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模糊性是自然语言的固有属性。模糊限制语就是“有意将事物表达得模糊不清的词语”[1]，是模糊语言的典型代表。“模糊限制语”这一术语自1973年被Lakoff首次提出后，便受到各界学者的广泛关注。
在分类研究方面，Prince和Frader (1982)从语用功能角度提出的分类体系为大多数学者认可；何自然(1985) [2]在此分类基础上进行补充与阐释，具体分类详见表1。
Table 1. Classification of vague limiting expressions (He Ziran, 1985)
表1. 模糊限制语分类(何自然，1985)
缓和型模糊限制语 |
直接缓和语 |
间接缓和语 |
变动型模糊限制语 |
程度变动语 |
范围变动语 |
本文的研究对象属于上述分类中的缓和型模糊限制语。另有陈林华、李福印(1994)从语义角度提出了五类划分法，即分为程度模糊限制语、数量模糊限制语、范围模糊限制语、质量模糊限制语、方式准则模糊限制语[3]，该分类法也受到广泛认可。
关于模糊限制语的特征研究，主要集中于其对语义真值的影响以及语用功能两个方面。如兰丽伟(2016)从语义真值影响角度总结了模糊限制语三个特征，一是使原本近乎正确或有可能错误的话题更符合事实；二是让原有精确概念变得模糊；三是使被修饰限制成分产生相反的含义[4]。在语用方面，模糊限制语往往会和礼貌原则、合作原则、面子理论结合起来研究。何济生与姜晓惠(1994)对其特征作出了较为全面的总结，概括为：“取消性，标记性，不确定性，间接性”[5]。
在应用性研究方面，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一是探讨不同篇章文体中模糊限制语的应用，如杨慧玲(2001)、赵英玲(1999)对科技文体中模糊限制语的考察。二是从二语习得的角度展开研究，以往研究中多集中于英语学习者对模糊限制语的习得，相比之下，针对汉语二语习得中模糊限制语的研究成果较少。方喻(2013)把中介语语料库与母语语料库作了对比分析，考察了汉语学习者的模糊限制语习得情况并提出教学对策[6]。在微观层面上多是对程度模糊限制语的研究，而对缓和型模糊限制语的研究较为缺乏。值得注意的是，汉语二语学习者在使用缓和型模糊限制语方面存在显著不足。因此，本文基于全球汉语中介语语料库中相关语料，选取直接缓和语“也许”与间接缓和语“根据”作为研究对象，分析汉语学习者对这两个词语的使用情况，并据此对国际中文教材与汉语学习词典提出相关优化建议。本研究旨在回答以下问题：
(1) 不同水平汉语学习者之间使用频率存在何种差异；
(2) 不同水平汉语学习者在运用“也许”“根据”二词时存在何种偏误；
(3) 调查结果对国际中文词汇教学能产生何种启示。
2. 研究方法及语料来源
2.1. 研究方法
1. 语料库研究法：以全球汉语中介语语料库为依托，检索“也许”“根据”两个词的相关语料，以此作为本研究的核心语料来源并展开分析。对所得出的使用频数、偏误数等数据进行系统分析，总结归纳数据背后的规律与特征。
2. 偏误分析法：对中介语语料中“也许”“根据”的使用偏误进行整理分类，深入分析偏误原因。
2.2. 语料来源
本研究的语料来自全球汉语中介语语料库，通过检索模糊限制语“也许”“根据”的词条，初步筛选出所有相关语料，去除未标记汉语水平等级的语料以及其他争议句后，最终确定235例有效语料。从学习者的汉语水平来看，初级、中级、高级水平学习者语料分别有27条、94条、114条。从学习者的来源来看，涵盖越南、韩国、美国、泰国、日本、德国、俄罗斯、奥地利、法国、西班牙等22个国家。
3. 现代汉语缓和型模糊限制语
