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民族精神传承和历史文化积淀的集中体现。随着我国文化“走出去”战略的深入推进,非遗的对外宣介成为国家提升文化软实力的重要环节。截至目前,岭南地区非遗种类丰富,其中岭南代表性非遗“粤剧”是岭南文化的重要瑰宝,也是民间艺术的精华。粤剧在2006年与2009年分别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因此,对粤剧进行英译及传播,有利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走向世界,并在一定程度上促进国际社会对中华文化的理解与认同。
2. 岭南非遗粤剧外宣英译现状
粤剧以粤语为语言根基,在广府本土及海外粤籍华侨聚居地拥有深厚的流行基础。作为粤剧文化传播的核心枢纽,广州不仅建有粤剧艺术博物馆、红线女旧居、红线女活动中心等国际性展地提供常态化交流空间,而且每四年举办的“广州羊城国际粤剧节”为粤剧搭建起多元立体的文化传播平台。粤剧风行粤港澳,并远播东南亚、澳洲及美洲多地,已成全球粤语文化符号。庞大的海外受众规模,为其外宣英译奠定了坚实的受众基础。“一带一路”倡议既为粤剧外宣传播提供了广阔发展契机,也凸显出其外宣英译对促进粤剧传承传播的重要性。然而当前粤剧外宣英译的研究现状仍有待突破。
2.1. 粤剧外宣英译成果稀缺且区域发展不均
粤剧的译本数量少,研究成果稀缺并且缺乏系统性研究。截至2025年8月31日,笔者以“粤剧英译”为关键词在中国知网上进行搜索到仅有18篇相关文献。再以“粤剧英译外宣”搜索,只搜到5篇期刊论文。其中对粤剧剧本的英译研究多以《帝女花·香夭》为主。而在以粤语与英语同为官方语言的中国香港地区,语言的优势以及在同时接触岭南文化与西方文化的优势下,粤剧的英译与外宣工作也开展的较好。此外,中国香港制定了针对粤剧的专门发展体系,在民政事务局对于粤剧传承工作的统筹之下,联合康乐及文化事务署、粤剧发展基金以及中国香港多所大学形成了多位一体的协同发展机制,其中,对于粤剧剧本的翻译是中国香港推广粤剧中的特色工作之一。中国香港都会大学也设立了何陈婉珍粤剧研艺中心,致力于粤剧剧本的英译,推动粤剧文化在海外的传播。其与中国香港都会大学图书馆合作筹划的“粤剧剧本翻译典藏库”中汇集了经典粤剧剧目的英译本。截止2012年,中国香港学界已完成120余部粤剧剧目英文简介及18部折子戏全本英译[1]。在资金投放方面,中国香港于2005年成立粤剧发展基金,用于资助有利于粤剧推广、发展、研究等活动,其中包括海外推广活动。同时于2009年,粤剧发展基金获得6900万港元的注资,促进了对粤剧的保护与推广[2]。而从国内对中国传统戏剧的研究情况来看,学者们的关注点大多集中在京剧、昆曲等受众面较广的戏曲剧种上[3]。尽管近几年对粤剧的研究有所增加,但是依旧寥寥无几。因此,国内学者对粤剧英译的研究仍存在显著空白,还未形成系统性成果。
2.2. 粤剧外宣英译材料缺乏
粤剧剧目数量庞大且题材多样,兼具岭南文化特色与外来元素,思想内容和编剧手法也随时代而更新。据粤剧史家不完全统计,粤剧剧目总量逾万,涵盖传统剧目和新编剧目,这些作品为各时期粤剧革新和名家风格奠定资源基础。然而,如今粤剧英译材料仍然分布较散,数量较少且深度不足,也并未建立起一个统一的粤剧翻译资料库,即对相关资料的整合不足。除了如粤剧艺术博物馆和红线女旧居等少数场馆配有英译本展牌,其余许多场馆的展陈文本仅有中文版本。在网络宣传方面,笔者检索了广东省文化和旅游厅官网、由广州粤剧院主办的“广州粤剧院官方平台”以及由广州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主办的“中国粤剧网”等相关网站,发现关于粤剧的板块均以中文呈现,未见独立英文站点或双语导览链接,这也导致粤剧英译的传播渠道狭窄,英译版本并未进入大众视野当中。由此可见,粤剧外宣英译资料极其匮乏,不利于粤剧的对外传播与发展。
3. 粤剧的外宣英译难点
粤剧外宣英译面临多重挑战。本文选取生态翻译理论对粤剧外宣英译进行研究,因此笔者将从生态翻译理论中语言、文化与交际这三个维度对其外宣过程中存在的难点进行分析。
3.1. 生态翻译理论概述
生态翻译学由中国学者胡庚申提出,即运用生态理性、从生态学视角对翻译进行整体性研究。该理论兼具多学科与跨学科属性,以“生”为轴心,聚焦文本生命、译者生存与翻译生态,为翻译研究开拓新的议题与走向。胡庚申教授提出,它是一个“翻译即适应与选择”的生态范式和研究领域[4]。当代生态翻译学在认识论层面已将其研究范式定位为“生态范式”,并把翻译归结为“翻译即文本移植”“翻译即适应选择”“翻译即生态平衡”三大核心理念。基于此核心理念,生态翻译学以“生”为其深层内涵表现,聚焦于文本生命、译者生存与翻译生态的共生,帮助理解翻译现象与挖掘翻译生长机理[5]。同时,生态翻译学并非依循西方翻译理论的认识论,而是融合中西生态思想,形成承载中国生态智慧、彰显中国特色与中国风格的译学范式[6]。因此,将生态翻译学应用于岭南非遗粤剧的外宣翻译,是提升其国际传播效力的关键路径。
