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基层博物馆，在前人的文章中，将其定义为是与国家级、省级大型博物馆相对的市、县级博物馆[1]，这是一种近似于按照行政隶属层级的区分来界定博物馆的方法。但部分地区的市、县级博物馆有着较大的规模，与其他大量的基层博物馆相比，它们有着不同的发展状况，为了更充分地讨论基层博物馆展览工作的困境和解决办法，笔者在前人作出的概念上引入按照博物馆管理水平而作出的概念界定[2]。即为本文中所说的基层博物馆，是与国家级、省级大型博物馆相比，相对而言规模较小、藏品较少、资金匮乏、人员不足，带有综合实力相对较弱的色彩的博物馆，它们是许多地方的基层文化单位。
数据显示，全国中小型博物馆的占比更超过了85%，截至2022年底，全国县级博物馆总数近2600家，约占全国博物馆总数的40% [3]。有数据显示，2022年，年接待观众不足10万人次的中小博物馆，占比84.8%，年接待观众不足1万人次的中小博物馆，占比37.8% [4]。与国家级和省级大型博物馆相比，大量的基层博物馆显得冷清。对于基层博物馆来说，其能够留存和传承本土历史记忆、实现和提升社区居民参与以及搭建和促进社会和谐的氛围的功能[5]。提升基层博物馆的质量，在人口快速流动、城市化进程加快的当代社会显得尤为重要。
2. 基层博物馆基本陈列的发展困境
从展出期限上，可将博物馆展览主要分为两种类型，一是相对固定的基本陈列，二是有着展览期限的临时展览。
2022年，有96.1%的中小型博物馆设有基本陈列，但推出临时展览的中小型博物馆仅占39.4% [4]。
中国博物馆的基本陈列以通史陈列居多，通史陈列即以时间轴为序，多以新、旧石器时代以及各朝代为各展示单元。尽管近年来有不少观众诟病许多博物馆的基本陈列存在“千馆一面”的问题，但对大型博物馆而言，人流量只增不减，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首先，虽然各博物馆基本陈列以通史展居多，但仍有比较鲜明的特征。比如地处中原地区的博物馆以藏有大量的珍稀文物为特色，其展览在大部分观众颇为熟悉的历史基础上再深度挖掘；地处边陲的博物馆又可以以各地世居少数民族的民族文化为特色，展现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发展格局；沿海地区的博物馆能够重点介绍改革开放后取得的经济建设成就，展现中国当下的新鲜活力等。大型博物馆能够借助其自身馆藏文物和区位优势在基本陈列中打造亮点，这让观众更容易走进展厅中。
大型博物馆展陈工作的成功经验深深影响着中国的基层博物馆。自2005年6月起，国家文物局先后在广东、河南、陕西等10个省区启动了“全国县级博物馆展示服务水平提升项目”的试点工作，一批县级博物馆在国家和地方财政的大力支持下纷纷建立[6]，各地大型博物馆积极地开展了对基层博物馆的帮扶工作。在这种情况下，使得各地基层博物馆的基本陈列也以通史陈列为主。
不得不承认部分县级博物馆依靠着历史名城，或是特色的文化等原因使得其推出的基本陈列具有较大的影响力。但是对于那些更为广大地区的区、县来说，盲目地模仿打造通史陈列却出现了一些问题[7]：
第一，基层博物馆的展品对观众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基层博物馆无论是文物数量还是珍贵程度上都无法满足观众的需求，许多基层博物馆的文物保护工作不够到位，使得文物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毁坏。对于馆内的文物，也由于缺乏研究使得观众并没能充分了解文物的信息以及背后的故事。甚至部分博物馆的基本陈列根本就没有展出文物，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图文展板，这更让观众失去了参观的积极性。
第二，基层博物馆放大了通史陈列的相似性。通史陈列这样单一线性的展览叙事高度依赖地方自身的历史，但对于相邻区县来说，两地由于地理位置较近，本身就有高度趋同的历史走向，这样同质化的展览很难吸引观众。
