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随着我国生育政策的逐步调整与完善，多子女家庭已成为当前社会重要的家庭形态。这一结构性变迁使得家庭系统内部的动态关系，特别是父母如何差异化地对待不同子女(即父母差别对待)及其对儿童发展的深远影响，日益成为发展心理学与教育学研究的前沿议题。父母差别对待主要是指父母在情感支持、物质投入以及日常管教等方面较多地偏向某个孩子，而较少地偏向另一个孩子的养育方式[1]，即不同子女在相同家庭条件下受到父母待遇的差异[2]。更关键的是，当子女感知到这种差异时，会引发其不公平感，进而可能影响其心理健康与社会适应[3]。
学校适应就是学生在学校情境中主动愉快地参与各项活动并顺利完成的状态[4]。学校适应作为衡量学生在学业、人际与情感等多方面能否成功融入学校环境的核心指标，对小学生的当前福祉与长远发展具有奠基性作用。大量研究表明，积极的父母教养方式与良好的学校适应密切相关，而消极的教养方式则可能成为阻碍因素。然而，在非独生子女家庭中，相较于普适性的“教养方式”，针对不同孩子间的“差别对待”可能更具解释力。研究表明，父母差别对待能显著预测儿童的攻击行为、内化与外化问题[5] [6]，并与青少年的学校适应存在交叉滞后关系[7]。
家庭系统理论为理解父母差别对待如何通过同胞关系影响儿童的学校适应提供了核心的理论框架。该理论将家庭视为一个由多个相互依赖的子系统(如亲子子系统、同胞子系统)构成的动态整体，其中某一子系统互动会持续影响其他子系统[8]。父母差别对待作为亲子子系统中的重要特征，其影响常会“外溢”至同胞子系统，重塑子女间的互动模式与情感质量。当子女感知到父母在情感、资源或管教上存在明显偏袒时，易激发其不满与怨恨情绪，进而加剧同胞间的冲突与竞争，降低关系亲密度[9]。相反，积极、和谐的同胞关系本身即为儿童心理社会发展的重要保护性因素。高质量的同胞互动不仅有助于儿童情绪调节能力的提升，还能在面临学校压力时提供有效的情感支持，进而促进其学习投入、社交能力及自尊发展[5]。研究表明，良好的同胞关系与儿童的亲社会行为、同伴接纳度以及学业动机均呈显著正相关[10]。因此，同胞关系很可能在父母差别对待与学校适应之间承担着关键的中介作用——父母的不公平对待通过激化同胞冲突、降低关系质量，间接阻碍儿童对学校环境的适应[11]。这一路径不仅揭示了家庭系统内多个关系层面的联动机制，也为理解多子女家庭中儿童发展的差异性提供了重要视角。
此外，从个体认知层面出发，自我效能感——即个体对自身能否成功应对情境所需能力的信心[12]——是影响学校适应的另一个关键变量。根据班杜拉(1997)的社会认知理论，自我效能感深刻影响个体的行为选择、努力程度与抗挫折能力。研究证实，父母积极的教养方式是子女形成高自我效能感的重要源泉[13]。持续感受到父母消极差别对待(如拒绝、忽视)的子女，其自我效能感可能因长期缺乏认可与支持而受损，从而在面对学校学业与人际挑战时更易退缩、适应不良。同时，同胞关系也可能通过社会比较或情感支持等路径影响个体的自我效能感[14]。这意味着，父母差别对待可能通过“影响同胞关系–降低自我效能感”这一潜在链式路径，最终对学生的学校适应产生不利影响。
尤其在中国文化背景下，基于出生顺序的教养习惯所伴随的责任分配、基于性别的资源分配差异等现象，使得父母差别对待呈现出本土化的复杂性。年长子女可能因被赋予过多责任而压力倍增，年幼子女或特定性别子女可能在差异化对待中形成迥异的自我认知。然而，目前国内研究多聚焦于青少年，对正处于社会性与认知能力快速发展关键期的小学生群体关注不足，且对“同胞关系–自我效能感”这一链式中介机制的深入检验较为缺乏。
综上所述，为厘清多子女家庭中父母差别对待影响小学生学校适应的内在机制，本研究拟构建一个父母差别对待→同胞关系→自我效能感→学校适应的链式中介模型。本研究的基本假设如下：(1) 父母差别对待与小学生学校适应呈负相关；(2) 同胞关系与自我效能感在父母差别对待与小学生学校适应的关系中分别起单独中介作用；(3) 同胞关系与自我效能感在父母差别对待与小学生学校适应的关系中起到链式中介作用。
2. 对象与方法
2.1. 研究对象
