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中将“可是”、“只是”、“还是”、“就是”4个“X是”归类为副连兼类词。“可是”作为现代汉语中典型的副连兼类词，兼具副词与连词双重语法功能。
吕叔湘(1981)在《现代汉语八百词》中，对“可是”的用法进行了论述，指出“可是”为连词表示转折，语气比“但是”稍弱，常用于口语和书面语中。作副词时等同于副词“可”，较少用于反问句，主要起强调与疑问作用[1]。《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将“可是”释义为：① 连词：表示转折，前面常常有“虽然”之类表示让步的连词呼应。② 副词：真是、实在是。
张谊生(2000a, 2000b, 2000c)指出，副连兼类词多位于句首或句中，可单用或合用，兼具连接功能与限定功能[2]-[4]。陈伟琳(2001)阐释了“只是”与“只 + 是”的区别性特征和分辨方法[5]。周娟(2005)将“还是”分为类同用法和非类同用法两类[6]。成海涛(2006)比较了“就” + “是”和“就是”的不同句法性质，及探讨了虚词“就是”的形成机制[7]。姚小鹏(2007)阐释了“可是”的语法化机制和动因[8]。丁健(2011)进一步认为“可是”的双重功能属性，其词性判定需结合具体语境[9]。
从句法功能来看，副词“可是”多充当状语，连词“可是”仅作关联词，二者存在着明显的联系。例如：
(1) 尤二刁连连的答应，回到下处自己一想，这件事可是很麻烦。(蔡友梅《新鲜滋味》) [“可是”为副词，表强调]
(2) 老张虽着急，可是龙树古不卑不亢的支应，使老张无可发作。(老舍《老张的哲学》) [“可是”为连词，表转折]
(3) 这可是他新故事的部分大纲。(亦舒《异乡人》) [“是”表判断]
除了句法功能上的差别，副词和连词在语义上也存在差别。副词“可是”侧重对范围或情况的限定，核心含义为“真是、实在是”，连词“可是”则体现后一分句对前一分句的转折关系。从上述的释义中可以发现，“可是”在现代汉语中具有副词(表反问、强调、疑问)与连词(表转折)两类核心义项。
现有研究中，以往学者对副连兼类词的词汇化过程进行了考察，但存在较多分歧，关于“X是”的词汇化路径是否具有相同的过程和语法化机制莫衷一是。本文以“可是”为例，探究语法化“由实到虚”与句法制图“自下而上”的同向性特征，阐释其多元功能在句法三域中的分布规律，以期更清晰地刻画副连兼类词的形式与功能映射关系。
基于此，本文聚焦于以下三个核心问题：(1) “可是”的词汇化过程呈现何种演变路径？(2) 其副词与连词用法的语法化机制是什么？(3) 多元语法功能在句法制图中如何实现锚定与分布并投射至句法三域？本文的语料均来源于北京大学汉语言研究中心语料库(CCL)。
2. “可是”的词汇化
2.1. 词汇化路径
本文区分“词汇化”和“语法化”的概念。“词汇化”是指从句法结构向词法单位的转化(董秀芳，2002) [10]。“语法化”(“词汇语法化”)是指语言单位由实义向虚义的演变(马清华，2003) [11]。结合历时语料分析与前人研究成果，“可是”的词汇化过程可划分为三个核心阶段。
第一，独立词汇阶段。早期学者认为“可是”最初并非单一词汇，而是由“可”与“是”两个独立词汇组合而成。王力(1937)指出，“是”在先秦、汉初时期为具有实际意义的指示代词，西汉末年至东汉初年逐渐词汇化为系词[12]。例如：
(4) 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周《今文尚书》)
(5) 夫宅者，乃是阴阳之枢纽。(东汉《宅经》)
蒋绍愚(1989)追溯“可”的古汉语用法，其核心含义为“可以、能够”，修饰“是”时可表达“可以认为是”的语义[13]。江蓝生(1990)认为“可”最早出现在唐五代文献中，多与“能”、“是”等动词组合[14]。董秀芳(2002)进一步指出助动词“可”与后续动词性成分构成的句法结构易发生词汇化[10]。例如：