第三，展览的主题提炼也较为困难。在通史陈列的基础上，要将各部分展览的内容串联起来，就需要提炼展览的核心主题，拥有一条清晰完整的叙事路线。这要求策展人对当地的地域文化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对其知识储备和策展能力都有很大的考验。而那些博物馆建设相对落后、博物馆人才相对缺乏的地方，往往也是历史文化特征并不突出的地方，这更加剧了这些地区陈列质量差的情况。
3. 基层博物馆展览的特点
基层博物馆展览因其定位、资源和受众的独特性，有着与大型博物馆展览不同的展览特性。
内容主题的地域性。这是基层博物馆展览最核心、最突出的特点。首先，展览内容紧密围绕本地区的自然、历史、文化和民俗。它不追求“大而全”，而是专注于“小而精”，深度挖掘和展示本地独有的资源。其次，展览讲述的是“自己的故事”，展览的主要功能是培养观众的文化认同感和归属感。
展览观众的社区性。对于大型博物馆，首次来参观的观众占大部分，大型博物馆的观众“回头率”不高[8]。但大型博物馆的所在地区通常为人口流动量较大的大型城市，即便观众的“回头率”不高，也会有大量的观众前来参观。但基层博物馆所在地往往为中小型城市，其主要服务对象是本地居民，依赖于观众多次走进展厅。
展品资源的有限性。基层博物馆的藏品等级普遍不高，珍贵文物相对较少，因为此原因，展览应着重构建完整的叙事链条。很多时候，单件展品可能并不出众，但其价值在于共同佐证和讲述一个完整的地方故事。看重的不是有没有“镇馆之宝”，而是是否能代表居民“集体的记忆”。
展览内容的通俗性。基层博物馆通常展厅面积不大，展线较短，展览规模多为中小型。受制于经费和专业人才缺乏，其设计装修、灯光营造、高科技互动装置的应用远不如大型博物馆豪华和先进。形式设计更注重实用性和成本控制。基层博物馆常与中小学校的乡土教育课程紧密结合，是学生们的“第二课堂”，因此展览的文本编写力求通俗易懂，避免过于学术化。
4. 临时展览的特点及其在基层博物馆陈列工作中的优势
有前人将我国临时展览的发展分为两个阶段[9]：第一阶段为1949年至改革开放初期，第二阶段为改革开放至其后的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这主要从临时展览的内容和策划的专业性上来区分。实际上，又经过十余年的发展，临时展览已经从最开始的政治教育的宣传手段，到历史类基本陈列的补充，再到如今展览题材的百花齐放，无论是从内容还是形式上都发生了较大的转变。
临时展览具有新鲜感与稀缺性。临时展览展期一般为三至六个月，比起基本陈列，临时展览常设常新，可以捕捉时下社区的讨论热点，快速策划和推出相关展览，保持其前沿性和相关性，提高观众的观展热情。此外，限时展出的特点会让观众有一种紧迫感，促使观众在特定时间内作出参观决定。
临时展览具有灵活性。临时展览可以有不固定的展览地点，走出博物馆展厅，打破常设展览的固定模式，给观众带来全新的空间感受，深入人们的生活。
打造临时展览可以增强策展人的策展能力。博物馆的基本陈列较为固定，许多基层博物馆的基本陈列数年未有改动，甚至部分博物馆基本陈列从开馆之初就再无改动。对于博物馆策展人而言，临时展览是其主要的展陈工作。经常推出临时展览，有助于策展人员深化专业知识，提升策展能力，提升广大博物馆人才队伍的综合素养。
临时展览可以加强对非遗的保护。利用博物馆语言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阐释，是博物馆正在探索的对非遗的保护路径。一般来讲，非遗项目与其传承人密不可分。中国的基层博物馆能直接接触到非遗传承人，邀请传承人现场演示也更方便。博物馆也能得到一手的资料，增强展览内容的权威性。事实证明，以非遗为主题的展览可以突破必须由非遗传承人到场的限制。非遗的展示是阐释性展览，展览的表达和解释，以及所举办的实践活动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10]。如2024年9月在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馆开展的“新疆土陶艺术展”，就利用展览的优势，让观众了解到非遗项目的历史沿革。
