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成药治疗功能性消化不良的临床研究进展

Clinical Research Progress of Chinese Patent Medicines in the Treatment of Functional Dyspepsia

摘要: 功能性消化不良是常见的功能性胃肠病之一，其发病机制复杂，目前主要采用促胃肠动力药、抑酸药等对症治疗，但疗效欠佳且易反复。中成药作为中医药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多成分、多靶点及整体调节等特点决定了其在功能性消化不良(Functional Dyspepsia, FD)治疗中表现出独特的优势以及较好的前景。现将近几年来有关中成药治疗FD的相关文献进行梳理总结，以期为临床及后续研究提供参考。

Abstract: Functional dyspepsia (FD) is one of the common functional gastrointestinal disorders. Its pathogenesis is complex, and current treatments mainly rely on symptomatic medications such as prokinetics and acid suppressants. However, these treatments have poor efficacy and are prone to recurrence. As an important part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hinese patent medicines possess characteristics such as multi-component, multi-target, and overall regulation, which endow them with unique advantages and promising prospects in the treatment of FD. This article sorts out and summarizes the relevant literature on the treatment of FD with Chinese patent medicines in recent years, aiming to provide references for clinical practice and subsequent research.

1. 引言

功能性消化不良(Functional Dyspepsia, FD)是一类无明显器质性病变的基础胃肠道功能性疾病，包括上腹痛、上腹烧灼感、餐后饱胀感及早饱感等症状[1] [2]。FD全球成人患病率为10%~30% [3]，严重影响患者生活质量，耗费了巨大的医疗资源[4]。虽然现代医学认为其发病可能与胃动力障碍、内脏高敏感、胃十二指肠屏障功能受损、肠道菌群紊乱以及精神心理因素等多因素有关[5]，但对于FD来说并没有特效药物可以使用，多为对症治疗，常用药物包括促胃肠道动力药物、抑酸药物、根除幽门螺杆菌药物和抗焦虑抑郁药物等。但是这些治疗药物的使用并不能缓解所有FD患者的症状，甚至会有一定的不良反应。

中医学没有“功能性消化不良”的病名，但依照本病的特点，可归属于“痞满”“胃脘痛”“积滞”等病证之中[6]，其病机复杂，或因脾胃虚弱，或肝胃不和，或饮食停滞，或寒热错杂，治疗时多以健脾和胃，疏肝理气，消食导滞等为原则[7]。中成药是祖国传统医药宝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我国拥有极长的应用历史。它能起到整体调理的作用，且具有多靶点作用及不良反应小的特点，在FD的治疗方面有着独特的功效。近几年来在现代医学研究方法的导入下，有关中成药治疗FD的临床研究也日渐增多，为其临床运用奠定了大量的循证依据。对于近年来有关中成药治疗FD方面的临床研究进展综述如下，希望为临床实践以及今后更进一步的研究提供参考。

2. 常用于治疗功能性消化不良的中成药

在长期的临床实践中，众多中成药被广泛应用于FD的治疗，这些药物多基于中医理论，针对FD不同的证型发挥治疗作用，以下介绍几种临床应用较为广泛且研究较多的中成药。

2.1. 香砂六君子丸(颗粒)

香砂六君子丸(颗粒)来源于《古今名医方论》，由木香、砂仁、党参、白术、茯苓、炙甘草、陈皮、半夏等药物组成，功效为益气健脾、和胃化湿[8]，在中医辨证论治当中适用于FD之脾胃气虚、湿阻气滞证型[9]，出现餐后腹胀甚、纳呆、恶心呕吐、大便溏薄、舌淡苔白腻、脉细弱等症状的患者。从现代药理学角度分析，香砂六君子丸(颗粒)中含有可以调节胃肠功能的成分：① 党参中的党参皂苷能够增强胃肠平滑肌的收缩力，促进胃肠蠕动；② 白术中的白术内酯可以调节胃肠激素，改善胃肠消化功能[10]。

2.2. 柴胡疏肝散(颗粒)

柴胡疏肝散(颗粒)源于《景岳全书》，药物组成：柴胡、香附、枳壳、陈皮、川芎、白芍、炙甘草[11]，功能疏肝理气，和胃止痛，主治FD的肝胃不和证。临床可见上腹胀痛，疼痛随情志变化，暖气频作，胸闷叹息，舌苔薄白，脉弦等。目前研究发现，柴胡疏肝散(颗粒)可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及胃肠神经系统[12]，调节胃肠动力及胃肠感觉，如柴胡中的柴胡皂苷能抑制中枢交感神经兴奋，可缓解焦虑抑郁等不良情绪[13]，减轻由精神紧张导致的FD症状；而香附中所含香附烯类成分能够松弛胃肠平滑肌，缓解胃肠道痉挛疼痛，改善上腹部疼痛症状等。