(6) 永清四海，时哉弗可失！(周《今文尚书》) [可以]
(7) 索强欺得客，可是丈夫儿?(唐《王梵志诗》) [疑问]
上述两例中，“可是”已经具有表示疑问的作用，这里“可”和“是”明显还是两个词，结构形式为“可VP”。随着句法结构中VP成分语法功能的衰退，“是”逐渐向词内成分转化，成为“可是”词汇化的过渡阶段。
第二，虚化为副词阶段。石毓智与李讷(2001)强调，词汇化是一个连续的动态过程，“可是”在发展过程中内部结构逐渐凝固，语义不断虚化[15]。周刚(2002)认为，“可是”的形成与“是”语法功能的弱化密切相关，随着“是”的虚化程度加深，最终成为构词成分，与“可”粘合形成新的词汇[16]。例如：
(8) 不意尚有数枝梅，可是东君苦留客？(北宋《鹤林玉露》[反问]
(9) 当时扑落涡河里，可是撞不著耶！(北宋《太平广记》) [强调]
此阶段中，“是”后多接谓词性成分，已经虚化为词内成分，结构形式为“可是VP”，即副词的用法。由于融合机制的作用，“可”与“是”词义进一步虚化，边界逐渐消失，进入成词阶段，衔接功能也随之增强。
第三，虚化为连词阶段。董秀芳(2004)指出，双音连词或副词中的“是”经词汇化后意义变得完全不可分析，依附性显著增强，在语义上与前接成分融为一体，成为纯粹的词内成分[17]。例如：
(10) 李哥的撺掇，完了这件事，可是感激不尽！(明《醒世姻缘传(中)》) [强调]
(11) 几句话，说得月英万分冤屈。可是万万不能辩说，只有一笑置之而已。(清《八仙得道(下)》) [转折]
例(10)中“可是”为表强调的语气副词，含义等同于“真是、实在是”。例(11)中，“可是”的转折连词用法已较为成熟。值得注意的是，现代汉语中仍保留部分“可 + 是”的原始用法，“是”仍具备判断义。例如：
(12) 这可是他新故事的部分大纲。(亦舒《异乡人》)
(13) 他可是好石匠，不说屈心话。(老舍《赶集》)
综合以上，“可是”的词汇化路径可概括为：独立词汇(可 + 是)→语法词(副词)→语法词(连词)。随着词汇化程度加深，“是”的语义持续虚化，判断功能弱化，成为依附于“可”的词内成分，“可是”最终发展为双音词，并在副词用法基础上衍生出转折连词用法。在现代汉语中，“可是”的连词用法(表转折)使用频率最高，副词用法(表强调、疑问、反问)次之，仍保留少量“可 + 是”的原始判断用法，共时平面上存在语法化程度的差异。其语义演变路径如下图1所示。
Figure 1. Semantic map of “Keshi”
图1. “可是”的语义图
2.2. 语法化机制
学界普遍认可的语法化动因机制包括隐喻、推理与语境吸收三类。沈家煊(1998)指出，这些机制并非贯穿语法化全过程，而是分布于不同阶段：隐喻作用于早期，逐渐向推理机制过渡，语境吸收机制则出现在末段[18]。
其一，隐喻机制。王灿龙(2005)指出语法化是隐喻过程，相似是隐喻遵循的原则[19]。齐春红(2006)认为，“可是”最初表反问、疑问语气，进而发展出强调用法[20]。《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中“可”的用法释义分为四类。① 连词：表示转折，意思和“可是”相同。② 副词：表示强调。③ 副词：用在反问句里加强反问的语气。④ 副词：用在动词、形容词的前面，表示疑问。例如：
(14) a. 汝不可是僧？(南宋《五灯会元》)
b. 贤士，小生有一言，可是敢说么？(元《全元曲–杂剧1》) [反问]
(15) a.任其偏执，而自幽不救，其可如乎？(六朝《全刘宋文》)
b.我这等想你，知他心里可是如何？(元《全元曲–杂剧2》) [疑问]
(16) a. 引兹简恤，可具询报事，详访民隐。(六朝《全刘宋文》)
b. 饭饱对花竹，可是便忘忧。(南宋《全宋词(第3册)》) [强调]
