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构式“真够X的”表示言者自身对于某事物主观评价,同为构式“真够X的”,其中的“X”既可以为形容词,也可以为动词或动词短语,还可以为名词。如以下三例:
(1) “人死了,我们不开新闻发布会,说我们不透明了。我们开新闻发布会,又说‘要是普通车祸你们开什么新闻发布会,此地无银三百两’。”政府堕落到这个份上真够惨的。(《对话:分裂的真相——关于钱云会案的对话》)
(2) 群众有意见时,便立即改正,适当缩短了施工时间。有的住家装修房屋,没白日黑夜地乒乓乱响,群众不得正常休息,一找他做工作,他说:“还有好多眼儿呢,今夜都得凿出来!”这话也真够噎人的。(1996年《人民日报》)
(3) 他却似更佩服了,“有种!还真够‘觉悟’的!就连我也是在听了塔拉巴特尔指出后,才知道差一点中了小日本的奸计!奸计,知道吗?就是流脓淌水的坏主意!”(冯苓植《雪驹》)
根据Goldberg对于构式的界定,当且仅当C作为形式与意义的结合体
,Fi的某些方面或Si的某些方面不能从C的构成成分或从已经确立的构式中精确地推导出来时,C就是一个构式 [1]。在“真够X的”构式中,“X”的最典型成员是形容词,而当“X”为动词性成分或名词性成分时,“真够X的”是更加典型的构式,此时它们的构式整合度是更高的。
2. 构式“真够X的”构件分析
首先,从表义来看,构式“真够X的”表义核心为“X”,“X”的语法单位以及语义特征影响着整个构式的表义,从修饰关系来看,首先是“够”与“X”的组合,其次是“真”修饰“够X”,最后才是语气词“的”的隐现。因此本文按照此顺序来对构式“真够X的”进行分析。
2.1. 变量构件“X”
2.1.1. “X”的语法属性
在北京大学中国语言研究中心CCL语料库搜索“真够$5的”(“真够”与“的”之间的字符间隔小于5)得到384条语料,删去重复语料以及不属于研究范围之内的“真够作舅舅的样子”类例句,得到有效例句358句。分析变量“X”的语法属性,可知,“真够X的”中“X”的语法属性主要可分为三大类,分别为形容词性成分、动词性成分以及光杆名词。如表1所示。
由表1数据可知,构式“真够X的”中的变量“X”以形容词性成分为主,其次是动词性成分,最后是光杆名词。其中动词性成分又可以分为光杆动词、述宾短语、主谓短语、兼语短语。
1) “X”为形容词
(4) 这会子两姐妹又心有灵犀了,尹白说:“你们的城市也真够繁华的。”(亦舒《七姐妹》)

Table 1. The proportion of “X” of each grammatical unit in the construction “Zhen Gou X De”
表1. 各类语法单位的“X”在构式“真够X的”中的占比
(5) 笔者一次有幸到江苏常州某中学听一语文特级教师上课。其时阳春三月,风送暗香,加之为下午第一课,在教室后面一大群听课者的注视中,竟然有一男生打了几个盹后索性伏案而眠,其胆子也真够大的。(网络语料\网页\C000020)
(6) 嘿,你这么胖能考进中央戏剧学院也真够不容易的,哪个系的?特型演员吗?(赵奕然《懒人瘦身法》)
构式“真够X的”中的X若为形容词,则一般以性质形容词肯定式为主,如“繁华”“大”“长”“远”等,265个形容词中只有1例为性质形容词否定式,就是上例中的“不容易”。
2) “X”为光杆动词
(7) 真替大林担忧,他现在两个地方打工5小时,收入仅6万日元,肯定要入不敷出,马上要夏天了,这房子连个大澡盆也放不下,外出洗澡每月又得多支出1万日元,真够受的。(《读者》合订本)
