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卡特福德翻译转换理论
1.1. 理论概述
卡特福德翻译转换理论的首次提出是在1965年，卡特福德在转换生成语法以及结构主义语言学的影响下，在其著作《翻译的语言学理论》中提出“翻译转换”的理论，并对其转换问题进行了详细的分析与探讨。他在书中深入探讨了翻译的定义、性质、类型、方法和条件等问题，把转换这一概念定义为把原本变成目标文本时形式对应的偏离，并强调了等值在翻译理论研究中的中心地位。所谓形式的对应关系就是指在任何的译语范畴中，尽可能与原语的范畴具有同等的地位。而范畴主要指语法中的词性，其主要包含数、体、人称、语态、时态等的各种变化。他从普通语言学的角度系统论述了翻译转换的定义和类型，提出了两种转换：层次转换和范畴转换[1]。
1.2. 国内研究现状
卡特福德理论自上世纪80年代由包振南、穆雷(1993)等学者引介入国内，其严谨的语言学体系为中国翻译研究提供了全新的分析视角。林克难等学者精准地指出，该理论恰好弥补了中国传统译论在微观语言结构分析上的不足，倡导国内学界关注其方法论价值。此后，国内研究经历了从理论阐释到与汉语实践相结合的深化过程。近年来，国内研究呈现出鲜明的问题导向与文本聚焦特征。学者们普遍以卡特福德理论为基本分析框架，将其应用于科技文本、财经新闻等类型研究中。技术手册具有高度术语化、结构程式化、内容精确化及强规定性等显著文体特征，其翻译质量不仅关涉执行主体对规章的理解与遵守程度，也关系到跨语际专业协作的公平性与专业性。
2. 技术手册翻译
在当代国际社会中，语言早已超越沟通工具的范畴，成为技术交流与传播的重要媒介。从广义上看，技术手册翻译属于科学技术翻译或专门用途翻译研究的一个重要分支。早期相关研究多从术语学、技术写作角度出发，关注专业术语的译名规范、信息结构组织及技术文体的可读性等问题[2]。通过系统梳理科学技术翻译的基本特征，指出技术文本具有信息密度高、逻辑结构严谨、术语使用稳定等特点，翻译应在准确传递认知内容的前提下兼顾体裁规范与读者使用情境。
国内关于技术翻译的系统研究起步相对较晚，多从科技英语或科技翻译的角度出发，集中讨论术语处理、长难句理解以及“信、达、雅”等传统翻译标准在科技文本中的适用性。近年来，随着翻译学学科体系的完善和语料库的兴起，针对科技文本、科技期刊、科技说明书等的翻译研究显著增多，其中不少研究借鉴赖斯文本类型理论、目的论、功能对等等理论，对科技文本的文体特征和翻译策略进行讨论。在技术手册这一更细分的文本类型上，已有部分研究以产品说明书、仪器使用说明、教材和专业手册等为语料，指出此类文本以引导正确操作和安全使用为首要目的，翻译应充分考虑受众专业背景和使用场景，必要时通过释义、重组信息结构等方式弥补文化与知识差异[3]。技术手册翻译这一文本类型，现有研究仍存在以下几方面不足：第一，多数研究偏重宏观功能和策略层面的讨论，强调“准确、清晰、简洁”等抽象原则，多以个案说明为主，缺乏可推广的模式化总结。第二，虽然有少量研究涉及翻译理论与技术手册翻译的结合，如从功能对等理论或文本类型理论讨论说明书翻译，但将卡特福德翻译转换理论系统引入技术手册语境，明确区分层次转换与各类范畴转换，并结合具体语料进行细致分类与功能分析的研究仍然缺位，且在语料构建和标注方面缺乏明确规范，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研究结论的可验证性和可推广性。
3. 研究方法
在理论层面，本文结合卡特福德翻译转换理论中的层次转换与范畴转换对技术手册的文本类型和交际功能等相关概念进行操作化处理。从研究方法上，本文采用深入分析案例为主、简单量化统计为辅的研究路径，以《国际滑联单人及双人滑技术手册(2025~2026)》中英文本为基础，自建小型双语平行语料，进行语料对齐与标注，系统识别与归类技术手册英译中的各类翻译转换实例，并在此基础上从语言结构、文体功能和认知加工三个维度展开综合分析。