2.3. 保和丸(颗粒)

保和丸(颗粒)，源于《丹溪心法》，组成：山楂、神曲、半夏、茯苓、陈皮、连翘、莱菔子等，主要功效为消食导滞、和胃降逆，用于FD的饮食积滞证[14]。临床表现为脘腹胀满，嗳腐吞酸，恶心呕吐，不思饮食，大便不调，舌苔厚腻，脉滑。例如山楂、神曲中含有的酶类(如淀粉酶、脂肪酶)等均有消化功能[15]；莱菔子中所含的莱菔子素能增强胃肠蠕动促进胃肠道内滞留的食物被排出；连翘有抗炎作用，能减少胃肠粘膜炎性反应[16]，改善胃肠道消化环境。

3. 中成药治疗功能性消化不良的作用机制研究

随着现代药理学研究的不断深入，对于中成药治疗FD的作用机制有了更深入的认识，其作用机制并非单一靶点，而是多途径、多环节共同作用的结果，主要包括调节胃肠动力、改善胃肠黏膜屏障功能、调节胃肠激素水平、调节肠道菌群以及调节神经–内分泌–免疫网络等方面。

3.1. 调节胃肠动力

胃肠动力障碍是FD发病的重要病理生理学基础之一。很多中成药可通过不同方式来调节胃肠动力，改善FD患者的胃肠动力不足或胃肠动力紊乱的状态。一部分中成药可直接作用于胃肠平滑肌而起到调节平滑肌收缩与舒张的作用[17]。如香砂六君子丸中含有党参、白术等药物成分可增强胃肠平滑肌收缩，加快胃肠蠕动，加快胃排空，加速小肠传输[18]。另一部分中成药可通过调节胃肠神经功能改变胃肠动力状态，其具体机制为：柴胡疏肝散中含有柴胡、香附等药物成分可通过调节胃肠神经递质释放状态，增加乙酰胆碱的释放，促进胃肠蠕动；减少去甲肾上腺素的释放，抑制胃肠平滑肌的过度收缩，保持胃肠动力的平衡状态[19]。

3.2. 改善胃肠黏膜屏障功能

胃肠黏膜屏障功能障碍可能是FD患者发生上腹痛的重要原因之一，而部分中成药可以通过多种途径改善胃肠黏膜屏障功能，以防止胃肠黏膜发生损害。有些中成药具有促进胃肠黏膜细胞增殖及修复作用，比如黄芪建中汤中的黄芪能促进胃肠黏膜上皮细胞生长分裂，使黏膜增厚，提高黏膜的抵抗能力[20]；还有些中成药具有调节胃肠黏膜分泌功能，促进黏液分泌，增强黏液–碳酸氢盐屏障作用[21]，减轻胃酸、胃蛋白酶等物质对胃肠黏膜的损伤，如香砂养胃丸中的木香、砂仁等成分能增加胃肠黏膜的黏液分泌，增加黏膜的保护力[22]。

3.3. 调节胃肠激素水平

胃肠激素是调节胃肠功能的主要化学物质，当它们的水平出现异常时易引发FD。部分中成药能够调节FD患者的胃肠激素水平，进而改善胃肠功能[23]。中成药所涉及的胃肠激素主要是胃动素(MTL)、胃泌素(GAS)及生长抑素(SS)。很多用于治疗FD的中成药能有效提高FD患者血清MTL及GAS水平，同时降低SS水平[24]。比如：枳术丸能够有效提高FD患者血清MTL水平，改善胃排空、餐后饱胀等症状[25]；香砂六君子颗粒可升高FD患者血清GAS水平，加强胃肠消化功能，同时可降低FD患者SS水平，并解除FD患者胃肠动力与消化液分泌的抑制状态[26]。

3.4. 调节肠道菌群

肠道菌群失调在FD发病中也有一定作用，正常肠道菌群能够维持肠道内环境的稳定性，协助肠道消化吸收营养物质，肠道菌群失调会出现胃肠功能紊乱症状，加重FD的症状。中成药可以调整肠道菌群的组成和数量，使肠道微生态平衡得到恢复，缓解FD的症状，例如：参苓白术散能增加FD患者肠道内双歧杆菌、乳酸杆菌等有益菌的数量，减少大肠杆菌、变形杆菌等有害菌的数量，改善肠道菌群结构，增强肠道的消化吸收功能[27]；保和丸可通过调节肠道菌群促进肠道蠕动、缩短食物在肠道停留的时间以缓解腹胀、嗳气等症状[28]。