(8) 少剑波瞅着正南那个脚印,向杨子荣微笑道:“这个笨蛋,给咱们留下了蹄子,我们这位雪朋友真够帮忙的。(曲波《林海雪原》)
(9) 老天爷是真够照顾的,太阳又红又大,罩在几乎全是“南蛮子”的新一军官兵头上,脊背暖洋洋的。土地爷却发了脾气,大概是被“天下第一军”的美械装备搅了好梦,一路和它过不去。(张正隆《雪白血红》)
构式“真够X的”中的“X”若为光杆动词,则主要以“难受”“伤心”“累”等心理动词为主,此外还可以是“帮忙”“败兴”等离合词或是“照顾”等实义行为动作动词。
3) “X”为述宾短语
(10) 学校领导照顾她,批准让她回家照看孩子,她干脆狠狠心给孩子断了奶,请来一个亲戚帮助照看俩孩子,自己每天坚持上课。同事们见了,都心疼地说:“做一名军人的妻子真够难为她的。而刁俊梅,却把对丈夫的思念、牵挂,把家中的千难万苦,都深深地埋在心底。(《人民日报》1998年)
(11) 天津的曲艺氛围真够“熏人”的,郭德纲他七八岁就穿上了长袍,学起了相声,但这些童子功却并没有使他显示出表演天赋,回想起自己当初学艺和打拼的经历,郭德纲多少透露着几分感伤。(《鲁豫有约》)
构式“真够X的”中的“X”为述宾短语,则其中动词主要以“为难”“难为”“心疼”“吓”“气”等心理动词为主,也有“找”“熏”等实义行为动作动词。
4) “X”为主谓短语
(12) 车驶上返城的八达岭高速公路了,只听坐在前排右座上的刘恒自言自语地说:“五百亩杏林,明年就挂果了,要是杏儿和杏核卖不出去,怎么办?真够老卫着急的。(1997年《作家文摘》)
(13) 那么多文件真够你看的!既然看过了,误会也就不存在了。(老舍《西望长安》)
构式“真够X的”中的“X”为主谓短语,“X”中包含的动词仍然以“着急”“受”“熬”“为难”“玩味”等心理动词为主,也有“看”“瞧”等实义行为动作动词。
5) “X”为兼语短语
(14) 问题还多得很呢!我既不能去解决,也就不便再瞎叨叨了。这几个“样子”就真够教我糊涂的了,怎想怎不对,怎摸不清哪里是哪里,一会儿它有头有尾,一会儿又没头没尾,我这点聪明不够这么大的事。(老舍《我这一辈子》)
(15) 玉立真够叫人厌烦的,回到家就摆弄那些补品:白木耳、鹿茸精。她的革命意志已经衰退了。(戴厚英《人啊人》)
构式“真够X的”中的“X”若为兼语短语,则其格式一般为“教人VP”“叫人VP”“令人VP”“让人VP”,前一个动词皆为致使义动词,后一个“VP”仍然以“欣慰”“糊涂”“分心”“焦急”等与心理行为相关的词语为主。
6) “X”为状中短语
(16) 贺玉梅心想这个姓谭的真够难缠的,笑了笑,刚想说几句没钱的话。门县长就火了:“贺书记,你别理他,这小子见谁都想割一刀的。”(1994年《作家文摘》)
(17) 有时侃侃而谈,像潺潺流水;有时慷慨陈词,如滔滔瀑布。不要说是李杰明,连她的顶头上司姜贻新和好友丁兰兰,都觉得这林雁冬真够能说的。最后,林雁冬才讲到了工程的受益情况……(谌容《梦中的河》)
在表一7例“X”为状中短语的构式“真够X的”中,4例状中短语的状语为“难”,2例为助动词“能”,1例为助动词“会”。
7) “X”为名词
(18) 桌上点着蜡烛,悠扬的乐声从幕后传来……用完餐以后,我的同伴隔着桌子,倾过身来,深情地注视着我的眼睛,微笑着说:“你的嘴真够味儿的,凯瑟琳。我敢打赌,你吹小号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读者》)