本节主要从缓和型模糊限制语的定义、分类以及“也许”“根据”的功能展开论述。
3.1. 缓和型模糊限制语的定义与分类
缓和型模糊限制语主要用于减弱言语的绝对性，增强表达的灵活性与礼貌性。不同于变动型模糊限制语，缓和型模糊限制语并不改变命题的真值条件或原意，而是通过引入一定程度的可选性或不确定性，使说话者能够以更委婉的方式表达意见或信息，同时为自己留下回旋的余地。
根据何自然的分类方式，缓和型模糊限制语分为两类，第一类是直接缓和语，用于表达说话者对命题的直接猜测与不确定的态度。例如本文选取的“也许”一词，通常用于传达说话者对某个情况或事件的不确定性，表达一种推测。如“也许他今天不会来了”，即使用“也许”表示说话者对“他是否会来”这一命题的猜测。第二类是间接缓和语，指说话者通过援引第三方的观点来间接表达自身对命题的看法。例如本文选取的“根据”一词，不同于“也许”那样直接模糊事实或添加不确定性，主要用于引入一个前提、条件、原因或信息来源。如“根据天气预报，明天可能会下雨”，其中“根据”引出“天气预报”这一第三方信息来源，实际结果的不确定性源于天气预报的准确性，而非说话者直接推测。
3.2. “也许”“根据”的功能
为揭示缓和语“也许”“根据”在汉语交际中的功能，下面将从语义、句法、语用三个维度剖析二者的共性与差异。
1. 语义功能
二者的共性在于都能表达说话人对某个陈述的不确定性或推测，其差异主要体现在语义指向的主体不同：“也许”指向说话者自身，直接表达说话者对话题的猜测；“根据”指向第三方或客观依据，多使用第三人称表述，往往隐藏说话者自身立场，给读者以“作者缺席”的客观效果。
2. 句法功能
在现代汉语中，“也许”作为副词通常用作状语，既可以与主句搭配，置于句首或主句谓语之前，关涉整句或谓语。例如“也许他会来”或者“他也许会来”。“也许”也可以与小句搭配，如“我听说，也许他会回来”。
间接模糊语“根据”在现代汉语中主要作介词，用于引导依据、条件、原因等内容，需与代词、名词或名词短语构成介词短语，以充当句子的状语。在句子中，它主要发挥限定、解释或补充说明的作用，帮助构建语句的逻辑关系或层次。
3. 语用功能
一是增强语言表达的礼貌性。Leech的礼貌原则指出，在交际中要给予他人以尊重，给他人选择的余地，避免强加己见。以“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样做也许会更好”为例，“根据”表明了该建议基于以往的经验，“也许”则起到缓和语气的作用，弱化建议的强制性，为对方接受或拒绝建议提供了空间，符合礼貌交际的需求。
二是保全双方面子与维系合作关系。根据Brown和Levinson的面子保全理论，交际双方均有“积极面子”(期待取得他人的认可)和“消极面子”(希望不被干涉)。“也许”“根据”的使用能够保全双方的面子。如在“根据公司的相关规定，恕我们不能满足你方的要求”这一例句中，使用“根据”援引“公司相关规定”，既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又能够避免直接拒绝带来的冒犯感，有利于维系合作双方的关系。
4. 第二语言学习者“也许”“根据”的使用情况
为深入考察第二语言学习者对缓和语“也许”“根据”的习得情况，本节将从使用频率与使用偏误两个维度展开研究，为后续规律的总结与建议的提出奠定基础。
4.1. 不同水平汉语学习者使用频率调查统计
在本文收集的235条有效语料中，其中直接缓和语“也许”有127例，初、中、高级水平学习者使用频数分别为18例、50例、59例，对应使用频率分别为14.1%、39.37%、46.46%；间接缓和语“根据”的语料有108例，其中初级、中级、高级水平学习者使用频数分别为9例、44例、55例，相应使用频率为8.33%、40.74%、50.93%。(见表2)