研究表明，在技术手册英译中，范畴转换总体上呈现较高的使用频率，其中尤以结构转换，比如英语被动结构向汉语主动式或无主句的转换，复杂从句与流水句的重组等，以及类别转换，比如名词化结构到动词化的转换、形容词到名词短语化转换等，对于平衡跨语言句法差异尤为关键[4]。单位转换在处理英语长而复杂的名词短语、嵌套结构时发挥重要作用。层次转换则集中体现为英语语法意义，如时态、情态、介词关系等在汉语中的词汇化实现，例如通过动词、名词性结构或语序等手段显化技术约束与条件关系[5]。总体而言，在理论层面，本研究尝试将翻译转换理论从较为宏观的通用语言学推进为一种可精细化技术手册等专门用途文本的文体分析工具；通过技术语料的实证分析，对卡特福德关于层次转换与范畴转换的划分进行技术文本语境下的再阐释和再验证。在实践层面，本研究以技术手册为对象，基于语言事实提出操作性较强的翻译策略框架和质量评估维度，可为技术翻译课程教学、职业译者培训以及译审流程的规范化提供参考。
4. 翻译转换理论在英汉翻译中的应用分析
卡特福德在其代表作A Linguistic Theory of Translation (1965)中提出翻译转换概念，认为翻译本质上是一种语言系统间的替代性对应关系，而转换是这一对应关系实现的方式。卡特福德将转换分为两大类：层次转换与范畴转换。
4.1. 层次转换
卡特福德指出层次转换是指一种语言单位在不同的层级上可以实现等值翻译，也就是说层次转换发生在两个不同的语言层次上，且主要发生在语法和词汇层面上。汉语和英语都存在时态、语态或复数之间的变化。时态和复数方面的转换在英语中属于语法范畴。事件发生的时间差异，如完成或未完成、延续或进行等。汉语没有明显的时态和方面的形式范畴。例如，英文中动词“done”通常表示动作在过去完成，而动词“do”则常用来表示现在时。然而，中文是无时态语言，常用时间副词来表达，而不是通过改变动词形式本身，如昨天、明天、现在、正在或打算等来表示动作发生的时间。
例1：The final GOE reflects the whole element overall so both positive aspects and negative aspects should be considered.
译文：最终的动作执行分是对该动作整体的反映，因此评分时需综合考虑其优点与不足。
卡特福德提出的层次转换理论，为分析汉英翻译中因语法系统强制性差异所驱动的策略提供了坚实的理论框架。汉语作为一种时态、数和冠词系统标记相对弱化的语言，在转换为拥有强制性语法标记的英语时，层次转换成为必然。原文中的谓语reflects为一般现在时，在技术手册语境下，一般现在时不是“此刻正在反映”，而是典型的客观事实规则用法，即“动作执行分本质上是对整个要素的反映”。也就是说，英语在动词时态层级上突出了“客观、恒常、非一次性”的事实意义。这强有力地传递出一个信息：该规则的出台是既定程序下的最终结果，具有不容置疑的效力。此转换并非随意之举，而是译者基于对原文时间语义的推断、目标语的语法规范以及技术手册文本的特定功能，在英语时态系统内做出的正确性抉择。
4.2. 范畴转换
卡特福德将范畴转换界定为脱离形式对应的翻译转换，并系统性地划分为结构转换、类别转换、单位转换与系统内转换四种次类型(Catford, 1965: 76-82)。这一框架为微观层面分析翻译过程中的形式调整提供了精细的描述工具，尤其适用于揭示汉英这两种异质性语言在句法结构和表达习惯上的系统性差异及其翻译对策。
4.2.1. 结构转换
在卡特福德的翻译转换理论中，结构转换是范畴转换中最基本的一类，指源语与译语在同一语法层级上，其内部成分的组合模式发生变化。结构转换并不改变句法单位的等级，而是改变该单位内部诸成分的相对位置与关系。在技术手册这类规定性文本中，结构转换的功能并非单纯“迁就目标语习惯”，而是直接关系到信息的呈现方式，通过将英语中的特定句法结构，如be + 形容词、情态 + 被动、条件复句等转换为汉语更常见的句式，如“应/须/不得 + 动词”，“若/如/如果……则……”，“将被判为……”，译文能够更清晰地标示出“条件–结果”“行为–后果”的逻辑。
例2：The lack of required minimum revolutions in spins must be reflected in the GOE.
