随韩延华教授学习，发现韩师辨证理论与仝小林教授的“态靶理论”不谋而合。因此，本文拟结合韩师经验，探讨态靶辨证在肝郁型经断前后诸证中的应用，并以百灵调肝汤为例，以期为肝郁型围绝经期综合征的诊疗提供新思路。
2. “态靶结合”辨治肝郁型经断前后诸证
2.1. 态靶辨证理论
态靶辨证理论[3]是中国科学院院士仝小林提出的一种创新的辨证论治模式，强调从“态”和“靶”两个维度综合分析疾病，以提高中医临床治疗的精准性和有效性。“态”是指人体整体的功能状态，包括体质、心理、生活方式等多方面因素，体现了中医整体观念和辨证论治的思想，反映疾病发生发展的内在环境和趋势。“靶”则是指疾病的具体靶点，包括症状、体征、实验室指标、影像学表现等，是疾病的外在表现和微观病理变化的具体体现。态靶辨证理论将中医的宏观辨证与现代医学的微观指标相结合，弥补了传统中医辨证论治在针对具体疾病靶点治疗上的不足，为中医治疗提供了更精准的思路。自提出以来，态靶辨证理论在糖尿病[4]、高血压、恶性肿瘤[5]等多种慢性疾病的治疗中得到了广泛应用，并取得了较好的临床疗效，为中医的现代化发展提供了新的方向。
2.2. 经断前后诸证
经断前后诸证，即女性在绝经前后出现的一系列症状，涵盖了月经、精神、生理和心理等多个方面，西医称之为围绝经期综合征。症状[6]包括绝经前后出现月经紊乱，烘然而热，面赤汗出，烦躁易怒，头晕心悸失眠，精神倦怠，耳鸣健忘，腰酸背痛，手足心热，面浮肢肿、皮肤蚁行感等。这些症状的出现，主要是由于女性在绝经前后，卵巢功能的衰退，体内雌激素、孕激素水平降低，下丘脑–垂体–性腺(HPG)轴功能紊乱，导致血清FSH、LH水平升高，而E2、P水平降低[7]-[9]，导致身体各个系统和器官的功能发生相应的变化。
韩氏视女性之疾，多责之于肝肾，肝肾之于五脏，关系最为紧密。现代生活之快节奏，家庭与职场之双重压力，以及女性情感之细腻，皆可能影响其情志，进而扰乱气机，引发疾病。肝为调畅之官，主疏泄，若情绪抑郁、急躁，气机升降失调，肝气不舒，则易致肝郁。肝又主藏血，肝气郁结，血行不畅，冲任失调，从而引发诸多妇科疾病。临床常见之肝郁症状，如胸胁胀痛、乳房胀痛、少腹胀痛、口苦、太息、抑郁或急躁易怒，往往随着情绪之波动而起伏。肝郁日久，“气为血之帅”，气滞则血行不畅，形成血瘀，可表现为疼痛固定、肤色晦暗、舌质暗有瘀点等。特别是在女性中，肝郁气滞血瘀常常会表现为月经不调、经期腹痛等症状。肝郁日久，郁而化热，可表现为易怒、头痛、口苦、咽干、面红、眼红等症状[10]。目前已有诸多研究证实，疏肝调肝法在治疗经断前后诸证方面具有充分的合理性[11] [12]。
韩老所创的“肝肾学说”[13]认为女性一生以肝肾为本，以精血为用，临床常以精血互生、乙癸同源辨治。肝肾同源，共居下焦，肝藏血、主疏泄，肝所藏之血是否充盛，疏泄功能是否正常与女性生理息息相关。肾为先天之本，藏精而主生殖，肾气充盛才能产生天癸。故韩氏认为肝肾两脏与女子密不可分。《素问·上古天真论篇》“女子七岁……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七七之时，各脏腑功能衰退，肾气由盛渐衰，肾精不足，肝血匮乏，失于濡养，疏泄失司，肝肾之阴阳虚衰而发病。或久病血虚或虚劳无度，肝血暗耗或五志过极，化热伤阴。故而肝之阴血亏虚，精失所养，肝肾阴虚，或阴虚内热皆可发为绝经前后诸症[14]。综上，肝、肾为本病核心病位，虚、郁、热为核心病机。
3. “调态打靶”调肝汤
围绝经期所带来的焦虑长期困扰着广大女性。而在社会快速发展与生活节奏加速的背景下，女性群体承受的压力日益沉重，直接导致了经断前后诸证发病率的日趋显著[15]。这不仅给患者带来身体上的不适，还对其心理健康造成负面影响，如焦虑、抑郁等情绪障碍，甚至可能引发其他慢性疾病，如心血管疾病、骨质疏松等[16]。目前西医对于围绝经期综合征的治疗主要集中在激素替代疗法(HRT)，通过补充雌激素等激素来缓解症状，但是副作用较多，可引起高血栓风险、乳腺癌及子宫内膜癌、水肿等不良反应，安全性有待考证[17]。反观中医在改善临床症状方面有显著疗效，且无副作用。
百灵调肝汤，源自《韩氏女科》之精髓，由妇科泰斗韩百灵老先生所创，用于治疗肝郁型不孕、月经后期等妇科疾病。该方主要由当归、白芍、牛膝、通草、川楝子、皂角刺、枳实、青皮、甘草、王不留行等药物组成。其中，当归甘温质润，长于补血，为补血之圣药，又能活血止痛、润肠通便，为调经的重要药物，与白芍合用具有养血柔肝之效；牛膝逐瘀通经，补肝肾，强筋骨，引血下行，直达病所；通草清热通气下乳，其通利之性有助于气机畅达；川楝子疏肝泄热，行气止痛，可有效缓解肝郁气滞所致的胸胁、脘腹胀痛等症状；瓜蒌清热涤痰，宽胸散结，润燥滑肠，可缓解胸部胀满不适；皂角刺辛、温，能消散瘀滞，促进气血运行；枳实、青皮，疏肝破气行滞，尤善疏理肝胆之气；王不留行，活血通经，助经血通畅下行；甘草调和诸药，缓和药性，使全方药物协同发挥作用。全方疏肝解郁、理血调经、行气通络等功效。