Table 2. The frequency of use by Chinese language learners of different proficiency levels
表2. 不同水平汉语学习者使用频率
汉语水平 |
也许 |
根据 |
频数 |
频率 |
频数 |
频率 |
初级 |
18 |
14.17％ |
8 |
8.33％ |
中级 |
50 |
39.37％ |
44 |
40.74％ |
高级 |
59 |
46.46％ |
55 |
50.93％ |
分析上表数据可知，随着汉语水平的提高，学习者关于“也许”“根据”的使用的频率呈上升趋势，且初级水平学习者对这两个词语的使用频率都较低，从初级到中级之间的增幅最为明显，可见，这两个词主要是中高级水平学习者在使用。从词汇等级来看，“根据”属于中级词汇，初级水平学习者使用频率较低属于正常现象；然而，“也许”属于一级词汇，初级水平学习者使用频率仅占13.8%，远低于二级词汇“可能”、三级词汇“大概”，这一现象值得探讨。
4.2. 不同水平汉语学习者使用偏误调查统计
Table 3. Errors made by Chinese language learners of different proficiency levels
表3. 不同水平汉语学习者使用偏误
汉语水平 |
也许 |
根据 |
偏误数 |
偏误率 |
偏误数 |
偏误率 |
初级 |
3 |
16.7% |
3 |
37.5% |
中级 |
9 |
18% |
7 |
15.91% |
高级 |
9 |
15.25% |
10 |
18.18% |
由上表可知，“也许”的偏误率在不同水平学习者中分布较为均衡，中级水平偏误率较高，初级水平次之，高级水平最低，基本符合中介语偏误分布的一般规律。“根据”作为中级词汇，初级水平学习者尚未系统习得该词汇的用法，因此偏误率最高，高级水平次之，中级水平的偏误率最低。
4.2.1. 直接缓和语“也许”的偏误类型分析
经过统计分析，“也许”偏误类型主要为词汇偏误，可进一步分为误代、误加、遗漏三小类。核心问题是学习者对“也许”的语义边界、使用场景判断不清。
1. 误代
误代偏误在初级、中级、高级水平学习者中分别出现1例、3例、2例，对应偏误率分别为5.56%、6%、3.39%。误代偏误主要是与语义相近的“大概、或者”等模糊限制语混淆使用。例如：
(1) 我想也许他坐的车很贵的，看电视时，国家的总统坐的车又贵又大。(韩国，初级)
(2) 这个作文也许关于我们自己的生活或者关于一个事情，一个东西。(土耳其，中级)
例(1)中的“也许”与“大概”混用，尽管两个词都是直接缓和语，均能表示对事物的猜测，但两者之间也存在差异。“也许”用于表达说话者基于有限信息的主观猜测，“大概”则表达基于一定事实依据的客观推测。在原句中，说话者根据电视画面呈现的事实做出了一个客观推断，因此，使用“大概”可以清晰体现“由A推断出B”的逻辑关系。例(2)中的“也许”与“或者”混用，前者表示猜测，后者表示选择，这里很显然不是推测作文的主题，而是列举几个可能的选择项。因此，“也许”可以改为“或者”。
2. 误加
初级、中级、高级水平学习者使用“也许”出现的误加偏误分别有2例、6例、6例，对应的偏误率分别为11.11%、12%、10.17%。核心问题是学习者过度依赖“也许”的推测功能，在不需要表达不确定的语境中冗余添加“也许”。例如：
(3) 他也许姓shrdlen吗？(奥地利，初级)
(4) 我也许现在在韩国不学习，每天玩儿呢。(韩国，高级)
例(3)在汉语中是不标准的表达方式，这个句子试图表达一种不确定性的疑问，但这种结构在汉语中不太常见，可以直接去掉“也许”，也可以改为“他是不是姓shrdlen？”例(4)是对当前现状的表述，无需推测语气，这里造成“也许”冗余。
