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红高粱家族》是莫言的代表作之一，因其独特的叙事风格、丰富的地域文化元素以及深刻的思想内涵，在中国当代文学世界中占据重要地位。自1986年首次出版以来，该小说不仅在中国国内引起了广泛关注，还被翻译成多种语言传播到海外。在这些译本中，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翻译的版本(Red Sorghum: A Novel of China)在英语世界获得了相当大的反响。然而，关于《红高粱家族》中英版本的语言特征以及该小说英译本在海外读者中的接受度的研究仍然有限。因此，本研究尝试基于评价理论框架，运用数字人文方法，聚焦于《红高粱家族》中英版本的比较分析及海外读者对该小说英译本的情感态度，进行初步探索。
2. 研究现状
在CNKI数据库中，作者选择高级检索，检索范围包括学术期刊和学位论文，主题词为“红高粱家族”和“英译本”，检索时间截至2025年7月17日，一共检索到111篇中文文献，结果如图1所示。
其中，出现频率较高的关键词包括“葛浩文”(20篇)、“英译本”(8篇)、“翻译策略”(7篇)、“译者主体性”(6篇)等。随后，作者将在CNKI上检索到的文献数据导出为Refworks格式，并利用VOSviewer (1.6.20)软件进行图表生成。在生成过程中，作者将阈值设定为2，在2,336个关键词中提取到关联性较强的关键词有60个。随后进行关键词聚类操作，获得网络可视化图谱、叠加可视化图谱和密度可视化图谱。网络可视化图谱如图2所示。在图谱中，每种颜色代表一个类别，一个圆圈和标签代表一个元素，圆圈的大小和字体大小则表明了该元素的重要程度。
Figure 1. Distribution of research keywords in studies on English Translation of Red Sorghum
图1. 《红高粱家族》英译研究中的研究关键词分布情况
Figure 2. Network visualization map of research keywords in studies on English translation of Red Sorghum
图2. 《红高粱家族》英译研究关键词网络可视化图谱
基于图2，关于《红高粱家族》英译本的研究现状可以直观地看到。总体而言，研究关键词可以被归纳为四大类，其中一些术语相对突出是更为重要的元素，例如翻译策略、葛浩文、翻译方法、莫言等。表1显示了与每个研究主题相对应的关键词集群，所列出的词语是与该研究主题关联度较高的关键词。
Table 1. Clustering of research themes in studies on English translation of Red Sorghum
表1. 《红高粱家族》英译本研究主题聚类分析
研究主题 |
关键词聚类 |
翻译策略 |
翻译方法、改写理论、意识形态、误译、忠实 |
翻译理论 |
目的论、英文版、三维转换、生态翻译学、认知语义学、隐喻翻译、顺应论 |
文化传播 |
海外传播、诺贝尔文学奖、莫言、世界文学、翻译诗学、文化翻译 |
文学分析 |
《蛙》、资本、场域 |
翻译理论研究在《红高粱家族》英译本有关的研究中所占比例最大，其次是翻译策略研究，然后是文化传播研究与文学分析研究。在译者主体性、翻译策略和文化传播等方面，不少学者取得了一些具有代表性的研究成果，为该小说的翻译研究提供了可参考的视角。孙宁宁和韩甜(2013)运用爱德华·弗里曼的利益相关者理论，从商业伦理角度分析了葛浩文的翻译。他们强调葛浩文经常使用省略、添加和异化来平衡利益相关者(原作者、译者、目标读者和出版商)的利益[1]。这种方法不仅有助于提高莫言作品的国际认可度，还为出版社带来了不小的经济效益。何丽和王筱依(2014)选择从语言学的角度进行分析，她们建立了一个方言翻译语料库，找出了葛浩文版英译本中高密方言翻译的不准确和不足。二人认为译者需要采取细致入微的翻译方法将小说文化背景结合起来，以提高方言翻译的准确性和文化传达性[2]。在此基础上，她们进一步运用霍恩比的“综合方法”来研究葛浩文版英译本的语言和文化维度，提出了解决翻译中文化缺失的策略[3]。甘露(2017)考察了葛浩文的翻译诗学，发现葛浩文善于采用适应性重写和创造性策略，这使他能够在忠实原文和目标语言可读性之间保持平衡，既保留莫言作品的精髓又方便英语读者理解[4]。张生祥和张翰旭(2019)则探讨了葛浩文的语篇构建策略，他们认为翻译不仅是语言的转换，也是译者表达自己的过程[5]。通过研究，他们发现葛浩文调整了原文的结构、采用“前景化”的语言转换策略和增加语境旁白内容的方法，有效地构建了话语体系，这不仅使得译文更具可读性，还为跨文化交流提供了新视角。