我们认为，对比以上示例可见，“可是”的意义主要由“可”承载，二者使用语境具有高度相似性。在隐喻机制作用下，“可是”的语义通过认知映射实现从具体到抽象的转化，通过隐喻性的延伸，逐步衍生出反问、疑问、强调等功能。
其二，推理机制。Hopper and Traugott (2003)提出，推理是句法规则扩展的重要途径。随着语言结构与逻辑思维的严密化，具有实义的词汇置于句首承担连接功能后，可通过推理获得连词属性[21]。何潇(2016)认为，副连兼类词经历“跨层结构→限定性范围副词→转折连词”的词汇化过程，成为转折连词后，其转折语义进一步经历“限制补充→因果违逆→正反对立”的强化路径[22]。
“可是”作为语气副词使用时，通常需连接前后两个事件，从逻辑层面分析，上下文语境可推理出二者之间的转折关系。例如：
(17) 你想那征战之事，可是期得日子定的么？(明《醒世恒言(下)》) [反问]
(18) 方才所说，诸公谅皆听见，可是欺人不是！(清《乾隆南巡记(下)》) [强调]
(19) 几句话，说得月英万分冤屈。可是万万不能辩说，只有一笑置之而已。(清《八仙得道(下)》) [转折]
例(17)中的“可是”表反问，相当于“难道”，例(18)中的“可是”表强调，含义是“真是”，二者均隐含转折语义。在推理机制作用下，后一分句的主观化强调、反问语气与前一分句形成反预期的因果违逆关系，进而衍生出转折含义，从语气副词进一步虚化为转折连词。
其三，语境吸收机制。张谊生(2000b, 2004)指出，表语气的评注性副词“可”出现较早，在反问句语境中，通过语境吸收获得“不可”的含义。尽管反问语气脱离特定语境后会消失，但高频使用使这种句式义被“可”吸收，成为其固定义项。副词“可是”的表达功用在于修饰或限制后面的VP，然而随着某些“可是VP”在复句中重复出现，前后分句间蕴含的逻辑关系就会被“可是”吸收，向转折连词转化。[3] [23]丁健(2011)认为，副词向连词的转化源于特定语境义被虚词吸收并逐渐固定化，发生连词化的副词多为评注性副词和限制性副词，这类副词使用时往往带有说话人的主观性[9]。例如：
(20) 我总得另外想法子，可是什么法子呢？(鲁迅《野草》)
(21) 这可是你叫我放下书？(老舍《赵子曰》)
上述两例中，评注类副词“可是”原本蕴含主观评价与态度，在反问句语境中吸收了特定逻辑义。随着使用频率的提升，语境义逐渐固定化，最终内化为“可是”本身的语义，即反问语气。在双音化趋势的作用下，两个高频紧邻出现的单音节词经过语境吸收，而重新分析结合成一个双音节的词。
综合来看，我们认为，“可是”的语法化具有以下特征。一是，隐喻机制作用下，语义的抽象性增加。二是，在推理的过程中，范畴特征逐渐转变，呈现“判断动词(主要范畴)→副词(中间范畴)→连词(次要范畴)”的演变轨迹。三是，语境吸收机制使语言单位的主观性持续增强，语法化机制如图2所示。
Figure 2. Grammaticalization mechanism of “Keshi”
图2. “可是”的语法化机制
鉴于此，通过对“可是”词汇化过程的考察，不仅能够解释其多元功能的成因，还能阐释副词与连词用法之间的内在关联。下文将进一步探讨这些语法功能在句法制图中的锚定与分布规律。
3. “可是”的句法层级分布锚定
语法化路径呈现“由实到虚”的特征，而句法制图理论中的句法层级则表现为“自下而上”的分布规律。在生成语法的句法制图框架下，句子结构分为三个核心层级：词汇层(lexical layer)即VP层，以谓词为中心语，构成基础论元结构；屈折层(inflectional layer)即IP/TP层，为事件结构层，主要体现屈折形态标记关系；标句层(complementizer layer)即CP层，为语用信息层，包含话题、焦点等语用成分，层级顺序为CP > IP/TP > VP (司富珍，2023) [24]。下文以“可是”为例，具体分析副连兼类词的句法层级分布特征。
3.1. 语气副词(反问)