3.5. 调节神经–内分泌–免疫网络

神经–内分泌–免疫网络是机体重要的调控网络，神经–内分泌–免疫网络功能紊乱是FD发病的重要机制之一。中成药可通过调节神经–内分泌–免疫网络的功能来改善FD患者的整体情况，缓解症状，在调节神经系统的功能方面，可以通过调节中枢神经递质和胃肠道神经递质的水平来发挥作用，例如柴胡疏肝散能够调整中枢神经递质的水平(如5-HT、去甲肾上腺素)，调节患者的焦虑和抑郁状态[29]，也能通过调节胃肠道神经递质的水平改善胃肠动力；调节内分泌系统方面的功能，能通过对激素水平进行调节来发挥功效，例如黄芪、党参等所含成分能调节胰岛素、甲状腺激素的分泌[30]，调节机体的代谢功能，进而间接影响胃肠功能；调节免疫系统方面的功能，可以通过对免疫细胞活化程度和细胞因子水平进行调节，如连翘、金银花等含有抗炎和免疫调节作用的成分可以降低胃肠黏膜的炎性反应，增加胃肠黏膜免疫屏障的作用。

4. 中成药治疗功能性消化不良的临床研究成果

近年来，国内外学者开展了大量关于中成药治疗FD的临床研究，这些研究多采用随机对照试验(RCT)的方法，对中成药治疗FD的有效性和安全性进行了评价，取得了较为丰富的研究成果。

4.1. 单一中成药治疗FD的临床研究

很多临床研究证实，单用中成药可以治疗FD，比如香砂六君子颗粒治疗FD (脾胃气虚证)的多中心、随机、双盲、安慰剂对照研究[31]：共纳入患者60例，治疗组给予香砂六君子颗粒，对照组给予安慰剂，疗程4周，结果治疗组患者的临床总有效率是69.2%，对照组为42.7% (P < 0.05)，治疗组患者餐后饱胀、早饱症状评分均低于对照组(P < 0.05)，同时，治疗期间无不良反应出现。还有研究采用加味逍遥丸治疗FD 30例[32]，并与加味逍遥丸模拟剂30例进行比较，观察两组治疗前后主要症状改善率、胃肠道症状评分、功能性消化不良生存质量量表评分的变化情况。结果显示加味逍遥丸能显著改善消化不良的主要症状，对肝郁脾虚型功能性消化不良治疗效果满意，可快速减轻症状，消除患者不适感。

4.2. 中成药联合西药治疗FD的临床研究

除单用中成药外，中成药联合西药治疗FD近年也是临床研究的重点之一，获得较好的效果，如胃苏颗粒联合莫沙比利治疗功能性消化不良[33]，选择功能性消化不良患者260例，按照随机数字表法分为实验组和对照组，每组各130例。实验组采用胃苏颗粒和莫沙比利联合治疗，对照组单纯服用莫沙比利，4周为一疗程，结果：实验组中显效例数74例，有效例数46例，无效例数10例，总有效率92.3%；对照组中显效例数66例，有效例数28例，无效例数36例，总有效率72.3%。实验组的治疗总有效率明显高于对照组，且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 < 0.05)。

此外，还有一项有关枳术宽中胶囊联合莫沙比利治疗功能性消化不良临床研究[34]，将82例功能性消化不良患者随机分为治疗组(枳术宽中胶囊及西药莫沙比利治疗)和对照组(西药莫沙比利治疗)，结果：治疗组总有效率95.1%较对照组75.6%比较有统计学意义(P < 0.05)，两组患者治疗前后胃动素、Ｐ物质水平变化进行比较，两组患者治疗后胃动素水平以及血浆P物质均有所升高(P < 0.05)，且治疗组患者治疗后胃动素水平及血浆P物质水平显著高于对照组(P < 0.05)。

5. 讨论

综上所述，中成药治疗FD疗效确切，副作用小且能够通过整体调理发挥补虚泻实功效，在综合治疗方案中必不可少。目前临床研究发现保和丸、香砂六君子丸、柴胡疏肝散等中成药均可改善FD核心症状，提高患者生活质量。但仍然存在以下问题：① 研究质量参差不齐。部分研究样本量小，试验设计欠规范，缺少长程随访的数据，影响结论可信度；② 辨证分型不统一。各研究中证型诊断标准不一致，难以统一横向对比药物疗效；③ 作用机理不明确。多数药物只能解释部分机制，对肠道菌群、胃肠激素网络等调节机制尚未完全阐明；④ 个性化用药研究较少。如何根据FD患者的年龄、亚型与合并症实现中成药的精准用药，是目前临床研究的瓶颈与空白。为进一步研究中成药治疗功能性消化不良的有效性与安全性，应开展高质量的大样本临床研究；加深中成药治疗功能性消化不良的机理探讨；制定FD中医证候的统一辨证分型标准；建立和完善中成药疗效评价体系；上述的措施，可对应用中成药治疗功能性消化不良起到更积极的促进作用，进而为我国中医药事业的发展提供更有力的推动。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