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三体》是中国作家刘慈欣创作的长篇科幻小说系列，以其宏大的宇宙叙事、严谨的科学构想与深刻的人文思辨斩获雨果奖等国际重要奖项，成为中国当代文学“走出去”的标志性文本。作为承载中国文化基因的科幻力作，《三体》中大量蕴含特定历史语境、价值观念与民俗传统的文化负载词，既是彰显文本文化独特性的核心要素，也构成了文学翻译中的关键难点。笔者在知网搜索“《三体》文化负载词”，总共有21篇论文：从生态翻译学理论、目的论、关联理论等理论为指导分析了《三体》的英语译文、日语译文及俄语译文中的文化负载词。其中仅一篇以归化异化理论分析了文化负载词的英译，且目前暂无归化异化视角下俄译文化负载词的分析。
本文以奥列格·格鲁什科瓦(Ольга Глушкова)的《三体》俄译本为研究对象，以归化与异化理论为核心，选取译本中具有代表性的文化负载词进行分析。通过分析译者对源语文化负载词的翻译策略，了解俄译本在文化内涵传递过程中的保留与缺失，进而为中国当代文学的俄语翻译提供理论参考，助力更多承载中国文化的文学作品进入国际主流阅读视野。
2. 文化负载词
文化负载词指的是在语言中承载着特定文化信息的词汇。这些词汇包含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和特定文化背景下的意义，反映了一种文化的独特性。廖七一认为文化负载词是指某一文化中的词语、短语、习语和典故[1]。文化负载词的来源多种多样，它们可能源于历史典故、民间传说、风俗习惯、宗教信仰等。这些词反映了一个民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逐渐积累起来的独特的生活方式[2]。
奈达将文化分为五类，即生态文化、物质文化、社会文化、宗教文化和语言文化[3]。笔者也通过此分类具体分析案例。文化负载词在文化交流和文化传播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是文化传播的重要载体，它们传递着文化的独特性和多样性，有助于增强文化交流。由于中俄语言所属的文化背景具有一定的差异，这种差异必然导致在翻译富含文化信息的词句时，会面临词汇的含义模糊不清或词义出现空白的问题。
3. 归化与异化
归化和异化是由美国著名翻译理论学家劳伦斯·韦努蒂于1995年在《译者的隐身》中提出来的，与传统的直译意译注重研究语言层面的问题不同，归化与异化更注重文化和美学层面的翻译问题[4]。
在语言转换过程中，异化策略促使译文向源语靠近，使目的语读者在阅读译文时，能够更加直观地感受到异国文化的魅力与风采，领略到源语文化的独特之处，使阅读过程变得极具趣味性。归化指的是将源语文化中那些独具特色的内容进行转换，使其变为目的语读者所熟知的内容。因此在翻译过程中应该采取适当的归化异化策略，使译文达到最好的效果，让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们能够更好地理解和欣赏彼此的文化内涵，促进文化的交流与融合。
4. 《三体》中文化负载词的译文分析
4.1. 物质文化负载词
物质文化负载词指的是人类所创造和使用的物品，包括生活用品及日常工具等。这类词反映了特定民族所创造的不同的物质文化成果。
例句1：喝了一半后，他将剩下的调味料倒在身上，然后扔下陶罐，走向大殿角落的一口架在火上的青铜大鼎，爬上鼎沿；他跳进大鼎，激起了一大团蒸汽。[5]
译文：Выпив половину, Фу Си опрокинул остаток на себя, отбросил горшок и зашагал к громадному бронзовому котлу, подвешенному над огнем в углу зала. Фу Си взобрался на край посудины и прыгнул вниз. Из котла вырвалось облако пара. [5]
“鼎”是古代我国一些地方古人用以烹煮肉和盛贮肉类的器具，鼎是我国青铜文化时期的代表。且鼎在古代被视为立国重器，是国家和权力的象征。在译文中将“青铜大鼎”归化译为“Бронзовый котел”，译文读者能理解该物件为青铜器皿，但是仍有些缺失了鼎在中文所表达的象征意义。
例句2：“两斤爆肚，一瓶二锅头！”大史喊道，头也不抬，显然对这儿很熟了。[5]
译文：Две порции жареных рубцов и бутылку «Эрготоу»!—выкрикнул Да Ши, даже не заглянув в меню. Похоже, он был здесь завсегдатаем. [5]