Paul (2015: p. 284)指出，句类(包括感叹、祈使、反问、陈述)的核心由语力范畴(Force)投射形成，此范畴具有表达句类信息的功能[25]。
(22) 我总得另外想法子，可是什么法子呢？(鲁迅《野草》)
(23) 这可是你叫我放下书？(老舍《赵子曰》)
上述两例中，“可是”作为语气副词表反问含义，言者隐含“没有办法”、“不情愿放下书”等相反语义。由于反问语气需依托反问句实现，其句类信息投射至标句层(CP)中的语力层(Force)，从而标记反问语气。
3.2. 语气副词(强调)
蔡维天(2010, 2016, 2019)指出，汉语作为孤立语，语法化程度越高的词汇，其句法位置越高。知识模态词(epistemic modals)是典型代表，其“地貌图”(topography)锚定了其在左缘结构的句法位置，即位于TP之上、话题之下，处于知识模态词组层(MPEpi)的指示语位置。这类模态词与命题可能性相关，以整个句子为逻辑辖域，属于标句词层的言者中心用法，与对话者对主句命题的认识、态度和观点密切相关，评注性副词、言谈照应词等均属此类[26]-[28]。例如：
(24) 可是她一点奇惊的样子没有。(老舍《赵子曰》)
(25) 可是他心里头对于伯雍的误解，到底不曾消释。(穆辰公《北京》)
例(24~25)中，“可是”为表强调的语气副词，作为知识模态词投射至标句层(CP)中的知识模态组层(MPEpi)，表达对命题的主观推测，体现言者对命题的信仰和态度，即主观评注。这种主观性意义是评注性副词“可是”的固化编码意义，与具体语境无关，且“可是”位于句首时，其辖域覆盖整个句子。
3.3. 语气副词(疑问)
疑问副词通常用于动词、形容词等谓词性成分之前。熊仲儒(2013)指出，状态形容词的量特征由量度范畴(Deg)核查，无语音实现。性质形容词的量特征由量度范畴(Deg)指派，有语音实现，且属于I层范畴[29]。例如：
(26) 大家都必须脚踏实地，夏尔的泥土可是很深的呢？(朱学恒《王者再临》)
(27) 这话可是当真？(许啸天《明代宫闱史》)
上述两例中，“可是”作为语气副词表疑问含义，多出现于“可是VP”的结构中，是对量度范畴“很”的扩展，询问事件发生的可能性大小与程度，其句法投射对应屈折层(TP)，含义等同于“是否”。
3.4. 连词(转折)
邢福义(2001)在汉语复句研究中，深入分析了“可是”在转折复句中能够突出前后分句的语义差异，增强句子表达的连贯性与自然性[30]。邓云华与储泽祥(2004)认为，连接词语法化后会丧失部分原实词特征，不再充当句子主要成分，仅作为结构衔接手段，使多个独立分句呈现显性关系并融合为一个大句[31]。熊仲儒(2013)引入功能范畴连词短语(ConjP)，提出并列成分必须为短语，并列结构应采用双分支结构，以保证并列项之间的不对称成分统制关系，连词的范畴特征值由指示语确定[29]。例如：
(28) 但愿他们能过来拉一拉，可是一个人也没有过来。(周大新《湖光山色》)
(29) 他的年龄虽然不大，可是他的骄气已然不可向迩了。(穆辰公《北京》)
例(28~29)中，“可是”作为连词连接前后两个分句，常与“但愿”、“虽然”等让步类连词呼应。由于其功能是连接小句，故与小句的辖域相同，句法投射对应标句层(CP)，且隐含连词元语用法(沈家煊，2009)，即言者的主观看法与他人预期相反[32]。具体而言，前一分句(由让步连词标记)命题为p，“可是”关联的后一分句命题则为q，转折关系中蕴含言者的言外之意。
3.5. “可 + 是”(“是”表判断)
现代汉语中仍保留部分“可 + 是”的原始用法，其中“是”仍具备判断功能，比较以下2例：
(30) 这扇儿上的题款可是你家小姐的芳名么？(许啸天《明代宫闱史》)
(31) 他可是好石匠，不说屈心话。(老舍《赶集》)
若将例(30)中的“可是”分析为表疑问的副词，则句子缺少谓语成分，此分析不成立。因此，上述两例中，“可是”中“是”仍为判断动词，充当句子谓语成分，其句法投射对应词汇层(VP)。
