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在社区参与这一概念的辨析中,有学者认为社区参与的主体是社区居民,客体是社区的各种事务,参与的心理动机是公共参与精神,参与的目标取向是社区发展和人的全面发展,总的来说社区参与是指社区居民基于公共参与精神为了社区和个人的发展的目的而参与到社区的各种事务中的行为 [1] 。在市民社会理论视角下,社区参与有利于社会力量的培养,在公共资源管理视角下,社区参与有利于促进公共资源被有效、持续的利用 [2] 。总之,居民的社区参与是影响社区建设的基础性要素,也是促进社会发展必不可少的部分。此外学界在探索社区参与的影响因素时虽早已把阶层变量纳入分析框架之中,但以往研究更多的是关注客观阶层与社区参与之间的关系。当然目前也有学者开始探索主观阶层与参与行为之间的关系,但大多数研究者还是更多关注居民对于当前阶层的感知,忽视了对预期的阶层的感知。本研究基于CGSS2021的数据将主观阶层感知分为当前主观阶层感知、预期主观阶层流动方向感知和预期主观阶层流动幅度感知,从而探讨主观阶层感知对社区参与的影响,并探索社会公平感是否在此过程中发挥中介效应。希望能够通过本研究了解影响居民社区参与行为的要素,从而提高居民社区参与度水平。
2. 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2.1. 主观阶层感知与社区参与
目前学界认为不同阶层的人在社区参与方面存在显著差异,阶层较高的人普遍比阶层较低的人更愿意参与社区活动,这是客观阶层地位与参与行为之间的关系,主观阶层感知与社区参与之间的关系亦然。有学者在研究居民参与群体性事件的时候提出了一个分析框架“社会环境–感知–行为”,即认为居民的某个行为是由居民所处的环境和心理感知共同影响所决定的,这也就说明了心理感知是会影响人们行为的 [3] 。即在社区参与行为中当居民对于自己所处阶层的主观感知越高,其更愿意参与社区活动。据此,提出研究假设1:居民当前主观阶层感知水平越高,社区参与的可能性越高。
学界对于主观阶层感知的探讨多从方向和幅度两维度入手,本研究亦然。首先,对于那些已经感知到自己向上流动的人来说,其基本物质需求得以满足后就会开始探寻其他精神方面的事物。有学者提出主观阶层流动感知越高,参与的主人翁意识越强,参与的热情也会越高 [4] 。其次,感知为不流动说明阶层比较稳定不容易发生变化。有学者在研究中提到此时会导致两种不同的价值取向,高阶层者的自我中心取向和低阶层者的情境主义取向,即阶层流动停滞所带来的阶级固化会使得高阶层者更关注自我需求的满足和低阶层者更需要依靠外界的支持 [5] 。由此,高阶层者出于满足自我需求而低阶层者则为了更好地获得外界的支持的目的,他们都有可能会更积极地去参与外界的活动。最后,对于那些感知向下流动的人来说意味着曾经拥有的东西的丧失,往往会导致其产生强烈的相对剥夺感 [6] 。有学者指出相对剥夺感的存在很容易引发消极情感和不平等的社会心态 [7] ,从而会削弱其参与的动力。基于此,提出研究假设2:主观阶层流动方向显著影响社区参与度,与未感知主观阶层流动的居民相比,感知到预期主观阶层向上流动的居民的社区参与行为发生的概率更高,感知到预期主观阶层向下流动的居民的社区参与行为发生的概率则更低。
在阶层流动过程中既存在稳步变化的情况也存在急剧升降的情况。有学者研究发现较为平缓的发展模式更有利于维持社会稳定,如果出现短期内的急剧变化则很容易导致社会“失范”问题从而诱发社会动荡 [8] 。无论阶层流动幅度是急剧向上变化还是向下变化都不利于居民的社区参与率,前者可能因为一夜暴富式向上流动导致其无法感知到社区参与在其实现阶层流动过程中发挥的作用,后者可能因一夜破产式向下流动导致其根本无暇顾及社区活动。据此,提出研究假设3:居民的预期主观阶层流动幅度感知越高,居民的社区参与率反而越低。
2.2. 社会公平感与社区参与