“二锅头”是北京传统白酒，属清香型蒸馏酒，因酿制时摘取第二锅冷却流出的酒液而得名。译者将“二锅头”音译为“Эрготоу”并添加了注释“中国白酒品牌，酒精度数各异，标准酒精度为56度。”音译保留了中国二锅头的名称，这种异化方法能让俄语译文读者更多地了解中国特色物品。
4.2. 生态文化负载词
生态文化负载词通常与动植物、生态环境等因素密切相关。由于各地域的差异，这类词包含丰富的文化内涵，往往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
例句1：从太行山因植被破坏，由历史上的富庶之山变成今天贫瘠的秃岭，到现代黄河泥沙含量的急剧增加，得出了内蒙古建设兵团的大垦荒将带来严重后果的结论。[5]
译文：Оно начиналось с описания того, как горы Тайханшань, это место с изобильной и богатейшей природой, превратились в пустыню, и причиной тому было сведение лесов. Затем говорилось о резком и сильном заиливании Желтой реки. Завершалось письмо неутешительным прогнозом: деятельность Производственно-строительного корпуса Внутренней Монголии приведет к тяжелейшим экологическим последствиям. [5]
“太行山”又名五行山是中国东部地区的重要山脉和地理分界线，被译为“гора Тайханшань”采用归化策略，音译保留了山的名称，“黄河”直译译为“Желтая река”，译文读者能加深对中国地理的了解。
例句2：上星期，连队里两个打猎的兵团战士追一只狍子……[5]
译文：На прошлой неделе двое мужчин пошли на охоту. Занятые преследованием оленя... [5]
狍子是鹿科、狍属的一种动物，是中国东北地区常见的野生动物之一。因为狍子从外形看和鹿极为相似，因此译文直译为“олень”，为了便于读者理解，所以这种归化翻译不仅能传达原作者的意图，还能使读者迅速理解。
4.3. 社会文化负载词
社会文化负载词涉及一个民族的政治制度、风俗习惯、历史典故等方面。研究该类文化负载词有助于了解一个民族的风土人情、生活习惯。
例句1：“这是伏羲。”纣王对刚进来的周文王和汪淼介绍那位黑衣人，仿佛他们一直就在那儿似的，而黑衣人才是新来的。[5]
译文：Это Фу Си. —Царь обращался к ним, словно те всегда были здесь, а Фу Си только что прибыл. [5]
“伏羲”是中国历史传说中的中华民族人文始祖，位列三皇之首。在译文中采用异化，直接音译为“Фу Си”并添加了注释：“伏羲–神话人物，上古第一位统治者，创立八卦、音乐、婚礼仪式、服饰、养蚕、捕鱼和烹饪。他是中华文明的奠基者之一。神话传说中，他拥有龙或蛇的身躯与人的头颅。伏羲仅是其众多名号之一。至今仍存在争议：这位人物究竟是真实存在，哪怕只是部分真实，还是完全虚构的。”通过添加注释，补充对“伏羲”的介绍，使读者更加了解中国神话人物。
例句2：1978年的除夕夜，叶文洁下班后天已经完全黑了。[5]
译文：Было уже темно, когда Е освободилась от работы в канун китайского Нового года, 1980-го. [5]
“除夕夜”是“中国农历一年的最后一夜”，深层是指向中国春节文化的核心节点：它是“辞旧迎新”的分界线，是家庭团圆的象征，是守岁、祈福等民俗的集中载体。译文采用归化译为“в канун китайского Нового года”，但这种“时间 + 文化仪式 + 情感寄托”的复合内涵，是译文中“新年前夕”所不具备的。
4.4. 宗教文化负载词
在中西方两种语言中，宗教文化的身影无处不在。由于中西方宗教文化存在差异，译者在语言转化过程中需要在尊重两种文化的基础上，精准传达宗教文化负载词背后的思想内涵和文化意义。
例句1：“我将立刻为您占卜。”周文王说着，走到阴阳鱼中央盘腿坐下。[5]
译文：—Ты получишь прогноз прямо сейчас!—заверил царь Вэнь. Он уселся в самую середину символа инь-ян, подогнув под себя ноги. [5]