3. 研究问题
本研究的主要目标是揭示《红高粱家族》原作与葛浩文版英译本在词汇丰富度以及句法复杂性等方面的特征，同时探索海外读者对该英译本的情感反应及其影响因素。具体来说，研究旨在回答以下问题：
1. 《红高粱家族》源语文本与其英译本在词汇丰富度与句法复杂性方面呈现何种系统性差异？
2. 海外读者对《红高粱家族》英译本的整体情感倾向如何？其情感反应的主要驱动因素有哪些？
3. 葛浩文版英译本在词汇转换、语法重构及叙事风格再现方面采取了哪些具体策略，其效果与潜在问题有哪些？
本研究通过解决这些问题以揭示翻译过程中的语言变化模式，争取为该文学作品的跨文化传播提供新的研究角度。
4. 研究方法
数字人文，是将人文学科知识、数据收集和分析技术、网络基础设施和算法模型等融为一体所形成的交叉学科研究领域，旨在考察如何利用数字技术去提升和转化人文社会科学研究[6]。情感分析是指根据输入的文本内容判断情感倾向，如判断文本情感是积极或消极的，还是中性的[7]。本研究基于评价理论，运用数字人文方法对比研究《红高粱家族》原作及葛浩文版英译本之间，原作与兰卡斯特现代汉语语料库(LCMC, Lancaster Corpus of Mandarin Chinese)一般小说部分(General Fiction)之间，以及葛浩文版英译本与布朗语料库(Brown Corpus)小说部分(Fiction)之间的语言特征。本研究在开展跨语言语料比较时，深知其存在不小的局限性。这些局限性主要源自语言特性差异、技术手段局限等，在一定程度上无法避免，因此本研究仍具备可参考性。同时，作者以亚马逊购物平台(Amazon)上获取的葛浩文版英译本商品下海外读者的在线评分及文字评论为数据，进行数据清洗及文本分析，提取海外读者对该英译本的整体情感倾向及具体态度反馈，探讨译作质量，为后续该小说的翻译实践提供参考。
4.1. 语料来源
中文语料选用自2023年11月1日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红高粱家族》，英文语料则来自霍华德·葛浩文翻译的版本(Red Sorghum: A Novel of China)。情感分析语料来自亚马逊购物平台上《红高粱家族》英文版商品页面(Amazon.com: Red Sorghum: A Novel of China eBook : Yan, Mo, Goldblatt, Howard: Kindle Store)下海外读者的在线评价，数据收集截止日期为2025年7月20日。
4.2. 研究工具
该研究主要使用Corpus Word Parser、Word Smith 4.0、Python、Data Scraper、SPSS进行数据统计和分析。
4.3. 研究过程
在语料库数据分析方面，使用Corpus Word Parser对《红高粱家族》原作进行中文分词，WordSmith 4.0词频统计软件统计《红高粱家族》中英版本及兰卡斯特现代汉语语料库中一般小说部分的形符数、类符数、类/形符比、平均词长和平均句长。此外，利用Python调用自然语言工具包(NLTK, Natural Language Toolkit)，以计算布朗语料库小说(Fiction)部分的形符数、类符数、标准化类/形符比、平均词长和平均句长，进而分析它们之间在词汇丰富度及句法复杂性方面的异同。
在读者评论分析方面，作者将人工收集及Data Scraper软件爬取技术相结合，得到446条海外读者评级结果和100条在线文字评论，为后续的文本分析做准备，具体操作流程如下图3所示。
Figure 3. The specific operation process of reader text analysis of reader reviews
图3. 读者评论文本分析具体操作流程
5. 研究结果
5.1. 《红高粱家族》中英文版本的语言特征
在词汇层面的分析主要从形符(Token)、类符(Type)、标准化类/形符比(STTR, Standardized Type-Toke Ratio)、平均词长(Average Word Length)几方面展开。
5.1.1. 词汇复杂度
类符是语料库中不同的词语；形符是所有的词形，二者的比率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语料的用词变化性。[8]标准化类/形符比(STTR)则是用来反映文本词汇丰富度和信息含量的度量标准，这个比值反映了文本每1000词的类/形符比，即文本中词汇的多样性。STTR比值越大，说明语料中的词汇种类就越多，表达越丰富，词汇的复杂度就越高；比值越低，则说明语料中语言模式就比较简单，重复出现的词汇数量比较多，词汇更为单一。STTR相较于传统的TTR能进一步减弱文本长度差异所带来的影响，该数值具体计算公式如下：