3.2. 语言维
语言维聚焦翻译过程中原文与目标语在语言形式层面的适配性,其难点核心在于术语翻译上。粤剧蕴含大量具有专属语言形态的专业术语,涵盖行当体制、舞台动作、唱词格律等,这些术语的语言结构在英语中缺乏直接对应,导致直译难以传递核心含义,意译又易丢失专业属性。例如,粤剧舞台动作“过位”(演员舞台位置移动)、“对目”(演员眼神互动),属于粤剧表演的专业动作描述,如果直译,则难以表达出其专业的特点;而意译需要额外补充解释,让语言失去简洁性。
除了对术语本身翻译不到位,另一个问题是粤剧尚未形成统一的英译规范,导致同一术语存在多种译法,严重影响传播的一致性。例如粤剧中的角色“生旦净丑”,在许多剧本中使用的翻译是普通话音译,但是同时也有人使用粤语发音“Sang”“Daan”作为英译。此外,许多粤剧剧名的英文版译文也并没有完全统一,这种混乱不仅加重外国受众的理解负担,也会削弱粤剧文化的外宣效率。同时,没有选用合适的翻译策略也让粤剧风采大打折扣,减弱粤剧的魅力[7]。
3.3. 文化维
文化维主要关注双语文化内涵传递,此视角下的难点核心在于粤剧台词中所承载的岭南文化、中华文化与其他国家文化之间的偏差。许多粤剧台词会与中国传统文化有关,使用典故而并非平铺直叙,这就会加重翻译难度与外国人理解难度[8]。比如《紫钗记》“与你做过夫妻胜梁鸿”中的“梁鸿”就使用了用典的手法,借“孟光梁鸿举案齐眉”这一历史描述夫妻恩爱、互相尊重。若直译为“Have been husband and wife with you. It’s already more fortunate than poet Liang Hong.”[9]会使观众因文化背景缺失而产生困惑。
3.4. 交际维
交际维聚焦翻译的交际意图实现,粤剧外宣的核心交际目标是希望外国观众通过文本或舞台表演理解粤剧、接受粤剧。因此,此视角下的难点在于如何平衡“文化传递”与“交际效果”,这就对译者的能力产生了较高要求。
想要平衡粤剧宣传与观众理解,需要译者既精通粤语、英语、粤语文化背景及粤剧文化知识,又需具备跨文化传播思维、了解国外粤剧传播现状。这对译者翻译锋利与综合素养均有较高要求,而当前此类人才缺口仍然较大[1]。了解国外现状是为了不陷入“内宣”的误区,即过度强调源语文化表达,忽视目标受众的认知习惯,我们需要了解外国观众的偏好需求,才能更好地让粤剧在国外土地上扎根[8]。对粤剧中表现的情感理解缺失或者错位可能会导致译文出现失真,加剧翻译与传播效果脱节,从而影响交际效果。
4. 生态翻译学视域下的粤剧英译策略
4.1. “三维转换”视角下的策略构建
生态翻译学的基础理论将翻译方法概括为“三维”转换,即在“多维度适应与适应性选择”原则框架下,着重从语言维、文化维和交际维展开适应性选择转换。
4.1.1. 语言维的适应性转换
语言维的适应性选择转换指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对原文语言形式作出适应性的调整与选择,这种转换体现在词汇、句法、修辞、音韵等多个层面[4]。粤剧文本作为岭南文化的语言载体,其唱词格律、专业术语和方言表达都具有地域性。因此,这就要求译者充分挖掘语言维度上的差异,根据粤剧的特点和目标语的适配度来选择相关词汇和句式。
在词汇层面,粤剧专业术语的翻译需在准确性与可读性之间寻求平衡,译者可采用直译、意译、省译或音译等策略。在粤剧《打和尚》中“花和尚”一词,若直接译为带有强贬义的“lecherous monk”,会让目标语受众开篇就对角色产生固化认知,因此译者先以“Monk”确立角色 “和尚”的核心身份,再通过后续唱词传递出角色贪色蛮横的性格特质,从而让角色形象随剧情推进逐步丰满[10]。此外,方言称谓翻译需优先考虑其在剧情中的角色关系指向。如粤剧《金莲戏叔》中的“二叔”一词,译者选择用“brother-in-law”而非用粤语音译“Yee Suk”,这样能让观众更易理解人物关系[11]。
在句法层面,粤剧英译需从汉语“意合”转换为英语“形合”。汉语强调通过语义内在逻辑衔接且较少使用连接词,结构较为松散;英语强调通过使用连接词从而达到形式结构的显性衔接与主谓框架的完整性。因此,为了保持原意情况下使句法实现跨文化重构,译者需增译补充逻辑关键词或主语,甚至调整信息结构。例如,《试忠妻》中“被围经数月,心内似油煎”的译文为“We’ve been under siege for months, my anxiety mounts”。为了使译文在语法和表达上更加准确流畅,译文增补了原文缺失的主语。另一句台词“老爷今早出城应战,不知胜败如何”译为“M’ lord went to the battlefield this morning. I haven’t heard any news yet”也在译文中添加主语“I”与完成时“haven’t heard”让译文语法完整且表达流畅[12]。