本研究采用分层抽样法，选取广东省深圳市某小学三至六年级学生作为被试。共发放纸质问卷360份，首先去除独生子女问卷78份，得到有同胞关系的学生问卷为282份；进一步剔除无效问卷后，最终有效问卷266份，有效率为94.33%。在所有的调查对象中，男生137人(51.5%)，女生129人(48.5%)；参与者平均年龄为9.79岁，标准差为1.24岁。
2.2. 研究工具
(1) 父母差别对待
采用Daniels [15]编制，Ong和Tan [16]修订的同胞差异体验量表中文版(Sibling Inventory of Differential Experience-Chinese Version, SIDE-C)来评估父母差别对待，该量表共9道题目，包含情感差别和控制差别两个维度。采用李克特5点计分(其中1分 = “对兄弟姐妹这样比较多”，5分 = “对自己这样比较多”)，采用绝对分数计算，具体为：得分1和5记为2分，得分2和4记为1分，得分3的记为0分。所有题项相加，总得分越高，代表感知父母差别对待程度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克隆巴赫α系数为0.72，具有较好的内部一致性。
(2) 小学生学校适应量表
采用崔娜[17]编制的《学校适应量表》，该量表共27道题目，以反向题目为主，正向题目有3、5、14、16和23题，包括同伴关系、师生关系、学校态度与情感、学业适应和常规适应5个维度。采用李克特5点计分(1 = 完全不符合，5 = 完全符合)，将反向题目处理之后，所有题项相加，分数越高说明学校适应状况越好。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克隆巴赫α系数为0.91，具有较好的内部一致性。
(3) 同胞关系量表
采用Furman和Buhrmester [18]编制，王文婷[19]翻译并修订中文版同胞关系问卷测量儿童同胞关系质量，该量表包含49个题目，包括同胞亲密、同胞冲突、同胞竞争、同胞权利对比4个维度。采用李克特5点计分(1 = “几乎没有”，5 = “非常多”)，其中5、6、21、22、38、39题采用反向计分，将反向题目处理之后分数相加，分数越高说明同胞关系越好。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克隆巴赫α系数为0.87，具有较好的内部一致性。
(4) 自我效能感量表
采用Schwarze [20]编制，王才康等人[21]翻译并修订的《一般自我效能感量表General Self-Efficacy Scale，简称GSES》。修订后的量表保持1个维度，共10个题目，采用李克特4点计分法(1 = 完全不符合，4 = 完全符合)，得分越高，表示自我效能感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克隆巴赫α系数为0.87，具有较好的内部一致性。
2.3. 数据处理与分析
本研究采用SPSS26.0及其Process 4.1插件对数据进行统计分析。使用SPSS 26.0对数据进行皮尔逊相关分析，使用Process 4.1插件进行中介效应检验。
3. 研究结果
3.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本研究采用Harman单因素分析法检验共同方法偏差，对四个变量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后发现：本研究共提取出24个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其中最大因子的解释方差为16.93%，低于40%的临界标准，表明不存在较明显的共同方法偏差。
3.2. 父母差别对待、同胞关系、自我效能感与学校适应的相关分析
本研究采用皮尔逊相关分析考察父母差别对待、同胞关系、自我效能感与学校适应之间的相关关系。结果如表1所示：父母差别对待与同胞关系、自我效能感和学校适应均呈显著负相关；同胞关系与自我效能感、学校适应均呈显著正相关；自我效能感与学校适应呈显著正相关。