词长是指语料中各种长度词的频数，平均词长则指的是文本中词汇平均长度。它可以体现文本的正式程度，具体表现为正式程度越高的文本平均词长的数值就越大，而口语化程度越高的文本平均词长就越小。数据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
Table 2. Comparison of Tokens, Types, STTR and Average Word Length between Chinese and English Version of Red Sorghum, Lancaster Corpus of Mandarin Chinese (General Fiction), and Brown Corpus
表2. 《红高粱家族》中英文版本、兰卡斯特现代汉语语料库中一般小说部分和布朗语料库小说部分的形符数、类符数、标准化类/形符比和平均词长比较
语料 |
形符数 |
类符数 |
标准化类/形符比 |
平均词长 |
《红高粱家族》原作 |
132,028 |
15,225 |
52.93% |
1.53 |
兰卡斯特现代汉语语料库一般小说部分 |
48,535 |
8,665 |
48.88% |
1.45 |
《红高粱家族》英译本 |
133,383 |
9,915 |
46.31% |
4.45 |
布朗语料库小说部分 |
6,8488 |
9,302 |
43.11% |
3.88 |
在标准化类/形符比排名方面，《红高粱家族》原作(52.93%) > 兰卡斯特现代汉语语料库一般小说部分(48.88%) > 《红高粱家族》英译本(46.31%) > 布朗语料库小说部分(43.11%)；在平均词长排名方面，《红高粱家族》英译本(4.45) > 布朗语料库小说部分(3.88) > 《红高粱家族》原作(1.53) > 兰卡斯特现代汉语语料库一般小说部分(1.45)。首先，《红高粱家族》原作的标准化类/形符比高于其他三个语料，这说明原作者在创作《红高粱家族》时使用了较为多样的词汇来描述情节和表达感情，文本的丰富性和深度相较一般小说而言更为突出。其次，作者发现《红高粱家族》中英文版的形符数相差不大。这与一般情况下默认地表达相同意思英文表达较中文表达所需词汇更多相悖。这是因为葛浩文在翻译时尽量做到在保留原作信息量的同时习惯性采用文本压缩的翻译策略。最后，《红高粱家族》英译本的标准类/形符比和平均词长高于布朗语料库小说部分，这反映了该译作在语言多样性和专业度方面高于一般英文小说水平。
5.1.2. 句法复杂度
平均句长是衡量文本中句子长度的一个指标。它可以提供关于文本可读性、语言复杂性以及叙事风格的有效信息，具体计算公式如下：
平均句长越大，该文本包含的信息就越多、语法结构可能就越复杂，需要读者具备的语言理解能力就越高；平均句长越小，该文本就更易于阅读，有助于读者快速地理解文本信息。统计结果如表3所示。
Table 3. Comparison of Average Sentence Length between Chinese and English Version of Red Sorghum, Lancaster Corpus of Mandarin Chinese (General Fiction), and Brown Corpus (Fiction)
表3. 《红高粱家族》中英文版本、兰卡斯特现代汉语语料库(一般小说)和布朗语料库(小说)的平均句长比较
语料 |
平均句长 |
《红高粱家族》原作 |
16.18 |
兰卡斯特现代汉语语料库(一般小说) |
15.86 |
《红高粱家族》英译本 |
16.27 |
布朗语料库(小说) |
16.12 |
在平均句长排名方面，《红高粱家族》英译本(16.27) > 《红高粱家族》原作(16.18) > 布朗语料库(小说) (16.12) > 兰卡斯特现代汉语语料库(一般小说) (15.86)。作者发现《红高粱家族》中英文版本在平均句长方面差异不大，这也佐证了葛浩文没有采用大量合译的方法，即将多条短句合为一句。同时，结果显示《红高粱家族》中英文版的平均句长均高于其同语言语料的平均句长，这说明无论是原作还是译作的句法复杂度均高于同语言小说平均水平。
5.2. 海外读者评价
读者评论是考察书籍译介与跨文化传播和接受情况的重要资料[9]。评估翻译的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读者的接受程度，因此，读者评价和反馈是关键的衡量标准。