目前学界对于社会公平感对社区参与的影响研究中有直接将其作为自变量也有将其作为中介变量进行研究的。无论是直接作为自变量还是作为中介变量,社会公平感都是研究参与问题不可忽视的变量。其中有学者认为社会公平感对社区参与直接发挥作用,如居民生活在公平的社会环境中会提高他们对公共事务的参与性和积极性 [9] 。还有学者认为其会发挥间接作用,如公平感会通过影响居民的社会资本积累,进而提高居民的社区参与意愿 [10] 。故提出研究假设4:社会公平感越高的人,社区参与度越高。
还有学者认为在归因理论和相对剥夺理论双重影响下,人们在感知到自身阶层发生变化之后必然会引起对于公平性感知的变化,如感知阶层是向下流动的居民会产生相对剥夺感,相对剥夺感又会导致产生不公平感 [11] 。故提出研究假设5:居民的主观阶层感知对社会公平感产生显著正向影响。
基于以上假设发现主观阶层感知和社会公平感都对社区参与产生显著影响,且主观阶层感知对社会公平感也存在显著影响。因此提出研究假设6:社会公平感在主观阶层感知对社区参与的影响中发挥中介效应。
3. 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3.1. 数据来源
本研究所用到的数据源于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 2021年的调查数据。CGSS是从2003年开始,每年由中国人民大学联合全国各地的学术机构共同执行对全国各地的一万多户家庭进行的抽样调查。在剔除所有无效数据之后,最终将6433个样本确定为本研究的最终数据来源。
3.2. 模型选择
因本研究的因变量“社区参与”为二分类变量,且自变量和控制变量为分类或连续变量,本研究决定采用二元Logistic模型进行回归分析。构建模型情况如下:
其中自变量X1~X9分别代表是当前主观阶层感知、预期主观阶层流动方向感知、预期主观阶层流动幅度感知、社会公平感、性别、民族、政治面貌、户口类型、居住地区、年收入、受教育年限。上式中的
表示发生的概率,
表示没有发生的概率。然后运用最大似然估计法对上述模型进行估计,构建数学公式如下:
继续对以上式子两边取对数,的到:
其中
是第i个样本参与社区参与活动的概率,
表明第i个样本有参与行为,
则表示没有参与行为。
3.3. 变量与操作化
1) 因变量
本研究中因变量“社区参与”选取问题是A44“上次居委会/村委会选举,您是否参加了投票?”在剔除无效数据之余将回答“是”赋值1,回答“否”赋值0。
2) 自变量
本研究中“主观阶层感知”被分为当前主观阶层感知、主观阶层流动方向感知和预期主观阶层流动幅度感知三个变量。对于“当前主观阶层感知”选择的问题是A43.e“综合看来,在目前这个社会上,您本人的社会经济地位属于?”选项为下、中下、中、中上、上层(被赋值为1~5的连续变量)。对于“预期主观阶层流动方向感知、预期主观阶层流动幅度感知”这两个变量选择的问题都是A43.c“您认为您10年后将会在哪个等级上?”和A43.a“综合看来,在目前这个社会上,您本人处于社会的哪一层?”(从低到高打分为1~10分)通过A43.c减去A43.a即用10年后的主观阶层减去现在的主观阶层将会得到一个以[−9, 9]为区间的连续变量,再在对其进行重新赋值:其中等于0的算作不流动赋值0;小于0的算作向下流动赋值1;大于0的算作向上流动赋值2,且该变量的绝对值越大算作感知到的流动幅度越大。
3) 中介变量
本研究的中介变量为社会公平感,它是人们对于所处社会的公平程度的一种感知或者判断,选取的问题A35“总的来说,您认为当今的社会公不公平?”在剔除无效数据之外将回答“完全不公平、比较不公平”的定义为“不公平”赋值0、“说不上公平但也不能说不公平”的定义为“中立”赋值1、“完全公平、比较公平”的定义为“公平”赋值2。
4) 控制变量