(19) 九运会田径比赛今天开始举行,记者在广东奥体中心巧遇跳高宿将郑凤荣。六十几岁的人了,身穿白底间红道的李宁牌运动服,年轻了许多,真够精神的,说话仍然是快人快语。(新华社2001年11月份新闻报道)
(20) 陈玉英听这话一愣,随即又回报了一个微笑。对不知究里的小王,她又何必认真?没想到小王的态度却认真得很,拦着她说∶“又看您的干儿子来了?你这当干妈的,可真够干妈的了。”(陈建功《皇城根》)
构式“真够X的”中的“X”若为名词,则其既可以为“味儿”“大头”等一般名词,也可以为“精神”“意识”等抽象名词,还可以为“堂吉诃德”“干妈”等专有名词。
2.1.2. “X”的语义特征
通过上述分析可知,构式“真够X的”中的“X”可以为性质形容词,动词及动词短语以及某些名词。从语义特征方面来看,可以进入构式“真够X的”的“X”主要有两方面共性。
1) “X”的量性特征
从上文的数据与分析可以看出,性质形容词为构式“真够X的”中“X”的绝对优势选择倾向,其次为动词及动词短语,最后是名词。能够进入构式“真够X的”的性质形容词、动词级动词短语以及名词成分具备的共性之一为具有量性特征,也就是这些成分是具有程度量的。
张国宪(2000)指出,现代汉语形容词具备量性特征,且典型的性质形容词量的特征是隐性的,当需要凸显其量级特征时,就必须加上程度词或是使用重叠式使其显性化 [2]。因此,性质形容词能够进入“真够X的”这一构式,而状态形容词无法进入该构式,因为状态形容词的量特征已经是显性的,无法再受其他程度词的修饰。
能够进入构式“真够X的”的动词及动词短语主要以心理动词及包含心理动词的动词短语为主,例如“真够受的”“真够丢脸的”“真够为难她的”“真够气人的”等。李临定(1990)指出动词的量即为动词的重复数量和延伸数量,重复量为动量,延伸量为时量 [3]。心理活动从时间上来说都是可延续的,因此表心理动作的动词或动词短语都具备时量特征,能够进入构式“真够X的”。其他非心理动词词组例如“绕脖子”“找小便宜”等虽不可度量,但它们已经通过隐喻或是转喻的方式具有了与形容词等同的性质义,“找小便宜”已有[+抠门]的性质义,“宰人”已有[+黑心]的性质义,因此它们也能进入构式“真够X的”。名词本身是不具备程度量的语义特征的,其程度量语义特征是进入构式“真够X的”之后被激活的,其激活机制将在下文的概念整合部分进行详细论述。
2) “X”的认知显著度
构式“真够X的”中变量“X”的第三个特征是整体认知显著度偏高。温锁林(2018)指出,从“大–小”对立的方面来讲,“大”类形容词更容易进入“够+X”构式中,因为其认知显著度更高。“大”类词是指“高、大、多、长、重、快”等词,因为具备此类属性的事物从视觉上来讲更容易被感知,因此它们所具有的认知显著度更高 [4]。也就是说,事物被感知的难易程度与认知显著度是成正比的,越容易被感知,其认知显著度就越高。在本文所统计的语料中,不乏“大”“重”“快”“丑”“惨”“绕脖子”“宰人”等认知显著度高的词及短语。
2.2. 常量构件“够”
关于“够”需要特别注意的是,温锁林(2018)将置于名词之前的“够”看作动词,“朋友”看作名词,将“够朋友”解释为“够得上朋友” [4]。本文认为该说法是不合理的,因为“够朋友”解释为“够得上朋友”尚可说通,但“够意思”并不能解释为“够得上意思”。本文认为,“够朋友”和“够意思”中的“够”都是副词。胡明扬(1992)认为,副词具有使名词获得形容词的功能与意义的强制性 [5] ,谭景春(1998)认为名词包含的性质义是名词转变为形容词的语义基础,性质义越强,则名词越容易转变为形容词,名词性质义由强到弱依次为抽象名词、指人名词、指物名词以及专有名词 [6]。“意思”与“朋友”分别属于抽象名词与指人名词,都具备用作形容词的语义基础,且当其位于副词“够”之后,就获得了形容词的功能与意义。