“占卜”是通过观察自然或人为征兆推测未来吉凶的传统预测方法，中国商周时期盛行龟甲占卜。在译文中采用归化策略，意译为“你这就能得到预言”，省略了“占卜”这一具有一定规则仪式的，具有宗教词汇的词语。
例句2：她正在佛像前烧香，一举一动都是很虔诚的样子。[5]
译文：Она стояла на коленях перед статуей Будды, держа в руках ароматические палочки, и вся ее фигура лучилась благоговением. [5]
“烧香”指礼佛的一种仪式，礼拜时把香点着插在香炉中，表示诚敬。译文归化译为“双手捧着香”，缺失了“烧香”这个词中包含的一系列宗教行为。
4.5. 语言文化负载词
语言文化负载词指的是彰显特色的成语、俗语、谚语等。由于来自不同地区的人们所使用的方言会呈现出明显的差异，形成了世界文化的多元性。
例句1：常伟思礼貌地把汪淼送到会议室门口时，大史在后面大声说：“这样挺好，我压根儿就不同意这个方案。已经有这么多书呆子寻了短见，让他去不是‘肉包子打狗’吗？”。[5]
译文：Генерал вежливо проводил Вана до двери. Сзади раздался громкий голос Ши:—Так оно, пожалуй, и к лучшему. Мне все равно этот план не нравился. Книжные черви только и знают, что кончают с собой. И с этим будет так же. Посылать его все равно что бросить пельмень собакам. [5]
俗语“寻短见”的意思为自杀，译文采用归化，译为“кончать с собой (自杀)”，读者比较清楚。“书呆子”意思是沉溺于书籍而不通人情世故的人，译文中译为“книжные черви (书虫)”：在18世纪“книжный червь”“书虫”这个绰号开始用于形容那些喜欢阅读的人，采用归化策略替换为了译文读者熟悉的形象。“肉包子打狗”是来自歇后语：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译为“бросить пельмень собакам (给狗扔饺子)”，“肉包子”用了“пельмень”饺子的形象。在译文中改变了原文的形象，替换为译语读者熟悉的形象。
例句2：汪淼点点头，比起宇宙闪烁来，他宁愿接受这个超自然。但沙瑞山立刻抽走了他怀中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5]
译文：Ван кивнул: уж лучше сверхъестественный саботажник, чем мигающая Вселенная. Но тут Ша отобрал у него и эту надежду. [5]
“救命稻草”原指溺水时的人哪怕是稻草、树叶这样不能救命的东西也想抓住，比喻危急时刻慌乱地采取无效的办法，现多指困境中的唯一希望。在译文中采用异化，省去了形象，意译为“отобрал у него и эту надежду (夺走了希望)”，也能准确表达原文中汪淼无法接受现实时的慌张感。
5. 结语
《三体》作为广受喜爱的科幻佳作，其俄语译本显著推动了作品在俄语国家的传播。基于归化与异化理论对译本中文化负载词翻译的深度剖析可发现：科幻文学中文化负载词的翻译不只是单纯的语义转换，而是既要避免因过度归化导致的文化内涵消解，也要防止因过度异化造成的阅读壁垒，其关键在于在两种策略间建立动态适配的平衡机制。
从归化与异化理论视角分析该译本可见：对于相似文化背景的词语，例如“鼎”、“除夕夜”译文直译其中的主要含义，直译策略的价值不仅在于忠实原文，更在于通过文化共鸣保留原作的叙事节奏与语言质感；而面对“二锅头”、“伏羲”等中国独有文化负载词时，可以添加注释，将文化背景解释自然融入文本叙事，既避免破坏阅读流畅性，又能引导俄语读者主动感知文化内涵。《三体》的俄语译文在处理文化负载词时，既区别于传统文学翻译中“以归化为主”的妥协式策略，也不同于纯粹追求文化保真的“异化至上”模式，而是在归化与异化的动态平衡中，实现了文本信息精准传递与中华文化深度传播的双重目标。这一发现不仅为科幻文学中文化负载词的俄语译介提供了可操作的实践范式，为后续中国文学的俄语译介提供了兼具理论价值与实践意义的参考范本。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