本研究将常见的人口统计学变量作为控制变量,包含:性别、民族、政治面貌、户口类型、居住地区、年收入、受教育年限。本研究将政治面貌虚拟化为0 = 非中共党员、1 = 中共党员;将户口类型虚拟化为0 = 非农业户口(包含过去是非农业户口的居民户口和过去是农业户口的居民户口)、1 = 农业户口;本研究将地区虚拟化为东、中、西部地区分别赋值为1、2、3;原始数据中的受教育程度是定序变量,本研究中将受教育程度操作化为连续变量命名为受教育年限。具体情况见表1。

Table 1. Descriptive statistical analysis of each variable (N = 6433)
表1.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分析(N = 6433)
4. 实证结果分析
本研究拟将社区参与作为被解释变量,以当前主观阶层感知、预期主观阶层流动方向感知和预期主观阶层流动幅度感知作为解释变量、社会公平感作为中介变量以及性别、民族、政治面貌、户口类型、居住地区、年收入、受教育年限等作为控制变量进行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为了分析上述变量对社区参与的影响效应与程度,本研究决定分别构建7个回归模型,在恒定控制变量的情况下分析不同自变量对因变量的影响。如下表2汇报了当前主观阶层感知对社区参与影响的回归结果。其中模型1考量当前主观阶层感知对居民社区参与的影响效果。模型2将模型1的自变量换成预期主观阶层流动方向感知,分析其对因变量的影响效果。模型3又换成了分析预期主观阶层流动幅度感知的影响。模型4则是全模型分析所有自变量对因变量的影响。而表3则是重点分析社会公平感的中介效应。其中模型5分析各自变量对社会公平感的影响,因社会公平感是三分类变量故采用有序logit的分析方法。模型6分析社会公平感对因变量的影响。模型7就是将中介变量在内的所有变量都纳入模型,是全模型且模型拟合度最好。
4.1. 主观阶层感知对社区参与的影响
从表2的4个模型均可发现,人口统计学变量中的性别、政治面貌、户口、年收入、地区以及受教育年限等都对人们的社区参与行为存在显著影响,但民族变量不具备显著影响。具体以模型1为例,在控制其他变量的情况之下,男性居民社区参与率是女性的1.31倍(OR = 1.31, p < 0.01);政治面貌是中共党员的居民的社区参与率是非党员居民的2.25倍(OR = 2.25, p < 0.01);农业户口居民的社区参与发生率是非农业户口居民的1.46倍(OR = 1.46, p < 0.01);东部地区居民的社区参与率是中部地区居民的0.71倍(OR = 0.71, p < 0.01);西部地区居民的社区参与率是东部地区的1.39倍(OR = 1.39, p < 0.01),说明西部地区居民更愿意参加社区参与活动。居民的年收入每增加1个单位,其社区参与发生率就提高2% (p < 0.05),而当受教育年限每增加1年,居民的社区参与率反而下降8% (p < 0.01)。除以上控制变量外,模型1的结果还显示,居民对自己当前的主观阶层感知水平每上升1个幅度,其社区参与率上升6% (p < 0.1)。由此说明当前主观阶层感知在10%的显著水平上对居民社区参与行为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对当前主观阶层感知的水平越高,其社区参与率约高,研究假设1成立。
表2的模型2~3主要是从流动方向和幅度两个维度分别探讨预期主观阶层流动感知对社区参与的影响。在模型2中结果显示,在控制变量不变的情况下居民的预期主观阶层流动方向对社区参与存在显著的影响,具体分析发现阶层流动方向为向上流动的居民的社区参与率是未发生流动的居民的0.8倍(OR = 0.80, p < 0.01),说明向上流动的居民的社区参与度比不发生流动的居民更低,并且研究还发现流动方向为向下流动的居民和未发生流动的居民相比,其的预期主观阶层流动方向甚至都不显著其的社区参与行为了,故研究假设2不成立。模型3的结果显示,居民对预期主观阶层流动幅度的感知每增加1个层级,其社区参与行为发生的概率反而下降9% (p < 0.01),说明预期主观阶层流动幅度感知对社区参与存在显著的负向影响,研究假设3成立。