5.2.1. 年度评论总量及星级评分
亚马逊平台的评论系统将商品满意度分为一到五颗星。截至2025年7月31日，《红高粱家族》英文版共积累了446个评分，总体呈现四星好评的结果。具体星级分布情况如表4所示。
Table 4. Average percentage of star rating for online reviews of Red Sorghum: A Novel of China on Amazon
表4. Amazon平台关于《红高粱家族》英文版的海外读者在线星级评价占比表
星级 |
评论数量(条) |
评论占比(%) |
五星 |
214 |
48% |
四星 |
129 |
29% |
三星 |
54 |
12% |
两星 |
18 |
4% |
一星 |
31 |
7% |
表4数据显示，全部评价中五星评价读者占比最高，达48% (214人)；四星评价读者占比29% (129人)。正面评价比例显著偏高的现象表明《红高粱家族》英文版在海外读者中反响积极，大部分人给出了如“Great book”和“Nice novel”的正面反馈。相比之下，一星和二星评价人数占比较低，分别为7%和4%，整体上没有动摇该译作所获得的读者认可度。此外，三星评价读者占比达12%，进一步巩固了英文版在海外读者中获得了普遍好评的事实。综上所述，一星至五星的评价分布态势清晰表明，绝大多数海外读者对该小说英文版持积极或满意态度。
5.2.2. 年度评论总量及星级评分
2000~2025年期间评论量呈现阶段性波动特征。具体表现为2000至2011年间处于关注度极低的初始阶段，年均评论量仅为1~3条；2011至2013年进入关注度上升期，评论量从2011年的2条稳步增长至2012年的16条，增幅达450%；2011至2013年迎来爆发式增长，评论量从2011年的2条激增至2013年的峰值27条，增幅达1250%；2014至2019年进入回调波动阶段。其中，2014年回落至11条后趋于平稳；2015至2017年间年均维持在7条左右，反映短期热度的自然消退；2024年后呈现复苏迹象，评论量从2024年的2条逐步回升至2025年的3条，暗示新读者群体发掘或跨平台传播重新激活了作品生命力。如图4所示。
Figure 4. Annual trend of online review volume for Red Sorghum: A Novel of China
图4. 《红高粱家族》英文版海外读者年度评论量趋势
总体而言，该书英文版的国际关注度具有周期性特征。顶点出现于2013年，该现象与莫言在2012年斩获诺贝尔文学奖及获奖后参与多项国际文化交流活动密切相关。此后，经历回调并于2024年后显现复苏态势。这些动态演变量化地揭示了海外读者对《红高粱家族》英文版关注度的变迁轨迹，为理解该作品的传播生命周期提供了实证案例。
5.2.3. 语义网络分析
在文本分析中，语义网络分析是指从文章中提取关键词，利用词语之间的相似度关系构建词语的关系网探索文本表达。线条的疏密代表共现频率的高低。线条越密，表明共现次数越多，与该词相关联的词语也越多，词语在网络中的作用也越突出。
Figure 5. Semantic network of online reviews of Red Sorghum: A Novel of China
图5. 《红高粱家族》英文版海外读者评论语义网络图
如图5所示，核心层关键词代表了网络中最常被提及的概念，直接指向读者最关心的整体主题和宏观层面的评价。“The book (书)”、“Mo Yan (莫言)”、“The Novel (小说)”等词语占据核心位置，表明读者对作品的整体结构、叙事形式以及作者身份有着一定数量的探讨。“China (中国)”、“War (战争)”、“Life (生活)”和“Red Sorghum (红高粱)”等关键词直接对应了小说的核心设定和主题。这些清楚地表明，大部分读者认识到了该小说的故事背景为中国北方农村，它通过一个个家庭的命运反映了中国近代历史变迁，特别是战争对人们生活的深远影响。“Graphic (生动的)”、“Complex (复杂的)”、“Power (有力的)”等形容词的高频出现反映了读者对小说叙事风格和情感张力的评价。这些词指向了读者感知到的文本特征：生动而有冲击力的描述、复杂的情节结构或主题内涵、强烈而深刻的情感表达。同时，“伟大的”和“复杂的”并存又显示出读者对小说整体文学价值的认可，即“它既是一部伟大的作品，也是一部具有知识或结构深度的作品，需要一些量的阅读投入”。