3. 遗漏
“也许”的遗漏偏误只在高级学习者中出现了1例。例如：
(5) 很多人会说我的理想是当医生，也许会说我的理想是当科学家，也许会说我的理想是当企业家，也许会说我的理想是当足球运动员，但都不对！(俄罗斯，高级)
例(5)遗漏了“也许”，整个句子表达了“很多人关于我的理想的猜测”，所以第一小句也应加上“也许”，改为“很多人也许会说我的理想是当医生”，这样才能保持句式连贯与语义统一。
4.2.2. 间接缓和语“根据”的偏误类型分析
“根据”的偏误类型大致可以归纳为词汇偏误与句法偏误两大类，核心问题是学习者对“根据”的介词功能、句法位置理解不清。
1. 词汇偏误
词汇偏误可进一步细分为误代、遗漏两种类型。
2. 误代
初级水平学习者使用“根据”出现的词汇误代偏误有1例，偏误率为12.5%，中级水平学习者出现4例，偏误率为9.09%，高级水平学习者出现7例，偏误率为12.73%。“根据”的误代偏误主要表现为与“据、按、按照、从、在、随着、对”等介词混用。例如：
(6) 她下课就上网，根据她说网络让她感到自由。(韩国，初级)
(7) 根据网上的维基百科，巴金曾说，《家》有自传性质，也“是对当年典型的旧父权制家庭败落史的现实主义的再现”。(奥地利，中级)
(8) 根据理论上来说，父母是初次跟孩子接触的人，所以父母对孩子的影响颇为重大。(泰国，高级)
例(6)中“根据”与介词“据”混用，应改为“据……说”这一介词框架，或者“根据”后面跟名词性从句，改为“根据她所说”；例(7)中“根据”与介词“在”混用，改为“在网上的维普百科”后，与后面的句子衔接更连贯；例(8)中“根据”不能与方位名词“上、下”搭配使用，这里应改用“从……上”介词框架，即“从理论上来说”。此外，“根据……来说/来看”这一结构在现代汉语中并不常见，却是高级水平汉语学习者在使用中偏误率较高的类型。
3. 遗漏
词汇遗漏偏误只在高级水平学习者中出现了1例，具体如下：
(9) 有些人说，因为每个人都有人权，所以只犯罪的原因，不能这么容易剥夺一个人的生命。
例(9)缺少间接缓和语“根据”，“根据”在这里用来引入一个原因，所以应该改为“所以只根据犯罪的原因”。
4.2.3. 句法偏误
句法偏误主要表现为由误加造成的句式杂糅、遗漏造成的宾语残缺、错位造成的语序不当三类。
1. 句式杂糅
初级水平学习者使用“根据”时出现的句式杂糅偏误有1例，偏误率为12.5%；中级水平学习者有1例，偏误率为2.27%；高级水平学习者有2例，偏误率为3.64%。造成这一偏误的核心是“根据”的冗余添加导致句子主谓宾结构混乱。例如：
(10) 随着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贸易的比例差别增大，根据《德国法兰克福汇报》1996年12月9日公布了各地区占世界贸易的比例统计结果显示，资料表明……(韩国，初级)
(11) 根据最近广州大新公司与我公司联系，探寻本公司是否作本公司的代理，在广州地区销售本公司的电器。(泰国，中级)
(12) 如果问我个人同意不同意根据文章所提出的观点，我能立刻同意农村丈夫帮助妻子自杀。(泰国，高级)
例(10)中“根据”引导的短语后接“公布了……显示”，导致句子缺少大主语，去掉“根据”后，则句子主谓宾成分齐全，所以“根据”冗余。例(11)和例(12)中的“根据”使得句式杂糅，去掉“根据”则句式完整。
2. 宾语残缺
由于“根据”的遗漏而造成宾语残缺偏误在初、中级学习者中各出现了1例，偏误率分别为12.5%、2.27%。例如：
(13) 根据科学家，TCI环境的问题最近变得越来越严重。(美国，中级)
例(13)中“根据”后面的宾语成分不完整，“科学家”是专有名词，不能直接作“根据”的宾语，根据句义可补充为“根据科学家的研究”。