4.1.2. 文化维的适应性转换
文化维的适应性转换指在翻译过程中关注双语文化内涵的传递与阐释。文化维强调尊重源语与译语文化间的本质差异,同时避免从自身文化立场曲解原意。在语言转换过程中,还需译者对该语言所属文化系统进行整体适应[6]。
粤剧剧本作为岭南文化与戏曲艺术的结晶,承载着岭南地域风情与人文认知。在翻译中,为在实现文化传递同时保留原文的文化内涵,译者可采用异化策略,通过直译、英译等手段,并结合英语文化背景增补相应注释或限定词。例如粤剧《试忠妻》中“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译为“I’d rather give up this life than to lead a shameful existence.”“玉”在中华文化中象征高洁人格,“瓦”代表苟且生存。译者采取异化策略进行文化意象转化,直接传递了这句话中宁可舍生取义,也不苟且偷生的核心精神。再如“上有天地君亲师”一句,体现儒家伦理的纵向权威序列。由于英语中缺乏对应五表达,所以先直译五要素,再以“Guarding over us”这类动词短语确立层级关系,最终译为“Guarding over us are Heaven, Earth, the Monarch, the family, and the teacher.”,在填补文化空缺同时,又能粤剧英译的文化承载力[12]。
4.1.3. 交际维的适应性转换
交际维度转换指译者并非单纯进行语言形式的对应转换以及文化内容的直接搬运,而是将翻译转换着力点放在交际方面,使得原文中的交际意图在译文中实现。
粤剧剧本的翻译既要供读者阅读,更须通过舞台表演直达观众。故粤剧英译需要在交际维度上进行适应转换来实现跨文化戏剧交际功能。同时,译者应注重剧本中人物对话台词的口语化特征,避免翻译过于书面化。粤剧《金莲戏叔》中“叫你放下就放下!”译为“I said put it down—now put it down!”其未采用书面化表达,而是用重复结构突出戏剧情绪爆发点使观众可直接感知其中愤怒的情绪[11]。
此外,粤剧英译过程中译者还需简化次要细节。译者需根据跨文化交际的实际效果,对粤剧唱词与念白中的细节进行筛选,省略那些对情节推进影响较小的内容[13]。粤剧《打和尚》中“师傅饮花酒,叫我看门口”译为“The Master is having a good time while I have to keep watch.”。饮花酒在粤语中指前往青楼或酒馆与风尘女子一同饮酒寻欢作乐,但译者将其简化为“having a good time”而没有进行过多的文化内涵解释。又如“青竹寺花和尚,威名远播。莫天真,休饒舌,絮絮叨叨”译文为“I am the randy monk of Green Bamboo Temple. Everyone knows me. Stop talking rubbish.”。译文里“威名远播”被简化成“Everyone knows me”[9]。又将粤语中表达劝诫但不影响理解的短语“莫天真”省略。这些内容虽然在原文语境中有一定功能,但对不熟悉粤剧的受众而言,适度简化文化负载信息反而能促进其对一部粤剧的整体理解。
5. 结论
本研究基于生态翻译学理论,从语言、文化、交际三个维度系统分析了粤剧外宣英译的困境与对策。研究发现,成功的粤剧翻译需要在语言维度实现句式重构与术语创新,在文化维度完成意象转化与内涵传递,在交际维度达成情感共鸣与观众接受。这三个维度的适应性转换是推动粤剧文化国际化传播的关键。同时,粤剧外宣英译的困境并非单纯的翻译技术问题,解决这一困境还应该从机构协同、资金投入、人才培养、资源整合等多角度入手。这一研究为粤剧英译提供具体的策略参考,也为生态翻译学理论在非遗外译领域的应用提供了典型案例支撑。
本研究仍存在不足之处。首先,研究案例选择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主要聚焦《金莲戏叔》《打和尚》等少数经典折子戏,对不同题材粤剧的翻译策略适配性探讨不够全面;其次,研究未开展实证研究,提出的翻译策略效果缺乏目标受众接受度验证。因而基于以上局限性,未来可以从扩大文本案例范围、建立效果评估机制两个方面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
基金项目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2025年大学生创新创业项目:岭南非物质文化遗产外宣认知度调查与英译问题研究(项目编号:X202511846156)。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