次要关键词围绕核心主题展开，提供更具体的细节和评价维度，加深对读者观点和体验的理解。“Easy (容易的)”、“The narrator (叙述者)”、“Characters (人物们)”、“The Japanese (日本人)”等词语涉及读者对文本的具体接受过程。“简单的”是指读者对文本可读性的评价；“叙述者”和“人物们”则反映了读者对叙事视角和人物发展的关注；而对“日本人”的提及进一步凝练了读者对日本人作为侵略者或他们在小说中的行为的看法。“Vivid (生动的)”、“Literature (文学)”、“Compelling (引人入胜的)”等形容词主要用于描述读者对小说语言和文本感染力的审美感受。而“Local (当地的)”、“Hard (艰苦的)”、“Historical (历史性的)”和“Worth (价值)”等关键词揭示了读者对小说特点的更深层次理解。这包括他们对小说浓郁乡土味的捕捉、其中描绘的生活艰辛或历史残酷的认可以及对该小说历史价值和阅读价值的认可。此外，“Confusing (迷茫的)”、“Beautiful (美丽的)”和“Difficult (困难的)”等词语共同呈现了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所经历的复杂感受，这反映了一些读者在理解某些情节或主题时面临的挑战，同时也承认了该小说在情节描述或情感表达方面的美感，这种矛盾的文学张力对读者的解读能力有不小的要求。
综上所述，《红高粱家族》的英文版在海外读者中引起了多维度的思想共鸣，体现在他们对内容、形式、价值、历史背景、阅读体验等多个维度的深入探索。
5.2.4. 读者评论情感分析
机器学习的情绪分析虽然高效，但也存在一些局限性，即它有时会在不考虑语境的情况下做出情绪判断。鉴于本研究涉及的数据规模并不庞大，作者除使用机器学习进行情绪分析外，还根据评论的情感基调进行了人工核对，核对结果如图6所示。
Figure 6. Overall sentiment distribution in online reviews of Red Sorghum: A Novel of China
图6. 《红高粱家族》英文版海外读者评论的整体情绪分布情况
在亚马逊平台上，作者共爬取到读者文字评论100条(其中2条关于产品物流)。由于一条评论通常由多个句子组成，经计算共得到句子563个。人工核对后发现45%的读者对《红高粱家族》英文版给予了正面评价：31%的读者持中立态度，而24%的读者给出了负面评价。据此可知《红高粱家族》英文版得到了大多数读者的认可，不过也有一小部分读者认为作品没有达到他们的期望。通过人工归因，作者发现评论多围绕人物、情节和语言三方面因素进行。由此，通过对读者评论的定性分析，作者进一步探讨了以上三方面因素对读者情感倾向的影响，并绘制了图7。
Figure 7. Sentiment analysis of online reviews about character, plot, and language of Red Sorghum: A Novel of China
图7. 《红高粱家族》英文版有关人物、情节和语言的读者评论情感分析
在情节叙述方面，许多读者对其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它艺术且复杂。例如，一位读者评论道：“The book is clearly a work of art as the author blurs the boundaries between past and present and creates a disturbing kaleidoscopic vision of the world he describes. The story is complex and tinged with magical realism and it takes concentration to keep the characters straight.(这本书显然是一件艺术品。作者模糊了过去和现在之间的界限，搭建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小说世界。情节复杂且颇具魔幻现实主义色彩，需要读者集中注意力才能避免人物混淆。)”但该书中莫言对战争暴力及血腥场面的极致刻画也让部分读者感到过度刺激和不适。例如，一位读者提到：“The brutality relayed was a constant thread throughout and was disturbing. (该小说所描绘的残暴行为从始至终让我不安。)”不仅如此，小说中出现的多视角叙述和频繁闪回，让一些习惯了线性叙事的读者感到阅读疲惫。