张国宪(1996)将现代汉语程度副词分为微量级、中量级、高量级、极量级四个量级 [7]。陶瑷丽(2013)指出程度范畴共有五个量级,分别为极量级、过量级、高量级、较高级和轻微级,同一个程度副词在不同的语境中可以属于不同的量级,且不同量级显示出的语势强弱也不同 [8]。“够”作为程度副词,蔺璜、郭姝慧(2003) [9] 与金英梅(2018) [10] 都将其归入高量程度副词中。本文认为程度副词“够”在不同的语境中也存在不同的量级划分。例如:
(21) 一大早,天坛体育场就跟过节似的热闹起来。三五成群的人,早早地聚在点球赛场外。天可真够冷的,小风嗖嗖,场内的彩旗被刮得劈里啪啦响。(1995年《人民日报》)
(22) 记者:您这种讲课的形式真让我羡慕,在西湖边品茗论事学知识,真够惬意的,不像老师,还真是大师兄的样子。(新华社2002年12月份新闻报道)
如以上两例所示,两个句子都为陈述句,例(21)为对天气“冷”的程度之深的描写,例(22)为记者对受访者上课形式的夸赞,二者语气都较为平缓,此时的“够”属于程度高量副词。再看以下两例:
(23) 一些用户纷纷打电话来,对公司销售人员说:“你们真够黑的!”他们反映,心里有一种受了“拿、卡、坑”的不舒服感觉。亚新公司的人出门,也有碰到责问的。面对突如其来的指责,亚新公司觉得十分委曲。(1994年《报刊精选》)
(24) 我们的某些星儿腕儿也真够思想解放的,虽然连作曲的ABC基本知识都欠缺,可也敢像机器生产一般地流水操作;虽然出的“歌曲”连歌曲的ABC要素都没有,可也照样出台、出镜、出盘。(2000年《人民日报》)
刘丹青(2017)指出过量即说话人觉得量级程度已经超过需求,并因此有了负面作用 [11]。在以上两个句子中,例(23)“真够黑的”表达了用户对于亚新公司的强烈不满,例(24)“真够思想解放的”表达了对于某些不具备基本乐理知识的歌星的讽刺,两个“真够X的”语势较强。此时的“够”正属于过量程度副词,标示其后“X”的程度已经超过了人们能够接受的程度,达到了过犹不及的程度。
2.3. 常量构件“真”
首先,在构式“真够X的”中,“真”的作用是修饰“够X的”,那么“真”的隐现对于构式“真够X的”的句法功能及语义表达必然是有影响的。
(25) 刚才他们在一起度过了多么愉快的时光。至于他呢,尽管对这一切是否正当尚有疑虑,却在暗自思忖:他跟罗伯达不能在这儿多待几个钟头真够伤心的。(《美国悲剧》)
(26) 弗雷姆人老心不老,现在还去大学听课,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这是他想为奥运会干点事的原因,他说:“来这儿的都是些好娃娃,看着全世界从旁边走过,真够棒的。(1996年《人民日报》)
在以上两个例句中,若将“真够伤心的”与“真够棒的”中的“真”字去掉,句子的接受度较原句会有所降低,也就是说在此类句子中“真够X的”的述谓性更强。但有些句子去掉“真”对句子的接受度并不产生影响,如“你也真够猖狂的”去掉“真”字对其接受度并无甚影响。
从语用方面来讲,便是“真”对主观性的表达有较大影响。单韵鸣(2004)指出“真”所表达的程度在言者心中是较高甚至是非常高的,感叹色彩强烈,极具主观性 [12]。吴婉瑩(2014)指出带有“够、真、多(多么)、可”字的感叹句均代表说话人对某种性状程度量的评述,带有较强的主观性,用加强语气的方式对某种形状进行评价 [13]。在构式“真够X的”中,“够X的”已经表达说话人从主观上认定程度达到高量或过量,此时“真”可以是进一步加深程度,也可以是表示确认或强调语气。