Table 1. Descriptive statistics and correlation analysis of each variable
表1.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与相关分析
|
M ± SD |
1 |
2 |
3 |
4 |
5 |
6 |
7 |
8 |
9 |
10 |
11 |
父母差别对待 |
0.70 ± 0.41 |
- |
|
|
|
|
|
|
|
|
|
|
喜爱 |
0.67 ± 0.44 |
0.87** |
- |
|
|
|
|
|
|
|
|
|
控制 |
0.75 ± 0.50 |
0.85** |
0.47** |
- |
|
|
|
|
|
|
|
|
同胞关系 |
2.94 ± 0.47 |
−0.17** |
−0.27** |
−0.24** |
- |
|
|
|
|
|
|
|
自我效能感 |
2.59 ± 0.66 |
−0.48** |
−0.50** |
−0.55** |
0.39** |
- |
|
|
|
|
|
|
学校适应 |
3.51 ± 0.63 |
−0.46** |
−0.57** |
−0.61** |
0.39** |
0.56** |
- |
|
|
|
|
|
学校态度 |
3.29 ± 0.74 |
−0.35** |
−0.45** |
−0.42** |
0.34** |
0.43** |
0.84** |
- |
|
|
|
|
同伴关系 |
3.87 ± 0.93 |
−0.38** |
−0.45** |
−0.54** |
0.31** |
0.37** |
0.81** |
0.56** |
- |
|
|
|
师生关系 |
3.42 ± 0.79 |
−0.35** |
−0.46** |
−0.47** |
0.30** |
0.51** |
0.80** |
0.61** |
0.53** |
- |
|
|
学业适应 |
3.40 ± 0.76 |
−0.36** |
−0.47** |
−0.52** |
0.34** |
0.57** |
0.76** |
0.56** |
0.45** |
0.57** |
- |
|
常规适应 |
3.60 ± 0.71 |
−0.41** |
−0.46** |
−0.49** |
0.25** |
0.39** |
0.76** |
0.53** |
0.57** |
0.54** |
0.54** |
- |
*p < 0.05, **p < 0.01.
3.3. 父母差别对待对小学生学校适应的影响
本研究采用Process插件进行中介路径分析，回归分析结果显示父母差别对待显著负向预测同胞关系(β = −0.17, p < 0.01)，显著负向预测自我效能感(β = −0.43, p < 0.001)和学校适应(β = −0.26, p < 0.001)，同胞关系(β = 0.31, p < 0.001)显著正向预测自我效能感，显著正向预测学校适应(β = 0.20, p < 0.001)，自我效能感显著正向预测学校适应(β = 0.35, p < 0.001)。由此可见，同胞关系和自我效能感在父母差别对待和学校适应之间的单独中介效应和链式中介效应均显著，见表2。
Table 2. Chain mediated regression analysis
表2. 链式中介回归分析
预测变量 |
模型1 同胞关系 |
模型2 自我效能感 |
模型3 学校适应 |
β |
t |
β |
t |
β |
t |
父母差别对待 |
−0.17 |
−2.90** |
−0.43 |
−8.34*** |
−0.26 |
−4.68*** |
同胞关系 |
|
|
0.31 |
5.84*** |
0.20 |
3.79*** |
自我效能感 |
|
|
|
|
0.35 |
6.02*** |
性别 |
−0.10 |
−1.59 |
−0.06 |
−1.14 |
0.01 |
0.30 |
年级 |
−0.14 |
2.31* |
0.03 |
−0.62 |
0.08 |