例如，一位读者说：“I got bored with what I felt was an overly prolonged outcome. After a while, I grew weary of all the flashbacks and started to feel that the writer (who is highly regarded in China) should ‘ve/could ‘ve wrapped up the saga in 3 or 4 novellas, instead. (过于拖沓的结局让人感到厌烦。没看一会儿，频繁出现的闪回情节就让我厌倦了。我认为这位中国著名作家本/理应该用三、四部中篇小说来进行整个故事的叙述。)”
在人物刻画方面，莫言在角色塑造中避免了简单的善恶二元对立，赋予了角色更为复杂的性格特征。例如，一位读者评论道：“Mo’s genius is telling a compelling tale involving complex, three-dimensional characters in a style which is direct and gritty but also mystical and rich with symbolic imagery. (莫言的才华体现在他正讲述的是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故事中所涉及的角色形象复杂立体，小说风格直接粗犷，充满着神秘感和象征性内涵。)”另一方面，一些读者认为书中的人物缺乏吸引力，未能唤起情感共鸣。例如，一位读者评论道：“None of the characters were endearing, I honestly didn't care if none of them survived. (没有一个角色是惹人爱的，老实说，我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换句话说，莫言对人物复杂性的刻画导致了一些读者在没有完全掌握小说的语境和文化内涵的情况下认为人物形象过于单调以至乏味。
在语言翻译方面，海外读者对翻译质量的评价主要围绕词汇、句法、文体、语用等维度进行。原作中，莫言巧妙地运用了丰富的词汇和详细地描述，拉近小说与现实世界的距离。一些读者认为葛浩文的翻译有效地捕捉了原作的语言特征。当面对作品中颇具中国特色的隐喻表达时，“Goldblatt has adeptly adjusted and perfectly recreated them in translation. (葛浩文巧妙地在翻译中完美地重现了它们)”。例如，原作中“六十四个暂充罩夫的铁板会会员便蜂拥到庞大的棺材前，喊一声起，那棺材竟如生根似的纹丝未动，罩夫们围着棺材，像一群蚂蚁围绕着一具猪的尸体”被翻译为“The sixty-four soldiers who had borne the great canopy rushed up to the coffin like bees. ‘Heave!’ they shouted. It didn’t budge, as though it had taken root.”在这里，葛浩文用“蜜蜂”来代替“蚂蚁”，在准确传达原意的同时还保留了文字的生动性和意象性。在句法上，他将“喊一声起”翻译成“Heave！”，不仅简化了句子还增强了节奏。总体而言，葛浩文的翻译在语言上靠近原作且务实地适应了英语受众的阅读习惯。然而，葛浩文的翻译也存在一些缺点。例如，在第3章第7节中“父亲他们的频频射杀……调戏红狗队中与狗队长关系异常密切的一只漂亮的花脸小母狗”并没有没有被葛浩文翻译。作者认为这样干脆的处理方式是对原作的不完整传达，会引起部分读者的争议。
6. 结语
本研究，对莫言小说《红高粱家族》中英文版的语言特征进行比较探讨，并对亚马逊平台上海外读者的接受度及情感态度进行了定性和定量分析。研究发现原文叙事风格独特、词汇丰富、句式复杂，充满生动意象、方言和文化符号。葛浩文版英译本通过简化句式、改编文化元素，适应英语读者，保持了词汇多样性，有效传达了原文叙事和描述元素。亚马逊评论显示，海外读者对英译本评价普遍正面，但对暴力和文化差异的描绘存在争议。此外，本研究还存在不小的局限性，如样本量和平台局限、情感分析工具的不足等。未来研究可以进一步扩大数据源和语言范围，增强情感分析技术，开展纵向研究和跨文化比较，以更全面地了解中国文学翻译作品在国外的传播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