译文：裁判员必须针对旋转周数的不足情况，在动作执行分中进行相应扣减。
汉语属于话题突出或主题突出型语言，常以语境提供主体信息允许主语省略。英语属于主语必显语言，句子语法要求有明确的主语，尤其在书面正式语体。本句是典型的无灵主语句，其主语即行为主体–裁判在篇章层面是明确的，但在语法层面并未显现。译文中把隐含主语显化出来，这不仅是语法合规的需要，更是一种彰显主体的建构策略。而且原文是一个典型的被动句，由“情态动词must + 被动式系动词be + 过去分词reflected”构成。译文补充了隐含的施事者“裁判”，并将原文的受事主语转换为译文中的宾语。通过转换为主动语态并引入施事者“裁判”，将一条客观陈述直接转变为一项不容置疑的行为指令，符合技术手册表达习惯。
4.2.2. 类别转换
类别转换在卡特福德的范畴转换中指的是语法词类系统的改变，即源语单位在译语中隶属不同的词类或语法范畴，如名词和动词的转换、介词结构到动词结构的转换等。类别转换并不必然改变单位等级，但会改变该单位在句法中的功能位置与搭配特征。英语倾向于使用名词化结构、介词短语和形容词性表语来承载动作、状态和关系，而汉语则更多依赖动词性结构、形容词作谓语以及数量短语等来表达同样的意义。因此，在技术手册的翻译中，类别转换的作用并不仅仅是“让句子更自然”，而是通过词类调整来重新分配信息重心和语法功能：例如，将名词化结构动词化，可使“失控”“扣分”“借助”等事件性或操作性信息进入句子谓语位置，成为裁判或操作者最先捕捉的动作节点；将形容词评价词谓语化，则使“优美/不优美”“充分/不足”等质量评价项直接成为可引用的判定标签，方便与评分标准或GOE条件对应，以更好地服务于技术手册的规约与指令功能。
例3：The Salchow is assisted with the free foot on the ice.
译文：萨霍夫跳需借助冰面上的浮足完成。
英语倾向于少用动词，而名词、介词等用得较多；汉语则倾向于多用动词。介词是英语里最活跃的词类之一，是连接手段的集中体现。英语的静态优势，主要表现在介词上(连淑能，2010)。原文“with the free foot on the ice”介词短语，在英语里作被动结构的补语，说明动作用“需借助冰面上的浮足完成”来辅助完成。将系表结构表达的状态转换为动词借助。这里的条款明确界定技术动作是否标准，萨霍夫跳在规则中，一般要求单足起跳，但手册在某些情境下允许“冰上浮足辅助”，或将之视为扣分理由。介词到动词的类别转换，使译文更直接地呈现出“动作执行时实际使用了什么手段”，把技术动作的构成条件用动宾框架呈现，使之看起来更像“操作步骤或动作模式”，方便裁判判断是否符合标准或触发扣分。
4.2.3. 单位转换
单位转换(unit shift)是卡特福德提出的另一类重要范畴转换，指翻译过程中不同等级语言单位之间的互换。在技术手册语境中，单位转换的实质功能在于优化信息的分布和处理顺序。例如，将源语中一个复杂的条件从句或多层嵌套的技术定义拆分为若干简洁的分句，有助于裁判在有限时间内迅速锁定关键条件和对应措施。
例4：If there is a touch down with one hand, a GOE reduction applies.
译文：若出现单手扶冰，则需扣减执行分。
英语倾向于多用名词，叙述呈静态；汉语则倾向于多用动词，叙述呈动态。将英语的静态名词结构转换为汉语的动态动词结构，是实现译文地道的关键。“a touch down with one hand”是一个名词短语，其核心是动词“touch down”触冰，介词短语“with one hand”作为后置定语修饰这个动作。整个结构是静态的，将一个动作事件名词化，作为句中可被讨论、评判的一个“事项”。翻译时将“touch down with one hand”转换为动词“单手扶冰”。这不仅是词性的改变，更是从“描述一个事件名称”到“陈述一个动作行为”的根本性转变。同时，介词“with”所表示的工具或方式意义，被整合进“单手”这一状语中，通过对语言形式的战略性重构，将规则条文转化为高度浓缩、触觉强烈的行动指南，最终完美服务于技术手册的规范性与可操作性。
5. 结束语
本研究通过对国际滑联技术手册翻译实践的系统分析，在卡特福德翻译转换理论的框架下，揭示了技术文本跨语言转换的内在机制与操作路径。研究表明，翻译转换绝非被动的语法对应过程，而是译者为实现技术信息准确、高效传递而采取的主动策略体系[6]。范畴转换特别是结构转换与类别转换，在调和英汉句法差异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单位转换有效优化了信息密度与认知负荷，层次转换则实现了语法意义在不同语言层面的等值重构。这些转换策略协同运作，共同构建了技术翻译的规范性、准确性与可操作性特征。
需要指出的是，本研究的研究对象局限于体育规则类技术手册，其结论主要适用于以评分标准、动作要件和裁判程序为核心的规定性文本。将本文所得的转换模式和策略直接推广至其他类型的技术文本，如市场营销导向的产品说明书、纯信息类技术报告等时，仍需保持审慎态度。不同子类型技术手册在交际目的、受众预期和文体规范方面存在显著差异，可能触发不同的转换优先序和策略组合。未来研究可在现有框架基础上，选取更多领域和类型的技术手册进行横向比较，通过对比不同文本类型中的结构转换、单位转换和类别转换分布及应用，进一步检验并修正本研究所提出分析框架的适用范围与普适性，从而推动翻译转换理论在专门用途翻译研究中的深化与拓展。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