Table 2. The impact of subjective class perception on community participation (N = 6433)
表2. 主观阶层感知对社区参与的影响(N = 6433)
注:***p < 0.01,**p < 0.05,*p < 0.1;a) 参照组为不流动;b) 参照组为女;c) 参照组为非中共党员;d) 参照组为非农户口;e) 参照组为少数民族;f) 参照组为东部地区。
4.2. 社会公平感的中介效应检验
从下表3的3个模型可以发现加入中介变量社会公平感之后,除民族以外的其他人口统计学变量的系数虽有些变化,但依然对社区参与存在显著影响。从模型6发现,社会公平感显著正向影响社区参与,居民对社会公平感的感知每上升1个单位,其社区参与行为发生率就上升13% (p < 0.01),研究假设4成立。模型5结果显示,当前主观阶层感知、预期主观阶层流动方向和预期主观期阶层流动幅度感知均显著影响社会公平感,其中当前主观阶层感知水平越高认为社会越公平、感知到向上流动的人比感知到不发生流动的人认为社会更公平、流动幅度越大反而会导致居民认为社会越不公平,研究假设5成立。

Table 3. An examination of the mediating effect of sense of social justice (N = 6433)
表3. 社会公平感的中介效应检验(N = 6433)
注:***p < 0.01,**p < 0.05,*p < 0.1;a) 参照组为不流动;b) 参照组为女;c) 参照组为非中共党员;d) 参照组为非农户口;e) 参照组为少数民族;f) 参照组为东部地区。
最后通过对模型7和模型4进行比较发现,虽预期主观阶层流动幅度感知变量依旧显著,但当前主观阶层感知变量不再显著影响因变量了,且社会公平感还是显著影响因变量的,说明了社会公平感的确在主观阶层感知对社区参与的影响过程中具有中介效应,研究假设6成立。中介效应具体表现为社会公平感削弱了主观阶层感知对社区参与的解释力度,因为主观阶层感知水平越高的人也越会认为社会是公平的从而导致其更愿意去参与社区举办的活动。
5. 总结与讨论
本研究主要分析了主观阶层感知对社区参与的影响以及社会公平感在其中发挥的中介效应。研究结论主要如下:
第一,和学界以往研究结论一致,本研究发现居民当前主观阶层感知对其社区参与行为存在显著正向的影响,具体表现为居民对其当前主观阶层水平的感知越高,其社区参与度越高。
第二,本研究发现居民的预期主观阶层流动方向感知对其社区参与存在显著影响,其中流动方向为向上流动的人比未发生流动的人更少地去参与社区参与活动,且流动方向为向下流动的人和未发生流动的人相比,预期主观阶层流动方向感知变量甚至不再对社区参与情况产生显著影响了。造成这种情况可能的原因是以往学界对于主观阶层流动的探讨侧重于探讨当下的流动情况,而本研究探讨的是预期的流动情况。对那些预期向上流动的人来说目前可能还处于努力向上的过程中,当下可能更追求物质需求而忽视了精神追求,也可能是他们当下忙于其他事务,从而导致其当下社区参与度不高。还有如果居民感知到他们未来可能是向下流动的话意味着他们的心态过于消极,因此当下他们可能根本无心参与任何活动。本研究还发现居民对预期主观阶层流动幅度的感知越高,其社区参与度反而越低,说明了居民预期主观阶层流动幅度感知显著负向影响其社区参与率。
第三,本研究还发现居民的主观阶层感知会显著影响其社会公平感,且居民的社会公平感越高,其社区参与度越高,说明了社会公平感在主观阶层感知对社区参与的影响过程中具有中介效应。总之本研究发现居民的主观阶层感知和社会公平感等心理因素会对其社区参与行为产生显著影响,在设法提升居民社区参与意愿时不能忽视这些心理因素的作用。