3. 语序不当
“根据”的语序不当偏误较少，只在中级学习者中出现1例。例如：
(14) 因为现在太热了，我和妹妹去外面赏花，根据天气我和妹妹穿舒服的衣服。
此例中的“根据”介词短语作句中状语，应该放在谓语“穿”之前，并且结合句子前后逻辑应调整为“因为现在太热了，我和妹妹根据天气穿舒服的衣服去外面赏花”，才能保证语序连贯、逻辑顺畅。
4.3. 偏误原因分析
汉语学习者使用“也许”“根据”产生的偏误，并非单一因素导致，是由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4.3.1. 目的语知识负迁移
目的语知识负迁移是中高级汉语学习者产生偏误的主要原因之一，且不同母语背景的学习者常常出现同样的偏误，本质是学习者将“有限、不完整的目的语知识”类推到新学习的知识中，忽略规则的适用边界，从而造成偏误。例如，学习者知道直接模糊语“也许、大概、可能、大约”均可表“推测”这一共性，却忽略了其用法上的区别，如“中国人习惯把压岁钱放进红色小信封里，而在韩国用普通的白色信封包装就可以，这也许就是中国人觉得红色能代表喜气，吉祥的意思吧。”，因为“也许”偏向主观推测，而“大概”表示基于事实的客观推测，这里改为“大概”会更地道，属于过度泛化造成的混用偏误。
4.3.2. 母语负迁移
学习者未掌握目的语规则时，本能依赖母语知识，若母语与目的语规则冲突，便会产生偏误，因而处于同一母语背景下的学习者一般会出现同类性质的偏误。母语负迁移主要出现在初级学习者阶段，但部分偏误也会因“规则固化”持续到中高级阶段，形成“化石化”现象。如“根据孔子，这便是君子和小人的基本区别”，这是美国学习者作文中的句子，属于由遗漏造成的宾语残缺偏误，在汉语中“根据”后面不能直接跟专有名词，而在英语中“According to”后面可以直接加“Confucius”，可见该句是受到英语语法规则的干扰造成的。
4.3.3. 学习策略和交际策略的影响
在中介语语料中，由于简化学习策略而产生的偏误比较常见，即学习者为降低学习难度，忽略语法完整性。例如，高级学习者写出“有些人说，因为每个人都有人权，所以只有犯罪的原因，不能这么容易剥夺一个人的生命”，此处省略“根据”，不符合汉语“表依据需明确介词引导”的语法规则，从而产生遗漏偏误。
造成偏误的交际策略主要有回避和替代，结合偏误统计数据可知，由于语义替代策略而造成的误代偏误占很大比重。
4.3.4. 学习环境的影响
学习环境主要包括课堂教授、教材编写、课下练习等外部因素。通过对几套常用教材的考察发现，大多数教材没有把缓和型模糊限制语作为重点讲解，既未系统讲解近义词词义差异，也未提供语用信息、句法搭配规则等，同时也缺乏相应的练习题，因而教师也不能及时发现学生的偏误，所以学习环境的缺失是导致误代偏误率直到高级阶段仍高居不下的重要外部因素。
5. 对国际中文教材与学习词典的优化建议
5.1. 国际中文教材的编写与优化
为尽量避免汉语学习者在习得缓和型模糊限制语时出现的偏误，教材编写应从以下两个方面进行优化：
1. 增设同义词辨析板块
通过调查结果可以发现，因同义类缓和型模糊限制语混淆而造成的偏误占很大比重，因此，教材应设置同义模糊限制语对比板块，明确词语在语义、语法及适用语境等方面的联系与差异，帮助学习者掌握并正确使用模糊限制语。以直接缓和语“也许”“大概”为例(详见表4)：
Table 4. Analysis of the synonyms “Maybe” and “Probably”
表4. “也许”“大概”同义辨析
对比维度 |
也许 |
大概 |
语义 |
表示主观猜测，说话者把握性相对较小 |
表示有一定依据的客观推测，说话者把握性相对较大 |
语法 |
可单独回答问题：一会儿就不下雨了吧？——也许(吧)；不能表示概数 |