在临床实践中，绝经前后女性普遍存在肝郁肾虚、阴虚内热的临床表现。故在治疗经断前后诸证时，韩教授多从肝肾两脏着手，通过补肝养肾，调整机体虚热状态，改善激素水平，缓解症状，提高生活质量。韩延华教授主张以滋肾养阴、疏肝解郁、调和气血为基本治疗原则，以百灵调肝汤为基本方。方中当归[18]中含有的类似孕激素作用的成分，调节内分泌水平，改善月经情况。柴胡–白芍[19]通过调节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改善抑郁情绪，调节内分泌水平。靶方[20]整体调节机体激素水平，改善FSH、LH、E2、P水平，缓解患者症状。若情志不遂，肝郁化火，加牡丹皮、栀子、龙胆草清肝泻火；若肾阴亏虚，水不涵木导致肝肾阴虚，加沙参、麦冬、怀牛膝、龟甲滋肾养肝、镇肝熄风；若抑郁寡欢明显，加合欢皮[21]、远志解郁安神；若腰酸痛明显，加烫狗脊、补骨脂补益肝肾。此外，绝经前后女性常易出现入睡困难、眠差[22]，可加酸枣仁、远志[23]养心安神。同时，医者也需关注患者的心理和情绪状态，给予必要的心理支持和疏导，讲求身心合一。
4. 典型案例
患者李女士，48岁，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人，初诊日期：2025年8月12日。
主诉：月经紊乱伴情绪异常1年余。现病史：患者近1年前出现月经周期紊乱，2~3个月一行，月经量时多时少，经色暗红，有血块，未进行系统检查、治疗。本次月经3月余未行，为寻求系统性治疗，遂于我院门诊求治。刻诊：LMP：2025年5月10日。平素烦躁易怒，焦虑不安，伴有经前胸胁胀满，乳房胀痛。烘热汗出，每日发作3~4次，伴有头晕耳鸣，口苦咽干，纳食尚可，睡眠差，多梦易醒，大便偏干，小便黄。舌质暗红，苔薄黄，脉弦细。既往史：孕1产1流0，否认食物、药物过敏史。否认慢性疾病病史。性激素六项检查示：FSH：68.34 mU/ml，LH：49.62 mU/ml，E2：20.74 pg/ml，P：0.2 ng/ml。中医诊断：经断前后诸证(肝郁型)。西医诊断：围绝经期综合征。治法：疏肝益气，调养气血。方药：百灵调肝汤加减，当归15 g、白芍15 g、牛膝15 g、通草10 g、川楝子10 g、瓜蒌15 g、皂角刺10 g、枳实10 g、青皮10 g、甘草6 g、王不留行10 g、丹皮10 g、栀子10 g、酸枣仁15 g、柏子仁15 g、地骨皮15 g、知母10 g。共7付，日1付，水煎服，早晚温服。嘱患者规律作息，调畅情志。
2025年8月19日二诊：服药后烦躁易怒、焦虑不安、口苦减轻，大便恢复正常。守上方，加珍珠母25 g，浮小麦15 g。共14付，日1付，水煎服，早晚温服。
2025年9月2日三诊：服药后月经来潮，诸症改善。LMP：8月22日，经量较常稍多，有血块，经前乳胀较前减轻。方药：守上方，去酸枣仁，加菟丝子20 g。共14付，日1付，水煎服，早晚温服。
2025年9月16日四诊：服药后诸症改善，心情愉悦，饮食可，二便调。复查激素水平，性激素六项检查示：FSH：44.41 mU/ml，LH：21.12 mU/ml，E2：87.00 pg/ml，P：6.50 ng/ml。方药：守上方，继14付，日1付，水煎服，早晚温服。嘱患者规律作息，调畅情志。
按：本医案患者已到七七之年，《内经》云：“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患者现肾精不足，肝血匮乏，失于濡养，疏泄失司，肝肾之阴阳虚衰而发病，导师治疗时以百灵调肝汤为基础方调肝补肾，滋阴益气，使肝肾平和，脏腑和畅。二诊、三诊时患者服药后诉症状明显改善，继以疏肝益气、平调阴阳为思路继续治疗，终使患者症状、实验室指标明显改善，纵观本案，导师以调肝为治疗核心，兼顾多脏腑同治，注重调和阴阳以防微杜渐，达到未病先防的目的，获得良效。
5. 小结
“态靶辨治”是结合现代医学与中医智慧提出的创新性诊疗策略，不仅丰富了中医的理论体系、提高了治疗效果，更为中医的临床治疗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法。它体现了中医在面对复杂疾病时的整体观念和辨证论治原则，同时也展示了中医在现代医学背景下的强大生命力和创新能力。本文以肝郁态经断前后诸证为例，基于“态靶理论‘辨态识靶，归纳’虚–郁–热”的基本病机，并以百灵调肝汤为靶方，改善郁态的主要症状以打症靶，与西医激素替代疗法(HRT)相比，中医治疗在安全性及症状改善方面表现更为突出，为经断前后诸证的临床诊治提供了新的思路与参考。
伦理声明
该病例报道已获得病人的知情同意。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