1.59 |
R2 |
0.06 |
0.33 |
0.40 |
F |
5.50** |
32.21*** |
34.86*** |
Figure 1. Chain mediating model
图1. 链式中介模型
运用偏差校正的百分位Bootstrap法(5000次抽样)，选择Process的模型6，以父母差别对待为预测变量，学校适应为结果变量，以同胞关系和自我效能感为中介变量，对链式中介进行检验，结果见表3。同胞关系和自我效能感在父母差别对待对学校适应的影响中产生的总间接效应值为−0.21，占父母差别对待对学校适应影响总效应的45.70%，Bootstrap95%置信区间为[−0.27, −0.14]，不含0值，说明同胞关系和自我效能感在父母差别对待对学校适应之间存在显著链式中介效应。即感受的父母差别对待水平越高，则同胞关系水平越低，进而影响自我效能感水平，最后影响个体的学校适应水平。综上可知，图1中的链式中介模型成立。
Table 3. Test of chain mediating model effect
表3. 链式中介模型效应检验
|
路径 |
效应值 |
95%置信区间 |
|
下限 |
上限 |
直接效应 |
父母差别对待→学校适应 |
−0.25 |
−0.36 |
−0.15 |
中介效应 |
父母差别对待→同胞关系→学校适应 |
−0.04 |
−0.06 |
−0.01 |
父母差别对待→自我效能感→学校适应 |
−0.15 |
−0.21 |
−0.10 |
父母差别对待→同胞关系→自我效能感→学校适应 |
−0.02 |
−0.04 |
−0.01 |
总中介效应 |
|
−0.21 |
−0.27 |
−0.14 |
总效应 |
|
−0.46 |
−0.57 |
−0.36 |
4. 讨论
本研究基于家庭系统理论与社会认知理论，考察了父母差别对待对小学生学校适应的作用机制及其中介路径。首先，研究发现父母差别对待能够直接负向预测小学生的学校适应，这与已有研究结果一致[9]。父母在教养投入、情感支持及行为管理等方面的差异分配，构成儿童学校适应困难的重要影响因素。从家庭系统理论视角来看，子女感知到父母不公平的差别对待时，不仅易产生不公平感与情绪困扰[5]，还可能由此降低对家庭环境的信任，并将此类消极情绪迁移至学校生活，进而影响其参与学校活动的意愿与投入水平。当儿童感知到自己相较于兄弟姐妹获得更少的父母关爱、支持，或受到更严厉的管教时，容易产生不公平感与情感剥夺感。这种负面情绪体验会消耗其心理资源，导致其在学校环境中表现出更多焦虑、退缩或攻击行为[22]，并降低其投入学习活动的动机与能力，从而在学业表现和同伴交往方面遇到更多困难。
父母差别对待对儿童学校适应的直接负向预测作用，其核心心理机制源于认知与情绪双重连锁反应：当儿童感知到父母在关爱、资源分配或规则要求上对自己与同胞存在差异对待时，会自动启动“社会比较–自我价值否定”的认知加工过程，将这种外部差异内化为“我不够优秀”“我不值得被重视”的核心信念；而这种低自我价值感会进一步延伸至学校环境，降低其自我接纳度与社交自信；同时，长期处于不公对待中的儿童会积累持续的委屈、嫉妒等负面情绪，引发慢性情绪耗竭——这一过程恰恰契合“情绪耗竭–适应不良”逻辑：情绪调节资源的匮乏会直接导致儿童在面对学业挑战、同伴冲突等学校场景中的压力事件时，既无法有效管理自身焦虑、愤怒等情绪，也难以采用建设性方式应对问题，最终通过回避课堂互动、孤立自己等退缩行为逃避压力，或者将内心不满转化为对同学的攻击行为，进而表现出明显的学校适应不良。
其次，中介分析表明，同胞关系在父母差别对待与学校适应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这与家庭系统理论中的“溢出假说”[23]符合。父母差别对待不仅直接激发同胞间的嫉妒与竞争，尤其当子女感知自身处于不利地位时，还会通过塑造不公平的家庭氛围，间接损害同胞间的信任基础。父母在情感、管教与资源投入上的差异性分配，构成了子女进行社会比较的天然情境。感知到自身处于劣势的儿童，易产生强烈的相对剥夺感、嫉妒与不满，这些负面情绪往往直接指向受偏爱的同胞，进而加剧同胞间的冲突、竞争与情感疏离[9]。同胞子系统由此从潜在的支持性资源，转变为充满压力的竞争性场域。根据Padilla-Walker等人[24]的研究，高质量的同胞关系是儿童练习社会技能、学习冲突管理和获得情感支持的核心语境。当这一保护性关系受损后，儿童不仅失去了一个有效的“压力缓冲器”，更可能将在家中习得的敌对互动模式与情绪调节困难迁移至学校环境。具体表现为：同伴交往中更具攻击性或更易退缩，在师生互动中更不积极主动，并最终反映为学业投入的减少与社会能力的滞后[25]。