5. 基层博物馆临时展览的策展思路
基层博物馆有不同于大型博物馆的特性，在展陈工作上也应该有所侧重，来发挥其优势，具体来说有以下几点：
扩大藏品的收集范围。许多地方的基层博物馆由于藏品的缺乏，其展览常常用大量的图文展板来替代实物展品，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与藏品收集工作中的部分错误观念有关。中国的博物馆曾经有过一段“厚古薄今”的经验教训，这让许多有价值的近现代文物没有得到保护。尤其是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的发展可谓日新月异，其中有许多重要的阶段性、关键性事件，与之相关的物件是那段历史的见证，承载着许多观众的记忆。此外，也应重视那些富有私人属性的藏品，只要其能够传递正向价值观，引起公众共鸣，就应该加以收藏保护。这些藏品可能在珍贵程度上并不算高，但却有着出乎意料的展陈效果。基层博物馆应该扩大藏品的收集范围，这不仅能够充实博物馆的展览内容，还突出了基层博物馆展览地域性的特点。
大力推动馆外办展。2020年，国家文物局制定的《博物馆定级评估方法》把博物馆在社区举办展览的次数作为一项评定其等级的标准。其中，一级博物馆需主动融入博物馆所在地城乡人民文化生活，年均开展社区活动不少于20次，二级博物馆需不少于10次，三级博物馆需不少于5次[11]。这体现着国家对满足地方群众精神文化生活的重视。对于举办这样的深入社区的展览活动，基层博物馆有着自身的独特优势。首先，基层博物馆能辐射到更广的地区，基层博物馆对该地区的人文与生态环境更加了解，不仅可以让展览流动于城市的街道与广场，还可以深入到村庄与乡镇，增加展览的传播力度；其次，国家级博物馆巡展的主题往往更为宏大，而基层博物馆所办展览更能聚焦到观众的生活，让他们看到身边的历史，增加社区居民的身份认同感。另一方面，基层博物馆吸引观众进入展厅的能力本就有限，部分博物馆甚至依附其他单位而建，位置毫不显眼，甚至需要观众几经周转才能进入展厅内，这无疑大大消磨了观众参观的兴致。而在馆外办展，不仅突破了基层博物馆空间条件的限制，将展览办在人口相对集中的场所，能够吸引大量路过的人群观看，极大地增加了展览的传播力度。
策划“低成本、高效率”的临时展览。首先，在策展理念上：转变思路，从“资源驱动”到“创意驱动”。放弃追求“大而全”的国宝展，转向打造“小而美”的叙事展。张誉腾指出，当代博物馆的发展趋势之一就是由以物为主(object-oriented)变为以人为主(person-oriented)，即如何将人民所在地域的文化资产以最佳方式诠释和呈现出来才是博物馆的营运要点[12]。选择与本地社区、本地文化、本地历史紧密相关的主题。一个物件、一张照片、一个人的故事，都可以通过精心的叙事策划，成为一个动人的展览。其次，在内容策划与设计上，面向公众征集与主题相关的老照片、故事、物件。这不仅丰富了展品，更将观众从“旁观者”变为“参与者”，也提升了展览的吸引力和宣传效果。此外，当代艺术品、书法作品、摄影作品等都可以作为展品展出，这给予了策展人员较大的选择空间，也相对缓解了对展品保护的压力。面对基层博物馆策展人员有限的情况，建立“社区策展人”制度，邀请本地学者、教师、历史爱好者、学生参与策展，他们能提供独特的视角和资源，也分担了馆员的工作压力。
6. 结语
对于广大基层博物馆来说，应该给予其充分发挥的空间。如何将众多的基层博物馆办好，没有标准答案，各地区应因地制宜地制定发展计划，如果制定一些僵化的教条式的标准，可能又会出现“千馆一面”的情况。但也要注意到，近年来在内容和形式上逐渐迭代更新的临时展览，或许是基层博物馆破局的方法之一，为广大基层博物馆在解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中作出重要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