2.4. 常量构件“的”
相较于构式“真够X的”中的其他构件,“的”字在“真够X的”中的形式与功能所受关注较少。该构式中的“的”是语气助词,是句尾羡余成分。邵洪亮(2011)指出,功能羡余的虚词,如果本身没有其他明显的语用功能,也没有修辞上的差别,那么根据语言经济性原则,其在形式上会趋于省略,但若其本身还有某种语用功能,其隐现虽然不影响句子的基本语义,但在修辞效果上会有所不同,因此它就不会轻易省略或弱化 [14]。
赵立江(1998)指出当“够A”结构中,如果“A”是度量形容词如“长”,不加“的”表示与说话人预期相符,加“的”则表示与说话人预期标准不符;如果是性状形容词,“的”起缓和语气的作用或是表示不如意 [15]。赵文关于“的”的隐现及作用是从“X”为形容词的角度出发的,那么当变量“X”不仅包括形容词还包括动词、动词短语以及名词时,赵文的论断是否仍然成立呢?
本文在CCL语料库中搜索得到204句含有构式“真够X的”或是“真够X”的例句(“真够”与逗号之间的间隔小于六个字符),整理的得到以下表格:

Table 2. The proportion of positive/negative evaluation of “Zhen Gou X De” and “Zhen Gou X”
表2. “真够X的”与“真够X”的积极/消极评价用例数
从表2中的数据可以看出,构式“真够X的”与“真够X”都以表负面评价为主,但“真够X的”表消极评价的用法占比要比“真够X”表消极评价的占比高得多,也就是说语气词“的”从总趋势上讲,这与赵文的论断是大体一致的,即在“真够X的”构式中,语气助词“的”具备凸显不如意色彩的语用功能,但由于其隐现对于句子基本意义并无太多大影响,因此由于语言的经济性驱动,它也可以被省略。
3. 构式“真够X的”的概念整合度
所谓概念整合,指的是对两个来自不同认知域的概念有选择地提取部分意义整合起来进而形成一个复合概念的过程,任何语言构式都依赖于组配构件之间的整合,而任何语言形式整合的结果都会形成这样或那样的构式 [16]。张云秋、王馥芳(2003)指出概念整合理论的提出者虽然考察了概念整合的条件及途径,但忽视了作为整合要素的单词是以义项为单位的,因而具有层级性 [17]。即如果两个概念在其本义或基础义的基础上进行整合,是一种相对低层级的整合,而如果是在其引申义(包括隐喻义及转喻义)的基础上进行整合,就是一种相对高层级的整合。影响构式“真够X的”概念整合度高低的核心因素为变量构件“X”。根据前文的分析,构式“真够X的”中的“X”可以是性质形容词、动词及动词短语以及名词。虽然它们都可以进入构式“真够X的”,但它们进入构式后的概念整合度是不同的。
3.1. 低整合度的“真够X的”
在本文统计的358例语料中,当变量“X”为性质形容词以及心理动词时,构式“真够X的”是在“X”的基本义基础上进行整合的,其概念整合度偏低。例如:
(27) 说起来真够冤的,这几年影院内银幕上温婉缠绵的歌舞花样翻新,闪展腾挪的武功层出不穷,好一派“热闹”非凡;可影院外仍改不了门庭冷落车马稀的窘境,电影市场越来越不景气。
(28) 快把那灰大褂换下来吧,大热天穿这个可真够受的。(冯德英《苦菜花》)
如上例所示,“真够冤的”与“真够受的”中的意义都为其基本义,形容词“冤”为“吃亏上当”,心理动词“受”为“忍受”。也就是说,它们都是在其基础义的基础上参与概念整合的。
3.2. 中整合度的“真够X的”