综合以上，我们认为，“可是”在CP、IP/TP、VP层均有分布，其层级结构可表示为：[CP连词|反问语气副词|强调语气副词[TP疑问语气副词[VP“是”判断动词]。这一分布特征与语法化“由实到虚”的路径高度契合，下文将进一步探讨其在句法三域中的映射关系。
4. “可是”的句法三域
学界普遍认为，句法层级具有不同的语法功能，且与语法化方向存在关联性。概念系统中存在行域、知域、言域三个核心概念域(沈家煊，2003) [33]。句法范畴从低到高、由实而虚，左缘层次的虚化程度最高(蔡维天，2019) [28]。
结合前文分析，“可是”的多元功能在句法三域中的映射为：“可是”作连词时，前后分句呈现相反命题，表达转折性“言语行为”；作反问语气副词时，在反问句中表达质疑性“言语行为”；作强调语气副词时，表达确信性“言语行为”，三者均属于言域。“可是”作疑问语气副词时，言者对命题真假提出询问，属于知域。“可 + 是”结构中，“是”作判断动词，判断本身构成一种行为，属于行域。
在隐喻机制作用下，行域、知域、言域的方向性与语法化“由实向虚、由非主观向主观”的方向较为一致。句法层级映射方面，与词汇层(VP)、屈折层(TP)和标句层(CP)大致对应，映射关系如表1所示。
Table 1. Syntactic three-domain mapping of “Keshi”
表1. “可是”的句法三域映射
句法域 |
“可是”的语义 |
句法层级 |
行(论元结构域) |
“是”表判断 |
词汇层(VP) |
知(命题锚定域) |
语气副词(疑问) |
屈折层(TP) |
言(主观信息域) |
语气副词(强调) |
标句层(CP)中的知识模态组层(MPEpi) |
语气副词(反问) |
标句层(CP)中的语力层(Force) |
连词 |
标句层(CP) |
从语义辖域来看，言域中“可是”的辖域为整个命题，表达对命题的主观态度与评注；知域中“可是”的辖域限于其后接成分，聚焦于命题内成分的疑问；行域中“是”表判断，引进内论元。
基于上述对“可是”的分析，本文认为，可以从新的视角比较“X是”的词汇化程度。句法域的分布和语义关系的丰富程度体现了虚化程度的高低，因而词汇化程度等级序列为“就是” > “还是” > “可是” > “只是”。虽然这四个词都经历了从两个独立的词组合成副词，从副词到连词的演化过程，但是具体的路径并不完全相同。“可是”、“只是”作转折连词的功能是从副词功能发展而来，而“还是”、“就是”的连词用法与副词用法并行发展。
5. 结语
在句法制图框架下，“可是”的层级结构为[CP[TP [VP“是”判断动词]疑问语气副词]强调语气副词|反问语气副词|连词]。其语法化路径呈现“由实到虚”的特征，与句法层级“自下而上”的分布形成同向对应关系。具体而言，言域中的连词“可是”位于CP层，具有因果违逆式转折语义；反问语气副词“可是”位于语力(Force)层，体现主观反问语气；强调语气副词“可是”位于知识模态组层(MPEpi)，表达强调语气。知域中的疑问语气副词“可是”位于TP层，辖域限定为命题范围。行域中“可 + 是”的原始用法仍有保留，“是”为判断动词，位于VP层。
“可是”以同一种语言形式表达多种语义，其内在机制在于不同用法间语法化程度的差异，进而表现为多种的语法功能。本文从历时的语法化过程，探讨了在共时平面上“可是”多义性的动因，并以此为起点，锚定在句法层级上的分布，并对应映射到句法三域。副连兼类词的分析可以扩展到其他同类型的词中，如“就是”、“还是”、“只是”等，以期为副连兼类词的的研究提供新的思路。
基金项目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基于汉语特征的多元语法理论探索(多卷本)”(项目编号：20&ZD2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