同胞关系在父母差别对待与儿童学校适应之间的中介作用，其深层心理机制可拆解为需求投射与认知迁移的双重过程：父母差别对待会让儿童感知到归属与爱的需求未被充分满足，这种未被填补的情感空缺会转化为对同胞的嫉妒心理——本质是将“渴望父母关注”的内在需求投射到外部关系中，使儿童将同胞视为“争夺父母关爱、资源的掠夺者”，而非可依赖的支持伙伴，进而形成“一方获益即另一方受损”的零和博弈互动认知；在此基础上，受损的同胞关系会剥夺儿童成长过程中“安全的社会练习场”。正常家庭中，同胞间的日常互动能让儿童自然习得协商利益、妥协让步、共情他人的基础社交技能，这些技能是其顺利融入学校同伴群体的重要铺垫；而冲突型同胞关系则会让儿童形成“人际交往 = 竞争/冲突”的固化认知图式，这种认知会直接迁移到学校场景中，导致儿童在与同学相处时要么采取过度防御的攻击行为，要么选择回避社交的孤立策略，最终显著降低其学校适应水平。
自我效能感在父母差别对待与学校适应之间表现出显著的中介效应，且效应值较大。这一发现从社会认知视角揭示了父母差别对待影响儿童发展的内在认知路径。根据社会认知理论[12]，父母是儿童形成自我概念与能力判断的重要信息源。长期处于差别对待中的儿童，易接受并内化“自己不够好”“不值得被平等关爱”等负面自我信息，进而形成低水平的自我认知。这种认知风格会影响其在学业任务中的坚持性、在人际互动中的预期与行为，以及面对挫折时的情绪调节能力。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本研究中自我效能感的中介效应强度接近直接效应，部分模型结果甚至显示超过直接效应，这表明父母差别对待对学校适应的影响，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降低儿童的自我效能感实现的。
自我效能感在父母差别对待与儿童学校适应之间的中介作用，其深层心理机制核心是“负面信息内化–行为循环强化”的闭环过程：父母差别对待会通过“行为反馈–认知固化”的持续作用降低儿童的自我效能感——面对受忽视或差别对待的儿童，父母往往对其学业失败、行为失误更易给予批评指责而非理解鼓励，这种高频负面反馈会让儿童逐渐形成“失败源于自身能力不足”的稳定归因方式，进而内化为“我做不到”“努力也没用”的习得性无助感，原本存在的自我效能感被逐步侵蚀；而低自我效能感会进一步引发“自我实现的预言”：儿童因预设自己无法完成学业任务、难以融入同伴群体，会主动减少社交与学习中的积极投入(如课堂上回避主动回答问题、刻意拖延作业、拒绝参与集体活动等)，这种退缩行为不仅会直接导致学业表现下滑、同伴关系疏离，更会以“实际失败”反向验证其“能力不足”的负面认知，形成“低自我效能感–行为退缩–实际失败–强化负面认知”的恶性循环，最终显著降低其学校适应水平。
尤为重要的是，本研究进一步揭示了“同胞关系–自我效能感”在父母差别对待与学校适应之间构成的链式中介路径。该路径不仅整合了家庭系统理论所强调的关系互动机制，也融入了社会认知理论关注的个体认知过程，具有显著的理论拓展意义。具体而言，父母差别对待首先降低同胞之间的支持性联结，使儿童在成长过程中缺失了重要的情感依靠与行为榜样[26]。缺乏积极同胞支持的儿童，更难以形成坚定的自我效能信念；这种偏低的自我效能感会进一步降低其在学业任务、同伴交往等多维情境中的适应表现。由此形成的“家庭关系–个体认知–外显适应”作用链条，为系统理解家庭相关影响因素如何逐步作用于儿童学校适应提供了整合性解释框架，也呼应了发展系统理论中关于“多层环境–个体机制”联动影响发展的核心观点[27]。