当变量“X”为实义动词或动词词组时,“X”是以其已有的隐喻义或转喻义进入构式“真够X的”,其概念整合度居中。例如:
(29) 他在北京某高档酒楼请客,点了一条名贵的苏眉鱼,要2斤左右的,标价为400元/斤,估计这条鱼1000元打住了。谁知吃完一算帐,光这条鱼就2000多元。他叫过领班交涉,领班给他看菜单,原来在其标价后边还有一个括号,内写“开刀”二字。何谓“开刀”?“开刀”是指被开了刀的非活鱼——真够绕脖子的。(1995年《人民日报》)
(30) 在明清街的一家山西小吃店,我们要了一份水煎包,一个韭菜炒鸡蛋,一个土豆炖牛肉,几碗米饭。结账时要交213元,够贵的了。邻桌的一位天津游客对饭馆老板大声呼喝:“真够宰人的。”
在以上例句中,“绕脖子”和“宰人”虽不具备上文所言的量性特征,但它们已通过转喻机制获得了新的意义,例句中的“绕脖子”指商家办事曲折、不直截了当,例句中的“宰人”指小吃店向“我们”索取高额费用,有了“黑心(心肠狠毒)”之义,此时“真够X的”构式是在“X”的转喻义基础上对义项进行整合的。
3.3. 高整合度的“真够X的”
中整合度的动词性“X”是以其已有的隐喻义或转喻义参与整合,而名词“X”是进入构式“真够X的”后其引申义才被副词“够”激活的,因此“X”为名词时,“真够X的”的概念整合度是更高的。例如:
(31) 我想象着那张迎风招展的小小蛛网,这么勇敢,又这么荒谬,这么霸道又这么空虚。这只小蜘蛛可真够堂吉诃德的了。(蔡康永《有一天啊宝宝》)
(32) 现在看起来我可真够“大头”的。这么多年在生意场上混,老家贼倒让小家贼给骗了。(大陆作家《安顿》)
以上两个例句中,“堂吉诃德”为专有名词,“大头”为一般名词。当其独用时,它们并没有像前文的“绕脖子”与“宰人”一样发生隐喻和转喻进而表达与其字面义不同的引申义,但当它们谓语程度副词“够”之后,由于副词具有使名词显现性质义的强制性(胡明扬,1992),“堂吉诃德”所代表的“勇敢又荒谬”,“大头”所代表的“冤枉”之义便得以显现。也就是说在此过程中,是“够”先触发了它们的性质义,而后在其所被触发的性质义上进行进一步整合。
4. 构式“真够X的”的构式义
根据前文的分析,构式中的“X”已有量性特征,又有副词“够”与“真”进一步凸显其程度量级之高。因此本文将构式“真够X的”的构式义归纳为“某事物在某方面达到程度高量或过量”,将它界定为“程度大量评价构式”。当构式“真够X的”中的程度副词“够”表示程度高量时,该构式表程度高量,其感情色彩与变量“X”保持一致,既可表正面评价也可表负面评价;当程度副词“够”为程度过量时,整个构式表负面评价。
5. 结语
本文通过分析语料统计分析发现构式“真够X的”中的变量构件“X”以性质形容词占比最大,动词性成分居中,名词最少。“够”作为程度副词修饰变量构件“X”,既可以表程度高量,也可以表程度过量。“真”作为表强调语气的成分修饰“够X”,有增强感叹语气、凸显说话人主观性的效果。“的”作为语气助词存在于句尾,在表消极评价的“真够X的”中,“的”具有凸显不如意色彩的语用功能,但由于语言的经济性原则它也可能脱落。变量构件“X”还会对整个构式的概念整合层级产生影响,当“X”为性质形容词或心理动词及含心理动词的动词短语时,构式整合度偏低;当“X”为实义动词或含实义动词的动词短语时,其构式整合度居中;当“X”为名词时,其构式整合度最高。当“够”表主观高量时,构式义感情色彩与变量“X”保持一致,当“够”表主观过量时,构式始终表消极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