较少单独回答问题；后面可加数量词，表概数 |
语用 |
语气更为柔和、不确定；通用语体 |
语气相对肯定、自信；偏口语化 |
2. 强化语用功能说明
教材应当突出缓和型模糊限制语在汉语交际中的语用功能，如表达不确定态度、礼貌提出建议、保全双方面子等。可以通过提供元语用知识、创设具体的情景对话、设置互动式练习来帮助学习者掌握实际运用策略。以“根据”为例：
元语用知识：“根据”是介词，用来援引依据，强调客观性与权威性，具有书面语色彩，多用于法律条文、学术论文、官方文件等正式场合。
情景对话：根据国家气象中心发布的最新台风路径图，台风将于今晚至明天凌晨于沿海地区登陆。(新闻报道)
语用练习：判断下列句子中“根据”一词使用是否恰当，如果不正确，请说明理由。
(1) 根据我肚子饿了，我们该去吃饭了。(解析：错误。肚子饿是主观感受，不是客观依据，此处“根据”使用错误)
(2) 根据我朋友说，最近新开的餐厅很不错。(解析：错误。“根据”具有书面语色彩，不适合用在口语中)
5.2. 汉语学习词典的编纂与优化
汉语学习词典作为学习者重要的辅助工具，可从以下两个方面进行优化，以实现对教材内容的补充与衔接。
1. 丰富语用信息标注
除了传统的释义和例证之外，词典可采用语用标签的方式标注每个模糊限制语的典型语境，如场合信息可标注为<正式><非正式>、语体信息标注为<书><口>等，帮助学习者根据不同的语境选择合适的词语。比如“或许”可以标注为<书><推测><正式>，“大概”标注为<口><推测><非正式>。
2. 设置易混淆词辨析专栏
模糊限制语不仅数量庞大，其在语法、语义、语用上还存在复杂的差异与关联，这对使用者的系统查阅与对比学习带来一定难度。因此，可在词典中设置独立的“易混词辨析专栏”，为使用者提供清晰的对比参考。以模糊限制语“根据”“据”为例：
“根据”：常与双音节词搭配，如“根据法律”，整体语气较强，在书面语境中更显正式与庄重；
“据”：一方面与单音节词构成固定搭配，如“据说、据悉”等，另一方面也可与双音节词搭配，如“据统计”，相比“根据”，其语气较轻，表达上更为简洁。
3. 增设文化背景信息
可尝试在缓和型模糊限制语部分引入文化背景知识，帮助学习者深度理解词语的用法，例如：
中庸之道：中国人在交际中多使用缓和型模糊限制语，符合儒家思想的“中庸之道”，即反对武断和偏激，追求适度与和谐，使用“也许”“可能”等模糊词语，正是中庸思想在言语上的直接反映。
谦逊美德：中国文化推崇谦逊、不张扬，因此在受到夸奖时，中国人往往回答“也许只是我运气好”。
6. 结语
本文以直接缓和语“也许”与间接缓和语“根据”为研究对象，基于全球汉语中介语语料库，系统归纳了以汉语为第二语言的学习者关于这两个词的使用频率及偏误类型，并分析了其偏误原因，并据此提出针对国际中文教材与汉语学习词典的优化建议。
然而，本研究也存在不足之处，由于篇幅的问题，只在直接模糊语和间接模糊语中各选择了一例进行分析，后续研究可进一步扩大规模以验证结论的普遍性。
基金项目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国际中文教育视域下汉语词汇语用信息系统的构建研究及信息库建设”(21BYY117)；教育部语合中心重点项目“《国际中文教育中文水平等级标准》中等词汇语用信息库开发与供给研究”(23YH19B)；山东省研究生优质课程建设项目“汉语要素与技能教学”(SDYKC2024175)；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研究项目“中国汉语辞书产业‘十三五’发展状况调查、分析与研究”(21CYYJ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