“同胞关系–自我效能感”的链式中介作用，其深层心理机制体现为“学习资源剥夺–心理状态恶化–适应能力下降”的递进过程：父母差别对待引发的冲突型同胞关系，首先会剥夺儿童重要的“替代性经验学习”来源——支持性同胞关系中，同胞的成功尝试(如勇敢向父母表达合理需求)、挫折应对方式(如面对批评时的积极心态)能让儿童通过观察模仿，间接积累“努力可达成目标”的自我效能感经验；而冲突型同胞关系仅能让儿童习得敌意对抗、相互排斥的互动模式，不仅无法获得正向学习经验，反而会强化“人际交往与目标达成均需通过冲突实现”的错误认知，直接阻碍自我效能感的建立。同时，受损的同胞关系会让儿童在家庭中失去重要的情感依靠，进而产生强烈的孤独感；这种孤独感会进一步引发“社会联结焦虑”，使儿童形成“自己难以被他人接纳”的负面预期，这种焦虑情绪会持续分散其认知资源，导致在学校学习中难以集中注意力、学业投入不足，在同伴交往中因过度敏感而回避互动或引发冲突，最终通过“同胞关系受损–自我效能感低下–社会联结焦虑”的链式传导，显著降低儿童的学校适应水平。
此外，本研究结论对中国文化背景下的家庭教养实践具有重要启示，结合家庭教养实际场景，优化支持策略如下：一是开展“公平养育”父母工作坊，通过案例分析、角色扮演帮助父母识别无意识偏袒行为，教授差异回应技巧；同时推行“轮流倾诉制”，让子女依次表达诉求，父母专注倾听、不中途评判，以客观接纳的态度对待每个孩子的表达，避免因评价偏向或回应不公引发差别对待感知。二是强化同胞关系建设，设计共同家务、组队表演等合作型家庭任务，父母在同胞冲突中担任引导者；组织同胞互助小组，通过故事分享、情景模拟帮助儿童掌握相处技巧；同时鼓励家庭设立“同胞感恩时刻”，以正向反馈强化彼此友好互动。三是通过具体化表扬与“成功体验”团体辅导提升儿童自我效能感，例如设计从课堂举手发言到小组展示的阶梯式任务，逐步积累正向反馈；以游戏、绘画等形式开展认知重构辅导，引导儿童用积极思维替代负面认知。四是深化家校合作助力学校适应，搭建家校沟通平台，教师及时反馈儿童校园同伴交往、学业表现等适应情况，家长同步分享家庭互动状态，双方协同提供针对性支持，全方位改善教养环境与儿童发展状态。
本研究在父母差别对待与小学生学校适应关系研究中取得阶段性发现，但仍有完善空间。首先，研究设计与取样策略有待优化：本研究采用横断面设计，难以可靠推断变量间的因果关系与发展轨迹；后续应采用纵向追踪设计，多时间点收集数据，扩大样本地域覆盖范围、丰富人口统计学信息，以增强研究的外部效度。其次，数据来源与验证方式需拓展：本研究数据收集较为单一，易产生共同方法偏差；后续可拓宽数据收集维度，采用多源数据交叉印证——例如邀请父母填写关于自身教养行为、对子女认知与态度的问卷，由教师结合日常观察评估学生的学校适应表现，同时采用观察法系统记录同胞间的互动行为。通过多主体、多方式的数据互补，可有效克服单一数据来源的局限，进一步提升研究结果的客观性与可信度。最后，模型分析的层次与复杂性需深化：本研究采用变量整体水平分析，未挖掘分维度作用机制，且未纳入调节变量检验模型边界条件；后续可采用分维度得分构建精细中介模型，同时通过多群组分析或调节中介模型，检验出生顺序、性别、同胞年龄差距等调节效应，使文化背景相关讨论落地，增强结论的针对性与应用价值。
5. 结论
本研究揭示了父母差别对待影响小学生学校适应的内在机制：通过双重中介机制及“同胞关系–自我效能感”链式路径发挥作用——父母差别对待一方面减少同胞支持联结、加剧冲突，弱化家庭情感支持且破坏社会技能练习场；另一方面促使儿童内化负面认知、降低自我效能感，引发“低自我效能感–行为退缩–适应不良”循环。同时，家庭互动向个体认知的转化是核心传导纽带：父母差别对待下的同胞相处等家庭互动，会内化为儿童的自我与人际认知，这一“外部互动→内部认知”的转变过程，是家庭影响作用于学校适应的关键环节。
研究整合家庭系统理论与社会认知理论，为多子女家庭教养研究提供实证支撑与实践指导：需聚焦公平教养引导、同胞互助建设与自我效能感培育，通过家校协同构建“家庭关系优化–个体认知赋能–适应能力提升”的整合支持体系，有效促进小学生校园适应与身心健康发展。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